魔族不堪騷擾,一度揚言要廢了他。


    彼時的天帝性子耿直,聽了這樣的話,就覺得魔族很囂張,也很欠打,需要好好教訓一頓。


    第二天一早,他就扛了兩把大刀,雄赳赳氣昂昂踏上山道,誓要掀了魔怪老巢。


    萬千魔怪潛伏在山口,等著將他抽筋扒皮,魔族的首領甚至放出話,當晚就能剖出一副完整的龍骨。


    天帝那時雖然法力高強,卻和法道巔峰有些差距,在萬千魔怪的夾擊下,一度命懸一線。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掛了的時候,清岑的父親從天而降,並且沒費什麽力氣,順手般的救走了他。


    後來天帝身披星燦華袍,頭頂日月之冕,毫無懸念地登基為帝,成為備受神仙敬仰的天界之主。


    他仍然記得清岑他爹的救命之恩,再加上救命恩人本身也是戰功煊赫,他心中還有些欽佩和敬仰,於是劃出整個天界最好的位置,送給天君殿下做封地。


    這塊封地,便是如今的陌涼雲洲。


    受邀參加繼位盛典的神仙,多半都覺得很高興,因為陌涼雲洲風景秀麗,臨走時還可以順便遊山玩水,稍稍休整兩日,實在很貼合他們的心意。


    在這場盛典開始時,將由天帝念出祝詞,那長達萬字的祝詞也是天帝本人一筆一劃寫成,包含諸多對晚輩成材的期盼。


    而今,天帝端著酒杯細看清岑,覺得這孩子很有其父當年的風姿,心中更覺得欣慰。


    清岑的座位僅次於天帝,身後站了兩位禮官,同往常一樣,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從寧瑟的位置看,剛好能將他瞧個仔細。


    今早她在房間裏休息了一個時辰,便跟著父王母後顛顛跑來熙華殿,參加這場慶賀天君繼位的大典。


    “你收斂一下自己的目光。”殊月道:“從我們坐下來開始,你一直眼巴巴地盯著他,到現在還沒看夠麽?”


    寧瑟聞言,終於偏過了臉,看向坐在她身側的殊月。


    她沒有吭聲,就這麽靜靜地將他望著。


    殊月抬袖斟酒,與她碰了一下杯,輕笑一聲道:“怎麽不說話了?”


    寧瑟端起酒盞,緩緩道:“我發現除了我之外,還有不少女仙也在看他。”


    殊月挑眉,心想他妹妹這是吃醋了吧,不過寧瑟吃的是清岑的醋,合該由清岑來哄才對。


    於是他不但沒有安撫妹妹,反而火上澆油道:“也不知道這場典禮結束後,有多少女仙芳心暗許,我估摸著那些傳情的信鳥,隔幾日就會飛到清岑的手上。”


    卻不料寧瑟竟然點頭應道:“在昆侖之巔的時候,也有別的姑娘喜歡清岑,這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殊月靜了片刻,忽而又是一個笑,“怎麽,你一點都不吃醋麽?”


    “別的姑娘喜歡清岑,都是那些姑娘的事,我沒有道理因為她們而不高興啊。”寧瑟喝了一口酒,接著續話道:“何況清岑答應過我,他不會沾花惹草,我也非常相信他。”


    殿內明光通透,帳幔細繡金盞花,桌沿雕刻朱纓翡翠,顯得十分幽麗奢華。


    殊月低頭斟酒,目光掃過那些精致的紋理,唇角挑出不甚明晰的笑意:“清岑什麽時候和你保證的,昨天晚上,還是今天早上?”


    寧瑟有些吃驚,遂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你昨天晚上一夜未歸,真以為沒人知道麽。”殊月放下酒壺,話中不再有半點笑,“你同他整夜共處一室,會發生什麽?”


