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蔓延著繼續往外,是一片黃色的沙灘,海岸線上平行分布著道道豎起來的漁網,一些魚的鱗片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岸上還密密麻麻地放著一捆捆的墨綠色,卻是正在曬著的海帶紫菜等物。


    再往外,是藍色的海水,但,也不過幾百米,之後就是讓人看不見前方的白霧區域了。白霧很濃鬱,在這個太陽出來的日子裏,依舊沒有散去。


    “大娘,如果要離開這裏,該怎麽出去呢?”柳嫤問道,她十分掛念兩個孩子,真想要早點看到他們。


    “要出去啊?”老繡娘停下了手中的針線,長歎一聲,“你別急,咱們這裏還是可以到外邊去的。不過,隻有在臘月時候,才能出去,不然,水裏的鬼麵魚可不會離開。”


    這裏的村人把那種會食人的魚叫做鬼麵魚,幾百年來,桃源村出海的人,已經有不下百人被啃食而亡了。這種魚長相極其醜陋,兼之對村民來說罪大惡極,所以人們叫它們為“鬼麵魚”。


    “為何要這樣,難道那時候海上的白霧才會散去嗎?”柳嫤以為,島上的人是因為怕在迷霧裏失去方向,而他們又不需要常常和外界交易,這才定每年臘月作為出島的日子的,她完全不知道鬼麵魚的事。


    “卻也不僅是這樣......”老繡娘細細地給柳嫤科普鬼麵魚的可怕,“這裏的海裏有會食人的鬼麵魚,若不是臘月那時候出去的話,船隻都會被這些魚啃穿的。而且,這魚還長著翅膀,可以飛個一丈高,便是船沒有漏底,船上的人也會被這些魔鬼吃了去......”


    聽著老繡娘的解釋,柳嫤很是低落。她完全沒有想到,這裏的海水裏會有食人魚。她一直以為,這種生物隻存在熱帶溫暖,又不怎麽流動的河水裏的呢,也以為這東西隻存在她看的科教紀錄片裏。


    “大娘,我先迴去了,如果有需要的話,那我到時候再麻煩您了。”柳嫤告別老繡娘,獨自慢悠悠地往下山行去。經過那一條條或新或舊的紅綢,她可以看到,在上麵寫著一對對男女的名字,都是用紅線繡上去的,很有一種執子之手的韻味。


    現如今不過夏季而已,距離臘月還有幾個月快要大半年,她該做些什麽呢?或者,她可以想個什麽辦法出來,以減少白白停留的時日呢?


    柳嫤走了小半段路之後,就往一旁的岔道上行去。在山的背麵,是一片墓地,那裏埋葬著桃源村人的祖先,和他們逝去的鄰裏,以及一個在這裏隻有她一人認識的男子——林長茂......


    ☆、關係


    林長茂的墓很容易就可以認出來,一片老舊的土堆堆裏,也隻他一座新開的墳塋而已。那座墳就在一個角落裏,上麵高高隆起覆蓋了他的泥土,還帶著新鮮的黃色。


    柳嫤走到林長茂的墓前,慢慢蹲坐了下來。


    一個黃土堆,一個薄薄的木板,還有固定木板的幾塊小石頭,這便是林長茂的長眠之地。桃源村厚道的村人們,給他在木板上刻了名字,又用火棍燙上了生辰以及故去的日子,墳前可以看得些黑色的灰燼,以及沒有完全燒盡的糙紙的邊角。


    這裏的人因為遠離世俗,顯得特別良善簡樸。柳嫤很是感激,他們沒有質問為何自己被救之時穿著僧衣,也沒有問為何林長茂也穿著僧衣,更沒有因為他們的可疑,就對當時奄奄一息的自己和李.瑾淡漠不管,甚至還好好安葬了已經死去的這男子。


    柳嫤心裏歎息,聽聞大娘詢問迷糊中的她,那個死去的男子叫什麽名字的時候,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林長茂。又聽大娘描述那男子的體貌,更是確定了這人的身份,他的確就是被晉王扔下懸崖的林長茂啊。


    其實在河水裏泡著的時候,雖然有鬆枝作為依托,可有幾次柳嫤還是覺得自己無力,就要沉下去了的。那時候,她就有感覺,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什麽東西托了上來,讓她始終漂浮在水上,而不是沉入水底的淤泥裏。


    在被漲潮的海水衝向小島的時候,那托著她的東西還在,而等她雙腳觸到泥沙之時,那東西便被退潮的水流帶走了。當她死裏逃生,和李.瑾癱倒在沙灘之上,在昏迷前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那具被掛在網上的人形物體。那一刻,她有預感,這人是林長茂。


