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輝上樓洗了澡,拿出剛從家裏帶來的筆記本,開始寫辭職信。

    當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要離開這裏的時候,他以為在他心目中重之又重的工作,反而是最容易割舍的,比起親人、朋友、家鄉。

    然而,當他寫了個開頭,然後寫到自己辭職的原因時,他又突然感到一陣濃濃的不舍。

    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因為通過了聚星的麵試而興奮的一晚上睡不著,做著月薪1500的實習生,依然覺得很自豪,每天勤懇的學習,感覺自己越來越牛逼,後來,慢慢的成為了正式員工,又因為聚星的分家、的離開而獲得了進修、升職的機會。直到今天,他不僅已經是聚星的骨幹之一,也成了國內小有名氣的彩妝師、造型師,擁有一個粉絲二十萬的博客和自己的網站、書。有源源不斷的活兒和各種邀約,前途大好。

    而現在,如果他想擺脫洛羿,他就要全部放棄,全部。

    他勉強敲完幾個字之後,靠在床頭,閉上了眼睛。

    真的要放棄一切嗎?所有的成就、積累、關注、光環,都會化作烏有……可是,他還有什麽選擇?難道他要一直被洛羿禁錮,過這種亂七八糟的日子?!

    至少他還有洛羿給他的大筆“分手費”,生活上應該沒有問題。也許,也許等過了幾年,洛羿就把他忘了,他可以重新迴到自己喜歡的地方,過喜歡想過的生活。

    他歎了口氣,重新睜開了眼睛,繼續寫辭職信。

    寫到一半,洛羿上樓了,眉宇間帶著疲色。

    溫小輝不經意地抬頭,似乎才意識到洛羿穿的是西裝。不知何時,洛羿看上去已經如此成熟了,盡管才19歲,卻有著成熟男人的身體和穩重沉靜的氣質,當他不說話的時候,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嚴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給人以難言的壓力。

    是他以前瞎了,還是洛羿演技太好,他怎麽會把一頭小狼崽子,看做了溫暖的羔羊?

    洛羿看著他的電腦:“幹什麽呢。”

    “上網。”溫小輝合上了筆記本蓋子,放在了一邊。

    “是不是很無聊?我陪你玩兒遊戲好不好。”洛羿露出一個俊朗的笑容。

    “我要睡了。”溫小輝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洛羿走了過來,一手按著床墊,俯下身來,在溫小輝額上輕輕親了一口:“晚安。”

    溫小輝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直到洛羿進了浴室,溫小輝突然睜開了眼睛,翻身下了床,走到桌前,看到了洛羿的手機。

    他想給邵群打電話,但他的手機被監聽了,唯一的聯絡方式,隻剩下洛羿的手機了。

    他聽著浴室裏傳來了水聲,大著膽子打開了洛羿的手機,輸入了他默背了很多遍的邵群的號碼。

    當他輸到第五位數的時候,通訊錄的智能係統自動顯示了一串匹配的號碼,正是邵群的!

    溫小輝心裏一冷,手機差點脫手而出。

    通訊錄裏邵群的號碼顯示的名字是邵總……洛羿為什麽會有邵群的號碼

    溫小輝努力告訴自己冷靜,他仔細把所有事迴想了一遍。

    邵群對洛羿和常行的事似乎知道很多,但不願意說,邵群曾經多次警告他,邵群甚至最後想讓他去法國……如今在洛羿的手機裏發現了邵群的號碼,這證明倆人早有聯係,而且邵群對洛羿和常行之間的恩怨,恐怕不僅僅隻是知道而已,也許,洛羿捆綁起來圍剿常紅股票的資金,其中就有邵群的一筆……

    溫小輝越想越覺得可能,邵群這種無利不起早的人,怎麽會特別去打聽別人家的恩怨,他恐怕是從頭到尾對整件事都知之甚多,所以良心發現,不希望自己卷進去,才一再警告以及讓他離開,隻可惜自己沒聽。

    溫小輝緊捏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打這個電話。

    如果邵群和洛羿是一夥的,怎麽可能會幫他,可是,邵群確實曾經想幫他,也許他有一線希望。

    他掙紮了半天,按下了通話鍵。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邵群低沉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怎麽拿那個號碼聯係我。”

    溫小輝咽了口口水:“邵公子,我是溫小輝。”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邵群惡狠狠地說:“你找死是不是,洛羿知道嗎?”

    “不知道。”溫小輝的語氣帶了一絲哭腔,“邵公子,我知道我沒臉說這話,咱們根本談不上交情,可是……”

    “你知道就好,我給過你機會,你不要,不要再給我打電話。”

    “邵公子!”溫小輝低喊道,“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我憑什麽幫你?”

