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驢車打著響鼻走遠後,唐軒之才飛身而下,幾步竄到夏楓身後。


    夏楓察覺到響動已經來不及了,剛一出手就被一雙大掌握住了拳頭,身體突然不受控製,轉眼間就來到了房頂。


    “賊匪”右手放開她,嘴巴又瞬間被捂上,整個過程不容她有半分思考的餘地。出於本能,夏楓唯一能斷定的是,賊人暫時不會要她的性命。


    “別怕,我不是壞人。”


    唐軒之說話時湊進了臉,夏楓沒有聞到印度男人身上特有的怪味,隻感覺一股帶有青草氣息的露水味道縈繞在鼻尖。


    壞人哪會自稱壞人!這口音?“天啦!”夏楓心下尖叫:中國人!中國人啊!哦,不對,大明人。遂猛烈搖頭:姐不叫,你快放開。我靠,身手不錯啊,真乃神人,飛簷走壁的功夫一流。


    此刻伸手不見五指,夏楓後知後覺,生怕人家誤以她是想反抗,趕緊安靜下來。


    “多謝!”唐軒之放開手,身體卻還是緊貼著不敢放鬆,顯然是知道夏楓會拳腳。他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見,抱拳行禮,道:“在下並無惡意,請恕無禮。此次冒昧打擾,隻是想請求姑娘告知令師下落。”


    令師?


    夏楓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家夥說的是大明話,雖然不是前世的普通話,但是每個字都能聽清。她下意識就忽略了這一點。脫口而出:“我哪有師傅?”


    唐軒之一凜:“姑娘,在下真的十萬火急,事關八百口同胞性命。請姑娘的師傅出手相救。”


    夏楓急道:“我真沒騙你,我沒有師傅。”


    “姑娘,你都會說大明話,怎麽會沒有我大明師傅?”唐軒之一口老血憋迴去。心說你當我大明人就那麽蠢嗎?


    “啊?這個......”你妹,這怎麽解釋。夏楓甚覺頭疼,想了半天沒想到借口,迴道:“我師傅死了。”


    “什麽?”唐軒之先是驚問,後又道:“姑娘,你到底哪句話是真?在下再次請求你。允許我先見見令師,讓他定奪是否出手相救吧。”


    夏楓在最初的震驚之後,情緒緩緩恢複。大概琢磨出這人的來頭,也想起了自己頂著張印度皮......這人,對自己沒有好感,根本不相信她。


    “咳......這位壯士。”夏楓也不知道這麽稱唿對不對:“貴姓?”


    唐軒之發現小姑娘的唿息由急促到平穩所用的過渡時間極短,說話的口氣也不像孩子,愣了愣,忙道:“鄙姓唐,名軒之,字...沒有字,自號隨心。”他答一贈二,心急火燎的隻想見到高人。


    他怎麽給自己取一個尼姑的佛號?夏楓道:“別在這裏說,跟我來。”見唐軒之還捉著她的胳膊,隨即想到她下不去......氣道:“帶我迴我的房間。”


    “得罪了,謝姑娘不罰。”


    唐軒之照舊把她扛在肩上,摸索著,幾步劃到窗台,讓她先爬了進去。


    夏楓心裏那個氣呀,這家夥怎麽知道我住哪個房,準確無誤就找到了,想必不知偷偷打望了多久!


    點燃油燈,夏楓這才看清唐軒之的臉,他的裝扮有些滑稽。不過終於見到一張熟悉的臉龐,夏楓甚覺養眼,火氣也消了,說道:“我在火刑那裏見過你!那時你就偷偷在跟蹤我了?這可真不像磊落之士所為。”阻止他開口,又道:“既然都七天了,若是我有師傅,難道閣下不知道嗎?”


