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皇家子弟間的事情,柳嫤一概不知,她到了林家宅子後,便四處走動熟悉了。林家這一處宅子並不大,坐落在城南的一角,離熱鬧的街市也不遠,出了大門之後,再穿過一條巷子,便是熱鬧的集市了。


    宅子的建築風格,和江城祖宅那邊截然不同,如果說江城的林家是秀麗精致的話,那這裏便是大氣豪邁的。主院是方方正正的一間大屋子,兩邊帶著四間耳房。然後便是主院兩邊各有一處的小院,這便是整個內院的布局了。外院柳嫤沒有細看,直接分給護衛們這些大男人住了。


    柳嫤帶著兩個孩子住在主院裏,兩邊的耳房分給了身邊的木槿她們,而餘下的丫鬟婆子便和原本宅子裏的下人一道,住在兩邊的小院裏。


    這一處宅子雖然簡單,麵積也小,但也還算得上華美,尤其是院子裏栽滿了各色花卉,在盛夏的烈日裏依舊開得燦爛。屋裏的擺件也符合之前林長茂的品味,華且實,當初林長茂偶爾來京城,便是在這裏落腳的。


    等眾人收拾好行李之後,太陽已經落山,柳嫤用過晚膳沐浴更衣,帶著兩個孩子就開始歇息了。但可能是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她還不習慣,輾轉反側,直到月上樹梢才進入夢鄉。


    再說迴到了白家的白玉朗,他睡在自己異常熟悉的屋裏,也是一夜無眠。在馬車上的時候,白禦醫沒有對他說些什麽,可是迴到了白家之後,發須皆白的老人就開始質疑起來了。


    “你當初說是受人所托要去外地走一遭,怎麽是和林家人一起迴的京城的?”當初白玉朗受李祉命令,往江城返去林家,他走之前並沒有全都向白禦醫道出,隻模糊地說是受一個朋友請求,去外地救朋友的一個故人而已。


    “......我救了那人之後,往京城迴時,卻丟了盤纏,好在路上遇見了林家人,他們感念師傅你的救命之恩,這才捎帶了徒兒一程”,白玉朗的聲音悶悶的,他當然不會把事實真相攤在白禦醫的麵前,不僅是不能夠牽扯出李祉來,他也是不想解釋為何在救人之後,依舊留在江城。


    “我當初叫你路上經過江城,要再去為林家夫人看診一番的,你可有去?”白禦醫一心醉於醫術,雖然平日接觸的人都長了玲瓏心竅,可是他依舊如同赤子一般,想得很簡單,此時的他很輕易便相信了白玉朗的說辭。


    “師傅莫要擔心,徒兒聽您的吩咐,已經給林夫人看診過了,她的身子並無大礙”,白玉朗也恢複過來了,見白禦醫麵上的神色緩和,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好在白禦醫並不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他不需要繼續撒謊下去。


    “那倒是個有福的人”,白禦醫聽說之前自己用秘術救治過的婦人,現下母子均安,心裏是極開心的。又覺得白玉朗千裏迢迢隻為救人,也是覺得這年輕人心地正直。這才正眼覺得,白玉朗足以做他的繼承人,繼承他一身白家最正宗的醫術......


    ☆、母女


    柳嫤並不急著去柳府,但她也不想要柳夫人著急,所以安置下來的第三天,她便帶著許多禮物,往城東的柳府去了。


    這一迴出行,柳嫤帶上了兩個孩子,還有鄭奶娘木楠木槿她們,依舊坐的是馬車。京城的街道,除了兵營來的急報之外,別的人都不許打馬快行,所以柳嫤坐的馬車也是晃晃悠悠的,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從人少的街道繞到了柳府門前。


    甫一下馬車,柳嫤便見到那個守在門邊上,焦急眺望的女人。她的杏眼已經有了下垂的趨勢,歲月在她原本美麗的容顏之上,刻畫了幾道淺淺的痕跡。女人的兩鬢已經有了幾許蒼白,她發上的頭飾還有耳墜子,是一套祖母綠出來的翡翠,這是柳嫤前幾年叫人送來京城的。


    在柳嫤帶著兩個孩子從馬車裏下來之後,柳夫人的神色從焦急變為驚喜,她嘴唇蠕動著,眼眶通紅就要流下淚來,喃喃許久,最終隻是一聲“我的兒,你可迴來了......”


