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男人,身高可能得有一米九,長得挺帥的,有點像那些整過容的韓國男星……”李文森大致形容了一番此人的外形特征,也說明了他能用無形的力量傷害他人的能力。


    “那這個人,你有沒有感覺到有什麽特殊之處?”梁野又問。


    “他很奇怪。”李文森說。


    “奇怪?奇怪在哪兒?”


    “他很帥,很有錢,又那麽厲害,但我能看出,他的內心隱藏著很深重的自卑,”李文森說,“不過我寧願我沒看出這一點。他大概就是因為非常不喜歡別人觀察和揣度他,才硬把我拉上這條賊船的。我想,現在雖然他不在,你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吧?”


    梁野猶豫了一下:“很抱歉。我雖然答應了不殺你,但一定會抹掉你的記憶。”


    “能活命就算萬幸了吧。”李文森垂著頭,不再多說。


    正當梁野試圖從李文森嘴裏打探出那個把他們騙到此處來的陰謀家的身份時,王璐已經步履輕快地走到了歐洲人們的桌前。盡管先前要求撤退的是她,但一旦確定了要打,上前挑事兒的也是她。


    “你們等的人不會來了,”王璐笑眯眯地說,“那個人騙了我們,也騙了你們。”


    歐洲人們依然像木偶一樣,一言不發,隻有一個胖乎乎的大男孩抬頭看著她。這個大男孩的臉看上去十四五歲,身材卻比成年人還要魁梧,十分神似美國青春片裏常見的校園小霸王,和一貫扮豬吃老虎的王璐放在一起,當真是一時瑜亮。


    男孩上下打量了王璐許久,慢吞吞地開了口:“你們眼裏,我們,是瘋子。為什麽,和瘋子說話?”


    他說的是漢語,很是生硬,用詞也簡單,但表意倒是清楚。王璐聳聳肩:“隨便聊聊唄。我很想知道,這次你們大規模來到內地,是為了什麽?”


    “和你,沒關係。”男孩依舊很冷硬地迴答,看來毫無交流的意向。


    王璐搖了搖頭:“從發現你們的存在開始,你們就是這樣,拒絕任何交流,總是擺出和全世界為敵的態勢。看來今天,我們是非打不可了。”


    “我們,並不想,找敵人,”男孩看著王璐,“隻想,守住自己。”


    “我們並沒有要侵占你們的地盤的意思,也並不是就要搶你們的東西,”王璐說,“事實上是,每次一見麵你們二話不說就開打。是你們主動把我們當成敵人哎。”


    “也許是你們,沒有善意。”男孩說。他外表年輕,說起話來卻慢條斯理老氣橫秋,給人一種奇異的違和感。


    王璐展顏一笑:“沒有善意就沒有吧,隨你怎麽說。總而言之,我已經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麽?”男孩眉頭一皺。但緊跟著,他猛地向後一仰頭,一道寒光從他的身前掠過,剛剛好是之前他咽喉所在的位置。十分之一秒後,一道紅色的蠹痕籠罩住了男孩的全身,那道寒光也隨之落在了地上,發出金屬的聲響。


    那是一把鋒利的鋼刀,上麵還隱隱散發出橙汁的香氣,大概是酒吧後廚用來切水果的。


    ——這毫無疑問是王璐利用她空間轉移的蠹痕所製造的一次突襲。隻是男孩看起來肥肥蠢蠢,反應卻快得很,一閃躲過了這一擊,隨即迅速用蠹痕護住自己。


    “你們果然不好對付……”王璐咕噥一聲,向後退了幾步,“那就開打吧。幾位哥哥!快過來幫忙!”


    王璐雖然平時看起來瘋瘋癲癲,但範量宇等人都知道她精於算計,此刻她忽然點燃戰火,必然有用意,所以立刻離座走了過來。路晗衣笑著問:“你剛才不是打算先和他們聯絡一下感情麽?怎麽突然間就開打了?”