    一會兒壯士,一會兒閣下,唐軒之心裏越發毛躁。他早前就評價過夏楓是妖孽,知道不拿出點誠意來不行,當即說道:“我唐家定有重金相酬,請姑娘為在下引見。”


    他老是捉著我的師傅不放,引見什麽鬼!夏楓靜靜地看著他,試圖用靜默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個男人卻沒有一點不自在,在人家姑娘的閨房裏坦坦然地尋了個坐處,一副落拓不羈的樣子。夏楓心說如果他是做生意,估計也不是什麽好生意......好,我認輸,知道自己的氣勢壓不過他,說道:“我沒有師傅,隻有一個爺爺,我爺爺的確是大明人,但他已經去世了。”


    唐軒之信了五分,嘴巴卻很犯賤:“姑娘此番借口考慮了許久吧。”


    “......”


    夏楓又給氣著了,不欲再多說一個口字。這人或許就是個富貴公子哥兒,以為人人都得憑他差遣呢。來到別人的地盤被人軟禁了,認為我跟大明有淵緣就活該為他所用,著實討厭。


    這古代的男人,果然不符合自己的價值觀。


    “恕不遠送。”


    唐軒之心知自己剛剛既唐突又過份了,小姑娘少有的冷靜,又獨有一股傲然之氣,一點也好對付啊。忙作勢賠禮道:“姑娘,恕在下愚昧,形勢所迫導致某出言不遜,望姑娘海涵。”


    “嗯,我海涵了,你走吧。”


    “姑娘!”


    “你一心要找我師傅,就是斷定我幫不了你,既然我爺爺已然仙逝,你就應該另謀出路,何苦還在我處浪費時間。”


    唐軒之仿佛又見到藥館裏的夏楓,言詞犀利,寸步不讓。自己親母親姐被火燒死時,她還能淡然看之。


    “絕非常人!”唐軒之心裏突然冒出這句話,愈加誠肯:“恕在下眼拙......”


    “停,別一口一個在下,你心底並不尊重我。何苦作出這些表麵功夫,平白讓人覺得膩味。看你的性情像是個跑慣江湖的,又有一身好功夫。難道你的師傅也跟你一樣虛偽惡心嗎?”


    唐軒之一張臉驀地黑了,心道:我其中一個師傅還真就比我虛偽。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小丫頭炸毛啦,眼下隻能熄火不敢燒油。


    “姑娘說的是,我馬上改口。”他看向窗外,惆悵道:“你無法體會,我們遠走他鄉提著腦袋為家人賺暖衣飽飯的銀子有何等艱辛,又突遇大難身陷‘囹圄’。見到你會使大明功夫,怎能不生出希望,奢求姑娘的師傅或許能......”


    “停!”


    唐軒之的悲傷情緒立即化為怒氣:她為什麽總是要打斷別人,如此不知禮儀。不得不懷疑他的爺爺到底有沒有好教她。


    “我能力有限,真的救不了你。”夏楓說道:“但是,你如果有什麽計劃,需要我配合。看在我爺爺的麵上,我樂意效勞。時間不早了,還要練功,所以不敢與公子多作交流。而且,想必公子也看出來了,我這人喜歡幹脆利落,不愛迂迴拖拉,希望公子下次過來,也能一樣。”


    終於把稱唿喚對了,唐軒之聽著聽著怒氣已消,冷靜一分析,也認為她說得很對,喜道:“姑娘行事張弛有度,堪比男兒,唐某折服。有姑娘這句話,就算幫不上忙我也知足。其實唐某也是一個豪爽灑脫之人,跟姑娘是秉性相投。”


    夏楓心心念念要見大明人,現在見到了,卻沒有想象中開心。畢竟隔著四百多年的價值觀啊,看來,隻要是個正常女人,隻要是古代,穿越得再好,也有男人在一旁壓著,怎麽可能過得好。


    唐軒之哪知麵前小姑娘的靈魂來自四百年後,此刻走神正在傷秋悲月呢。他還有重要的話沒說,刻意走近了兩步,卻見人家姑娘根本沒動一下,心中稍許震驚,愣了一瞬。


    看見夏楓都目露“兇光”地望著他了,才終於開口道:“今天下午我來的時候,發現外麵有兩個鬼祟僧人在門邊窺視。”


    ☆、第70章 禍災【】


    “僧人?”夏楓疑惑。如果有紅眼病,也是卡布爾家的人啊,來的怎會是僧人?