    “……我不知道。”

    “你腦子有病是不是?”

    溫小輝哽咽道:“我不知道還能找誰,我想離開京城,想離開洛羿,但他

    把我軟禁起來了,我不知道誰能幫我,所以……我想試試。”

    邵群冷笑一聲:“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

    溫小輝頓了半天:“我是你的員工。”

    “過幾天簽完合同,聚星的股份我就轉讓了,你不再是我的員工。”

    “那……你當初說要帶我去沿海一帶,現在還算數嗎?”

    “不算。”邵群冷酷地掛了電話。

    溫小輝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抹掉了眼淚,其實這樣的結果他早就預料到了,隻是還是禁不住地失望。他確實找不出任何理由讓邵群幫他,倆人非親非故,沒什麽瓜葛,邵群又不是什麽心慈麵善的人,怎麽可能為了他惹不必要的麻煩。

    他隻是抱著一點點希望,如今那一點點希望也破滅了,難道他真的要讓羅睿和黎朔為了他涉險嗎?即便他獲得自由了,萬一他們倆有什麽閃失,他如何能安心?

    浴室裏的水聲停止了。溫小輝嚇得心髒漏跳了一拍,趕緊把和邵群的通話記錄刪除了,把手機放迴了原位,重新迴床上躺著。

    過了一會兒,洛羿出來了,天氣漸熱,他身上隻穿了一條短褲,從前他從不在溫小輝麵前裸著上身,如今除了一塊布料的遮擋,寬肩、胸肌、細腰、長腿一覽無遺。

    溫小輝偷偷睜開一點眼縫,看了一眼就閉上了。

    很快,他感覺床墊下陷,洛羿上床了,然後很自然地掀開被子鑽了進來,從背後抱住了他。

    洛羿一身濕潤的水汽,帶著體溫貼上了溫小輝的身體,溫小輝瞬間繃直了腰,試圖和洛羿的胸膛拉開距離。

    洛羿卻摟著他的腰,將他拉迴了自己懷裏。

    溫小輝悶聲道:“你能不能老實睡覺。”

    “我抱著你,要怎麽老實睡覺。”洛羿蹭了蹭他的脖子,“我好想要你。”

    溫小輝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趁著他吃痛的時候,硬是往前挪了挪。

    洛羿悶哼了一聲,依然不死心地握住了溫小輝的手,在溫小輝掙紮之前,搶先說道:“讓我抓一會兒,不然我就要抱著你了。”

    溫小輝頓了頓,放棄了。

    洛羿的拇指輕輕摸索著溫小輝的掌心,黑暗中,他用輕柔的聲音說:“我們現在依然睡在一張床上,這麽近的距離,我卻感覺離你好遠。”

    溫小輝心裏有些堵得慌,如果耳朵也能關上該多好。

    洛羿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溫小輝頓時感到一股有力的脈動自掌心處一直傳遞到了他心裏,撲通、撲通,那是洛羿的心跳,跟其他人並沒有什麽不同,這個自小被稱作怪物的少年,也有一顆和常人無異的心髒……

    “小輝哥。”洛羿小聲說,“要怎麽樣,你才願意和我重新開始呢。”

    溫小輝默默抽迴了手,翻過了身去。

    黑暗中,洛羿勉強能辨認出溫小輝身體的曲線,僅僅是一個背影,已經讓他的心髒在不正常的悸動。

    離得這麽近,心卻那麽遠……

    這個事實讓洛羿感到窒息。

    後悔嗎?他曾這樣問過自己很多次,在溫小輝毫不猶豫地簽下遺產轉讓合同的時候,在溫小輝第一次知道自己騙了他的時候,在溫小輝為了幫他而願意去找常行的時候,他都問過自己,後悔嗎?

