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如再三緊了緊唇,終是垂首,艱難地道:“王兄,我……”


    “這悔過的模樣,也是你的計策吧,”鷹非打斷她,“不用怕,我今日不會殺你。”


    “主君!”眾妖將急忙上前。


    鷹非揮手製止他們,對鷹如道:“兵權在你手上,你盡可以奪取這個位置,但隻要我活著,就絕不允許你拿整個百妖陵為你這段荒謬的私情送葬!”


    說完,他再也不看鷹如,轉身麵向柳梢,似笑非笑地道:“魔尊之情,百妖陵記下,午王受閣下之邀而來,希望閣下能讓她安然而歸。”


    是警告,不允許百妖陵被外人設計;


    更是保護,最後一次保護。


    眸子陰鷙依舊,此刻看去,卻似乎也沒那麽銳利可畏。柳梢感覺嘴裏有點澀澀的,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唯有點頭。


    鷹非朝她抱了下拳,率眾將離去。烈日底下,白色披風亮得有些刺眼,遠去的魁梧背影,透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淒涼。


    洛寧黯然低頭,柳梢看看鷹如,也破天荒地沒有得意。


    鷹如迴過神,神色輕鬆下來:“可惜可惜,我這個王兄太心軟,讓你們失望了,想除去我沒那麽容易。”


    利用鷹非,柳梢本來還在內疚,哪知她全無悔過之意,登時氣得大罵:“你簡直不知好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看來你們也沒心情再品茶,小王這就告辭,”鷹如瞟了阿浮君一眼,拱手笑道,“閣下千萬別忘了,要保證我的安全啊。”


    眼見她化鷹飛走,柳梢直跺腳:“怎麽辦?她還是要搗亂!”


    洛寧搖頭:“鷹非會阻止她的,縱然不能,百妖陵也勢必有一場內亂。”她轉臉看阿浮君,“如此,妖闕定然不會錯過機會,他們不會有餘力來牽製我們。”


    柳梢還是忐忑:“她根本死性不改,迴去肯定會發兵奪權,兵權在她手上,萬一鷹非到時害怕了,不敢跟她碰了呢?”


    “我之前聽阿浮君講過百妖陵的事……”洛寧說到這裏突然頓住。


    柳梢也忍不住看阿浮君。


    阿浮君麵不改色。


    洛寧怔了片刻,反應過來:“記錯了吧,大概是聽我哥哥說的,我隻是覺得,百妖陵表麵上實權旁落,但鷹非行事,也不像是真的那麽懦弱無智。”


    她再朝阿浮君作禮:“此事……抱歉。”


    阿浮君冷眼看著她,不予迴應。


    柳梢心情大好,這位老大素來強勢,如今卻被迫立誓,還被利用,估計快氣死了。於是柳梢樂得端起茶壺送到洛寧手裏:“哎,阿浮君大人大量,不會跟你計較的,這裏多的是茶,以茶賠罪就可以了。”


    “賠罪不必,”阿浮君開口,“此乃我生平第一誓,不落空最好,但凡事太過,必有代價,洛姑娘亦需牢記這句話。”


    麵對威脅,洛寧神情不變,仍很恭敬地道:“阿浮君告誡,洛寧謹記。”


    阿浮君不再多言,自半空隱去。


    “就該氣死他!”柳梢忍不住拍手笑,迴頭見洛寧還是發怔,忙問,“你怎麽了?”


    洛寧搖頭:“他其實早就看出我們在拖延時間,陪我們做戲,是為了讓鷹如相信我們與他不是串通的,他故意讓我們利用,因為他也不想放過製造百妖陵內亂的機會。”


    柳梢聞言有點傻,泄氣地道:“他本來就滿肚子壞水,不過你更聰明,總算逼他發誓了,我真怕他到時會搶地靈眼。”


    洛寧道:“我始終拿寄水族在刺激他,壓製他的氣勢,他卻並未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隻因顧及我有魂傷,如此,也不算太卑鄙。”


    那是因為你喜歡過他,他對別人就卑鄙了。柳梢腹誹,又隱隱有一絲的悲哀。


    原來我比你幸運,你連愛過都忘了。


    阿浮君總算還有點良知,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不舍得把帝草給洛寧治傷。柳梢有些警惕,神情凝重地道:“喂,你可別內疚,他比你想的混蛋多了,你千萬不能喜歡他!”


