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等這些失魂落魄的黑甲騎軍登城,城樓左右兩旁的地麵又突然塌陷,又一群白甲素服的軍士怒吼著從兩邊衝出,在這片拂曉前的黑暗中,這片白盔白甲顯得分外奪目。

    “絕路!”看到這一路伏兵出現,一生狡謀的耶律靈風突然生起一陣從未有過的絕望,空城誘敵,黑幕子牆,連弩密射,前後夾擊,鐵閘封路,招招連環,黑甲騎軍的士氣已被擊潰至最低,他也不存全身而退之想,隻希望多少能有些部下逃出城去,可這一路伏兵卻徹底斷了兩萬黑甲的生機。

    “耶律靈風,給我二哥償命吧!”飛從左方伏兵中風馳電掣般當先衝出,手中日麗劍絞起閃爍光芒,連人帶劍直射而至,十幾名黑甲騎軍立時死在這道絢麗的劍影中。

    “都聚在一起,不要散開!”耶律靈風忙命分往左右抵擋的部下聚集,雖入絕境,但他豈甘束手待斃,見城門兩邊伏兵和子牆下的騎軍即將合圍,這隻老於謀略的草原狡狐眨眼間便估算出左右兩路伏兵的戰力,兩路伏兵人數相仿佛,戰力也似是有飛帶頭的左路更強,但飛的當先殺入卻正中他的下懷,“全軍往左,死戰!”

    耶律靈風竭力大喝,帶頭拔劍向飛衝去,他欲行險一搏,因為此時的黑甲殘兵根本無力抗衡幽州軍的傾城反擊,隻這城門下的兩路伏兵就能重創士氣低下的黑甲,但隻要能趕在幽州軍合圍之前擒住飛,就能在絕境中扭轉劣勢,“快,把飛圍住,先拿下他再逼智開城門!”

    黑甲騎軍聞令而動,退路既斷,人人生出困獸猶鬥之心,他們知道飛是護龍七王中人,生擒住飛就可換得生機,當即一起包抄而上,想先把飛擒下。

    但複仇心切的人並不是隻有飛一人,飛一殺入敵陣,護龍七王中殺性最重的將就已緊跟著衝來,人未至,槍先刺,血紅色的狼撲槍破空暴長,槍杆連接處機關聲咯咯直響,丈八長槍陡然又伸長數尺,直取耶律靈風麵門,槍刃閃處,攪起一股當者窒息的勁風!

    “將軍小心!”古也鋒驚悸這一槍的兇狠,見耶律靈風躲閃不及,慌忙擋在耶律靈風身前,狼撲槍一晃一撩,閃電般磕開鋼刀,兇猛無比的捅入古也鋒胸口,把他整個人穿刺在槍杆上,將雙臂運勁,狼撲槍帶起古也鋒臨死前痛苦的慘嚎橫掃敵陣,這些黑甲騎軍何時見過這般兇暴的敵手,剛撐起的陣形紛紛潰散。

    耶律靈風正心痛古也鋒慘死,一聲炸雷似的大吼又在人群中暴起;

    “耶律靈風!”最外圍的幾名黑甲騎軍尖叫著被拋上了半空,猛惡虎般撲了進來,他的雙眼瞪得通紅,隻認準了耶律靈風一人,用他的蠻力和暴怒在混戰中硬生生踩出了一條血路,擋在麵前的黑甲騎軍不是被他一把抓死扔出陣外,就是用龍王怒當頭砸倒,血路一端,便是殺兄仇人耶律靈風。

    白甲素服的遼軍也隨之衝近,圍著殘餘的黑甲騎軍刀砍槍刺,子牆內號角聲響起,後方遼軍鐵騎全數殺至,前後夾擊,前幾日與血戰刀軍一戰是以寡敵眾,今日一戰卻是一舉壓上全城兵力,有了前一戰的經驗,遼軍的配合更為靈活默契,睥睨十方陣忽合忽散,陣首槍手突刺,一排排長槍齊刺狠紮,逼得黑甲隻守不攻,陣心弓手冷箭頻頻,陣側刀手尋隙近戰,一遇敵軍負隅頑抗,陣中盾手立即出列防護,一番絞殺下,黑甲騎軍最後的餘勇也被削盡,隻能勉強抵擋著四麵狂攻,但黑甲騎軍的軍心凝聚也確非泛泛,雖被逼入絕境,殘存的黑甲仍死命護住主將。

    被部下護在當中的耶律靈風不甘心的往四麵望去,想找出一處缺口突圍,卻見四麵八方都是層層不斷的遼軍,眼光掠處,又見子牆上不知何時又多出了數千名遼軍,這些遼軍甚是奇特,他們手中都不持兵刃,似觀戰似壓陣,沿著城壁排成一列,另有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靜立城頭,默默看著這場屠殺般的交鋒。

    耶律靈風已無暇去猜測子牆上那群軍士的意圖,隻是這片刻,他身邊的部下又倒下了大半,聽到遼軍憤怒的喊殺聲和猛越逼越近的怒喊,心知自己若落入智的手中,定會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他痛惜的看了眼所剩無己的部下,長歎一聲,舉起配劍,就欲揮劍自刎。

