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天外天的令牌進門,我想除了你不會有別人。”清岑牽過她的手,帶著她離開桑榆樹下,“你一晚上沒睡,應該找個地方補覺。”


    寧瑟長這麽大,也從來沒有被人捏過臉,這無疑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她原地一蹦貼近他,續話道:“我都給你捏臉了,你是不是要禮尚往來地迴報我?”


    ☆、第20章 永慕


    清岑腳步一頓,複又繼續向前走,依然握緊了寧瑟的手,似乎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你想讓我迴報什麽?”清岑牽著她的手,心中其實有些高興,麵上卻並不表現出來,神色依然如常:“你經常摸我的手,我捏了你的臉,這不是很公平麽?”


    寧瑟低頭想了想,竟然覺得他的話十分占理。


    誠然,她經常克製不住去摸他的手,而且總是以一種無比珍惜的態度去摸,用兩隻手緊緊捧著,貼到胸口的位置。


    這樣算下來,他方才捏了她一下,其實也沒什麽吧。比起寧瑟對他的熱情,他仿佛不太主動親近她,那他剛才的舉動,是不是值得鼓勵呢。


    想到這裏,寧瑟仰臉看向他,誠心誠意道:“也是,我經常摸你的手,你捏我一下挺公平,這樣好了,以後我的臉你想捏就捏。”


    一席話說得十分大方。


    但這並不是寧瑟的目的,她說完這番妥協的話,見清岑沒有應聲,便又補了一句:“我再摸你的時候,你也不要反抗。”


    清岑微微抬頭,坦然道:“我從來沒有反抗過。”


    話音一落,寧瑟忽然有所醒悟。


    她剛來昆侖之巔時,尚未在清岑跟前混個眼熟,空有一腔雄心壯誌,時常立誓要在幾個月之內拿下他,卻總是被自己的誓言打臉。


    她不太清楚如何討人喜歡,每日隻會蹲在他的門口守著他,起初也被他無視了很多次,唯獨幾隻鴉雀願意陪著她。


    那時她想,在清岑眼裏,她和那些棕毛灰毛的鴉雀可能沒什麽區別。


    唯一的不同在於,那些鳥雀會叫會吵會鬧,而她總是蹲得十分安靜,而且很識相地蹲在門邊,一點也不妨礙他開門關門,仿佛一株生在牆外的蘑菇,或者是一棵沒有葉子的樹。


    她守了很久,數清他門口有三十一棵紅葉楓樹,竹林裏最老的羅漢竹已過千歲,叢生的夜曇總是會在子時一刻開花……後來他漸漸願意和她說話,再後來,她甚至可以近他身側。


    而今,她伸手摸他時,他似乎也真的沒有反抗過。


    寧瑟不禁假想道,倘若她能早一點摸到他,他是不是也不會反抗,然後順理成章地,就變成了她的人。


    這個想法讓她十分振奮。


    她往他身上靠得更緊,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你不反抗我,一定是因為喜歡我,就算你一個字不說,我也了解你的心意。”


    而後她又在心裏補了一句,她終於從一廂情願,變成了兩情相悅,實在可喜可賀。


    清岑停下腳步,忽而低頭挨近她,在她的臉頰上極輕地一吻,然後道:“這樣的心意,你不早就知道了麽。”


    寧瑟唿吸一滯,覺得自己的心在淪陷之後,又不幸化成了一灘水,水中滿是清岑的倒影,風姿俊逸更勝以往,攪得她賊膽大發。


    漫漫長路上,除他們以外別無一人,寧瑟便覺得此刻無論做什麽,也不會招人圍觀。


    腳下是堆砌整齊的青石磚,前方是光可鑒人的琉璃牆,牆內春明綠柳垂下柔枝,迎風淺淺飄蕩。


    寧瑟雙手圈上他的脖頸,踮起腳尖親上他的臉,而後移到他的唇邊,小心翼翼舔了一下。


    見他沒有異議,還挺配合她,她放心地加深親吻,手也從他脖頸往下滑,停在衣襟的位置,輕易勾開些許,指尖試圖往裏堪探。


    清岑一舉按住她的手,唿吸也變得微亂,“這裏是宮道。”


    寧瑟立刻拉好他的衣領,分外正經地站在他身邊,一邊出聲安撫他:“你放心啊,附近別說一個人,連隻鳥都沒有,不會有人看見我剛才輕薄了你。”


