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名思義,附腦就是往你的大腦裏植入一個新的共生的腦子,某種程度上接近於寄生蟲。”路晗衣說,“那是某一位先輩在殺死一隻魔仆之後在其體內發現的。附腦看起來的確像是一隻小蟲子,先人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麽,但直覺讓他們留下了這條‘蟲子’並且想辦法飼養它,希望能通過它找到克製魔仆的方法。最初的時候,大家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能發現一點兒特異之處,直到有一天,當一個年輕人去給這隻蟲子喂水的時候,這隻蟲子突然暴起,從他的麵頰上鑽進了他的身體。


    “當時人們都以為他死定了,但奇怪的是,他事後雖然連續發燒,高燒昏迷十來天,卻一直拖著沒有斷氣。半個月之後,他竟然奇跡般地醒了過來,燒也退了。又過了一段時間,人們發現,他開始變得比一般人更加強壯,跑跳速度超過了人力的極限。大家這才意識到,那隻奇特的蟲子,似乎具備把人變得更強的力量。而這樣的力量,或許會成為人類抵抗魔王的關鍵。


    “這之後的幾千年裏,人們不斷尋找和研究這種‘蟲子’,對它的命名也各不相同。比如古代中國人信奉心主神明,認為人的思想活動和智力都是由心決定的,有些人就稱其為‘心猿’。等到解剖學逐漸昌明,人們也明白了大腦才是思維的根基時,它才有了統一的稱謂,那就是附腦。


    “人們活捉了一些附腦,想盡各種方法讓它們和人體結合,想盡辦法讓它們維持穩定——附腦可從來不是乖寶寶,它們會努力維持自己的自我意識,一不小心就可能反過來控製人體。比如中國的道教一直流行用鉛汞等原料來煉丹,那隻是一種有意無意的誤讀。鉛汞的真正作用,是可以維持體內附腦的穩定。當然了,這些重金屬原料對人體傷害也很大,即便是到了近代,我們用一種被稱為‘酒’的更溫和的配方,還是難以根除其毒性,再加上附腦本身的危害性,擁有附腦的人……大概都很難長命吧。”


    聽到這裏,馮斯才總算明白過來當時在大塊頭俞翰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而何一帆給他注射的所謂“酒”,竟然和道家的外丹是同樣的性質。而附腦的神奇之處和魔仆妖獸的兇悍,大概也是許多遠古神話乃至於宗教的起源。


    “所有的附腦都是靠這樣植入嗎?”他又問。


    “不是,還有另外一種方式,就是已有附腦的人們通婚遺傳。”路晗衣說,“這種方式效率更低,更容易誕生出廢物,要麽完全沒有附腦,要麽有附腦也無法喚醒,要麽剛一出生就被附腦完全控製住。然而,一旦確定喚醒並掌控,這種天生的附腦擁有比後天植入的附腦強得多的能力。這兩種方式所帶來的選擇,也造成了現在守護者們的內部分裂——擁有先天附腦的家族習慣性地歧視後天植入的。”


    “他們三個都屬於信奉先天遺傳的家族,”梁野插嘴說,“而我的家族一向隻選擇後天植入。事實上這種歧視並非完全沒有道理,除了我這樣的極少數異類,大部分後天植入者都比不過通過家族血統獲得附腦的人。但是家族血統遺傳的方式風險太大,過去曾經發生過新生兒附腦發狂險些滅殺整個家族的事例,所以很多人寧可求一個穩妥。”


    馮斯聽到“新生兒附腦發狂險些滅殺整個家族”這句話,心裏一動,想到了自己的出生。不過他沒有時間細想,路晗衣繼續說下去了:“附腦讓人變得強壯,隻是初步作用,再強壯的人仍然難以在體力方麵和妖獸相當;對少部分體質相對特殊的人來說,附腦還能讓他們擁有特殊的能力,那就是激發蠹痕。蠹痕是一個特殊的物理空間,可以讓踏入其中的人或物受到巨大影響。不同的人會激發出不同能力的蠹痕,這些蠹痕有可能很強大,也有可能完全沒用,而激活蠹痕的因素,既和個人體質有關,也和附腦本身的性質相關,但人們暫時沒有找到精確的規律。事實上,能利用附腦的本身就是極少數,大部分人植入附腦後會很快死亡,還有一部分人會變成妖獸那樣的怪物,血統遺傳的方式死亡率更高。但是為了盡可能多地讓對抗魔王的火種流傳下去,人們采取了種種異常殘酷的方法。”


    “殘酷?比如?”