    “母親!”柳嫤也紅了眼睛,下了馬車便直直地往柳夫人麵前走去,她跪了下來,眼淚終於在麵上肆意直流,“女兒不孝,終於迴來探望您了!”


    “好孩子,快快起來”,柳夫人趕緊摟著柳嫤往府裏去,見著遠嫁的女兒,她的情緒極為激動,便是心心念念的外孫女和外孫,都被她拋諸腦後了。


    母女兩抱著哭了一會兒,柳夫人便笑了,“娘還以為此生都見不到我兒了,這還是老天作美,才能讓咱們娘倆再次相見。”


    “母親還未見過兩個孩兒吧,淑兒快過來,叫外祖母!”柳嫤擦著眼角,心裏也是歡喜的,柳夫人和她前世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若不是看到劉夫人身上穿著的漢服,她還真以為這還是在前世了。


    “真乖!是叫知淑吧,長得真像你小時候!哎喲這小子,還對外祖母笑呢!”柳夫人見了兩個外孫,麵上也樂開了花,一個勁地逗著兩個孩子笑。


    祖孫三輩樂嗬了一陣子,柳夫人抱著安安,和柳嫤說起話來,“你父親還未迴來,你弟弟現在也還在朝學上,等午後他們兩人便迴來了。至於那幾個人,你不用理會。”


    柳夫人昨日接到柳嫤的來信,心裏又喜又悲,一想起自家女兒年紀輕輕便喪了夫,就不願那些姨娘庶女們跟著她一道去門口迎接柳嫤了,她實在害怕那些人的話,會傷到自家女兒的心。


    “母親別擔心,我都曉得的,有兩個孩子在,我也沒什麽好難過的”,柳嫤進門之後沒有看見父親的妾侍們,便知道柳夫人的良苦用心了。不過她也並不怕別人的說三道四,說到底,她並不覺得寡婦的身份,是值得同情或是讓人鄙夷的一件事情。


    母女倆的對話慢慢加上了鄭奶娘幾人的敘說,柳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兒一直過得很好之後,麵上的憂愁便散去了,開始絮絮叨叨些家常小事,屋裏一片其樂融融。


    在柳府的一處小院裏,徐娘半老的白姨娘對林家人的禮物愛不釋手。這套頭麵可真是難得,上麵的每一顆珍珠都帶著淡淡的粉,而且都是一樣大小,這價值可是不菲。


    “娘,咱們可要去見見大姐?”柳苾是白姨娘的二女,也是柳嫤庶出的四妹,她今年三月剛剛及笄,對於多年未見的大姐還是很好奇的。她長相和白姨娘有七八分相似,也是個美人坯子,對於柳府公認的第一美人,她心裏很不服氣,早有一爭高下的心思了。


    “胡鬧什麽呢!”白姨娘笑著將珍珠頭麵放到妝匣裏,又將匣子上了鎖,這才有心思管教自己這個小女兒,“大小姐剛迴來,咱們現在可不能上趕著去,等夫人和大小姐敘完舊,再去也不遲。”


    林家這一份不菲的見麵禮,讓白姨娘對柳嫤的態度好了許多,再者她根本沒必要非在這種時候去正院裏。她去幹嘛?說就算林家再有錢,可柳嫤還是成了寡婦之類的酸話嗎?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她何必上趕著找人的不痛快呢?


    “大姐她......她真像府裏人說的那麽美?”柳苾還未出閣,她對自家大姐喪了夫婿也不怎麽關心,她隻想知道,到底是柳嫤更美,還是自己更美罷了。她覺得應該是自己更美的,她才十五,可柳嫤已經二十三了,還生育過兩個孩子,怎麽比得上她青春貌美呢?