    話雖這麽說,寧瑟也默默地反思了一陣,以後不論他有多勾人,還是得分清場合,努力克製一下。


    這裏是陌涼雲洲的天君宮殿,若是在宮道上給人看見他們殿下遭人輕薄,想必會傳出一些風言風語,實在不利於清岑的名譽。


    寧瑟心想,她花費了數不清的光陰,好不容易才將清岑拐到手,他又這般招人喜歡,她肯定是要好好疼惜他,舍不得讓他受一點委屈。


    正如她父王寵愛她母後,平日裏也總是十分疼惜,每當她父王麵對她母後,連一句重話也不舍得說。


    卻不料正在這時,清岑接了一句:“給人看見也無妨,不過這裏是宮道,若是碰見了熟人,可能會影響你發揮。”


    寧瑟沒想到他會這般坦然,仿佛真的給人看見也毫不在意,隨口應了一句:“這裏是陌涼雲洲,會有我的熟人嗎?”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歡唿聲:“師姐!師姐!你也在這裏啊!”


    寧瑟心下一抖,側過臉遠遠一望,竟是瞧見了玄音仙尊和紀遊。


    他們二人的身前,還有兩個引路的侍衛,其中一人手上拿了一封名帖,其上印了陌涼雲洲的金漆。


    紀遊繞過那兩個侍衛,抬步朝寧瑟跑了過來,很是歡快的樣子,“師姐,沒想到還能碰見你啊,實在是太巧了,可見這就是天意!”


    “進了正門往南方走,隻有這一條宮道。”清岑頓了一下,總結道:“碰見她是很容易的事。”


    紀遊愣了愣,又問:“為什麽師姐也在這裏,她不是迴天外天鳳凰宮了嗎?”


    寧瑟還沒迴答,紀遊就添了一句:“師姐,你原來和我說你家是個類似鳥窩的地方……”


    他用手比劃了一個方寸大小的鳥窩,“我還以為是這麽大的家。”然後抬袖指向巍峨宮城,手指畫了一個大圈,“沒想到是那樣大的鳳凰宮。”


    語畢,他不禁感慨道:“師姐你和清岑師兄真是般配,連你們的家都很般配。”


    寧瑟點頭,應聲道:“不過我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剛到陌涼雲洲不久。”


    紀遊揚起臉看向清岑,張口便說:“然後你就碰見了清岑師兄……”講到這裏,他忽然想起方才師尊的囑咐,立刻改口道:“碰見了殿下!”


    天君繼位的盛典廣邀天界高位神仙,紀遊的師尊玄音仙尊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不過大部分的客人都會在盛典前一日到,各自住在供客人落榻的宮殿裏,很少會有誰像玄音仙尊這般,提前三日動身過來。


    玄音仙尊之所以來得這麽早,完全是因為紀遊想來陌涼雲洲見他爹娘,紀遊以自願看完一百本書為代價,換取玄音仙尊早三日動身。


    紀遊他爹乃是陌涼雲洲的某位星君,頂頭上司便是天君殿下,不過他爹甚少和他說公事,也從未談及天君事跡,是以紀遊對天君二字,其實沒什麽概念。


    臨行前,玄音仙尊一再囑咐,倘若偶遇清岑,不能再叫師兄,要改稱殿下。


    紀遊說殿下二字說得不太順口,又聽清岑接了一句:“陌涼雲洲的朝會在下午,你現在迴家,剛好能見到靈安星君。”


    靈安星君,正是紀遊他老爹。


    紀遊乍聽此言,感到十分開心,暗想清岑師兄實在體貼,知道他歸家心切,還特意出言提醒他,一時有些激動,於是擺手道:“我迴家去見爹娘了,有空再找師姐閑聊!”


    而後順便帶走了玄音仙尊,“師尊,我請你去我家吃飯,不是我吹牛皮,我老爹做菜真是一絕……”


    清岑滿意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想自己又可以帶著寧瑟走去他的寢宮了。


    風微雲淡,天空依然晴朗,日光照在宮殿的瓦簷上,像是蒙了一層淺色的金光。


    殿前華門外,站了幾個提刀把守的侍衛,瞧見清岑後,恭聲行了禮,沒多打量寧瑟一眼。


    卻在心裏暗道,這位想必就是以後的……天君愛妻吧。


    寧瑟跟著清岑踏進正門後,還是呆了一呆,這殿宇似乎比鳳凰宮更巍峨宏大,但她轉念又想,倘若是一個人住在這裏,會不會覺得有些寂寞。


    清岑將寧瑟帶去了主殿,臥房橫了一張大床,被子和床墊似乎都格外柔軟,寧瑟撲過去摸了摸,萬分驚奇道:“這是一張千年梧桐木的床。”


    素紗帳幔垂在宮柱邊,落地屏風擋了窗外光影,寧瑟恍了一下神,心花怒放道:“你是特意為我準備的嗎?”


