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正是這樣的顧一安無形中勾引了這家醫院大部分的小護士。不僅是護士,還有很多女病人迷戀上他,偷偷給他送情書、送巧克力之類的東西。


    情書都被無情的垃圾桶,巧克力倒是全送給了楚璃。


    不過這尚且是後話。


    現在的場麵是——顧一安冷眼瞪著一臉茫然的楚璃,心想,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種女人,男朋友就在旁邊,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不知羞恥!


    顧一安在心裏唾棄著楚璃。


    何晏上前一步,把放在一邊的枕頭墊在楚母的脖子下麵,用眼角瞥了一眼和楚璃對峙的顧一安,冷不丁地開口道:“顧醫生,你是不是有一直盯著別人女朋友看的習慣?“


    顧一安猛地縮迴眼睛,對上何晏嘲弄且了然的眼神,氣急攻心,想說些什麽。


    卻……無話可說。


    畢竟他的確是盯著別人的女朋友看了好幾分鍾……


    ☆、第43章


    病房裏劍拔弩張的氣氛連躺在病床上的楚母都能感受到,周圍的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楚母表情痛苦至極,難受得想要翻身,幸好顧一安及時阻止了楚母的舉動。她身上的管子都插著設備,先別說楚母此刻方不方便動作,就算能,她那一個翻身,會牽扯到手術的傷口,肯定更覺得難受。


    楚璃目視著顧一安熟練地壓製住楚母的翻身動作,細心得一點都不像剛才氣急敗壞的毒舌醫生。


    顧一安看楚母皺起的眉毛舒緩起來,就明白眼下的姿勢楚母覺得很舒服,就不敢再動,抬頭對楚璃交代說:“現在這個階段先不要喂水,也不要進食,等到排氣了我再教你怎麽照顧老人。”


    “什麽是排氣?”楚璃是真的不懂。


    顧一安用看文盲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楚璃,眼裏暗含嫌棄之意,嗤笑道:“你是一定要我說出那兩個字來惡心你嗎?”


    楚璃疑惑:“哪兩個字?”


    這時何晏想要阻止顧一安說話已經來不及了。


    顧一安輕蔑地冷笑一聲,目光徑直到毫不避諱,他動了動嘴唇,扯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不就是……放屁。”


    “……”


    楚璃受到了一萬點的打壓,瞥過眼不去看顧一安。果然人不可貌相,誰會想到本應該溫潤如玉的醫生,卻是麵前這個毫不顧忌、大放厥詞的野蠻人。


    原諒楚璃用野蠻人形容顧一安。她從小受的教育如此,他們稍微有點文化的人都不講上洗手間、一般用的都是如廁,出恭,怎麽文雅怎麽來。隻有鄉下的野蠻人才會用上茅房這類的字眼。


    直到她來到了這個世界,發現大多數人用詞直白露骨,但不至於粗俗。


    然而顧一安講的那兩個字在楚璃看來,已經屬於粗俗的範圍了。


    楚璃甚至都懶得把餘光施舍給顧一安白大褂的衣角。在她眼裏,古代的大夫是文人中的文人,現代的醫生她也見過幾個,大多數年紀偏大,喜草書,人偏沉偏靜。哪像顧一安這樣,整個人鋒芒畢露,他像長滿了刺的刺蝟,一開口,就讓人膽戰心驚,花容失色。


    何晏的眼角漏出絲絲冰涼的溫度,兩片單薄的唇瓣抿得快失去了血色,蒼白無力地掙紮著。他不想要這樣,隻要有一個麵容出眾的男人出現,他就會出現危機感,然後腦子裏會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候肮髒得連他自己都不敢想下去。


    把這個姓顧的眼睛挖出來……


    這一念頭在何晏最深的意識深處,如同閃電般快速地竄過,他就知道自己又開始不對勁了。就像那段日子的寧非離一樣。何晏有強烈的控製欲,總有一天,這種控製欲會可怕得把他和楚璃都給毀掉。


    “顧醫生。”何晏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站在顧一安的麵前,隱忍道,“你今天晚上值班?”