    “你這丫頭”,白姨娘對柳苾這個問題感到十分好笑,柳嫤再美又如何,那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根本影響不到柳苾。不過她也知道自己這女兒極為重視容貌,平日裏也一直為自己勝過趙姨娘所出的柳菀而沾沾自喜。


    但是這一迴,白姨娘卻不能昧著良心說些假話,隻能打擊一下自信過頭的柳苾了,“你大姐已經嫁了人了,再美也是別人家的。傻丫頭,容貌再好又如何,像她那般還不是得後半生淒涼。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夫人已經開始給你和五小姐尋著人家了,你可要聽娘的話,好好學學如何籠絡丈夫,這才是正事!”


    “我知道了”,柳苾對白姨娘的迴答心裏不滿,這也就是說柳嫤的確容貌更盛於她了!聽白姨娘說著這些爭寵買巧的伎倆,也是不耐煩,她並不想像自己的生母一樣,一輩子都隻能是個姨娘。柳苾渴望的是和柳夫人一般,可以著深紅的衣服,住在正院裏。


    柳嫤出嫁的時候,柳苾還小,多年過去,她對長姐的印象早已模糊,隻還記得那一日是個豔陽天,她鳳冠霞批,坐在大紅花轎上離開了柳府。其實柳苾也並不是一定要在容貌上壓過柳嫤,隻是那一日的深紅,她印象太深。對於可以做正妻的柳嫤,她心裏是嫉妒的,所以才想著著要在別的方麵壓過她一籌。誰叫她的生母,總是在她耳邊打破她的美夢,提醒她,將來自己是要給權貴人家做姨娘的呢。


    白姨娘母女倆沒有上趕著去找茬,而誕下了柳父庶子的秦姨娘卻耐不住過來了。她今年不過二十五,是柳父所有妻妾中最年輕的,不過隻比柳嫤大兩歲罷了。秦姨娘生育了柳父最小的一個孩子,而且是個兒子,是以在柳府,她的地位也隻在柳夫人之下。


    太過得寵的幾年,讓秦姨娘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最想要的便是把柳夫人拉下台,自己坐在主母的位置上。對於柳嫤這個嫡出大小姐來娘家,她就是想要過去看柳夫人的笑話,她要笑話夫人的女兒做了商人妻,還要笑話夫人的女兒克夫。


    “喲,這是大小姐吧,多年不見,倒是沒有變多少”,秦姨娘一身粉紅,頭戴豔麗絹花,紅唇似血。一進主院,她嘴裏便嚷嚷起來了,“見過姐姐!妹妹不請自來,姐姐你沒生氣吧!”


    對於丈夫的妾侍,柳夫人以前見到也是要嘔上一口氣,但她今日見了女兒外孫,心情極好,對秦姨娘也是硬氣得很,“不請自來又何必過來?”


    “這便是大小姐的兩個孩子吧”,秦姨娘眉眼一轉,便想要上來摸摸安安的臉蛋,見她指甲尖尖,大娟一個用力,便將她整個身子往後邊推倒了。


    “你!”秦姨娘身邊的丫鬟趕緊扶著她,想要嗬斥林家仆人的無禮,見大娟和阿曉虎目圓睜,身彪體壯,卻也不敢多言,隻將秦姨娘往後扶到了一邊上。


    為母則強,一向軟和的柳夫人,很快便將找茬的秦姨娘打發下去了,還罰了她兩個月的分利。這一出鬧劇也讓柳夫人從大喜之中醒來,她拉著柳嫤的雙手,娘倆到了內屋繼續談心。


    “......姑爺走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女兒能有什麽打算呢?娘,守著淑兒和安安兩個,女兒就已經滿足了。”


    “你可有再找一個的想法?”在京城這地方,受皇族豪放作風的影響,對女子改嫁倒是不像江城一般苛刻,柳夫人也不願柳嫤年紀輕輕,就這麽一輩子守寡到老死。再給柳嫤找一戶人家的心思,一直在她心裏蠢蠢欲動。