    誰知他的劍剛舉到頸下,耳旁忽聽到一陣驚叫,一道黑影筆直穿入,唰唰唰數刀急斬,他身側幾名護衛立即身首異處,刀鋒隨即在他眼前劈出一團淒厲血花,耶律靈風手上一陣奇痛,臂膀上被不知從何處砍來的一刀削下了大塊血肉,手中劍當啷一聲落地。

    耶律靈風又驚又痛,一抬頭,隻見一名手持鋸齒刀的黑衣男子已站於身前,冷冰冰的說道:“智王讓我告訴你,他讓你死你才能死!”隨著此人冷如刀鋒的聲音,又有一隊遼軍衝到了耶律靈風身邊,刀槍並舉,把他緊緊圍在當中。

    “求死不能嗎…”耶律靈風又一聲長歎,絕望的坐倒在地,耳邊猶自傳來一聲聲黑甲騎軍臨死前的慘叫,每一聲慘叫都如利刃般刺在他身上,但他已是毫無掙紮之力。

    旭日漸升,拂曉前的黑暗被緩緩升起的朝陽驅散,這場黑夜中的激戰終於以幽州軍士的大勝而告終。兩萬黑甲騎軍幾乎全軍覆沒,隻剩下幾十名殘兵被生擒活捉,也都被遼軍們捆成了一團,神情委頓的匍匐在地,這模樣倒有幾分象是在上京城內苟求性命的禁衛軍,隻不過這些當日意氣風發的黑甲騎軍怎麽也不會想到,他們也會有這樣狼狽的一日。

    北門下的鐵閘已經降下,蕭成和曲古都率部返迴城中,他倆在昨日就按智的吩咐各帶著五百人悄悄出城,隱伏在東西二門外,當智今日在城頭上彈完十麵埋伏一曲後,他倆就按事先約定的計策,裝成是大股人馬的樣子擊鼓鳴號,把耶律靈風引入了幽州城內,而城內養精蓄銳了一夜的遼軍們早布下了天羅地網,又用許多旌旗遮住了子牆,等著這兩萬敵軍自投羅網。

    此刻,得勝的遼軍們正在太守張礪的率領下忙碌的收拾著戰場,把繳獲的兵刃馬匹收歸入城。

    智剛從子牆內走出,由他一手提拔的統領窟哥成賢就大步跑上前,“智王,按您的吩咐,我們已留下了四十五名俘虜,還備好了四套敵軍的鎧甲和五十匹戰馬。”

    “你辛苦了,先把俘虜押到一邊,等處決完耶律靈風後一切按計行事。”智的目光也緊鎖在耶律靈風身上,交代完畢,立即鐵青著臉大步走了過去。

    耶律靈風早無生念,惟求速死,原本他還想咬舌自盡,誰知將一看到他就立刻卸了他的下巴,猛還大喊著要把他砸成肉醬,卻被將,飛二人攔下,三兄弟低聲嘀咕幾句後就守在了他身邊。

    耶律靈風知道這絕非是因為他倆心軟,而是要等智來後再一起折磨他為錯報仇,想到自己對付錯的手段,他心裏一陣慘然,幹脆一言不發的緊閉起雙眼。

    正在閉目待死之時,他的眼瞼忽然一緊,卻是將扒開他的了眼皮,張眼看時,隻見智和那名阻止他自刎的黑衣男子已站在了麵前。

    智冰冷的眼神掃了耶律靈風幾眼,伸手就往他懷中掏去,仔細一摸後搜出了那隻裝有半日春秋的瓷瓶,智往瓷瓶中一看,又向身邊的曲古問道:“他給我二哥吃的是不是這種藥?”

    “就是它,正是這紅色藥丸!”曲古立即點頭:“他娘的!就是這半日春秋害死了錯王!”

    “四哥,給這畜生吃一顆,讓他也嚐嚐二哥受的苦!”將,飛,猛三人異口同聲的大叫。

    “那可太便宜他了!”智怨毒的瞪著殺兄仇人,“耶律靈風,你夠毒,我卻要比你更毒!”

    “勝者侯敗者誅,兵家常事而已。”死在臨頭,耶律靈風反而鎮定下來,尤自冷笑,“擅謀者死於謀略,我也算死得其所,動手吧!”

    “你的報應會很快,但你不會很快死!”智一指身邊的刀郎,冷森森道:“耶律靈風,你看仔細了,這是刀郎,他曾活活剮死過一百多人,你倆好好親近一下!”

    刀郎站在耶律靈風身旁,象看待宰豬羊似的上下打量著他,低聲問:“智王,是剮是剁?”

    “挖眼,削鼻,刺耳,割舌,黥麵,最後再挑斷他的手筋腳筋!別讓他昏過去,要讓他清醒著受這番苦,等你動完手再把他綁在馬背上,趕迴上京,把這堆爛肉還給拓拔戰!”

