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到底屬壁虎還是屬蟑螂?”


    夏楓把阿妮婭蓋好被子,打開門,發現邦克正走過來。問他:“你怎麽會上來?”


    邦克估計忍了很久,壯起膽子問道:“大管事,為什麽要賣工坊,不是正在賺錢嗎?”


    “因為要買更大的工坊。”


    邦克一愣,臉色轉憂為喜:“大管事,以後我再不亂問了。”


    看見邦克噔噔噔下樓,開心勁兒擋都擋不住。夏楓考慮啥時告訴他們真相,這些人肯定是要帶走的,包括什克。不然就是斷他們的活路,主人不見了,仆人不是留著讓卡布爾殺之泄憤嗎。兒子生多了就是不好,父愛稀釋成啥樣了,瞧這好兒子拉賈尼被人煽動幾句就要扔了老爹。


    夏楓大模大樣地往院子裏望去,正看見僧人們離開,有過一麵之緣的那位僧人特意迴頭朝樓上望了一眼。夏楓沒有躲,直視他,嘴角勾起笑意......


    唐軒之雖然沒有說明白,看見這個雞頭,夏楓還有什麽不清楚的。所以,一定要玩把大的。她要在哈茲爾鎮留下一筆濃墨重彩,既然是亂世,那就讓它更亂一點吧!


    僧人一走出院子,她馬上下樓告訴拉賈尼,這夥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於啥?”


    夏楓用手輕輕一撩自己的身後:“在於這兒。”


    “你!”拉賈尼的臉霎時紅了,他撇過頭去,“你到底是個女人啊!怎能這樣?”又道:“我馬上去給他說不賣了,這個鳩亞,逗我不是?還想打你的主意!”拉賈尼越說越來氣,但也是幹生氣罷了,他又不能拿對方怎樣,說著就要追出去。


    夏楓勸道:“等等,他找什麽借口買?出多少銀子...盧比?”


    “一百金姆爾,他說以後拉賈蛋卷隻供他們神廟,明天要派僧人過來學習作法,我沒答應,因為要問過你。”


    夏楓想了想,說道:“要是真願意給一百個金姆爾,當然賣給他們,學就教,但要先給錢。少爺,假裝尋新工坊的事情也要抓緊。少爺?”


    “啊?”拉賈尼剛剛走神了,問道:“你考慮清楚了?夏楓,我覺得你需要換個顏色的莎麗。”


    “為什麽?”夏楓心說你還關心起我的穿著來了。


    “這個顏色太鮮嫩,而且我發現你好像長高了不少,如果去了坎普爾,時常在外麵行走......”


    淡綠色鮮嫩?可我有三件差不多都是這種顏色。在現代可不敢穿,因為會讓別人不舒服,綠色代表跌嘛......“少爺您就放心吧,人們都說我長得醜,不怕的。大不了以後穿更寬敞的裙子,不讓那些壞男人的狗眼看就行了。”


    “狗眼?”拉賈尼琢磨了一下這個詞,才晃著腦袋反駁道:“你哪裏醜了?是與眾不同,一看就與其他姑娘不一樣。”


    “那是少爺看順眼了。”夏楓笑道。


    ......


    她又覺得拉賈尼很可憐了,可能除了母親和妹妹,都找不到別的人聊天吧。看他以前的派頭,也不像跟仆人交心的人。所以這人不接觸真不知道,他眼裏的關心並非是為了自己的“夢想”,透露出來的感情是真心的。


    “少爺,哪裏有洋金花?我需要大量。”


    “石頭河的西岸那座山上有,你要來做什麽?有毒的。”


    “大用處,加持災禍的可信度。”


    拉賈尼看了看天色,道:“行,我叫邦克和什克馬上去采,要悄悄的是吧?對了,什麽時候可以告訴他們實情?”


    “采迴藥後,就可以告訴他們了。”


    正說到這裏,他的車夫進來了,說老爺要找他。


    是該來了,拉賈蛋卷都賣了好幾天,卡布爾早該找兒子談談話。夏楓笑道:“少爺,沒事的,就按我們計劃的來。”


    “嗯。”拉賈尼下意識伸手去整理自己的頭巾。看樣子,他有些緊張。


    拉賈尼剛走,唐軒之又來了,夏楓甚至懷疑他根本沒有離開。


    “這是兩百兩銀子。”


    兩百兩真的很重啊,夏楓抱在懷裏......哇塞,屁股底下還有官印......據說一兩銀子在大明可以買兩到三百公斤白花花的大白米......她忍住湊上去咬一口的衝動,趕緊在心中計算能換多少盧比。


    唐軒之知她沒見過,瞧她雙眼冒金光的樣子,著實有些好笑。


    夏楓把銀子一個一個疊起來藏好,平息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告訴唐軒之明天一早過來拿洋金花,還讓他準備幾大桶液體油,走之前把神廟點了。


    唐軒之愣住:“全燒死?廟裏或許有真正修行的僧人。”