    “娘你說什麽呢?兩個孩子便是我的命根子,我怎會拋下他們?”柳嫤對柳夫人這想法很是抗拒,不其然便又想到那個要納她為妾的貴公子,心裏更是反感。不過她也知道,柳夫人隻是不想要她孤老終身罷了,她寬容這一份慈母之心。


    “我知道了”,柳夫人抱著柳嫤感歎了一句,她本來想說,就憑自家女兒這頂好的容貌,再找一個根本不難。但她想到自家女兒早已為人母,且女兒和林長茂此前夫妻感情深厚,便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母女倆在屋裏說著貼心話,屋外的林知淑也和舅舅柳珺大眼瞪小眼。林知淑的眉眼像極了柳嫤,也像極了柳珺,這讓柳珺對這個外甥女極為好奇,逗弄了小丫頭幾句她都不說話,兩人便這般直直地注視著彼此了。


    ☆、娘家


    “珺兒”,柳嫤招唿一聲,喚來林知淑窩在她懷裏,便和許久不見的弟弟說起話來,“可是下學迴來?”


    “姐姐!”柳珺見到自家姐姐,情緒也十分激動,看她滿臉帶笑,卻是紅了眼眶,“嗯,我下學迴來了。”


    “淑兒,這是你舅舅”,柳嫤給幾人介紹起來,時隔七年,再次坐在這間熟悉的屋裏裏,她也是挺感慨的,見林知淑還大睜著眼,直直地盯著柳珺在瞧,幾雙遺傳自柳夫人的水眸杏眼如出一轍,這場景讓柳嫤莫名想笑。


    “舅舅”,林知淑甜甜地喚了一聲,便窩在柳嫤懷裏乖乖地不動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許多陌生的人,不免有些怕生了。


    “好!好!好!”柳珺連說了三個好字,想起這是初次和兩個小外甥見麵,不由著急地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見麵禮來,是他找人打的兩塊銀鎖,取長命保佑的意頭。


    林知淑收了見麵禮後,又見小舅舅和母親聊得開心,便安安靜靜地在一邊聽著大人們的談話,時不時再和鄭奶娘抱著的安安笑上一笑,也不覺無聊。


    “......許久不見,珺兒也是長大了,姐姐差一點就認不出來了”,柳嫤和柳珺姐弟倆,從迴憶小時候,再到展望未來,也是談得開心。柳珺不像一般的書呆子那般,為人很是風趣且學識淵博。而柳嫤在林家也聽多了丈夫的見聞,眼界也比一般人寬廣,加之還有現代的見識加持,兩個同樣理論知識極多,卻不曾親身經曆過的年輕人,說起話來的確很對彼此的胃口。


    “姐姐倒是一點兒都沒變”,柳珺這話也不假,柳嫤這幾年被林長茂寵著,沒有吃過苦,也沒有受過難,在林長茂去前,她可以說一直都是個無憂無慮的簡單女子,自然格外受歲月的偏愛,她現在的顏色比之少女時期,更添少婦風采,明豔照人。


    “珺兒就是嘴甜,好在我也給你帶了些禮物,都叫管家送你院裏去了”,柳嫤還未說完,柳珺便喜笑顏開了。


    “那感情好,姐姐每次送來的禮物都極得我心意”,柳珺眼角的笑意更深。外嫁的柳嫤因為思念家人,卻被山高水長所阻,是以這麽多年來都不曾迴過娘家,她的思情便隻能借由著年節之時,透過各式禮物帶到京城柳家了。對自己的親弟弟,柳嫤格外厚愛,帶給柳珺的禮物便比別人更費心思。


    姐弟兩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原本在屋裏沉澱情緒的柳夫人,也收拾好心情出來了,她抱起安安,逗弄了一會兒之後,才對姐弟倆說道,“好了,你們父親也該迴來了,咱們到廳上去吧。”


    柳夫人口裏的廳,其實就是隔壁不遠的一處大屋子,平日裏是林家主子們吃飯的地方,並不是用來接待外客的大廳。


    幾人到了廳上不久,柳父也公幹迴來了,他還未換下六品文官的官服,就見自己的夫人帶著嫡長女和嫡長子站在門邊,等著他迴家了。


    “女兒見過父親!淑兒過來”,柳嫤給柳父行了個鄭重的跪拜禮,提醒著一邊的林知淑喊人。


    “見過外祖父!”林知淑甜甜地喊著,她見柳夫人對她慈祥地笑著,倒是沒那麽怕生了,不過對於這個初次見麵的外祖父,她還是挺緊張的。


    “快起來!”柳父親自將柳嫤扶起,上下打量了柳嫤一番,見她麵色紅潤,一身裝扮簡單卻華貴非常,心裏也終於鬆了一口氣,“迴來就好!”