    “比如……你看到這尊神像了嗎?”路晗衣伸手指向神殿裏那尊牛頭神像。


    “我一直在好奇,這到底是一尊什麽樣的神像。它明明是西方風格的,卻偏偏被放在一座中國落後山村的古墓裏。”馮斯說。


    “這是一尊惡神,是上古地中海東南岸地區的人們所信奉的神明,名字叫摩洛。”路晗衣說,“古代迦南人對它頂禮膜拜,並且有一種獨特的獻祭方式——把未成年的子女放到火裏焚燒。這尊神像身上的金屬活板,就是用來焚燒小孩的。”


    馮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路晗衣接著說:“但事實上,惡神摩洛的獻祭方式,隻是為了掩蓋事實而捏造出來的騙局。獻祭不是目的,焚燒才是目的。”


    “你的意思是說……通過烈火燒身來激活附腦?”馮斯又是一驚。


    “是的,雖然還不清楚具體原因,但在那一段時間,地中海區域的附腦,多數展現出和火有關的能力。為了篩選嬰兒,他們會把嬰兒扔進火裏,能從火中重生的,日後就有可能成長為精英分子。”


    “而剩下的就活活被燒死……”馮斯有些說不出話。他並不是喜歡高舉道德大棒的人,何況剛剛親眼見識過魔仆和那些恐怖的妖獸,自然明白這場戰爭是多麽殘酷,但無辜者的鮮血終究不能讓他無動於衷。


    “好吧,謝謝你,總算解開了我心裏很多的謎團。”他定了定神,接著說,“下一個問題:能仔細講講天選者以及在我身上發生的這些事兒嗎?按照魔仆的說法,我好像就是個鬧鍾……”


    路晗衣微微一笑:“的確像個鬧鍾,不過也不完全是,這得從魔王的沉睡說起……怎麽了?”


    他看到關雪櫻悄悄地扯馮斯的衣袖,手指指向神殿門口。馮斯愣了愣,忽然一拍腦袋:“靠!我把老頭兒給忘了!”


    他慌忙跑出神殿去查看萬東峰。老村長已經奄奄一息,雙目緊閉,任憑馮斯怎麽搖晃唿喊都沒有反應。


    “失血過多,身體本身就衰弱,沒救的。”路晗衣附身查看了一下,“不過我有辦法讓他死前短暫地清醒幾分鍾,你有什麽話可以趕緊問。”


    他伸手在萬東峰的頸部輕輕一按,萬東峰咳嗽一聲,真的醒了過來。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馮斯已經迫不及待地扶起了他:“村長,我直說了吧,老祖宗已經掛了,你也馬上就要死了。”


    “老祖宗?它……已經?”萬東峰一臉的驚駭。但當他看到馮斯背後那兩個奇怪的人的時候,似乎意識到了點什麽:“我明白了。這一天終於還是要到來的,我算是解脫了。”


    “沒有時間了,我隻想求你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祖父……也就是照片上那個人的下落?那個威逼你們供奉老祖宗、為他保守秘密的人?”馮斯說。


    “那個人……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我相信你一定會見到他。”萬東峰說,“他曾經說過,他的家族之所以世世代代把老祖宗藏匿在這裏,是為了利用老祖宗找到一個人。我猜想,你就是那個人,所以他一定會主動去找你的。”


    這不對啊,馮斯想,我父親19年前就找到我了,但祖父從來沒有現身過。難道……難道其實祖父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父親背叛了祖父!馮斯猛然間醒悟過來。雖然不知道這父子倆到底發生了什麽衝突,但父親離開了祖父,悄悄帶著自己躲了起來,把自己撫養長大。祖父想要做什麽?父親又想要做什麽?看來謎團不是越來越少,而是越來越多。


    “他還說過,還有另外一個目的,但估計隻通過老祖宗無法完成,”萬東峰接著說,“他想要研究老祖宗,找到老祖宗的本原。他說,這件事比找到那個人還重要,但他估計,在他的有生之年無法做到了。”


    “本原?”馮斯微微一愣,但很快明白過來。祖父果然也和路晗衣等人一樣,想要通過研究這個魔仆,發現魔王的本質。


    魔王到底是什麽?魔王到底想要做什麽?


    萬東峰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馮斯看著他的屍體,怔怔地沒有言語。梁野看出了他的心思,走到他身邊:“不必奇怪,你的祖父是一個十分神秘的存在,我們一直在找他,卻始終沒有找到。”


    “他和他的家族,到底想要幹什麽,你應該比村長知道得更多一些吧?”馮斯問。


    “還是你來說,”梁野衝路晗衣勾了勾手指,“我懶得多說話。”


    “懶死算了……”路晗衣倒也不生氣,“我還是先從你這個鬧鍾開始解釋吧。雖然魔仆始終都存在,妖獸也偶爾會出現一下,但距今最近的一次魔王和人類的全麵戰爭,大概要追溯到4600年之前了。”


    “4600年?這個數字好像有點熟。”馮斯努力迴想著,“中國公認的信史也還不到3000年,再往前的夏朝都隻是存在於傳說中,4600年……全麵戰爭……我靠!你不會是在說涿鹿之戰吧?”