    “你確定?”夏楓臉色變了,冷聲問他:“其他地方可能有,但哈茲爾鎮絕對沒有!我們這麽鬧一場,萬一能讓人後來者反醒呢?於其他鎮的神廟也是有益無害,神廟發生火災,他們是不是該問罪司祭者本人?”她一字一句:“為了肅、清、證、道!必要的犧牲是無法避免的。就算我估計錯誤,真有虔誠的修行者在神廟裏,他肯定早就受夠了身邊僧人的淫.亂吧!知道自己的犧牲有意義,必會甘之如飴。”說完,直直盯著唐軒之。


    唐軒之心底一寒:豈止是個妖孽,心智成熟得可怕。不由自主地雙手重重抱拳,道:“唐某由衷佩服姑娘的膽識和魄力。”


    “豈敢,正是因為有唐公子在,我才會作這個決定。這個功勞小女子可不敢擔。”


    唐軒之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


    拉賈尼第二天中午才迴到工坊。


    雙克二人摘了一夜的洋金花,邦克幫夏楓砍過樹枝,並沒有覺得有啥屈辱的。可什克抱迴一筐洋金花迴來時,那臉色可真是不好看。


    拉賈尼宣布今天不做生意,召唿大家來到沙土樓的大堂開會。夏楓知他沒休息好,從浮腫的眼皮甚至可以看出他或許哭過,精神狀態還不如忙碌一夜的雙克。


    “少爺,是不是鎮長大人讓你把蛋卷生意交給迪讓?”


    拉賈尼默默搖頭,“讓我跟迪讓一起做。”


    不也一個意思?怪道沮喪成這樣。心裏肯定很委屈,認為自己再怎麽努力也比不上人家迪讓在父親心中的地位吧。夏楓笑道:“哈哈,反正我們要走了,要不您幹脆騙說送給他算了。然後又去通知鳩亞,讓他趕緊掏錢,晚了你作不了主。”


    拉賈尼“破涕微笑”:“好主意,就這麽辦!”


    “要走?!”雙克,包括蘿唿多等人,俱是驚聲相問。


    “對!”拉賈尼喝了一口水,環視眾人一圈,鄭重地說道:“我早就打算離開,而且是偷偷的趁亂離開。我跟夏楓決定去坎普爾,到阿克巴的土地上做生意。近兩天就會行動,今天提前說出來,是給時間你們作準備。什克,晚上你可以把妻兒接到工坊裏來;邦克,你未成親,兄長都在其他少爺處,也許能保住一條命,走不走由你自己選擇。”


    夏楓問蘿唿多三人:“你們都會跟我走的吧。”


    “當然!”三人異口同聲,就連娜伊都迴答得很幹脆。全都是孤家寡人了,不走能幹什麽,哈茲爾鎮根本沒有她們落腳的地方。


    什克和邦克一時無法承受這個驚天大密,兩人低頭思考了很久都沒表態。特別是邦克,他跟羅唿多差不多大,是家裏最小的兒子。


    拉賈尼重重咳嗽一聲:“既然你們兩人不願走,從現在起不準離開大堂一步,等少爺我走時再放你們出去。”


    “少爺!我走!我馬上去把瓦古麗母子接過來。田地也不要了,隻要跟著少爺,一定會再有的。”說著,眼睛瞟了一眼娜伊。


    這個什克,夏楓扶額,這是在談條件了?可你有得選擇嗎。說道:“我們的少爺在哈茲爾永遠低迪讓少爺一頭,你們永遠也低迪讓的仆人一頭。好男兒誌在四方,為什麽要像沒長翅膀的魚蝦一樣守著哈茲爾鎮這汪小池塘。就算跑不出去,抗罪的人也是少爺,你們有什麽可擔心的?”


    ......


    皆大歡喜,什克迴家帶妻兒,邦克迴屋寫書信。


    下午,一輛嶄新的馬車駛進院子裏,駕車的正是拉賈尼的車夫,這將是出發時拉賈尼母親子三人的坐駕。院子裏原本那兩輛舊驢車,會由邦克和什克二人駕乘。男人們一輛,女人們一輛。裏麵都裝上了長途跋涉必須的生活用品,填得滿當當的。


    娜伊姐妹倆正給驢子刷洗和喂食,一切準備工作正在有條不絮地完成著。後天淩晨,雞叫前,這裏的每個活人包括奴隸,都將告別哈茲爾鎮。


    不知道唐軒之是怎麽在短時間內就把洋金花的□□液提煉出來的,更不知道效果如何。次日傍晚他便帶了過來,用土陶罐子密封著。


    拉賈尼以為真如夏楓和他商量的那樣:叫阿妮婭大白天公然出現在鎮長,引起民眾恐慌,然後自己和妹妹假裝病倒,讓禍災逼真。他還聯係了醫館裏的幾個窮病人,屆時,一人一個盧比,叫他們出來壯勢.......直到他見到大明人唐軒之,才知道還有更簡便的方法。


    夏楓有些頭痛,原本的計劃並不是這樣的。


    ☆、第74章 逃離(二)【】


    拉賈尼憋悶不已,邁腳朝外走,正好看見什克帶著妻子和兒子進工坊。五大三粗的瓦古麗剛跨過院門便趕緊跟他行禮,一臉的惶恐。


    “起來吧,迴屋去呆著,晚上別出來。”拉賈尼說道。


    “是的少爺。”瓦古麗答完人沒敢動,她從未到過這裏,並不認識路,她的丈夫邦克隻顧著打量那高個子的“陌生男人”。


    “邦克!”