    他是不允許自己有後悔這種多餘而沒有用處的情緒的,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在計劃之中,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毫無偏差地指向他的目的地,他為了扳倒常行準備了好幾年,沒有人能阻擋他要做的事。他以為他的計劃完美無缺,可他從來沒想過,會出現一個最大的、難以控製的變數,那就是溫小輝這個人。

    他說不清自己用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去控製這個隨時可能失控的因素,他克服了所有可能導致他失敗的原因——包括溫小輝,所以,後悔嗎?不,他不能後悔,不會後悔,不敢後悔,常行一定要在他麵前消失,而溫小輝,這個最大的變數,最大的弱點,這個全世界絕無僅有的、走進他心裏的人,必須被他掌控在手裏,他不能讓溫小輝離開他,就像他不能開車不握方向盤。

    溫小輝反複改了幾版,終於把辭職信寫了出來。

    寫完之後,他手抄了一份,打算有機會的時候,直接或者轉交給琉星。

    他知道他這樣貿然辭職,琉星肯定會氣死,這種不負責任的背棄行為,真不是他願意幹出來的。

    洛羿依然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大中午跑迴來,隻為了親手給他做一頓飯。不得不承認,當洛羿想要扮演成完美情人的時候,他就可以是完美情人,為了哄溫小輝吃一頓飯,他的聲音和神態溫柔的好像能滴出水來,連保鏢都看得眼睛發直,可也正是同一個人,能冷酷的將他送給敵人做人質。

    溫小輝有時候都要被洛羿搞糊塗了。恍惚之間,他會覺得洛羿的身體裏住著兩個人,當洛羿又一

    次端著甜點要喂他的時候,他忍不住了,看著洛羿說:“你是不是雙重人格?”

    洛羿愣了愣,笑道:“不是。”

    “成天演戲不累嗎?”

    洛羿笑看著他:“大概是習慣了,我覺得這樣對你是理所當然的。”

    “收起你的理所當然吧,理所當然這樣對我的洛羿,對我來說跟你不是一個人,他在我心裏死了,或者從來沒存在過。”溫小輝站了起來,冷冷地說,“你這樣讓我害怕,如果我還有什麽利用價值,你不妨直說,能辦的我一定辦,也比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好。”

    洛羿的笑容慢慢地從臉上褪去了,他淡道:“我不會再騙你了。”

    溫小輝冷笑一聲,滿眼嘲諷地看著他:“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就是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對吧?我真高興啊。”

    洛羿胸口一陣悶痛,溫小輝那敵視的眼神像刀一樣紮了進來,他閉了閉眼睛:“對,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可我還有很多東西想從你那裏得到。”

    溫小輝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看著洛羿的目光充滿了憤恨。

    “很多東西……”洛羿深深看著溫小輝,“你的笑,你的喜歡,你的身體,你的心,你以後的時間。我全部都想要,不,不隻是想要,我勢在必得,絕不會讓給任何人。”

    “洛羿,你真的以為在你那麽對我之後,我還會和你和好如初?我他媽看起來像那麽賤嗎?有本事你就拿條鏈子栓我一輩子,不然我早晚要離開,早晚要去過沒有你的人生,我會認識新的人,談新的戀愛,過沒有你的人生!”

    洛羿臉色一變,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猙獰把溫小輝嚇得心髒幾乎漏跳。洛羿身體欺近溫小輝,輕輕地說:“如果你一年不能原諒我,我們會有兩年、三年、五年、十年,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重新接納我,但是和別人在一起的念頭,你最好想都別想,如果你敢喜歡上別人,我會殺了他。”

    溫小輝瞪直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洛羿。

    洛羿勾唇一笑:“我第一次有殺人的膽量,是在六歲,你以為我隨口說說嗎?小輝哥,我是認真的,除了我以外,你不可以看別人,否則我會讓他徹底消失。”

    溫小輝惡狠狠地說:“你這個瘋子!”

    洛羿笑了笑:“吃甜點嗎?”

    溫小輝感到一股寒意侵襲了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對洛羿的憤恨與恐懼,他覺得自己被

    無形的一隻手給捆住了,讓他窒息,讓他無處可逃,洛羿帶給他的一切,都讓他終身難忘。

    這樣做不了主、也望不到盡頭的日子,轉眼就過了一個月。

    溫小輝每天都在洛羿的懷裏醒來,晚上又被迫和他同床共枕。洛羿雖然幾次想貼上來,但始終忍著沒有過分的舉動,隻是,他感覺得到,洛羿的耐心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這期間,他和羅睿以及他媽都保持著聯絡,羅睿隻字不提那天在他店裏發生的事,電話裏說的都是不痛不癢的話題,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直到他媽婚禮前夕,他和羅睿通話時,羅睿讓他“把需要的東西都帶上”,而且強調了兩遍。外人聽來,似乎是帶上母親婚禮所需要的東西,可溫小輝敏感地覺得羅睿是在提醒他帶上自己的東西,他們是打算在婚禮上幫他離開?

    掛了電話後,溫小輝輾轉了一晚上無法入睡。

    洛羿當然同意他去參加他媽的婚禮,可一想到即將而來的可能的暴風雨,溫小輝就感到陣陣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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