    “謝謝你......還有,她也離去了。黃泉路上,你仔細找一找,她應該也在路上找著你的......”柳嫤低低地說著。


    為什麽先行墜下懸崖的人,會和他們一道被衝到小島上?對於這個問題,柳嫤可以用看似很客觀的道理解釋。因為他在落下山崖的時候,受到更多樹枝藤蔓的阻礙啊,因而落到河水裏的時候,在時間上和後麵的兩人相差不久。或者是,因為他在河水裏被礁石阻礙,直到兩人撞了上去,這才跟著一道被水流繼續帶走......


    但,比起這些貌似科學的解釋,柳嫤更加相信,是林長茂在天有靈。他舍不得自己的妻子就這麽死去,所以在她疲憊得要放棄的時候,在自己無力的身子下撐著,最終把人帶往生路而去。


    “她走了,我並不是你的妻子......”柳嫤低低地訴說著,“兩個孩子我會好好照顧的,你的家人還有她的家人,我也會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對待。你......安息吧......”


    一陣風吹過,刮起墳前那些沒有被燒盡的黃紙邊角,紙上掛著的灰燼落在地上,留下淡淡的黑色痕跡。柳嫤撫了撫被風吹亂的鬢角,慢慢地起身,又慢慢地往大娘家裏走去。


    路上,遇到迴家的老大夫,他叮囑柳嫤說道,“小娘子,你家小相公已經沒有大礙了,我方才給他新換了一種藥膏,你每兩日給他換一次就可以了。”


    “多謝大夫您了。”柳嫤笑笑,並沒有反駁著迴答——李.瑾不是她的相公。


    在島民們的眼裏,兩人是生死相依的癡男怨女,他們對這樣的苦命鴛鴦,是又同情又敬佩的。這樣的“殉情”故事,遠比一個寡婦和世子的風流韻事,好聽多了,也高尚多了。


    有“情”這一個島民們給他們跳海尋來的借口,兩人的人品都好像被美化了許多。至少,現在在這座海島上,人們隻會認為兩人是至情至聖的好漢子,以及好姑娘。


    柳嫤迴到收留兩人的大娘家裏,就看到李.瑾披散著長發,穿著一身不合體的粗布衣裳,正扶著門板,要往外麵走去。


    “姑娘,你可迴來了,這小相公正打算出去找你呢!我怎麽勸都勸不聽的!”大娘麵上的擔憂變成了調笑,看看柳嫤,又看看李.瑾,直把這男人一向的厚臉皮都看紅了。


    “你迴來了。”李.瑾見大娘走了,又作出一幅委屈的模樣看著柳嫤,他的桃花眼濕漉漉的,嘴唇嘟起,就像現代時候,十分受人喜愛的......哈士奇?


    “我迴來了......”柳嫤笑笑,唇角勾起,差一點就看花了李.瑾的眼睛。她上前,將人攙扶迴了床上,就像完全看不見他眼裏的情意一般,說起兩人的處境來。她說的話挺多,其實也就一件事:他們短時間裏離開不了。


    聽聞這消息,李.瑾是完全不同柳嫤那樣的反應,心裏的欣喜遠遠勝過了想要離開的願望。這一路從京城南下,本就為了找到柳嫤而已。為什麽要找她?隻是想要和她日日待在一起罷了,因為他動了心啊!


    所以,留在這個海島上,李.瑾覺得,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可以和柳嫤一直待在一起,日夜培養感情,甚至還可能結婚生子,她再也不能拋下自己離去,這裏的人也都認為兩人是一對兒。這樣的情況境地之下,李.瑾相信,柳嫤終會心甘情願地接受自己的。


    柳嫤現在對自己的縱容,李.瑾不是察覺不到的,他知道她在感動。這樣的感動,讓他們在心靈上,從來沒有過的親密。在秦王.府的時候,雖然兩人也有肌膚接觸,可那時候她的心裏在抗拒,他也是知道一些的,而現在,已經慢慢向著他想要的結果變化了。


    “你很想要快點離開這裏?”李.瑾挑眉,順著柳嫤的攙扶,慢慢趴在床上。


    “嗯。”柳嫤答了一聲,她的確想要離開。這裏的人文環境,很符合理想中的桃花源,可是她的心靜不下來,她掛念孩子,還擔心小肚雞腸又恨死了她和林長茂的晉王爺,會對林家展開報複的行動。