    “不。今天不是我值班。”顧一安把手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裏,挺直腰板說,“隻是今天這位病人剛做完我的手術,且第一個晚上最關鍵,我想要確定病人的生命安全再走。”


    聽到這段冠冕堂皇的話,何晏都快擊掌叫好了。他勾著唇笑了一下,笑意卻未到眼底,淺淺地浮於表麵,然應承這種沒什麽戲份的情敵還綽綽有餘。


    “顧醫生。那你現在確定了嗎?”


    “差不多吧,我對自己的醫術挺有自信。”


    何晏看起來挺讚同他這句話:“那就勞煩顧醫生迴家陪陪妻兒吧,這裏有我們兩個就行了。”


    顧一安想何晏說得也對,接下來,如果沒什麽特別大的意外,基本上就沒他什麽事情了。但……他總覺得這話裏有什麽不對,想了半晌,卻沒想出什麽破綻。


    他隻好點點頭,然後英姿颯爽地抖著拉風的白大褂,走出了楚母的病房。


    等到顧一安走出門外,他才想明白哪裏覺得怪……什麽叫迴家陪陪妻兒,他還單身好不好?!


    “我看他不就27、28的樣子……”楚璃目送顧一安的離開,摸著下巴問,“怎麽就有妻兒了呢?”在他們那個年代,十七八就該成親生子,要真等到二十七八還不得哭死。


    但是自從楚璃知道寧非離的高齡,以及知道讀完大學的高齡後。她的思想變得很厲害,完全能接受到七老八十才結束愛情長跑的那些老人家。


    何晏反問:“怎麽?覺得可惜了?”話裏滿滿的都是醋味,語氣還是和往常一樣,稀疏平常。所以楚璃壓根沒聽出他在吃醋。


    楚璃針對何晏的那句‘可惜’麵無表情地反駁道:“他娶男人還是娶女人,他生兒子還是生女兒,這些都關我什麽事。”


    後半句沒錯。


    前半句……娶男人還是娶女人。他怎麽聽著那麽奇怪呢?何晏嘴角輕微地抽搐了幾下,即使和楚璃呆了這麽多年,他還是不懂楚璃的審美觀和內心所想。


    楚璃小聲地嘀咕著:“剛才那白大褂說話那麽俗氣,我真是一眼都不想看他。”


    幸虧楚璃說這句話的聲音太小,何晏沒聽清楚,就聽見楚璃低著頭在自言自語。楚璃自言自語的次數太多,幾率太高,何晏以為稀疏平常,便沒有細聽。


    楚璃沒工夫操心什麽顧一安、韓一安、還是陳一安的。


    她內心深處反反複複地想起何晏去叫醫生過來時……楚母讓她低下頭來,對她說的那句話。


    按照眼下的情況,楚母很難開口講話。那句話,卻成為了楚母的信念,即便是拚盡全身力氣,也要說出來——否則便是死不瞑目。


    當時,楚母的聲音細得跟蚊子差不多,她虛弱的右手死死地扣著楚璃手背的肌膚,楚璃皮膚嫩,很容易被劃出一道道的血痕,如果不是她可以藏起來,相信何晏一定會追問到底。


    楚璃想的很多,她想的這些,都快用光了她一生的情商。


    紙是保不住火的。


    楚璃用左手幫楚母擦臉的時候,何晏就發現了端倪。他大步上前,抓起楚璃的右手,果然一道道血痕停留在她的手背上,襯著白皙到接近透明的膚色,越發明顯。


    “這是怎麽弄的?”


    楚璃當然不會說‘這是我自己抓傷的’‘我覺得好癢,就撓撓之類的傻話’……


    她眨了幾下眼睛:“我覺得好癢,就撓撓,沒想到被自己抓傷了。我該不會得了什麽皮膚病吧?”


    何晏無奈地望著她,什麽時候,楚璃竟然也開起了玩笑話。還是為了包庇別人撒的謊。


    “我要聽真話。”


    “好吧。”楚璃妥協,她果然不擅長講假話。


    她看楚母再一次沉沉地睡去,眼皮耷拉下來,一點光線都漏不進去,看來是睡死過去了。


    楚璃著實鬆了一口氣,不過片刻,她的唿吸又急促了一些,楚璃說:“她剛醒來就對我說了一句話,你猜是什麽?”