    “就是涿鹿之戰。”路晗衣點點頭,“那一次戰爭,並不是什麽人類兩個部落之間爭奪地盤的戰爭,而是魔仆和人類發生的你死我活的決戰。傳說裏說蚩尤‘麵如牛首,背生雙翅,銅頭鐵額,八臂九趾’,雖然未必精確,卻也點明了一點:蚩尤不是人,而是魔仆的化身。它所驅策的,就是你剛才見過的那些妖獸。”


    也就是說,我在火車上的幻境裏所見到的,極有可能就是涿鹿之戰?馮斯忽然覺得額頭上全都是冷汗。


    “我們並沒有那一次戰爭的詳盡資料,事實上,從傳說的隻言片語來看,蚩尤的力量是遠遠占優勢的。但奇怪的是,最後取勝的竟然是人類。這也是後來人們一直想要尋求解釋的難題,因為那次戰爭,說不定就包含著克製魔王的關鍵。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過大規模的戰爭,魔王就像是憑空消失了,魔仆們也都隱匿了起來。雖然偶爾有一些由於遭遇魔仆而爆發的小規模戰役,卻也絲毫不能阻止人類的迅速繁衍進化。人類占據了地球,從部落文明一直發展到工業文明,關於魔王的秘密也漸漸被掩蓋,除了分散在全球的這些以附腦為基礎生存的家族之外,普通人對此全然不知曉。”


    “那照這麽說,魔王從4600年前就不再現身了,所謂能喚醒魔王的天選者的概念,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馮斯有些困惑。


    “這件事細講起來就太複雜了,以後有空給你詳說。簡單地說,是有人通過讀取他人思想的蠹痕,無意中從一隻被捕獲的魔仆腦子裏獲取的信息。魔仆的思維活動告訴我們,經過涿鹿之戰的打擊後,魔王受到了重創,不得不終止了活動,讓自己進入一種近似沉睡的保護狀態,必須由擁有特定血統的”天選者“來喚醒。而後來的曆史也證明了這一點,那就是每隔一段長短不定的時間——長則數百年,短則幾十年,魔仆們都會有一種集體的躁動,顯然是感受到了某種召喚。那就是天選者出現的征兆。”


    “喚醒魔王不靠魔仆,反而靠人類,那不是亂套了嗎?”馮斯忍不住問。


    “誰告訴你天選者是人的?”路晗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馮斯怔住了,仔細揣摩著路晗衣的話,突然臉色煞白:“你是說,我,天選者,其實……其實……”


    “是的,天選者的身上,帶有魔王的血脈。”路晗衣說,“隻有魔王的血才能喚醒魔王。”


    “但是……怎麽會有魔王的血脈……又該怎麽分辨……這也太奇怪了吧?”馮斯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


    “誰也不知道魔王是怎麽做到的,就如同誰也不知道魔王在哪裏、具體是什麽形象一樣。”路晗衣迴答,“總之,在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著這樣的血脈,而且還不止一支。但是並非所有帶有魔王血脈的人都能成為天選者,所以人們隻能采取笨辦法,那就是死死盯住可能帶有魔王血脈的家族,監視著這個家族出生的每一個嬰兒。當天選者出生時,魔仆們會有異動,甚至會有妖獸出現,此外還有其他的一些異兆,可以幫助判別。”


    “那樣的話,殺掉我不就一了百了?很長一段時間內不用擔心魔王被喚醒了。”馮斯說。


    “但是你死了,下一個天選者仍然會出現,那不過是一條沒有窮盡的等待之路。我們更希望在不喚醒魔王的前提下,通過天選者和魔王的特殊聯係找到它,趁它在沉睡狀態時殺死它。那才叫作真正的一了百了。然而……”


    “每一次都失敗?”馮斯尖銳地問。


    路晗衣歎了口氣:“是的,每一次。每一次失敗的原因都如出一轍——在即將和魔王建立精神聯係的那一刹那,天選者的腦子出錯了,因為無法承受那樣劇烈的精神變動而一下子變成瘋子——這一度被稱為‘命運之咒’。隻有兩次例外,那兩個天選者成功地接收到了魔王的信息,但自己卻完全被控製,成為新生的魔仆,而我們依然無法經由他們找到魔王,最終為了消滅新生魔仆而損失不小。”


