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立即搖頭:“沒有啦!”


    “不用找了,我會采到更好的。”


    “才不,我就要那個!”


    “那好吧。”他當真拉著她往迴走,似乎並沒察覺她的手在發抖,也沒發現她手中的東西。


    任性的少女為了活命,表演了最後的任性。


    利用她的人,也做出了最後一次遷就。


    厚厚的雲層早已擋住了月光,頭頂又飛下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密。兩人都沒有用結界,如同漫步似的,冒雨而行。


    成功的欺騙沒有帶來絲毫喜悅,柳梢隻覺得眼睛酸痛無比,淚水混著海水和雨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她害怕被發現,偷偷用手抹了好幾次,卻總也抹不盡。


    “抱歉了,柳梢兒。”冰涼的手指伸來,為她擦眼淚。


    他發現了!柳梢嚇得分辯:“是海水呀!不信你嚐,是鹹的!”


    “我不能陪你迴去。”他歎息。


    柳梢忙道:“我去找,你在這裏等我就好啦!”


    “你的雙色貝並沒有丟啊,柳梢兒。”他微笑著,伸手拉開她的衣襟,露出一枚光潔漂亮的小貝殼。


    他知道!柳梢驚恐地後退。


    他並沒有如預料那般動手拿她,依舊站在那裏。


    在沉寂中對峙了片刻,柳梢轉身就跑。


    “怕嗎?”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鬼使神差般的,柳梢停住,迴頭。


    風雨中,海浪高高地湧起,隔著一層又一層層起伏的浪牆,那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柳梢突然大聲叫:“你要害我!”


    “有人告訴我,你是魔宮的希望,要我保護你,”他慢步走來,穿過風浪,“而我接近你,是想查探你身上的秘密,更想利用魔嬰修補我的魔體。”


    柳梢似哭似笑:“沒有魔嬰,你就要拿我煉藥!”


    “或許吧,”他停在她麵前,“難過嗎,柳梢兒?”


    “才不!”眼淚又流下來了,柳梢狠狠地抬手拭去,“我不難過!我才不怕!”


    他笑了,像往常那樣摸摸她的腦袋:“真是個小孩啊。”


    這一瞬間,柳梢竟然真的不那麽害怕了,她仰臉望著他的臉,卻不知道臉上那些溫柔是真是假。


    “好了,走吧。”他收迴手。


    走?她有點怔:“你會放我走嗎?”


    沒等他迴答,仙氣浩蕩而至,劍陣伴隨著喝聲當頭蓋下!


    “往哪裏逃!”


    。


    風狂雨驟,暗沉的海麵亮起無數金色白色紫色的仙光,劍陣自生結界,將二人困在中央!陣中殺氣凝結為七柄巨劍,銳氣逼人,看似遊走緩慢,卻沒留下絲毫躲避的空隙。


    “陸離!”柳梢下意識地往他身旁縮。


    陸離抬起左手,掌中亮起藍色魔光,魔氣聚成帶有無數旋渦的氣浪,頃刻間,氣浪爆發,驚天動地,三柄巨劍當場粉碎!


    無數身影自仙光中現身,當先是原西城等十幾位有名的掌教仙尊,中間那人手執墨如意,正是當今仙盟首座、青華宮宮主商鏡。


    “奪了魔嬰就想走,陸修者?”商鏡一掃平日溫和態度,目光如炬,“還是應該稱唿尊駕為……魔尊徵月!”


    魔尊徵月?柳梢情不自禁地放開身旁人的衣袖,移開兩步。


    陸離倒是不驚不懼:“商宮主。”


    商鏡道:“這等修為,除了魔尊徵月,魔族還能有幾人?”


