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葵花做了這麽多任務,當過妖怪當過鬼,卻還沒有試過與鬼冥婚,頗覺新奇。


    “我這一輩子,想要找個人家好好嫁了,已是不可能。本想青燈古佛一生,不想還能與你做一次生死夫妻,雖然聽上去離譜,但吾心甚悅。”葵花手指翻動,把一串小花兒編成相連的兩個心形花環,送給王傲雋。


    少年模樣的蒼白鬼魂喜笑顏開,抱著花環送出一行字:“那我去告知我爹娘,隔日讓他倆來提親。”


    不到兩天,瑞王妃親自南下,與瑞王一起到了葵花的小屋。


    王傲雋陪在一側,有些靦腆,跟葵花解釋:“他們二人都還好相處的,若是為難你,我定站在你這一邊。”


    葵花就笑:“我又不是個不懂人情事故的人,放心,你難得要求我做件事,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


    瑞王妃一看到葵花手裏的四爪金龍玉佩,端莊的形象頓時就崩潰了,淚眼蒙蒙地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問葵花:“那孩子,他還在這裏嗎?”


    葵花指了指身邊的空椅子,點頭道:“他就在這裏。”


    瑞王妃看著空椅子好半晌,又失望的轉過頭,對瑞王道:“王爺,我看不見孩子,你能看見嗎?”


    瑞王也搖了搖頭。


    葵花越來越覺得尷尬,好像她是個江湖騙子似的。


    瑞王妃抹幹淚,微微臉紅道:“邱姑娘,我家雋哥兒托夢,想與你結為夫妻,雖說這婚事不太人道,但雋哥兒說了,你也同意。可是屬實?”


    “是的,我很感激他,”葵花表示了一下羞澀,起身拿出一張裱裝好的宣紙畫送給瑞王夫妻,紙上正是年輕的王傲雋的模樣,“這是他讓我給你們畫的畫像,陰陽兩隔,隻能以你一紙圖像來寄托牽掛。”


    “想必您二位也聽說了傳言,說我如何幫助他,其實不然,王公子給予我的幫助才是最大的。”葵花側頭對王傲雋笑了笑,“若不是他托夢求王爺幫忙,四季春也不會這麽快就垮台,我也不能這麽快就脫身。”


    “我的孩兒……”瑞王妃摩挲著畫紙上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輕輕地啜泣,瑞王扶著她的肩,一雙眼也是緊盯著那張畫紙。


    父母總是盼望著孩子。


    “邱姑娘,我夫妻二人前來,除了想知道雋哥兒的消息,再者就是想問一問,你對那婚事可有要求?”瑞王見妻子泣不成聲,向打扮得樸素的葵花道,“冥婚一事,常人都不願答應,瑞王府不願強人所難。如今既然是你自願,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我們都一定達到。”


    葵花思索了一陣才說:“王公子說他的鬼魂之體不能存在於世上太久,但他被歹人所害,難以進入輪迴之道。我想在他的墳墓邊建造一間房子,為他念經誦佛,燒些香火,也許能積些功德。”


    “我本以為,冥婚的意義在於可以陪伴他,你們來了我才明白,他全是在為我考慮。我一個名聲盡毀的女子,要在這世上生存,決非易事,從我那弟弟被連累就可以得知。”


    “我這樣的人,即使冥婚也隻有拖累瑞王府,承蒙兩位不嫌棄,深表謝意。”


    這話說起來很是真心,瑞王夫妻臉色微變,倒是高看了葵花兩分。


    王傲雋的椅子卻忽然倒下了,哐啷一聲,他臉色蒼白,帶著一些慍怒,一行字飄給葵花:“你為何如此貶低自己,是否清白,難道我還不知情?我是真心喜愛你,才想要與你成親,你想那麽多幹甚!”


    變故讓瑞王夫妻都嚇了一跳,他們看不見王傲雋,也看不見那一些字。


    葵花把發怒的王傲雋拉扯下來坐好,輕聲道:“你知曉的事,旁人不清楚呀!我也是心悅於你,才要與你爹娘道清說明。”


    好歹是把他勸住了。


    瑞王妃與瑞王對視一眼,忙問道:“雋哥兒怎麽了?”