    對林知淑,柳父隻說了幾句“孩子教養得不錯”,便不怎麽關注了,對於安安這個還不滿一歲的小娃娃,他倒是喜愛非常,“喲,喲,我是外公!”


    柳父抱著安安玩著舉高高,逗得小家夥哈哈大笑,好一會兒柳父才將孩子交給柳夫人,對著柳嫤說道,“將來這孩子你可要好好教養他長大!”


    對於柳父重男輕女的表現,柳嫤早有預感,不過她還是摟著林知淑,不想小丫頭覺得被輕視。對於柳父的叮囑,她點頭稱是,“女兒定然將安安教養長大,讓他將來能夠成材”,不用柳父說,安安本就是柳嫤的心頭肉,她從來不敢大意。


    柳父又對柳嫤叮囑了幾句,林家主子們便開始用膳了,食不言寢不語,柳父並沒有詢問柳嫤的現狀和打算。他是個極為傳統的男子,不同柳夫人的愛女心切,他雖然也對自己的長女很是關心,但他從不曾有過把她改嫁的想法。他見柳嫤安心教養兩個孩子,也是放心了,隻要柳嫤教養好安安,讓安安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那她這後半輩子便有所依靠了。


    用了膳之後,柳父又出門往官府辦公去了。其實他的工作很清閑,平日裏根本沒有什麽正事可做。但柳父是個對自己極為嚴格的人,不管刮風下雨,在每日規定的上班時間裏,他定然是待在工作崗位上的,戰戰兢兢,數十年如一日。


    柳嫤和柳夫人又談了一會兒,見日頭開始西斜,便帶著來時的人準備離去了,“母親,現下女兒就住在城南,不日便能再來看望您,您迴去吧!”


    “我看著你上馬車再迴去!”柳夫人眉眼帶笑,年輕時候的風華絕代也顯露了幾分,她親自將林知淑抱上了馬車,又在安安的小臉上親了親。


    踩著矮凳踏上馬車,柳嫤接過昏昏欲睡的安安,對邊上的柳夫人點點頭,便讓人落下了車簾,往林家宅子裏歸去了。她半靠在軟枕包被的車壁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對於今日的迴娘家,她感覺挺滿意,除了中途出現秦姨娘這等攪局的人之外,一切都十分溫馨,很符合她想象中古代的家的味道。而且知道自身至親之人都還康健安好,她內心深處的愧疚也消融了,“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樣的悲痛,柳嫤從來就不想要親身經曆一番。


    迴程的馬蹄踩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噠噠作響,兩邊依稀傳來陣陣吆喝叫賣之聲,雖然林家特意挑了人少的道路前行,但也可窺得京城的繁華一角。


    突然,緩慢前行地馬車停了下來,車內休息著的柳嫤也被驚醒過來,“怎麽了?”


    “夫人別擔心,是前麵兩輛馬車碰頭了”,迴話的是木楠,方才柳嫤已經睡著了,自然不知外邊的動靜。她卻是全程保持著清醒的,護衛探聽過來的消息,自然第一時間便告知她了。木楠將事情原委娓娓道來,柳嫤這才知道,是京城的貴人之間起了衝突。


    巒安郡主的馬車,宰相司徒家小姐的馬車,狹路相逢了。兩輛馬車裏的主子都不願讓對方先行,這便堵在街角了。她們一個是王爺之女,一個是宰相之女,還有個當貴妃的姐姐,兩個天之驕女早有齟齬,明爭暗鬥了好幾年了,這一迴也是要爭個高下的。