    “我怎麽可能和瘋子聯絡感情?”王璐的嘴角帶著殘酷的冷笑,“我不過是要試探一下他們。這個死胖子如我所料,明明對我討厭得不得了,居然還肯陪我說話,說明他隻是想拖延時間而已。”


    “拖延時間?什麽時間?”範量宇問。


    “今晚的這場約會,我們的確是被騙了,但這幫鬼佬卻不是,”王璐的身上開始湧現出殺意,“他們是一夥的,就是想把我們拖在這裏而已。我沒猜錯的話,大概又是為了繞開我們,對馮大少或者劉大少下手。”


    “真有趣。”範量宇搖晃了一下他的大頭,“看來我們得速戰速決了。”


    四、


    正當馮斯以為自己真的要沉入永恆的黑暗時,眼前忽然亮了起來。


    緊跟著出現的,是一幅幅他十分熟悉的畫麵。那是幾個月前在貴州山區,當他和“老祖宗”的精神力量產生聯係時,那些飛快閃現在腦海裏的幻覺:原始的海洋、沸騰的岩漿、被地殼擠壓隆起的山脈、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遠古生物……


    為什麽每次都要讓我看這些?馮斯納悶地想,老子又不是考古學家。但他很快想到了:這些可能並不是單純的幻覺,而是某種烙印在種族基因裏的記憶。老祖宗讓他看這些,巨鼠也讓他看這些,難道是想要暗示他——這就是魔王所經曆過的曆程?


    他耐著性子看下去,就像是在觀看科教片一樣。那些畫麵上的事物越來越眼熟,鸚鵡螺、三葉蟲、甲胄魚、古珊瑚、原始蕨類植物、恐龍、猛獁、猿猴……


    一直到了一隻古猿出現時,畫麵的流逝速度開始變慢。馮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變化。他仔細端詳著這隻古猿,它和普通的猿猴一樣,有著較小的頭顱和凸出的嘴,但凸出的長度並不大。最重要的在於,它並沒有在地上爬,而是在直立行走。馮斯雖然對古生物學知之甚少,但憑借著那些一鱗半爪的常識,猜測這大概是一隻南方古猿——從猿到人的第一個重要過渡。


    小孩子都知道人是猴子變來的,馮斯想,特別是在我國這樣普遍沒有宗教信仰、不相信上帝創造人的國度,你給我看這些是什麽意思?補習中學生物麽?


    不對!


    我明白了!


    突然之間,馮斯猜到了老祖宗和巨鼠的用意。這些電影畫麵一樣的幻覺,的確是在講述地球生物的演變史,但又不全是如此。它們更加想要表達的,是另外一層意思……


    ——地球生物的進化史,同時也是魔王的實驗史!


    ——每一個時期的生物,都曾經被魔王所看中,但又最終放棄!


    ——直到人類出現。


    馮斯忘記了自己所處的困境,忘記了生死,感到自己又捕捉到了一些可以幫助他接近魔王真相的東西。沒有錯,之前他也知道,魔王一直在用地球的生物做某些實驗,一直在幹預著地球生命的進化。現在被巨鼠注入的這段記憶不但證實了這一點,還進一步說明:整個地球生命的曆史,就是魔王的實驗史。


    也就是說,光用“幹預”這個詞,已經不足夠了,最適當的詞,是“主宰”。一切都是在魔王的主宰進行的。地球上的生命,從來不曾擁有自由的進化意誌,它們全都是魔王的實驗品。因為地球就是魔王的實驗場。


    “你到底想要實驗些什麽?”馮斯忍不住自言自語,“為什麽其他生物都不行,隻有人類才行?不對,人類也不一定行……”


    他又想起了他所遇到的第二隻魔仆,那個人首蛇身狀若伏羲的家夥。在他和魔仆對話的過程中,魔仆向他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魔王的數量並不隻一個。魔仆自己所知的是有兩個,但也不排除還有更多個的可能性。而在人類的進化過程中,兩個魔王產生了分歧。一個認為人類的進化脫離了它們想要的方向,打算滅絕人類;另一個確認為人類依然有潛力,依然可以繼續觀察培養。這樣的分歧,可能導致了內部爭鬥,以至於兩敗俱傷,這才讓人類取得了涿鹿之戰的關鍵勝利,得以繼續延續族群。


    “鼠兄,你到底是屬於哪一方的?”馮斯向著虛空詢問說,“你是想要滅絕人類呢?還是想要讓人類繼續繁衍生存呢?”