    “你擔心......”李.瑾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你擔心你的那些家裏人是嗎?不用擔心,我有叫人好好保護他們的。”


    其實是監視著這些人,不過在下命令的時候,他也的確有順帶叫侍衛們保護他們。那時候的他怕,如果這些人出了事,會讓柳嫤以為是他這個世子下的手,因此更加遠離自己。因此,一向有些粗心大意的世子殿下,在下了一道監視命令的同時,又下了一道護衛的命令。


    如今以此來獻殷勤,李.瑾也毫不害羞,他本就是個厚臉皮,任何可以獲取柳嫤好感的舉動,都很不客氣地將其當做自己的功勞,笑納了。


    “多謝你了。”柳嫤明眸善睞,不得不說,雖然知道李.瑾做這些事的目的,她依舊是感激的。世子不同於她和林家這些小老百姓,便是看在他的麵子上,也少有人膽敢明目張膽地對林家人下手,短時間內,他們應該都是安全的。


    “不客氣......”李.瑾自認是個厚臉皮,平時在柳嫤麵前也基本上沒臉沒皮,可麵對她正兒八經的感謝,一時還是紅透了臉,就連耳垂也變得通紅一片,心如鹿撞,就像一個毛頭小子一般。


    “你乖乖的好好休息,我去幫大娘做些事。”柳嫤笑著摸摸李.瑾的頭,讓他癡癡地趴在床榻之上,就轉身離開了這處屋子。走到門邊的時候,她依然可以感覺得到,身後那人炙熱的視線。


    李.瑾癡癡地笑了起來,一會兒摸摸臉頰,一會兒摸摸方才柳嫤撫過的頭發,心裏很是愉悅,怎麽也控製不了嘴角的弧度,隻能低低地笑出聲來,顯得有些傻氣,有些怪異,卻滿滿都是幸福的滋味。


    大娘幫忙熬好了藥,正要端進去給李.瑾呢,就看得這個水靈靈的小娘子從屋裏走了出來,她趕緊放下藥碗,就想把柳嫤扶迴去,“看你這人,怎麽這般不愛惜自己呢。你病還沒徹底斷根呢,趕緊迴去躺著。這些活啊,我一個人很快就能做好了。”


    柳嫤笑笑,卻還是站在廚房裏,幫忙處理著食材,看著灶爐中的火。大娘年紀大了,先前那幾日,她是完全下不得床,這才讓大娘一個老人家辛苦地照顧兩人。


    可是現在,她已經好了,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需要慢慢溫養迴來,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是可以的,還能減輕大娘的負擔,何樂而不為呢?更何況,李.瑾在屋裏笑得像個傻子,她實在不好進去。


    之前在京城時候,兩人夜夜也是睡在一起,甚至擦槍走火,差一點負距離地接觸。可是那時候,她是想著拖延,一直在做戲而已,和李.瑾怎麽樣地親密,她都不會感到尷尬。


    可是現在是不一樣的,雖然沒有把這人看做自己的男人,可共患難一場,當做朋友還是綽綽有餘的。不想繼續做戲,也不願意繼續欺騙他,又不能徹底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這就導致了,她不知怎麽麵對此時的李.瑾了......


    ☆、生活


    下午時候,大娘燒了一大鍋的洗澡水,讓柳嫤好好地洗個頭,她的一頭青絲糾結,讓愛幹淨的大娘早就看不過去了,隻是前幾日不好見風,這才讓她一直頂著一頭亂發。


    柳嫤坐在小凳上,大娘坐在高椅上,一道彎下腰來打理那一頭及地的亂發。她的頭發很長,很黑,還很枯燥,發尾處像一團亂麻,糾結著纏在一起,用寬齒的梳子怎麽也梳不下來。


    大娘拿出洗發的皂角來,打了細細的泡沫塗在柳嫤的頭發上,又過了兩遍清水,才又拿出牛角做得梳子,要把她頭上打結的地方梳順。


    隻是從頭皮梳到腰際處還是勉強可以梳下來的,再往後卻怎麽也梳不開了,一用力,梳子上就會纏上幾條打結的斷發。


    “大娘,幫我拿把剪子來吧。”柳嫤雙手插入發絲中,手指撥動,卻怎麽也解不開糾結在一起的長發,她也就不再糾結了,打算一刀把它絞短了去。


    “......好。”大娘想了一會兒,就進房裏的針線筐裏拿了把剪子出來,見柳嫤三兩下毫不猶豫地剪斷了大半青絲,不由可惜地感歎了幾聲。


    古人有一種說法,叫做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在他們看來,頭發是父母的贈與,不能輕易損毀,這是孝道。不過,此處桃源島上,遠離世俗已幾百年不止,早就沒有這些說法了,大娘的感歎,也隻是覺得要把這麽一頭青絲剪了去,有些可惜罷了。