    陸離道:“魔宮已有徵月。”


    “洛歌早已懷疑徵月有假了,那其實是天護法劫行,”商鏡道,“魔族修行快,晉升的天劫卻極重,據我推斷,你動用大半力量支撐魔宮,導致晉升失敗,魔體受損,不得已才讓天護法劫行冒徵月之名坐鎮魔宮,自己則寄魂於凡人身軀混跡六界,尋找恢複之法,魔嬰便是契機,是以你才會冒險,之前我們曾懷疑有奸細,隻是未察覺魔氣,沒想到是你封印了自己,一時疏忽竟讓你盜走魔嬰。”


    “何必跟他廢話!”說話的是個麵容威武、身材魁梧的老者,正是扶生派掌門祝衝,他性子暴躁,當下喝道,“徵月,你已無路可逃,快快說出魔嬰下落!”


    陸離不答。


    “魔嬰不在他這裏!”柳梢一個激靈,忍不住叫道。


    “你這女娃與魔頭為伍,為虎作倀!”祝衝斥道,“看在你年少糊塗,速速迴頭,便饒了你。”


    為什麽分辯呢?他還想拿她煉藥的。柳梢咬了咬唇,依然道:“他沒有偷魔嬰,不信問白鳳,當時我們還在院子裏說話,是食心魔下的手!食心魔藏在仙門!”


    “不錯,食心魔藏在仙門。”一個人走出來,“真正的陸離其實早已夭折,徵月一直寄魂於凡人肉身,為了維持生氣,他竟不惜取人心養護!”


    柳梢看清那人,氣得叫:“你胡說!”


    “肉身已死,若非有人心血氣供養,焉能保其生機?”謝令齊轉向商鏡,“陸修者時常隱匿氣息,初時我以為是武道潛息術,直到一次偶然進入他的房間,發現他竟能魂魄完全離體,肉身乃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那時我便懷疑是魔宮寄魂術,之後我問過杜師弟,令他暗中觀察,證實果然如此。”


    “是,”杜明衝立即站出來,頗為得意,“那絕對不是武道術法!”


    萬無仙尊懷疑:“聽說食心魔乃天地棄魔……”


    “傳言而已,真正見過食心魔的有幾人?”謝令齊道,“我查過,青華大典那日晚宴他來得遲,沿海漁村正好有人遇害;後來魔嬰之戰,洛師弟親自設計重創食心魔,而陸修者恰好中途消失過一段時間,隻是很少有人注意。”


    “可惜被我看到了。”杜明衝道。


    “你血口噴人!”柳梢大怒,“你就是嫉妒陸離,想報複!”


    杜明衝哼了聲,還想再說什麽,冷不防對上陸離的視線,想到對方是魔尊徵月,他登時也有些畏懼,馬上退迴去了。


    陸離是不是食心魔,柳梢清楚得很,眼看情勢不利,她急中生智:“有人利用卓師姐引商少宮主離開,隻要找出他,就知道誰是主謀了!”


    她說的沒錯,誰知眾人聽了仍無反應。


    “之前徵月身受重傷,又有洛師弟在,他也不敢動手,如今洛師弟離開,給了他可乘之機,”謝令齊說到這裏,語氣轉為悲憤,“他利用李師弟報信,引出卓師妹,再借此引走商師弟,事後又殺李師弟滅口,連同看守魔嬰的幾位師兄弟都……好兇殘的手段!”


    眾掌門仙尊神色凝重。


    洛歌說食心魔身帶清氣,不止仙門,武道修行亦會攝取清氣。徵月關係到魔宮存亡,原想將他囚於仙界,用來製約魔宮,但他若真是作惡多端的食心魔,那便留不得!


    得知那個“李師弟”被滅口,柳梢麵如土色,冷汗直流:“不是這樣!”


    謝令齊搖頭:“柳師妹,你被他騙了。”


    “啊呸!”柳梢見他道貌岸然,罵道,“你妒忌洛歌,故意教杜明衝仙術,差點害了蘇信,現在你又想陷害陸離立功!卑鄙!”


    謝令齊歎了口氣,退至旁邊不說話。


    祝衝身為扶生派掌門,生性嫉惡如仇,加上親眼看到那幾名被害弟子的慘狀,不由厲聲斥道:“此女執迷不悟,還要誣陷仙門弟子,顛倒黑白,簡直無可救藥!既然她與徵月同行,必定也知道魔嬰去向,一並拿下!”