    何晏沒心思打啞謎,他有預感楚璃是想告訴他的,便說:“猜不到。”


    “嗯……她抓著我說……”楚璃的眼睛閃爍了幾下,“希望我能兌現我的承諾,把她的親生女兒還給她。”


    楚璃沒有撒謊。當楚母沙啞的嗓音刀子般穿透冰冷的空氣,當楚母輕輕喘著氣說:“我知道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求你把我女兒還給我”的時候,楚璃的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


    她就像是個壞人,終於被好人揭穿偽善的麵具,然後好人苦口婆心地說,我不勸你迴頭是岸,沒事。你當你的壞人吧。


    楚璃心想她不該難過的,不過是把不屬於她的東西重新還迴去了而已,她想通了,她根本沒資格難過。可她的心髒就是那麽一抽一抽地疼,鈍鈍地疼,像在水裏泡發了一樣地疼。


    問題是她還不能喊疼。


    從顧一安走進來,到顧一安走出去,這段時間,死要麵子的楚璃並不打算提及這件事。


    直到她單獨麵對何晏。


    何晏嘴角抿得快要失去血色:“什麽意思?”


    楚璃神情複雜地望了眼沉沉入眠的楚母,思忖著她既然知道了一切,為什麽在她麵前還能睡過去。不該不停地質問她,為什麽要壓製她女兒的靈魂,要奪去她女兒的肉身嗎?


    她絞盡腦汁思考著這一問題,沒過多久,她想明白了。楚母肯定還會找她算賬的,現在沒有力氣而已。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這些的……”楚璃不自覺地咬了咬嘴唇,蒼白的唇色讓何晏有想讓它慢慢變紅恢複血色的衝動。


    “但是,何晏。”


    楚璃定定地望向她:“我不想當壞人的,我也不想奪舍一個無辜女孩子的身體。”


    何晏歎口氣,走向前抱住她,給她一點鼓勵:“我知道。”


    楚璃把頭靠在何晏的肩膀處:“要不是她的身體,我早就死的連灰燼都不剩下了。”


    何晏揉著她發梢的力氣加大了許多。楚璃從城牆上跳下去的畫麵,他還曆曆在目,前段時間還會夢到。每次醒來,都是一陣心驚肉跳,有種劫後餘生的幸存感。


    他知道死亡是可怕的。


    楚璃她……


    “何晏,她說讓我把女兒還給她。”楚璃的眼神有點哀怨,她靠在何晏的肩膀上,委屈地蹭著他的脖子,“她知道把女兒還給她,我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楚國那具我的原身說不定早就摔爛了,就算沒有爛,那麽多日子也該腐蝕了……我以前還異想天開地想要迴去。誰能告訴我,怎麽迴去?我又憑什麽迴去?”


    這是第一次,楚璃在他麵前,流露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把最最現實的東西提到台麵上來。


    “何晏,我的父皇和母後很早之前就去世了。我根本沒感受過親情,皇宮裏隻有你和弟弟對我好。可是這裏有很多人對我好,楚璃的母親對我最好,自從她生病了,我也打算把她當作娘親來孝順。”


    楚璃的眼神透出令人心疼的迷茫,語氣平淡中含著隱隱的蒼涼:“可是她現在不要我了……”


    “她知道她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楚璃喉頭哽咽了一下,那是何晏第一次看到她流淚。


    她說:“何晏,我不想死。”


    ☆、第44章


    “我知道……”何晏順著她的及腰秀發,安撫地拍拍楚璃的背脊。楚璃很瘦,單薄的勾勒出蝴蝶骨美麗的輪廓,何晏的神情很淡,眼眸深處冰冷至極,像是藏著地獄,一步一步引人墜入深淵,“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明明是在哄她,語氣卻像是啐了毒的冰窖,可怕得讓她冷不丁打了個哆嗦。楚璃總覺得何晏有哪裏怪怪的,再抬頭看,發現何晏還是以前那個溫和的何晏,和平時沒什麽區別。


    。


    楚父當天晚上就從外地飛奔過來了,那天晚上,他握著楚母的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楚父一直自責地說:“都是我不好,我這幾年太注重生意了,沒時間關心你……”


    楚璃和何晏站在病房門口,遠遠地望著到晚年感情還那麽好的老兩口,突然福至心靈:“你說我們以後也會像他們一樣嗎?”


    何晏低下頭看她,果斷地表示:“不會。”


    楚璃正要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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