    大娘把那剪下來的三千煩惱絲丟進了灶火中,很快,灶爐裏火星小小地噴射了下,傳出一股蛋白質燒焦的味道來。


    柳嫤現在的頭發也還很長,披散在背後,直直的直到後腰處。她擼了一把濕潤的長發,拿到麵前用剪子修理著發梢。大娘見她衣服也濕了,便又在鍋裏加了一桶水,燒熱了叫她去洗澡。


    泡在溫熱的水裏,柳嫤很仔細地揉搓著自己的身體。從京城跟著林長茂一路逃亡,雖然偶爾可以在客棧的房間裏梳洗一下,可一來他們腳程很緊,身體疲憊懶得打理,二來,畢竟林長茂還在屋裏,她也不好怎麽清洗。所以這麽算起來,她已經幾個月沒有好好梳洗過了。


    洗完澡,一身清爽的柳嫤穿著大娘年輕時候的舊衣,坐在屋簷下吹頭發。她拿幹淨的毛巾仔細地擦幹水珠,又用梳子把頭發梳順了,晾在胸前讓風把它吹幹。斜陽照在黑綢般的一簾長發上,帶著橙色的光芒,很有一股悠遠安寧的韻味。


    “姑娘,鍋裏還有水呢,你給那小相公也洗一下吧。”大娘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喊了柳嫤一聲。


    “好。”柳嫤淡淡地笑著,用盆子裝好水,就端著進了他們的屋裏。


    李.瑾趴在床上也不老實,他不能做些大動作以免使得背後的傷口開裂,兩隻手上卻是小動作個不停,此時正拿著自己的一頭長發找虱子呢。


    見柳嫤進了來,他艱難地轉過身子,直勾勾地看著她。方才柳嫤和大娘的話,他也聽見了,如今見這人的頭發披散下來時還垂至腰際,覺得可惜的同時,也是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她是把頭發剪成姑子那樣式了呢。


    柳嫤拿起水裏的帕子,擰幹了之後,就幫他擦臉,擦手,還有擦腳。別的地方她不方便,隻能讓李.瑾自己慢慢地弄幹淨了。


    李.瑾後背和兩條腿上都裹著紗布,而他又動不太得,隻能讓人扶著他,然後袒露出來自己的胸膛那一塊,自己動手擦洗幹淨。柳嫤側著身子,並不看他,隻是耳邊傳來悉悉索索解開褲腰帶的聲音,還是讓她覺得很尷尬。


    等李.瑾把自己擦幹淨了,柳嫤又走了出去換了一盆水,要幫他把頭發洗一洗。


    李.瑾愛美,做世子的時候,身邊總是帶著仆侍,專門伺候著打理儀容。從京城南下,雖然也是風塵仆仆的幾個月,可是他的一頭青絲還是烏黑發亮。隻是墜崖後在水裏泡了那麽久,而大娘又不便給人清理,所以他發絲間夾雜著些許的灰塵細砂,摸起來有些幹澀毛躁。


    柳嫤打了皂角,仔細地幫他把頭發洗了個幹淨,又用幹毛巾將他的頭包了起來。等她準備將水端出去倒了的時候,卻被李.瑾拉住了袖子。


    “我的頭發也長了,你幫我剪剪好不好?”李.瑾這麽問道。


    他的頭發也不過腰際而已,因著是每年的黃道吉日裏都會修剪一次頭發,自然比不上女子的柳嫤先前那一頭及地的青絲了。隻是現在看柳嫤剪了頭發,他也想要剪一下。


    “好。”柳嫤又拿了剪子進來,把他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剪掉手指長短,烏黑濕潤的發絲在白皙纖細的指縫間冒了出來,又繞著手指滑落,留下一室靜謐的溫柔。


    “可要收起來?”這裏的人有一種習俗,每次剪了的或是掉了的頭發都要收起來,將來是要陪著人進墳墓的。方才她那一把長發,是因為這島上早沒了這習俗,大娘才把它扔火裏燒了。可是柳嫤卻不知道,李.瑾這個世子殿下是不是在意這些。


    “不用了,也燒了吧。”李.瑾迴她一個咧嘴的笑。


    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吹滅了燭火之後,隻有點滴的月光透過小窗灑落一絲一縷的清輝,柳嫤睡在床靠外那邊,她側過了身子,隻留一個後腦勺對著李.瑾。