    “為什麽會這樣呢?”馮斯皺起眉頭,想起了先前那段奇異的幻覺,那種感覺,的確像是有什麽異物硬往自己的腦子裏鑽。但最後自己既沒有變成瘋子,也沒有成為被控製的魔仆。至於和魔王的精神聯係……好像也沒有。


    “沒有人知道,樣本空間太小,不足以支持嚴謹的結論,隻能先試著猜猜看了。比如近些年來,我的家族研究了所有失敗的案例,以及那僅有的兩個建立了聯係的,發現那兩位天選者和其他所有人不同的一點在於——他們並不情願對抗魔王。”路晗衣說,“那兩個人頗為自己身上有魔王的血脈而自豪,內心深處並不認同自己屬於人類,也不認同他們應當反抗魔王。”


    “我明白了!”馮斯忍不住喊出了聲,“之前我認識的那個叫何一帆的女孩,反反複複地說,不能給我造成先入為主的印象,就是這個道理!我不能夠抗拒魔王,卻也不能太過親近它!也就是說,一切最好發生在我對所有事件都還不太了解的狀況下,那樣才能真正地憑借本能行事!”


    路晗衣點點頭:“魔仆之所以拋棄掉原形,化為人形和你交談,其實就是想要和你建立精神上的聯係,對你施加暗示,任何事前過多的思慮都會讓你無法專注於內心深處的真實選擇,從而極有可能導致喚醒失敗——尤其是當這種思慮裏含有對魔仆本能的抗拒時。一旦失敗,你就會變成廢人,這就是為什麽我們事前不能告訴你。”


    說到這裏,路晗衣一臉的迷惑:“但是真是奇怪,最後的結果變成了這樣,你並沒有喚醒魔王,也沒有被控製,反而殺死了魔仆。而在殺死魔仆之後,你又成為一個普通人,不能激發出任何蠹痕,也不能抵抗範量宇的一點輕微攻擊——這是過去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馮斯咧嘴笑了笑:“你們四個一起來到這裏,其實就是打算萬一我被變成魔仆,就把我幹掉,對嗎?”


    “確切地說,開始隻是觀察,”路晗衣說,“我們尾隨你到這裏,並不打算進村。但你進入村子裏靠近了這座墓穴後,魔仆的精神擾動立刻被我們捕捉到了,我們確定你是一個能讓魔仆產生感應的真正的天選者,所以立刻進來了。我們四個代表的,是中國境內勢力最大的四個家族。而事實上,現在在村外有那麽幾十上百個來自其他家族的人,也在關注你的動向。假如你不幸被召喚成為魔仆,我們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你。”


    “那我總算命不錯,”馮斯長出了一口氣,“不過你還是沒有告訴我,我祖父所在的家族想要利用我幹些什麽呢?”


    “那個家族從來不和我們通氣,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現狀如何、藏在哪裏。唯一能確定的是,關於天選者,他們掌握了比別人更多的資料,對此也有一些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特殊目的。這個目的也許會十分危險,所以我們也一直在努力尋找他們。遺憾的是,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人知道你祖父的下落。”


    “那你現在打算拿我怎麽辦?”


    “老實說,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了。”路晗衣臉上的苦惱顯得很真誠,“過去也從來沒有任何天選者像你這樣不安分的——我擔心你遲早會捅出大婁子。梁野兄,你有什麽主意嗎?”


    “用你先前給我的建議,順其自然。”梁野說,“他是一個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天選者,與其我們閉著眼睛胡亂幹涉,不如讓他閉著眼睛自己去闖。”


    “更何況,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們的大麻煩才剛剛開始。”他看上去一臉的疲憊,“如果在這個小兄弟的身上不能出現什麽奇跡的話,也許大家會一起玩完。”


    第十章


    幕後真兇


    一


    大概是已經從王璐那裏得知了消息,村外的守衛顯得放鬆了許多,但卻並沒有人急於離去,似乎是為了親眼見一見這個與眾不同的天選者。


    至於村裏人,都聚集在村口,但卻沒有人敢於阻攔路晗衣和梁野,老祖宗和村長的雙雙死亡更是讓他們一片迷茫。馮斯狐假虎威,帶著關雪櫻跟在兩人身後,還到村長家拿迴了自己的隨身物品。他知道,在此之後,這座蒙昧的山村將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村裏人將如何去適應,他就不得而知了。