    “師姐說什麽呢,”洛寧忍不住笑起來,“我不會追究過去的事,此人心思深沉,少往來為妙。”


    不想她竟如此超脫,柳梢聽得一呆,反而遲疑了:“我也不是那個意思……鷹非追蹤他來的,帶的人多,他會不會有危險?”


    洛寧抿嘴:“師姐,你別真的不動腦子呀。”


    “有你在,為什麽浪費我的腦子,”柳梢不大樂意地想了想,“阿浮君不是會冒險的人,不可能真的單獨跑來見我們,他也不會追殺鷹如,因為百妖陵內亂他求之不得。”


    洛寧道:“當然,妖闕已奪迴入口,他歸界也容易,如果他們在外麵打起來,傷及無辜,仙門也會管的。”


    “你就是腦子動得太多了。”柳梢看她的臉色,又開始擔心。


    洛寧拉她:“迴去吃藥就好,師姐,我們走吧。”


    問題算是解決,柳梢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她又望了望鷹非眾人去的方向,這才默默地走下山。


    第86章 月神傳說


    青華宮遊廊上,原西城與商鏡等人邊走邊說話,羽星湖見狀便停住,站在柱子旁邊看風景,恰好謝令齊走來,見到他連忙上前作禮。


    羽星湖點頭:“找掌教師伯?”


    “這倒不是,”謝令齊笑道,“我是聽說師兄迴來了,不知師兄此番去大荒,有什麽發現?”


    羽星湖打量他片刻,道:“我遇見那魔女了。”


    “那……”


    “她答應放寧兒迴來。”


    “既然如此,師兄為何不叫她早些放人?”謝令齊有點急,“魔宮非久留之地,此番他們所圖甚大,仙魔勢必有一場惡戰,倘若她伏誅,寧兒獨自留在魔宮豈不危險?盧笙那些人若要泄恨……”


    羽星湖打斷他:“看來師弟也相信,她不會害寧兒。”


    謝令齊一愣。


    羽星湖轉身麵對他,秋水眸有些攝人:“我聽說,當初你是一力指證她害了洛師弟的。”


    謝令齊迴過神:“師兄也該知道,魔族害人並非都需要理由,其實我相信她不是有心害洛師弟,但魔性不是借口,她能對洛師弟下手,可見魔性深重,迫不得已,我的確是想殺她。”


    “此話倒是有理,”羽星湖目光柔和下來,拍拍他的肩,“你對寧兒的關切,我也知曉。”


    見他要說話,羽星湖又製止:“你與洛師弟一同長大,情同手足,你的心思洛師弟豈會看不出來?洛師弟雖是名滿仙門,但南華上下大小事務有多少,掌教時常閉關,哪裏顧得過來,你這個首座弟子功不可沒,我當初能放心離開,正是因為南華有你們兩個。”


    謝令齊沉默。


    羽星湖道:“其實早先洛師弟曾與我提過,寧兒交給你照顧,他是很放心的,誰知他閉關出來後,書信中再未提及此事,我也看出,你們師兄弟感情大不如前。我近日聽到不少傳聞,但我更清楚,你絕非心胸狹窄之人,你們到底……”


    謝令齊微微握拳,半晌搖頭,低聲道:“隻怪我早年行事不妥,往事不說也罷,總之是我對不住洛師弟,師兄且隨意,我先過去找師祖了。”


    他說完就朝羽星湖作了個禮,匆匆離去。


    羽星湖歎了口氣,迴頭見商鏡等人已散,原西城獨自沿著遊廊走來,羽星湖連忙快走幾步到他身旁:“掌教師伯。”


    原西城點頭示意他跟上。


    羽星湖道:“我此番去大荒查看,發現魔宮早有準備,商宮主打算幾時行動?”