    寧瑟楞然半刻,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權當壓驚。


    酒壯慫人膽,寧瑟喝完以後,就很有底氣地迴道:“這是你情我願的事,而且我是真心喜歡他,所以絕不後悔。”


    殊月還想和她爭辯,又覺得妹妹已經完全被清岑迷昏,此刻定是聽不進自己的奉勸。


    於是有些悵然道:“哥哥怕你還沒成婚,就有了一隻黑龍崽子。”


    言罷,又倒了一杯酒,看那酒水映著窗外天色,折出清澈的淺光。


    雖然殊月同寧瑟說話的聲音很輕,還是讓他們的父王母後給聽見了。


    奕和仙帝很少參加這種天界盛典,隻有推不掉的時候才會去,而且一般不會帶上女兒,因他覺得女兒年紀小,待在家裏定是比出席典禮要舒坦。


    今次的天君繼位盛典,乃是他頭一次攜全家出席,坐的位置也是主位之一,可以看到全殿的神仙。


    身處這樣的座位,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人瞧見。


    雖然明知這一點,奕和仙帝還是不慎打翻了酒杯。


    一旁的仙使趕忙收拾殘局,為奕和仙帝重添了一套酒盞,沒有多說一個字,便恭敬非常地退下了。


    打碎的酒杯可以重新換一套,奕和仙帝的心境卻難以平複,他沉默半晌後,低聲道了一句:“清岑若是負了我們的女兒,我必定要將他打一頓。”


    “我看未必。”仙後接話道:“寧瑟的眼光像我當年一樣好,也許清岑當真會用心待她。”


    寧瑟沒有聽到她父母的對話,因那酒水實在好喝,與她平日喝慣的味道不同,她便專心致誌地品酒,甚至沒再打量清岑。


    不多時,天帝又開始念祝詞,配著繞梁古曲的餘音,聽得寧瑟昏昏欲睡。


    她昨晚幾乎沒合眼,腰酸腿疼腳步虛浮,此刻全憑意念強撐。


    清岑依然端坐在上位,目光卻移到了寧瑟身上,見她兩頰緋紅,眸漾秋水,一手還托上了下巴,似是一副不僅喝醉還很困的樣子。


    半刻鍾後,有仙使走到寧瑟身側,恭敬地開口問道:“熙華殿的偏殿有間備好的臥房,請問公主可要……”


    殊月聞言,側過臉看了寧瑟一眼,隨即替她迴話道:“不用了,我帶她出門醒一醒神。”


    寧瑟當真以為,殊月會帶她出門醒神。


    卻不料踏出熙華殿後,殊月握緊她的手腕,一路騰雲將她送迴了他們落腳的宮殿。


    此時已將近正午,當空朗日高照,庭中一片青竹碧影。


    寧瑟的臥房內,兩隻山雀挨在一起,正在低頭啃仙果。


    它們兩個都沒想到,寧瑟會被她哥哥突然扔進房間。


    寧瑟愣了半晌,又見殊月在門口加了一道結界,他臨走時還不忘提醒一句,躺倒好好睡覺。


    殊月走後,寧瑟蹲在地上思考一陣,心想天君繼位的典禮要一直持續到晚上,那她先睡一個時辰,再爬起來打破結界,是不是就可以精神抖擻地跑迴去了呢。


    卻不料這一覺,竟然睡到了深夜。


    寧瑟起床以後,穿好衣服跑到窗邊,拉開紗簾一看,見天外星光璀璨,圓月皎潔如銀盤。


    她心中甚是懊悔。


    窗戶即將合上的那一刻,她的手指被人握住。


    “手有點涼。”清岑將窗扇拉得更開,順便握住她的整隻手,“你睡覺時,大概踢了被子。”


    寧瑟睜大雙眼,反握住他的手,兩下便爬上窗台,一把跳了下來。


    “你等了我很久嗎?”她問。


    典禮結束後,清岑便來宮殿門口等她,不巧剛好碰上寧瑟她父母,且寧瑟她父王對他沒什麽好臉色。


    “沒等多久。”清岑道:“時間過得很快。”


    寧瑟應聲點頭,隨即又起了興致道:“你要是不困的話,我們一起去散步吧。”


    天君宮殿的東南方,有座草木葳蕤景致秀麗的花園,園中央坐落一汪清可見底的湖泊,甚至可以瞧見往來的遊魚。


    寧瑟牽著清岑的手,繞著湖畔走了半圈,忽而開口道:“這裏風景這麽好,不做點別的事,實在有些可惜。”


    清岑嗯了一聲,不緊不慢地問道:“這樣的事麽?”