    出村時,關雪櫻的父親關鎖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女兒,好像恨不能把她的腦袋擰下來,卻又終究不敢上前。關雪櫻的目光掃過父親,掃過弟弟和其他的村人,忽然間眼圈一紅,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先等等,迴家把身份證拿上,不然你哪兒也去不了。”馮斯對她說。


    “……”關雪櫻看了一眼關鎖,怯生生地不敢動。


    “有我在,他不會對你怎麽樣的。”馮斯說,“不是你主動提出要跟我走嗎?沒有身份證,你每分鍾都可能被抓住送迴來。”


    關雪櫻咬了咬牙,伸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拍了一下,忽然邁開大步,走向自己的家門。馮斯像保鏢一樣,跟在她身後兩步。關鎖怒極,攥緊了拳頭,卻最終沒有出手。


    “你有什麽隨身的衣服或者小玩意兒,都帶上吧。”馮斯輕聲對關雪櫻說,“以後可能很難再有機會迴這兒了。”


    “你打算拿這個孩子怎麽辦?”梁野問,“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要照料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帶她迴北京先住到我兄弟家,再做打算吧。”馮斯說,“我兄弟也正好需要有人照顧。”


    “很抱歉幫不了你,”路晗衣說,“我們的家族是不會收留外人的。”


    “我隻需要你們幫我一個忙,”馮斯說,“她這輩子沒有離開過這座大山,哪兒都沒去過,什麽交通工具都沒乘坐過。你們兩位一看就是有錢人,肯定自己有車……”


    “可以。我把你們送迴北京。”梁野沒有遲疑。


    “多謝多謝,不過送她就行了,地址我不用說了,你肯定知道。”馮斯扮了個鬼臉。


    “你不迴北京?”梁野有些意外。


    “我想起一些事,需要迴家一趟,”馮斯說,“反正從這裏過去也不算太遠。”


    “那你好自為之。”梁野痛快地點點頭,不再多說。


    倒是路晗衣把手放在馮斯的肩膀上,雖然狀似親熱,說出的話卻不那麽動聽:“記住,我們可能有共同的利益,也可能截然相反,一切取決於你的選擇。我不希望有一天親手殺死你。”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馮斯並不在乎,“我還有一個問題,那個魔仆說他選錯了進化方向,是什麽意思?”


    “魔仆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可以構建蠹痕,可以指揮妖獸,但它們的本體卻很脆弱,移動能力也很差,離開了妖獸幾乎無法生存。所以這一個魔仆大概也是厭倦了這些年來被關在古墓裏的生活,想要實驗把自己的身體變得強壯,所以它的身上會多出那些觸手。但是身體的強壯卻又大大弱化了它的精神,對於魔王而言,它就成為廢物。不過這倒正好,如果它是一個正常的魔仆,以它所積累的力量,我們四個加上你也絕對不是它的對手。”


    “這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吧。”馮斯一笑。


    “順便還有一點要告訴你,”路晗衣說,“妖獸這種東西也是會進化的,而且進化的方向和生物進化史有些類似——體形越來越小,智力越來越高。你今天見到的這些,都是比較原始的妖獸,雖然軀體龐大看起來嚇人,實際上的力量很弱,其目的隻是嚇唬原始人類,並不是真正想要利用它們作戰。但越往後,人類的力量越強,妖獸的塑造也就不一樣了,戰鬥力也越來越強。以後再遇到魔仆,你可得小心點,真正強大的妖獸會超乎你的想象,而沒有貿然進化的魔仆,更是噩夢一樣的存在。相信我,我見過,到現在還經常在夢裏嚇醒呢。”


    馮斯坐著梁野的車離開了這片山區,和關雪櫻道別後,迅速坐長途車直轉貴陽。在賓館睡了幾乎一天一夜後,他坐上了通往家鄉省城的火車,然後在第一站偷偷下車。剛一出站台,文瀟嵐早就替他約好的一位驢友接他上了汽車,然後在某個紅燈過後的拐角處放下他。他找了一輛高價黑車,沿高速重新開迴了貴陽,一直到機場下車。


    機票也早就訂好了,目的地並不是老家,而是——東北,為他接生的翟建國所在的那座東北小城。


    一下飛機,他就打車直奔翟建國家。翟建國所住那棟樓的電梯仍然無法使用,不知道是新壞的還是上次壞了就壓根兒沒人管。他隻能再爬一次十一樓。


    “說我不安分……說我喜歡捅婁子……這些我都承認,”馮斯一邊爬著樓,一邊在嘴裏哼哼唧唧,“但是有一點你們就不知道了——老子還喜歡騙人。”


    “當然也更容易被人騙。”他嘟噥著,敲響了翟建國家的門,“姓翟的,你這個老騙子……”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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