    這句話剛剛問出口,眼前這些生物進化史一樣的畫麵消失了,馮斯忽然感到自己原本麻木到沒有知覺的身體又有了感覺。而隨著身體知覺的恢複,他的眼前也出現了新的景象:一片山坡。


    是的,一片山坡,從周圍的景觀和一大群身著藏袍的人來判斷,這裏應該還是西藏。更有趣的是,馮斯發現自己也穿著一身藏袍,混跡在人群中。


    這位鼠兄還真有點幽默感,馮斯想,這是讓我體會一下“我在現場”的感受啊——那就感受一下唄。他四下打量一下,大致弄明白了周圍的環境。


    這座山並不算太險峻,山坡上長滿青草。從高處眺望,可以看到山腳下的村落,還有牛羊在吃草,說明這裏屬於藏區裏有人居住的區域。再看看身邊的人們,清一色的男人,全都是藏式穿著。馮斯雖然不懂藏族服飾的演變,但從幾個人腰間的舊式火槍和手裏樣式古舊的打火機,以及一位貴族手裏拿著的懷表,大致可以判斷出這一幕記憶所發生的年代是在近代,可能比較接近民國年間。


    此外,這些人並非出於同一階層,衣著打扮上能很明顯地分出貴賤。他可以大致地看出,在場大約有十來個比較有身份的人,大約是土司貴族之流,有的騎在馬上,有的坐在轎子裏,每個人身邊都帶著少則七八個多則三十幾個隨從。而馮斯自己,身上的藏袍破破爛爛,散發出難聞的臭氣,赤著一雙腳,毫無疑問隻是個小跟班。


    你大爺的,馮斯悲從中來,老子就算到了幻境中都他媽還是隻能做屌絲。


    他定了定神,開始試圖弄明白這群人到底要幹什麽。他們一個個嘴裏都念著嘰裏咕嚕的藏文,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但至少可以分辨出,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山坡盡頭的一個山洞上。這個山洞被一扇人工打造的石門堵住,縫隙處貼滿符紙封條。門外,二十多個喇嘛正坐在地上誦經。


    看起來,巨鼠把我拉到這段記憶裏,是因為那個山洞裏有事要發生,馮斯推斷著。從人們虔誠的表情以及時不時轉個經的動作姿態來看,山洞裏將要發生的事情可能對他們而言相當神聖。


    此時正是接近中午的時候,太陽正在一點一點爬升到人們的頭頂。手拿懷表的貴族看了一眼時間,忽然間高聲發出了一句號令,喇嘛們立即吹響了被稱為“剛洞”的法號。那聲音雄渾粗獷,攝人心魄,帶有一種原始的渲染力,令聽到的人都不自覺地肅穆起來。


    隨著法號的吹響,坐在馬上的貴族下了馬,轎子裏的貴族下了轎,全都五體投地拜伏於地,就如同先前三個歐洲人膜拜巨鼠一樣。貴族們都跪下了,下人們自然不敢站著,馮斯也隻能跟著趴在地上,但還是稍微抬起一點脖子,用餘光注視著前方的動向。


    法號聲止息後,喇嘛們放下剛洞,合十祝禱後取下了石門上的封條,打開了石門。幾個身強力壯的喇嘛帶著木棍和繩子鑽進石門,不久之後,十分吃力地抬出一口櫃子。櫃子是木質的,高約一米五,長寬各在一米左右,呈棕黃色,櫃門和櫃身上都是馮斯看不懂的描金符號,邊框上還有一些醒目的骷髏圖案。櫃門上有一把金色的大鎖,此外和那扇封住山洞的石門一樣,門縫處也被符咒所封住,每一張畫著符咒的符紙都是完整的。


    人們對著這口櫃子又叩了若幹個頭,這才站起身來。拿著懷表的貴族看來是這群人的頭目,他來到櫃子前,慷慨激昂催人尿下地說了一大堆話,馮斯依然是半個字也不懂,卻也隻能耐著性子在臉上裝出虔誠崇拜狀。不過說完話後,他從身上取出一把鑰匙交給喇嘛,幾名喇嘛開始動手開鎖和揭封條,馮斯的好奇心還是起來了,想要知道櫃子裏裝著的是什麽東西?


