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看清形勢,跟著我並不安全。”


    知道苔老他們借機追殺白衣,他卻不能阻止,因為不能惹他們生疑,否則寄水族將立即麵臨滅族的危機。


    洛寧很快冷靜了些:“白衣能擺脫水的控製,說明你們確實有辦法,不是嗎?”


    “當然,”阿浮君波瀾不驚,“辦法就是他死,用他的命換我的未來,和寄水族的未來。”


    沉默。


    洛寧突然笑了:“你不會那麽做的。”


    鮮花般的少女,擁有最剔透的心,如此聰慧,又如此純真,一點微薄好意也能得到她的感激與信任。


    阿浮君不答,隨手解下披風披到她身上。


    冥界深入地底,鬼氣陰寒,洛寧未有仙骨且法力微弱,自然是覺得冷的,水絨披風剛上身,立時驅散寒意,將她裹上一層溫暖的水露。


    她沒有再道謝,隻是雙手抓著披風前襟,仰臉望著他笑。


    阿浮君轉身看遙遠海麵:“寄水族處境如此,你留下來不僅毫無用處,更會拖累我們。”


    洛寧聞言垮了臉:“我現在並沒拖累你啊,食心魔絕不可能入冥海,這兒比仙門更加安全。”她顯然是知道妖王說到做到,生怕他執意將自己送迴去,索性拿出當初賴在妖闕的辦法:“我現在在冥界,不算是妖闕的客人了,等柳師姐迴來我就走。”


    阿浮君沒有表態。


    洛寧待要再說,一名寄水妖現身稟報:“冥尊請阿浮君作客。”


    阿浮君示意他退下,道:“你看到了,在欺淩之下不斷地躲避,這就是寄水族千萬年來的生活,或許從今以後都是這樣。”


    洛寧神情一黯。


    阿浮君舉步離去,清冷的聲音飄散在黑暗中:“我會。”


    強者爭獵,弱者求存。


    大荒強氣流之上,仙魔不能及,月和藍叱卻站在高高的雲端。沒有眼睛的魔者,正俯瞰塵世,將世間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背著紫衣男子在奔逃。


    “幸虧主人有準備,她差點就……她竟然來真的。”


    “我說過,她是個任性的小孩,說得出就做得出來,”他微微一笑,“我的確會被她威脅到,藍叱,別再有意見了。”


    “你插手了。”


    “那種情況,我不得不插手。”


    “沒有她,魔失去一次機會,沒有你,魔就永遠失去未來,主人,你不應該再繼續受他影響。”


    閃閃的紫水精戒指隱沒在鬥篷內,他轉過身。


    逃生逃生,來不及辨認方向,少女倉惶奔走,全不知生路在何處。心頭是難以言喻的孤獨,帶著似曾相識的恐慌,唯有不斷地唿喚,從迴應中獲得安慰。


    “訶那!訶那!”


    “嗯。”


    “你醒著嗎?”


    “嗯。”


    “你別睡呀,我怕。”


    “嗯。”


    ……


    前方天空現出騰騰仙氣,兩人懼是一驚,所幸不遠處便有一株茂盛的妖藤,訶那立即召來妖藤掩護。


    仙門已至,難怪食心魔沒有追來!柳梢這次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引仙門來的應該是盧笙吧,他看穿了食心魔的計策,當然不會讓食心魔得逞,食心魔利用仙門對付魔宮,他便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之前那些食人魔木會轉而攻擊食心魔,也是盧笙動的手腳?


    柳梢此刻也來不及深思,小心翼翼地隱蔽在妖藤下,望著訶那,聲音顫抖:“怎麽辦?”


    水元越來越渙散,妖力不斷地流向大地,訶那看著她許久,輕聲道:“柳梢兒,你知道我是誰。”


    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提過身份的事,此刻他主動說出來,柳梢“啊”了聲,立即打起精神:“你放心,隻要我們沒死在這兒,無跡妖闕我就一定幫你奪迴來!”


    訶那搖頭。


    “我知道你在意什麽,放心啦,我能幫你的。”柳梢明白他的意思。


    訶那沉默半晌,沒有道謝:“我相信你。”


    明知仙門在附近搜尋,柳梢反而不著慌了,偏頭道:“嘿,你根本就是擔心我反悔吧?”


    “你會麽?”訶那反問。


    “我本來是想先騙你幫我,再反悔的,”柳梢撇嘴,“反正你接近我就不是好心。”


    她承認得這麽幹脆,訶那忍不住輕聲咳嗽,眼波隱藏幾分笑意:“這麽說,我真是好騙。”


    “你沒那麽好騙,我想過,隻有這件事才能讓你動心。”柳梢沒有往下說。


    因為你愛你的族人,即使隻有一線希望,你也想為他們贏得未來。


    “嗯,我是動心了。”訶那微笑。


    柳梢好奇地道:“這個世上都沒有神了,寄水族的預言本來不可能實現,阿浮君都不信我的話,你也沒那麽傻,為什麽還會信我?”


    訶那順手理了理她的頭發:“我說我相信你,你信麽?”