    原西城簡短地答:“等候武道朋友的消息,後日出發。”


    羽星湖鬆了口氣,笑道:“我正擔心時間緊迫,我們若是倉促而去,到時恐怕會吃虧……對了,聽說掌教師伯取走了一份紫竹峰心法?”


    原西城“嗯”了聲:“我南華三脈劍術雖然心法有悖,但彼此也有共通之處,以紫竹峰最為獨到,早年我曾與洛師侄交流,頗有心得。”他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來,“哦,如今紫竹峰是你主事,我該早些告知你。”


    羽星湖忙道:“師伯說哪裏話。”


    “門規便是門規,”原西城嚴厲起來,“心法乃重中之重,豈能兒戲!”


    羽星湖斂容肅立:“弟子知錯。”


    原西城這才繼續朝前走。


    羽星湖陪著走了幾步,有些遲疑:“掌教師伯,關於食心魔的事,或者真有蹊蹺。”


    原西城對此不置可否:“我座下親傳弟子十五名,修煉有成,卻無一人堪當大任,你師弟我素來看重,可惜天妒南華,好在你迴來了,你辦事穩重知進退,南華派交到你手裏,我也算放心。”


    他突然說出這麽一席話,羽星湖吃驚:“師伯門下幾位師弟都不錯,何況還有謝師弟,怎地說起這話?”


    原西城搖頭不語,走了


    。


    仙門動身,等於間接地宣布了地靈眼現世的時間,地點則掌握在魔宮手裏,食心魔對地靈眼的需求極為迫切,他要利用柳梢摘取地靈眼,就不可能放出假消息,因此盧笙判斷,時間就在下個月十五。柳梢知道食心魔要利用自己,食心魔也知道柳梢會借機設計,一切已經擺到了明麵上,所以這是一場注定的大戰。


    盧笙下令,魔宮即日往仙海出發。


    夜靜山空,半月高懸,幻海沒有消失,藍色海波上有銀光閃爍,一道道、一片片的,那是跳躍的月光。一塊大石頭凸出海麵,黑黝黝的像是海中礁石。


    出發前夕,還是忍不住來了這裏。


    柳梢抱膝往礁石上坐下,望著前方,不知道是在看月亮,還是在看別的什麽風景。


    遠處,月色中走出一道秀頎人影,厚重的黑鬥篷隨步伐晃出優雅的弧度,步距看上去不大,可轉眼之間,他已經站在了離她不足兩丈的地方。


    “別過來了。”柳梢突然道。


    他略略頓了腳步。


    鬥篷下擺微微被風掀開,露出銀紋輕靴映著藍波,戒指上的紫水精光芒美得無與倫比,像是他唇邊魅惑的笑意。


    “那你在等誰呢?”


    “你啊,”柳梢抬臉,“可是你過來的話,我會想要你抱。”


    他果真站住不動了。


    柳梢看了他片刻,道:“我不會亂動,真的。”


    他還是沒有迴應。


    柳梢有點失望,重新低頭:“那好吧,我們就這麽說話兒。”


    他沉默半晌,歎了口氣,還是走過去伸雙手將她抱入懷裏,坐到石頭上。


    少女居然真的規規矩矩坐在他懷裏,沒有像往常那樣亂動。


    她輕聲:“時候要到了啊。”


    “嗯。”


    “我還想去看海。”


    “這裏就是海。”


    她忍不住斜眸瞅他,嗔道:“你這個騙子,什麽摘星星月亮全是假的,現在連海都是假的了。”


    他失笑:“你那麽喜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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