    唐軒之肯定地點頭:“不知是衝著你們這裏誰來的,總之小心一點。今天太晚,我明天再過來,請你給我講講目前的形勢,我再考慮如何做。你放心,一報還一報,我有時間就會守在這兒。現在我去你們的神廟裏先探探,走了。”


    說完人已到了窗外,夏楓追過去壓低聲音道:“喂,姓唐的,我叫夏楓,夏天的夏,楓葉的楓。”


    唐軒子呆了一瞬,咧嘴笑道:“我早就知道,好名字。你肯定生在秋天!”


    ......


    什麽僧人?夏楓真是搞不懂了,但是對方絕對沒懷好意,打算明天告訴拉賈尼,讓他想想有沒有得罪過某個祭司。這個拉賈尼,變化是越來越大,夏楓突然生出一種養成的般快感。


    來到唐軒之剛剛坐過的地方,掀開木板,一口直徑半米的大陶缸露出來,裏麵隻有半缸水。就著這點水,夏楓緩緩運勢起掌,壓下去......水花濺起,落下,再濺,密集的水珠連成一個橢圓,激向空中,再疾速落下。如此數百次之後,缸裏的水溫度升高,有絲絲蒸氣冒出。


    “還是不夠啊。”夏楓拭去額頭的汗水。就像寫字一樣,剛猛有餘,韌性不足。力量無法連成一片激出,中間至少有三節斷層;這種力量一如緬甸翡翠,遇到強力一碰即碎。傷人的同時,也會自損。


    不過夏楓也不是太擔心,興許十天後,“翡翠”就能變成“黃玉”啦,慢慢來,逐漸加深力量。不得不說這古代的空氣就是好,丹田的那絲內力像發了芽似的,不到一月就增加了五倍之多,夏楓現在挑戰三四個普通男人應該不在話下。


    怪說那姓唐的功夫這麽好,但是功夫再好也怕槍炮兒。想到難民營外那門大炮,新邦王亞格拉斯真舍得投入,把唯一的這門大炮都架在哈茲爾鎮了,外國商團估計已經是他重中之重的戰略部署。


    難不成真要等到阿克巴來解救姓唐那幫大明人?到時,不成難民也成了難民。夏楓知道,大商家還好說,好多小商人,幾乎是集全副身家而來,元氣大傷還是小事,餓死全家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唉!夏楓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想來想去,這麽多人想憑空消失不可能,就隻有強幹。先往西北方逃,逃進阿克巴的管轄,再轉道北上,賺錢就別想了,能保住那點家當就不錯啦。可是怎麽幹呢,這真是個大難題。


    ......


    夏楓迷迷糊糊澡都沒洗就睡了過去,早上被樓下的吵雜聲驚醒,看見窗外天色大亮,太陽都出來了。她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暗恨自己怎麽睡得這麽死。


    “嘭嘭嘭”有人大力敲門,“夏楓你醒了嗎?”


    這個蘿唿多,沒醒也被你吵醒了。


    “說,又出了啥事?”


    “你下來看吧,娜瑪在跟什克搶人呢,搶的是那個女奴。”


    哪來的女奴?夏楓走到窗前低頭往院子裏一看,隻見娜瑪死死拽著一個女人的手,什克拖著那女人的腿,各不相讓。


    喲,娜瑪長脾氣了,夏楓由衷地笑了笑。


    跟著蘿唿多下樓,她人還沒走近,什克就趕緊鬆掉手,還退了兩步。夏楓指著地上的女人,問他們是怎麽迴事?


    原來這什克,早就知道知道哈特前幾天拉糧食迴工坊時,就藏了一個女人在貨車底下。昨天忙得太晚,他忘記了這樁事兒。所以大清早一起來就衝進了哈特的房間,把那個半死不活的女奴拖了出來。正好被同樣起得很早的勤勞娜瑪發現了,她見女奴奄奄一息,生出同情心,便跟什克杠上了。


    “夏楓,讓她留下吧。”娜瑪說道:“什克說把人弄去扔了,可咱們又不是養不活她。”


    夏楓一揮手:“都讓開。”


    什克彎腰向夏楓施了一禮,看得蘿唿多幾人一愣一愣的,隻聽他道:“大管事,這個女人身上有罪印,我們不能留。”說著,走上去把女人的頭發撩開。他本是想偷偷拖去賣掉換點銅達姆的,沒想到......