    說完,他便率先出手。仙門分為劍仙派與咒仙派,扶生派卻是罕見的劍咒同修,算得上異類,但見他左手劃咒符,右手捏劍訣,符咒成形之際,劍氣亦衝霄而上,再次開啟劍陣一角。原西城見狀立即配合發動劍陣,其餘掌門仙尊也各自迴歸陣眼。魔族修行速度遠勝仙門,縱然徵月並未修成天魔,眾人仍不敢掉以輕心。


    疾雨不止,風浪更高,劍光在浪頭間穿梭,交織成致命的大網,咒氣盤旋纏身而來,兇險萬分。


    柳梢猶自大叫:“他不是食心魔!”


    “她確實不知道魔嬰去向。”陸離歎了口氣,突然伸手在她背後一拍,柔和的力量將她送出了劍陣。


    “柳梢兒,快過來!”蘇信大喜,連忙跑過去拉她。


    突然,柳梢翻身爬起來,重新衝進了劍陣!


    陣內原本殺機四伏,有人闖陣,殺氣立刻被激發,旋轉的巨劍迎麵衝過來,要將她絞碎!


    眾人大驚失色,畢竟不願傷及無辜,紛紛收手,好在有一道赤光及時竄入陣中,擊碎巨劍。


    商玉容收迴赤霄劍,快步走出來:“此事尚有疑點,若他二人肯束手就擒,何不暫且按下,等洛師兄迴來再說。”


    卓秋弦忽然開口:“等洛歌迴來也好。”


    商鏡與萬無仙尊對視一眼,遲疑。


    祝衝喝道:“糊塗!他冒食心魔之名作惡多年,豈能饒了!”


    謝令齊提醒:“隻怕徵月已經吸納了魔嬰之氣。”


    眾人聞言皆點頭。若徵月是食心魔,又吸納了魔嬰之氣,那就必須趁他未能煉化之前除去,否則後患無窮。


    原西城也罕見地開口:“不能拖延。”


    商鏡道:“玉容,你退下。”


    “商玉容!”柳梢突然明白了什麽,猛地丟掉手中信符,“這信符是用來追蹤的,你利用我!”


    “抱歉了,小柳師妹,”商玉容沉聲道,“魔嬰不能落入徵月手裏,我必須追迴。”


    柳梢紅著眼睛破口大罵:“可惡!虧我當你好心,你敢利用我害陸離!”


    “這女娃被徵月蒙蔽了!”祝衝氣怒,“她執意與魔為伍,不知悔改,將來必定為禍六界,一並除去罷!”


    商鏡卻知道內情,憐她資質好,有心引她迴頭:“縱無魔嬰之事,徵月害人無數,也是罪有應得,你今日傷心,可曾想過被他所害的那些人,他們的父母妻子就不傷心?洛歌已經取浣靈草去了,你且過來。”


    蘇信也道:“他是食心魔,仙門這是為世間除害啊!”


    柳梢呆了呆,仍是連連搖頭。


    世界太大,他們的事情太複雜,她隻是個壞脾氣的武修女,分不清什麽正與邪,她不想再失去。


    陸離忽然低聲道:“聽著,柳梢兒,仙門不安全。”


    柳梢掃視眾人,打了個寒戰。


    食心魔究竟是誰?青華宮弟子那麽多,出事時部分掌門仙尊們也在休息,他們都有嫌疑!現在隻有她相信陸離不是食心魔,食心魔不可能放過她,何況洛歌不在!


    “若是沒人再保護你,記住,一定不能說出你身上的秘密,那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紫眸有點暗淡,沒有慣常的戲謔,盡是凝重之色。


    離得太近,散亂的黑發拂在她臉上,分外輕柔。


    柳梢突然問:“你不是利用我嗎,為什麽要擔心呀?”


    他沉默了下,微笑:“大概是太久了,習慣了吧。”


    六年,懷著目的接近的人,已經分不清是利用還是真心,或許,保護也會成為一種習慣。


    “你想拿我煉藥。”


    “嗯,當初我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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