    清岑聞言唇角微勾,見她喜歡心裏也很高興,然而話裏卻聽不出來:“碰巧而已。”


    他道:“你安心休息。”


    言罷,轉身出了房門。


    寧瑟確實很困,她禦風而行了三個時辰,從鳳凰宮跑到這裏,不僅困還很累,見到清岑以後心弦也鬆了,眼下又有一張頂好的床,實在撐不住滿身倦意。


    她脫了衣服鞋子爬上床,躺了不到半刻鍾,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在自己寢宮裏睡到今日天黑都不會有人管她,但天黑之後,她的母後指不定就要來瞧一瞧她,倘若發現她不見了,可能會火急火燎地刨遍整個鳳凰宮。


    寧瑟猛地從床上坐起,一手撐著腮幫開始沉思,心想直接和父母說她跑來見心上人,他們不一定能接受。


    於是她放出一隻信鳥傳給殊月,托她哥哥向父王母後解釋一番,在信上寫字時又覺得要表明位置,於是還鄭重地添了一句:“我在他這裏睡覺,請不要擔心我。”


    放飛信鳥後,寧瑟內心圓滿地躺下了。


    ☆、第21章 徵音


    黃昏落日滿天紅,夕陽霞光透過帳幔,纏著雲霧鋪上地板。


    寧瑟從床榻上爬起來,裹著被子靜坐了一會,且坐得十分端正。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床鋪也非常舒服,她的內心尤其滿足。


    寧瑟裹緊被子迴味了一陣,而後想起這裏是天君的寢宮,她此刻正坐在清岑的床上,裹著清岑睡覺用的被子。


    她仰著臉重新躺倒,感慨老天爺待她真好。


    清岑推門進來時,寧瑟尚未起床,她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定定望向鐫刻龍紋的床帳,濃密的長發散亂鋪在軟枕上,還有幾縷從邊沿垂了下來。


    清岑抬步走了過去,從地上撿起她的衣服,一邊低聲問她:“還想睡麽?”


    寧瑟猛地坐起,將被子拉過了胸口,強作鎮定道:“不想了,現在一點也不困。”


    她今日睡到一半時,恍惚以為是在自己的寢宮裏,於是爬起來將肚兜脫了,甩手一把扔在地上,甩得豪氣萬丈,而後繼續倒頭睡得天昏地暗。


    而今,她就僅僅穿了一件單衣。


    清岑拎著她的衣服走近,那堆衣服裏自然也有她的肚兜,蓮青色雪緞的底子,上繡幾朵盛開的淩霄花,寧瑟從來都很喜歡這種樣式,當下卻覺得無言以對。


    “把衣服給我吧,我馬上起床。”寧瑟抬頭看他,狀似平靜道:“睡了一個白天,是時候起床了。”


    清岑將她的衣服放在她身側,轉身正要離開,卻被寧瑟拉住了袖擺。


    “別走啊,你才剛進來。”她道。


    清岑握上她的手腕,將她的整隻手重新放迴被子裏,“你要穿衣服,我理當迴避。”


    不用迴避啊。


    寧瑟在心裏想著,反正他們遲早是要成親的,也許再過幾年就會結為連理,然後生一窩小黑龍崽……既然早晚要做夫妻,現在迴不迴避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吧。


    這些想法讓寧瑟為之一振,她再次從被子裏伸出手,前傾著摟上了清岑的腰,像是柔軟的水蔓纏上堅硬的棹槳,執意在河道上將預備前行的船客留下。


    因他轉身欲走,她的臉頰就貼上了他的後背,雙手也環得更緊,同時出聲道:“不用迴避啊,如果你今晚沒事,就留下來吧。”


    清岑想拉開她的手,卻覺得自己的手有些僵,寧瑟僅穿了一件薄棉的單衣,此刻又抱他抱得很緊,他明顯感到有兩團柔軟的東西挨著他的後背,想通了那是什麽以後,他嗓音低啞道:“你先把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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