    “他有些事兒還沒想通。”葵花歉意地笑了笑,把椅子扶起來讓王傲雋坐下,“王公子心思單純,卻是極好的一個人。”


    正在這時,重兵把守的院子外衝進來幾個人,其中兩個孩子大聲喊著爹媽,較小的女孩兒正哇哇大哭。


    瑞王妃臉色柔和起來,原來是小郡主玩耍時傷了手指,又不讓下人碰,正跑過來告她哥哥的狀。


    稚嫩的食指上有個小小的口子,五六歲的小郡主正處於愛撒嬌的年紀,窩在瑞王妃懷裏生悶氣。


    王傲雋這是頭一次看到他的弟弟妹妹,對著小郡主的傷口吹了一口氣,那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了。


    瑞王妃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王傲雋的方向,顫抖著聲音對瑞王道:“雋兒,他在給小妹治傷……”


    “大哥哥好厲害!”小郡主也不生氣了,笑嘻嘻的舉了小手,“娘,大哥哥給我治好了手手!”


    瑞王妃的心肝頓時就一緊,她對葵花還是半信半疑的,可現在,她的小女兒看見了!


    看見了兒子!


    瑞王妃努力平靜著,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說什麽胡話呢!那裏明明就是個姐姐!”已是小世子的十來歲男孩小大人的嗬斥,小臉兒與王傲雋有幾分相似,隻是要胖了兩圈。


    他也看不見王傲雋。


    葵花饒有興趣地看他,王傲雋輕輕抬手,隔空給了弟弟一個彈指。


    “誰打我!誰!”小胖子皺著眉頭,卻什麽也沒發現。


    小郡主哧溜一下從她媽身上滑下來,跑到王傲雋的身邊,仰起頭笑出兩個小酒窩:“大哥哥你當我哥哥好不好?以後我哥欺負我,你就給我幫忙揍他?”


    然後她伸手去拉扯王傲雋的衣袖,卻拉了一個空,差一點就摔個狗啃泥,小郡主呆呆地問:“大哥哥,為什麽我碰不到你的衣服?”


    王傲雋就對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發。


    小郡主小臉蛋紅紅的,很興奮又很疑惑地說:“大哥哥,為什麽你不說話?”


    王傲雋就指了指葵花,寫出一行字:“我不會說,這個姐姐能幫我說話。”


    小郡主一臉的同情,轉頭就對瑞王妃說:“娘,我把我的那支人參送給這個大哥哥好不好?他不能夠說話。”


    瑞王妃卻已經淚如雨下,瑞王也是心有戚戚焉紅了眼圈。


    他們早逝的兒子就在麵前,而做父母的卻永遠不能再見。


    *


    狀元郎的事情很快就淡了下來,如今讓所有人議論紛紛的是向來很低調的瑞王府。


    據說瑞王和瑞王妃以前還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早夭,卻是兩人的心頭寶。


    據說那孩子兩次托夢,一次讓瑞王找到了四季春的老板殘害少女的證據,將那個吃人肉喝人血的魔窟給端掉了,第二次卻是他看上了四季春的頭牌,想與她成親。


    按理說,那個女人是不可以進入瑞王府的門檻的,哪知道愛子心切的瑞王和瑞王妃大肆舉辦了一次冥婚,熱熱鬧鬧的,比真人的排場還要大。


    人們在私下裏議論,這是一個暗號,是瑞王把狀元郎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的信號。


    那個女人,是狀元郎的姐姐,可也是因為她,邱昭迪才會蒙羞。


    如今她身份逆轉,而瑞王夫婦還把她當寶一樣寵著,瑞王的兩個孩子都待她極為親熱。


    邱昭迪的前途,似乎又變得光明起來,一下子又變成炙手可熱的人物。


    邱昭迪從中狀元到被冷落,短時間內嚐過許多人情冷暖,行事極為低調,隻在葵花嫁人這天出現了一次。


    然而太匆忙,邱昭迪心裏難受,十分思念姐姐,便送了帖子要拜訪瑞王,出乎意料的,得到王府一家的歡迎。


    讓這一陣備受人家冷落的狀元郎感到如沐春風,不過是一席話,瑞王的見識讓他頂禮膜拜,奉為神人——不愧是皇室家族的人,當今陛下他哥。


    當然邱昭迪最主要的目的,是來看望姐姐。


    說是孀居,葵花住的房子卻還是寬大有氣勢的,就離王府後院不遠,挨著王傲雋的墳地而建。瑞王妃原本給她調派了兩個嬤嬤四個小丫頭,葵花婉拒了,隻留下兩個小丫頭。


    她一個人,因為是冥婚,紅白喜事與一些聚會,去了都不大好,所以她是深居簡出的,使喚不了那麽多人。


    邱昭迪到的時候,兩個小丫頭在屋外摘桂花,嘻嘻哈哈地打鬧,聽得是葵花的客人來了,忙去泡茶。


    葵花坐在屋子裏,麵前擺著一個棋盤,邱昭迪看到她一個人,麵帶微笑似乎與誰說著話,日光傾斜,那房間滿是寧靜溫和。


    狀元郎忽覺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淚來。


    年少的時候,他以為那個敢抽繼母耳光的姐姐是無所不能的。年紀見長,他記著姐姐的話,不曾踏入那種醃臢的地方半步。而在某些同窗那裏聽來的,無一不是那裏麵的女子,都是低賤的,被踐踏沒有半點尊嚴。