    “在。”拉賈尼一吼,邦克識趣地低頭牽著老婆走了。


    夏楓讓唐軒之上樓去換衣服,換她親手做的夜行衣——黑袍子。


    看見時間還早,便想抽空向拉賈尼打聽一下目前的形勢。喊道:“少爺,你見鎮長大人時,有聽到關於亞格拉斯的信息嗎?”


    “人走了?”拉賈尼沒見到唐軒之,進屋盤腿坐下。想了想便迴道:“夏楓,你知道後母是什麽意思吧?現在我父親就如前母的孩子。”


    “噗!”夏楓心裏一樂,笑問他這話怎麽說。


    拉賈尼說神廟換了廟主,亞格拉斯沒有敢換鎮長,但是卻給每個長官都派了一個副手來。他父親隻前期撈到一點好處,副手一來就處處受掣。


    夏楓心道,跟著亞格拉斯一起打江山的嫡係怎麽著也得分點好處吧。


    怪說他不敢發動進攻,打仗其實打的就是消耗,打的就是錢,他亞格拉斯肯定是沒錢花了。若不然,怎麽都派人搜刮到鎮上來了。嗯,看情形,至少還要等半個月才會北上。


    “少爺,平民們的生活呢?”


    拉賈尼知道她想了解的是什麽,遂簡單提了提。


    夏楓聽完,看著落入地平線的太陽,發覺哈茲爾鎮最近空氣好了很多,劊子手們終於把寡婦燒完了,生活總算步入正軌,低種姓的人命真不值錢啊。


    有恆產的首陀羅早已是大變樣,他們原本擁有的土地大大縮水,剩餘不多的良田再次被地主階級吞沒。父死母殉的稚兒,要麽歸神廟養育,要麽歸村長收養,待成年後發放原本屬於他的土地,至於發放多少,估計全憑良心......


    跟著亞格拉斯的勝利首陀羅們,那就歡天喜地了。


    亞格拉斯算不上暴虐荒淫的昏君,他也會照顧跟他賣命的底層士兵。把貝拿勒斯如夏楓的原主父親迪茲.庫納,這種無恆產的首陀羅士兵及家眷們,全部遣到阿拉哈巴德來分配土地,跟當地的小財主們搶食。如果財主表現好,他亞格拉斯便把“無主”的土地多分一點給財主;表現不好,不好意思,我不搶你就不錯了。農業邦就算差盧比,至少糧食是暫時不缺的,先喂飽士兵們的肚子再說。他按部就班地分配著勝利果實,嘴裏隻差喊上一句口號:跟著我亞格拉斯有肉吃!


    阿克巴仍在與拉賈普特人膠著,無暇顧忌後方的阿拉哈巴德。等他勝利歸來時,不知道又需要多久才能拿下亞格拉斯這個逆臣。


    夏楓撓撓頭,管他的,如果坎普爾也不安全,就順著這條恆河繼續北上。她在心裏暗怪電影太誇張簡略,好像阿克巴轉眼就掃平障礙統一了印度,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那麽一迴事兒。


    唐軒之身穿的黑袍很像雨衣,把身體從頭到腳都罩了起來,他扶著一襲白衣的阿妮婭走下樓來。


    拉賈尼猛地後退一步,乍唿道:“原來你沒走啊?你們這樣子太可怕了!”


    唐軒之扯扯嘴角:怕就好。


    阿妮婭此時真的很像一具裹著人皮的骷髏,額上的文字顯得無比猙獰。


    兩人身段差不多,阿妮婭至少有一米七,隻比唐軒之矮半頭。站在一起真像中國神話故事裏的黑白無常,連夏楓都覺得毛孔全張。


    夏楓再次看了看天色,此刻似暗非暗時機正好。說道:“可以出發了!阿妮婭,你可以嗎?”


    “走了!”唐軒之根本沒給阿妮婭迴話的時間,擰起她幾步就衝了出去,兩腳一踏輕鬆躍至牆上,眼睛稍一分神,就不見了人影。


    拉賈尼張大嘴巴:“他怎麽會飛?”明明有路可走的,偏偏要翻牆。他突然轉過頭來,盯著夏楓:“這人是不是常常翻進來?”


    “這是大明功夫!”


    夏楓低頭答非所問,讓拉賈尼有氣沒處使。心說我這裏成什麽了?一個外國男人想來就來想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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