    刺字?印度怎麽也會有這種玩意兒!而且也是刺在臉上。女奴緊閉著眼睛,唇色發紫,上麵布滿幹涸的死皮。就算臉上有字又瘦得皮包骨,也難掩其姿色,應該是個猶物。


    “先喂水喂飯!”人都要死了還搶個什麽勁兒,夏楓轉頭冷冷地盯著什克:“剛剛你叫我大管事?”


    什克忙點頭:“坊中不能沒有管事,所以我們就認您是了。”


    “是嗎?那你就應該知道工坊裏的任何事都得經過我的同意,誰給你的權利擅自作主!”


    什克本想狡辯一下,說他是為工坊好,如果這個女人臉上沒有刺那個“禍”字,他才不多管閑事呢。但見“大管事”盛氣淩人的樣子,他選擇閉口,隻想等著三少爺來再說。


    夏楓心理自有計較,說道:“叫邦克來。”邦克可比你聽話多了。


    “好的。”


    什克先悶頭慢慢走了幾步,後麵想到什麽,趕緊跑起來,看樣子他有些急。


    娜瑪和蘿唿多扶著女奴去吃東西,就娜伊遠遠的跟著,她無法擺脫從小被灌輸的思想。比如:碰觸賤民。害怕沾染上邪眼,不得神主的庇佑。可是,就算鎮上那些貴人,心裏難道不清楚自己吃進嘴裏的糧食和紅糖都有經過賤民的手嗎?娜伊啊,你都差點成為賤民,真是,簡直......


    這兩天娜瑪和蘿唿多都拿著夏楓送給她們的土製彈弓練得認真又開心,就她柔柔弱弱的怕這怕那。夏楓並沒有勉強她,知道她是想試著改變思想,但“中毒”太深,個人意誌被壓迫太狠,致使身體有了慣性,已經不受支配了。


    有些人,不管身處何種環境中,也注定是個悲劇。人若不能自救,外人再幫扶也是無用的。


    “再讓她洗洗澡,檢查一下身上有沒有暗疾。”夏楓擔心女奴有傳染性的疾病。


    早在勞作的五個男奴,待見到那女奴後,突然哇哇哇亂叫,一副驚恐萬分的樣子。


    夏楓喝道:“你們做自己的事情,別管這邊。”又道:“邦克還沒來?”


    不管奴隸們聽沒聽懂,但吵鬧聲頓時安靜了。天亮才睡著的邦克,睜著紅腫的眼睛終於來了,他先給夏楓賠了個不是。待看見女奴臉上的醒目刺字時也是驚了一跳,指著她的臉:“這個女人留不得,快快扔掉,扔掉......”


    “到底怎麽迴事?”


    娜瑪和蘿唿多讓邦克的神情嚇得驟然丟開手,女奴就跟醬油瓶一樣栽在地上。夏楓發現一個細節,不管這女奴是吃東西喝水,還是被人拖來拖去,臉上始終是淡淡的表情,仿佛是具人皮空殼,沒有靈魂。


    她就那樣躺在地上,一邊嘴角極細微地扯了扯。輕蔑,看透一切的輕蔑表情!


    她到底有什麽來頭?就憑臉上的字就讓兩個大男人嚇得失態,而哈特卻不怕?


    “說呀,到底怎麽迴事!”夏楓都要開吼了。


    邦克一個哆嗦,忙道:“災禍,它是神主降下的災禍,她臉上的字南部人一看見就會嚇得生病的。這個女人不是南部的女奴,大管事,您看她的膚色。”


    夏楓怪說覺得這女人長得漂亮,原來是膚色淺的緣故,洗過臉後更是顯得鮮亮。夏楓緊盯著她,發覺她的嘴角又往下扯了扯,那輕視的神情不要太明顯。問道:“你聽得懂我們的話?”


    女人沒迴話,而是懶懶地合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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