    言罷,低頭挨近她的唇。


    寧瑟沒想到他今日如此熱情,一時有些受寵若驚。


    她本想說不如我們吟個詩描張畫,現下見他越靠越近,準備好的話全然咽了迴去,雙手環上他的脖頸,即刻被他吻住唇瓣。


    深夜萬籟俱寂,唯有風聲綿長,舌頭被勾纏的那一瞬,寧瑟恍然心想著,他在這方麵的技巧,似乎越來越高超了。


    ☆、第28章 淺意


    夜色漸深,湖畔煙波浩淼,水浪迎風擊岸。


    一吻結束後,寧瑟覺得臉頰有些燙,於是麵朝水風靜立了一會,遙望隔岸巍峨宮城。


    她之所以覺得臉燙,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激動於清岑如此熱情,這點實在讓她很喜歡。


    寧瑟今夜穿了一條錦色雪緞的長裙,格外合襯她的白潤膚色,當空澄澈月華落在她身上,真如美玉生光一般。


    那衣裙在腰線的位置收攏許多,也越發凸顯她腰肢纖軟,仿佛岸邊雪色煙柳,暗夜中猶自娉婷生姿。


    清岑走到她身側,就聽她出聲道:“你伸手抱一抱我啊。”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都被他按進懷裏。


    寧瑟怔了怔,從他懷中露出半張臉來,臉上似乎有一抹紅霞。


    他仔細打量她的麵容,嗓音低緩道了一句:“很少見你臉紅。”


    他問:“這樣抱你,很高興麽?”


    寧瑟自覺被他看穿,哈哈笑了一聲,調侃道:“你再抱緊一點,我就更高興了。”


    清岑果然將她抱緊了些。


    寧瑟雙眼一亮,暗歎他今晚真是百依百順,討人喜歡得不行,不做點別的事,委實有些可惜。


    把握機會,這四個字可是一門學問。


    今日天君繼位的典禮上,寧瑟隱約聽聞北漠戰事告緊,她不像別的神仙那般擔心,隻是有些悵然地想,清岑或許會提前動身,奔赴戰場。


    她心不在焉地胡思亂想,偏過臉掃視不遠處的瓊樓殿宇。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找個地方,盡快圓了此刻心願。


    “那棟樓好高啊。”寧瑟伸手指向一座宮樓,似有所想道:“雖然夜晚看不太清,但好像比我們鳳凰宮的摘星樓還要漂亮。”


    清岑不再摟抱她的腰,腳下卻騰起一陣流風,他牽著她的手腕禦風而行,話裏依然淡定無波:“聽聞天外天摘星樓,上可看雲霄,下可見泉流。”


    “對,這句話是真的。”寧瑟暗想他真是上道,她前腳誇宮樓好看,他後腳就帶著她往那裏飛,不禁深深拜服於他的貼心。


    她的唇角含了笑,話也說得歡喜:“我跟你說啊,摘星樓之景美不勝收,尤其是夕陽落日的時候,站在摘星樓的樓頂,好像伸手就能碰到霞雲。”


    清岑沒有搭話,越過三尺高的欄杆,將她抱入宮樓的最頂層。


    宮樓上橫懸幾盞明燈,夜風攜水霧吹來,那燈盞也跟著輕微搖晃。


    寧瑟雙手按上白玉欄杆,俯視高樓下的夜景,亭台遊廊,丹閣水榭,在這一刻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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