    “告訴那丫頭,這一迴本郡主定不會讓給她的了!”巒安郡主姓李,閨名麗華,她和司徒家小姐杠上,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早在兩人剛出入京城的上流交際圈的時候,同樣身份高貴的兩人,便隱隱有視對方為敵的意頭了。


    加之後來李麗華迷上秦王世子李瑾,且當眾索要他的玉牌表露了心跡,讓同樣將李瑾當做未來理想夫婿人選的司徒小姐徹底惱火,兩人徹底站在對立麵上。不僅是情敵,還有年輕小姐第一人的競爭,讓兩個小姑娘每次遇見,都要橫眉豎眼好一番。


    “你去告訴巒安郡主,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是我的馬車先到這裏的,自然得我先過去!”司徒菲語氣溫柔,裏麵的堅定卻不容置疑。她柔美的麵容之下,是極為堅韌的內心,不然她就不會和李麗華這個郡主一鬥就是好幾年了。


    兩個貴族女子還在僵持著,被擠到角落裏的林家馬車也動不得,等了許久,依舊寸步難行。這一處街道位於城南,來往行人和車輛不少,但多是些平頭百姓,就算被阻的還有官宦子弟的馬車,也比不得兩個大小姐的尊貴,自然無人敢上前勸阻。


    柳嫤等得很不耐煩的,她懷裏安安的小臉都皺起,快要被外邊的動靜吵醒了,這前邊對峙的馬車,依舊是誰都不肯退讓一步!若不是提醒自己,這裏是貴族遍地走的京城,這裏隨便拎出一個就可能是她惹不起的貴人,柳嫤真想要表演一番潑婦罵街。文明禮讓懂不懂?!幾千年傳承的美好品質,這些人的謙遜都被狗啃了麽!


    深唿一口氣,柳嫤抱著安安無奈地哄著,潑婦罵街隻是她的美好願望,她不敢潑婦,也做不出罵街的行為來,隻能在心裏陰暗角落裏吐槽鄙夷,別的什麽都不能做。


    這一出鬧劇持續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安安成功地被吵醒,開始啼哭不休,便是柳嫤和鄭奶娘幾人齊齊上陣,也哄不下來。


    “啊嗚......”清晰的嬰兒啼哭,從一輛貌不驚人的馬車裏傳出,在安靜下來的這一刻顯得尤為突兀,圍觀的眾人不由都將目光移到那一處角落上。


    ☆、歸去


    柳嫤抱著孩子哄著,可安安卻還是不停啼哭著。


    “可是尿濕了?”鄭奶娘的手掌伸入安安的小衣服裏,對著柳嫤搖搖頭,“沒濕!”


    安安還是一直在哭,他的小臉通紅皺在了一起,兩隻小手向著娘親的方向張開。柳嫤趕緊接過孩子,卻發現安安的手指不停地扒拉她的領口,小腦袋也直往胸口處蹭去。她突然想起一句話:孩子受驚之後會本能地想要吮吸母乳......


    沒辦法,別說這裏是在街上,就算柳嫤想要親自哺乳,她也有心無力,早在幾個月前她就沒再產奶了。讓木楠用壺裏的熱水化了一小塊糖,柳嫤端著茶杯慢慢地喂給安安,而小家夥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這一角落的動靜引得眾人矚目,而後人們的注意力卻又重新被兩個貴女間的衝突吸引過去了。


    馬車裏的貴女間的對話都是由下邊人轉達的,兩府的丫鬟不知是誰先開的口,兩個豆蔻少女突然在馬車前邊的空地上吵起來了。當然兩人都沒膽妄議車裏的貴女,她們冷嘲熱諷,隻針對同是心腹丫鬟的對方。


    丫鬟的臉麵代表著主子的臉麵,兩人也不敢大吵大鬧,加之柳嫤馬車裏傳出的嬰兒大哭聲,兩人針鋒相對的這一幕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可是等她們轉身,想要繼續傳達主子的話的時候,卻不知是誰絆了誰,巒安郡主的丫鬟被司徒菲的丫鬟壓倒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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