    “你睡了嗎?”他的聲音很小,低低的,在寂靜的夜裏卻也分外清晰,“和我說說話吧。”李.瑾的手伸到她肩膀上,搖了一下之後,卻沒有再放下來。


    “你想要說些什麽?”柳嫤的聲音是很清脆軟和的那一種,聽起來感覺有些空靈,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般。


    “說說你這幾個月是怎麽過的吧,你......那個同伴是誰?”李.瑾問,他其實真的好想知道陪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路上遇到晉王爺的時候,晉王說有一個叫做林長茂的男子背叛欺騙了自己,他這才從京城出來要往江城去。


    可是,林長茂不是已經死了嗎?死在那一場要燒盡瘟疫的大火裏。李.瑾也曾經去調查過,當時得出的結果,不管怎麽看,那個男人就是已經死了的。不太深的層麵上,這大火是楚王叫人燒的,而在更深的暗地裏,還有晉王叫人添的一把柴火。林長茂一個普通人,怎麽可能逃得出來呢?


    李.瑾一直以為,心底裏也是這麽希望的——林長茂是真的死了,柳嫤是真的寡婦。


    “你不是知道的嘛......”柳嫤想起那個笑起來帶著兩個深深梨渦的男子,一雙杏眸在黑暗裏升起了水霧。李.瑾問她,她卻反問了他。


    “那人是......林長茂嗎?”便是再怎麽不願意相信,柳嫤的態度也告訴他,那男人,那個陪著她幾個月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他們是真正的夫妻,感情很深刻,還生育了兩個孩兒。


    “是他......”許久,柳嫤才有低低地迴了一句,“睡吧。”


    李.瑾的雙眼在黑夜裏發出黯淡的光芒,雙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頭。他勸慰自己,沒關係的,那男人已經死了,即便那男人是她的丈夫,那又如何呢?那男人已經死了啊,再也不會跑出來和自己搶人了!


    隻是,還是好不甘,好酸澀啊。李.瑾覺得自己心如刀絞,痛得快要透不氣來,隻能堅定地抓起她的手掌,十指緊扣,這樣做了之後,才感覺心裏安定了一些。


    一夜無眠,翌日一早,柳嫤就起了床,她見李.瑾睡得正香,默默地把被壓得發麻的手掌從這人懷裏拉出來,甩了好幾下手臂,才覺得血液重新活了起來。


    輕輕地走出了房門,柳嫤自顧自地去洗漱去了,也就看不到自她走後,趴在床上那人璀璨的眸子。


    此處島民的日常生活中,離不開各種各樣的魚,從淩晨時候出門撿魚起,然後用各種的魚做飯。天氣晴好的時候,就把剩餘的各種魚曬成魚幹或是鹹魚,當然,也會把被海水衝上來的海帶等曬成幹貨。日出而作,做完便休息,這樣單調的生活日複一日,便是此處島民們的日常了。


    柳嫤向大娘問好之後,就跟著別的村民一道拿著竹筐去海邊的漁網上撿魚。


    這裏的社會是真正的大同社會,不流行外界常用的金銀銅幣等貨幣,有的隻是簡單的以物易物而已。掛在網上的魚是共有的,一年一次和外界交易進來的東西,也是共有的,哪家有難大家幫,像救治兩人的大夫那些藥材診金等,也全都是免費的。


    桃源村說是一個村落,其實說是一個大家庭才更為準確,他們彼此都是親人,不分你我。還很難得的,沒有因不均而造成鄰裏矛盾,隻因他們從來都是根據需求分配收成的。這樣的大同社會,雖大家都達不上小康水準,可他們都很滿足這裏的生活。柳嫤很羨慕他們。


    海水慢慢地褪去,她從網上拿了今日的食材,正準備迴去呢,就看到村裏的小孩們正聚在一塊大礁石上,拿竹竿捅著海水,不時發出嘻嘻哈哈的聲音。


    那處礁石離海麵足有五六米,邊緣還有欄杆圍著,退潮之後,大礁石和附近的礁石群形成一個天然的池塘,中間的海水很平靜也很渾濁。


    柳嫤很感興趣地湊前去看了一下,隻見一個小屁孩把一根長長的竹竿伸入了海裏,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提起竹竿,隻見浸了水的那段竹子上,掛滿了牙齒鋒利的......鬼麵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寡婦難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條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條樹並收藏寡婦難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