    那麽惡劣的環境裏,他的姐姐卻還設身處地地想著他,事事都考慮他為先。


    他多麽想,考上狀元後,做一個大官,可以讓姐姐脫離那是非之地的大官。


    然而,他隻撈到一個閑職,什麽都做不了,甚至被邱爹那一鬧,如陷入泥潭,動彈不得。


    最終讓他脫離困境的,還是他姐姐。


    他的官途變得通暢,母親的墳墓也重新修建了,姐姐也過上了舒服的生活。


    可是,姐姐嫁了一個鬼。


    他揉了揉眼圈,把心中的難過壓下去,掛上一副笑臉。


    他是來看她的,不是來給人添堵的。


    “你來啦,等我與你姐夫下完這盤棋。”葵花招手,讓他坐下,她快要輸了,王傲雋的棋藝太逆天。


    邱昭迪看了一陣,棋盤上的黑子自己在動,驚訝地合不攏嘴:“姐夫,他真的在這裏?”


    葵花就笑:“不然我與誰說話呢?”


    邱昭迪看她的笑容不像作偽,倒也鬆了一口氣,接下來,也與王傲雋下了兩盤棋,對麵雖是一把空空的椅子,黑子動起來卻是殺氣十足,狀元郎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來應付。


    比起沒有保護傘在世間為了柴米油鹽打拚,還要被各種三教九流的人鄙視“賤籍”,也許這樣才是姐姐最好的歸宿。


    邱昭迪對於這個鬼姐夫,開始多了兩分好感。


    “姐姐,就拜托姐夫你照顧了!”連輸幾局之後,狀元郎對空椅子拜了拜,“若是她老無所依,我定照顧一輩子。”


    黑子滾動,排成兩字:“放心。”


    *


    夏至與春華在押送途中受盡了刁難,收了金元寶要好好照顧他們的官差變著花樣兒整他們,缺水少飯,皮鞭淋了鹽水抽打。


    春華被折騰的苦不堪言,縱有一身本事,也挨不住這非人的待遇,終於是病倒了。她這病,藥石無醫,隻能取年輕女子的元氣來續命。


    被鐐銬著夏至不忍心看她受苦,終於在夜裏殺了兩個看守,帶著春華逃脫了。亡命天涯的日子並不好過,兩人狼狽地入了深山老林,饑不果腹。


    春華終於是病入膏肓,夏至砍暈了兩個年輕姑娘,卻再也續不了她的命。


    眼看著,春華那豔若桃李的麵容在一個時辰內老去,光滑細膩肌膚如風幹了的老茄子,滿是皺紋與斑點,眼眶深深地凹陷進去,像是死去了太久的老人,春華整個人都不好了,開始發黑發臭。


    她被嚇得尖叫起來,可是她的聲音不再是如黃鸝一般清脆,而是嘶啞可怖,春華看著自己如同枯樹一般的雙手,絕望又哀求:“救我!夏至!救我!這是怎麽迴事?”


    夏至不忍心,卻還是抱住癱倒在地的她,善意地欺騙:“是幻覺,幻覺!你是美麗的!從來都是最美的!”


    像是幹屍一樣的春華喋喋怪笑起來:“是嗎,真的是美嗎?……真的……嗎?”


    夏至手裏有一把匕首,正插在春華的背心,那是他取過太多性命的兇器。他想著,把春華的魂魄收集起來,在找一具合適的殼子,他的女神,還可以再生。


    然後他發現,春華身邊碎了一個小小的花瓶,碎成了七塊,像是有陣法護著,高高地升上天空,最終往四麵八方疾馳而去。


    春華的魂魄,被那些碎片分散帶走了!


    夏至氣得咬牙,卻還是費勁力氣去找碎片。


    在墓地,在蟲蛇的洞裏,在龍潭虎穴,在武林至尊的密室。


    還是最初那個愛慕春華的少年,夏至即使老了,也保留著赤子之心,隻希望能集全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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