    難道是……百年前的巨鼠兄?他想到這裏,心裏有一些小激動。但等到櫃門打開,正午的陽光把櫃子裏照亮後,他卻看到了一樣令他意想不到的東西。


    櫃子裏有一具屍體,確切地說,一具幹屍。那是一個已經完全不辨麵目的人,歪歪斜斜地靠在櫃壁上,隻剩下一層皮包裹著的比竹竿還細的胳膊和雙腿從喇嘛服裏伸出來。濃烈的屍臭從衣櫃裏散發出來,讓人聞了就想嘔吐。


    人群嘩然。貴族和喇嘛們的臉上都是既驚惶又悲痛,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貴族甚至直接暈倒在地上。而農奴下人們則表情各異,有的和自己的主子保持一致,有的明顯能看出幸災樂禍的情緒。馮斯也隻能擺出一張沉痛臉,繼續注意著各方的反應。


    領頭的貴族突然間狠狠地把手中的懷表砸到地上,表身在一塊堅硬的山石上撞成了碎塊。他緊跟著拔出腰間的火槍,砰的一槍,打死了一名喇嘛。


    馮斯很是吃驚。他雖然不信什麽宗教,卻也知道藏傳佛教在西藏的地位,這個貴族竟然會開槍殺死喇嘛,那一定是對方做出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了。難道就是因為那個櫃子裏的死人麽?


    這是個什麽人?為什麽會死在裏麵?貴族又為什麽會大動肝火?


    不容他繼續思考下去,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卷曲斑駁,就好像旋轉的萬花筒。等視界重新清晰起來的時候,他的眼前出現了另外一座山。


    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他就在雪山腳下。


    周邊環境也和先前所見的截然不同了。不再有和煦的陽光與茂盛的青草,不再有悠閑吃草的牛羊,不再有村莊與炊煙。這裏所能見到的,隻有充塞著整個天地的冰雪和綿延無際的雪山。


    馮斯也不再是先前那副農奴一樣的打扮了,而是穿著厚實的登山服,手裏握著冰鎬。毫無疑問,這一次的年代是現代,而且從手腕上的卡西歐太陽能登山表來看,也許離自己的現實年代並不遠。


    身邊的人也都各自拿著工具,還有一些挖掘機之類的大型機械,馮斯大致判斷出,這應該是某次雪崩後的救援現場。而從現場工作人員的相貌分析,一部分像漢人,一部分像藏人,這裏多半還是西藏的某處所在。隻不過,這次應該是在荒蕪的無人區。


    馮斯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隻能胡亂地掄著冰鎬,裝模作樣地挖掘,然後留神傾聽人們的談話。還好,大部分人都用漢語交流,他很容易就聽明白了現場狀況。


    沒錯,這裏確實是西藏的羌塘無人區,確實發生了一次雪崩。一支七人登山隊恰好在攀登這座雪山,因雪崩而遇險,馮斯所在的這支救援隊就是趕過來救援他們的。隻是從他們的對話來判斷,由於被突然的氣候變化阻礙了行程,導致到達太晚,這次救援行動結果不容樂觀。


    “七八天的時間,就算沒有被活埋或者凍死,隨身補給也早該用光了,”一個救援隊員說,“生存的希望微乎其微。”


    “不管怎麽說,哪怕是聊盡人事,也得找啊,”另一個隊員歎了口氣,“哪怕把他們的屍體送還給家人,也算是葉落歸根吧。”


    馮斯在過去的一年裏見識了太多的殺戮和死亡,加上還不知道自己的真身此刻是不是已經凍成了冰塊,因此實在是沒有心思去為這七個和自己沒什麽關係的探險者哀悼了。他隻是一邊假裝幹活一邊探頭探腦,揣測著巨鼠把他帶入先前那場幻境的用意,以及在這個新幻境裏可能會發生些什麽。


    此外,羌塘無人區,雪崩,七人探險隊,這幾個關鍵詞他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了。


    “找到了!找到了!”忽然前麵傳來一聲喊叫。


    馮斯混在人群裏一起跑過去。果然,有人發現了一個靠近山腳的山洞,洞口幾乎已經被積雪完全封住了,但還留有一些小小的縫隙,可以讓空氣透進去。


    “山洞裏有人唿救!”發出喊叫的人說,“看來有人沒有被埋,躲到了山洞裏等我們救援!”