    “我信!”杏眼煥發神采,柳梢用力地點頭,“不管怎麽樣,你還是相信我的話,過來救我了。”


    訶那輕輕地歎了聲,突然直起身,左手掌平平攤開,妖元催動,掌上頓時發出柔和的光芒,一團水氣漸漸地聚攏,成為一滴晶瑩的水珠。


    手掌幹淨好看,水珠閃閃剔透,映著碧綠的妖光,猶如清晨荷葉上的朝露。


    秀麗的臉,溫柔恰如初見時,再無半分疏離。訶那伸手至她麵前:“這是寄水族最純淨的水元,它能帶你循水脈逃離,去我知道的那個地方……”


    “呸!”柳梢大聲打斷他,用力將他的手掌合攏,“食心魔都殺不了我們,什麽仙門魔宮我們都見識過了,要逃有什麽難的!”


    訶那搖頭:“我是為寄水族謝你。”


    “我知道,我會幫他們的,”柳梢道,“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立誓。”


    訶那看著她半晌,含笑道:“多謝。”


    道謝,卻沒有拒絕。


    柳梢毫不介意,仰臉望著虛空,鄭重地道:“我對魔神發誓,等殺了食心魔,我就解除寄水族詛咒,否則讓我身魂俱滅。”


    魔神誓言既立,一縷血光悄無聲息地印入眉心,消失,魔魂已打上看不見的刑記,為他日悔諾之罰。


    沒有魔族敢欺騙魔神,沒有魔族敢輕易立魔神誓言。


    想不到她這麽幹脆,訶那有點怔。


    “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吧,”柳梢不由分說強行背起他,衝出妖藤的掩護:“有我在,誰怕他們!”


    寄水族特有的保命之術,沒有她,他或許也有生路。


    然而,終於遇見了不會丟下我的你,我又怎會丟下你逃走呢?


    重傷在身,不能禦風遁地,柳梢腳步略嫌顛簸蹣跚,紫色流蘇從他的發簪上垂下來,落在她的肩頭上,輕輕摩擦著她的臉,冰冰涼涼的。


    “柳梢兒。”


    “啊?”


    “我騙了你。”


    “你是妖君白衣嘛,我早就知道。”柳梢邊跑邊答,語氣很是得意。


    “你早就知道?”


    “當然!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我被阿浮君抓住,你沒出兩招就救了我,可是後來我跟他交手幾次,才知道他的修為很高,我就猜到他當時是故意裝的,你就是在跟他演戲,想接近我。”


    “所以你故意捉弄我。”


    “那當然!”


    明知道他不喜人觸碰,之後每次見麵時,她都故意要拉扯他弄髒他的衣裳,就想看他能忍多久。


    “你在生氣?”訶那問。


    “現在不生氣了,你來救我了嘛。”


    “我是有目的。”


    “你還是來救我了啊。”


    沉默,風聲唿嘯。


    “柳梢兒,”訶那忽然道,“其實我並沒打算來救你。”


    “我知道啊。”她沒在意。


    “因為你不懼妙音,我才會接近你試探,雖說你有值得欣賞之處,但還沒重要到讓我不計代價相救,我希望寄水族解脫,卻也跟他們一樣懷疑那個預言,從不曾真正相信過你,阿浮折磨試探你亦是我默許的,這次百妖陵聯合武道進攻,妖闕實力並不在他之下,我原本打算借機一統妖界,至於你,既然食心魔與魔宮都對你有興趣,我正好坐觀虎鬥,無論誰得逞,六界局勢將變得更加混亂,這是妖闕的機會。”


    柳梢頓了下腳步,勉強咧嘴:“可你來了不是嗎,你選擇救我……”


    “我會來,是因為有人告訴我,你注定找到神血,”訶那打斷她:“他用他的辦法讓我相信了,你可以幫助寄水族擺脫詛咒。”


    沉默。


    堂堂妖君,豈會那麽輕率地信任人,放棄大業冒險而來,不惜一切救她,甚至將最珍貴的水元送她,不過是算準了那句魔神誓言。


    “我騙了你。”他輕聲道。


    “你說謊!”柳梢突然暴怒,停下,將他狠狠地丟到地上。


    “抱歉,我……”


    “你騙我!你也騙我!我不信!”


    他便不再說了,美眸中流露歉疚之色,任憑她歇斯底裏地發作。


    許久,柳梢筋疲力盡坐倒在地上,笑了:“為一句誓言落到這個地步,訶那你真是笨蛋!現在說出來,就是想讓我生氣丟下你逃命吧?不管怎麽樣,你來救我了,我不會丟下你的。”


    他有點意外,搖頭:“柳梢兒,我救你是為寄水族,你的誓言已經讓我滿意,我也願意奉送水元助你逃離,這是公平的交易。”


    交易嗎?柳梢對這個詞是如此憎惡:“才不是!我們是朋友,你幫過我,我就會幫你,實話告訴你,我才不怕什麽魔神誓言!”


    她跳起來狠狠地跺腳,重新背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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