    “真是生命的奇跡啊……”先前認為不可能有人存活的救援隊員感慨地說。


    一個隊長模樣的大漢下達救人的命令,大家連忙以最快的速度移除掉山洞門口的冰雪,兩名隊員鑽了進去,很快扶出了一個人。這個人身上裹得像頭狗熊,大概是把同伴的衣服能披的都披到身上了。他看起來很是憔悴,眼窩深陷,胡子拉碴,臉上手上有不少凍傷的痕跡,可想而知這七八天裏受盡了煎熬。但馮斯注意到,他並不顯得特別消瘦,至少不像是那種忍受了強烈饑餓之後的消瘦。而且,這張臉也給馮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一時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見的。


    “你怎麽樣?”隊長問,“身體有什麽不適的話,我們帶了藥箱。”


    “我還好,就是有些凍傷,不算太礙事。”被救出來的登山者迴答。他的聲音很低,有些虛弱,但聽得出來並不是那種離死不遠的無力,顯然生命力還算旺盛。


    “你的同伴呢?”隊長又問。


    “他們……都死了。”登山者遲疑了一下,迴答說。


    “很抱歉,不過你可真不簡單!”隊長看來是個飛揚豪爽的人,雖然是初次見麵,卻像老熟人一樣拍著登山者的肩膀,“你是怎麽活下來的?按理說那麽多天,隨身帶著的食物也該耗光了吧?”


    登山者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近似慚愧的表情,隊長忽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些什麽,臉色沉了下來。


    “謝光辛!程杭!你們倆進洞仔細看看!”隊長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走吧。”一個人在旁邊拉了拉馮斯的胳膊。馮斯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就是隊長口裏的“謝光辛、程杭”兩名隊員中的一個。管他是姓謝的還是姓程的,他隻能硬著頭皮走進山洞。


    看來,巨鼠所創造的這些幻境,雖然來自於真實的記憶,卻可以從中進行修改細節,馮斯想,還怪有意思的。科幻小說中描述的虛擬現實遊戲,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


    山洞並不深,進去很快就能見到底。馮斯的夥伴用頭燈照亮了山洞裏的情景,馮斯看了一眼,隻覺得心裏微微一沉——洞裏放著六具屍體,人的屍體。


    這倒沒什麽難猜的,馮斯想,七人探險,隻活下來一個,自然能找到六具屍體。作為一個已經見慣死亡的人,他迅速拋掉最初的不適,蹲下身來查看這些死人。然而,細看之下,他就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錘子一樣,驚叫起來。


    “怎麽了?”身邊不知道是程杭還是謝光辛的隊友連忙問。


    “屍體上都……都有刀割留下的殘缺!”馮斯聲音發顫,“那個家夥吃人肉!他是靠吃人肉活下來的!”


    接下來的場麵一團混亂。粗豪的隊長不停逼問幸存的登山者“他們是因為雪崩死的還是你殺了他們?”這個問題十分關鍵,因為單純吃死人肉最多不過是引發道德審判,先殺活人再取肉那可就是謀殺了。登山者自然百般辯解“你可以讓法醫檢查他們的傷口,我絕對沒有殺人……”


    在這一地雞毛中,馮斯沒有吭聲,獨自一人蹲在山洞外,一想到吃人肉這種事就一陣陣惡心。但在惡心感過去之後,他意識到了有點不對勁:巨鼠為什麽要他看這一幕?如果說上一個幻境中,那個櫃子裏的幹屍也許和西藏的黑暗家族有重大聯係、隻是自己不懂藏文聽不懂的話,現在的這一幕卻十分明白——就是一個雪崩中的幸存者靠吃其他遇難者的屍體生存下來的故事。


    這一段記憶和我們有什麽關係?馮斯想著,雪山遇難吃人肉,這是被各種恐怖小說玩爛了的段子,和魔王有什麽關係?和西藏家族有什麽關係?巨鼠到底圖的是什麽?難道就是單純地惡心我一下?


    不可能,這位鼠兄給我看的這兩段玩意兒,一定有獨特的用心。馮斯苦苦思索著,他再一次想到了先前所浮現出的那些似曾相識的感覺:羌塘無人區、七人探險隊、雪崩、幸存者……包括這個吃人肉活下來的家夥的臉,也在什麽地方見過。我他奶奶的一定在哪兒見到過這樣的信息,可是我現在怎麽就想不起來了呢?真的把腦子凍壞了?


    他輕捶著腦袋,苦苦迴憶著,無意間聽到那個登山者在低聲下氣地央求隊長:“能不能幫我在附近找找我丟掉的手機?可能是雪崩時被埋起來了。”


    隊長顯然是對吃人肉的行為十分鄙夷,說話時很沒好氣:“這麽大的麵積,怎麽找一個小小的手機?你能撿條命迴來就不錯了!再說了,無人區根本沒信號,你把手機帶到這兒來幹什麽?”


    “我的手機裏有一些很重要的資料……唉,算了。找不到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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