    猛急叫道:“四哥,為什麽不把他腦袋切下來拜祭二哥,別放他迴去!”

    智搖頭道:“二哥受了六個時辰的苦,那他的仇人就要受更大的痛苦,從這裏迴上京城最快也要五六天,就讓他被這全身的痛苦一路折磨著逃迴京城!刀郎,你出刀時留點餘地,務必要讓他能活著撐到上京城!”

    “好!痛快!刀郎,千萬別讓他咽氣!”猛這才滿意,拖過一具黑甲騎軍的屍首坐了上去,瞪大眼等著看刀郎施刑,猛本非生性殘忍之人,但目睹二哥的慘死,已使他對耶律靈風恨之入骨。

    耶律靈風卻也硬氣,一開始聽到自己將要受到的刑罰,他也驚得全身發顫,可當他看到那些滿臉淒惶的被俘部下時,他忽然一橫心,挺起胸,向部下大喊道:“黑甲——不敗!”

    “死到臨頭還嘴硬!”將搶上一步,一個耳光扇在耶律靈風臉上,“那麽硬氣,將爺就先給你來道小菜!”他接過刀郎的鋸齒刀,極快的在耶律靈風的左腿上割下了一大片肉,不等耶律靈風唿痛,將就把這塊肉塞進了他口中,堵住了他的叫聲。

    將惡狠狠道:“耶律靈風,你聽著,我二哥吞下你的毒藥後全身劇痛,可為了不讓我們這幾個弟弟難受,他一直都忍著全身痛楚,至死都沒有呻吟一聲,所以你也別讓我們聽見你的慘叫!”

    耶律靈風痛得冷汗直流,卻一聲都叫不出口,隻能看著刀郎手中的鋸齒刀慢慢逼近,

    這時,窟哥成賢已把四十幾名俘虜押到了受刑的耶律靈風麵前,這些人見主將正被一名滿臉殺氣的黑衣男子施刑,用一柄鋒利的鋸齒刀將耶律靈風削鼻挖眼,挑筋切肉,都被嚇得魂不附體,更擔心自己不知道會受到什麽樣的折磨,全都哀憐的看向了智。

    片刻後,刀郎已施刑完畢,耶律靈風早被他割得血肉模糊,伏在低上不停抽搐,全身上下找不出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肉,卻又是神智清醒的受完了這全身的折磨。

    智一邊命人把他綁在馬背上,一邊走到麵無人色的俘虜麵前,沉聲道:“你們這五十條狗命我暫且不要,立刻帶著你們的將軍滾迴上京,記得轉告拓拔戰,我的反噬會很兇狠!”

    這些俘虜一聽智肯放過他們,頓時又驚又喜,忙不迭的點頭答應。窟哥成賢給他們鬆綁後,又命部下牽過幾十匹馬還給了他們,這些黑甲騎軍擁著奄奄一息的耶律靈風,連頭都不敢迴的逃出了城外。

    猛望著這些愴惶而逃的俘虜,疑惑道:“四哥,你放的人明明不到五十個,就算加上半死不活的耶律靈風也隻有四十六個,還有四個上哪兒去了?”

    “還有四個是我,六弟,刀郎,夏侯戰。”智招手叫過幾個弟弟,“六弟,我們立刻扮成黑甲騎軍的模樣,跟在這些敗軍之後,尾隨著他們混進上京城。”

    將聽了一楞:“四哥,你要去上京?你是我們的軍師,不能離開幽州,要是拓拔戰又派兵過來怎麽辦?再說就你們四個人去太危險了!”

    智搖頭道:“這幾日裏拓拔戰不會再派兵來犯,五弟,你和小七留守幽州城,有事就和張礪商議著做,他是個精明內斂的人,必可助你們守住城池。二哥的後事就由你們來料理,記住,這幾日裏要讓小妹和閔姑娘日夜陪著二嫂,千萬別讓二嫂有輕生之念,否則我們再也無顏告拜二哥的在天之靈,知道嗎?”

    將與猛二人點頭答應,猛又問:“四哥你為什麽突然要去上京城?”

    “我要去見一見林幽月,還要再殺幾個人。我說過,我的反噬會很兇狠!”智見兩個弟弟一臉的擔憂,放緩了神情安慰道:“弟弟們別擔心,隻要我們四人夾在這些敗軍中混入上京城,必不會被守城叛軍看出破綻,等我們入城後就會躲入林幽月的惕隱府,而且我們四人隻在上京城留一個晚上,一辦完事就立刻迴來。”

    將擔心道:“四哥,要是等你們入城後,拓拔戰忽然發現少了四人,那他一定會大起疑心,說不定還會派人搜查全城┉”

    “那就正中我的下懷!如果拓拔戰搜的是民居官邸,那就會惹來民心不安,百姓抱怨,如果他搜自己的軍營,那就會讓他的部下都得知他們兩次慘敗之事,使軍心浮躁渙散,放心吧,這個暗虧拓拔戰吃定了,他不敢聲張。”

    幾兄弟說話之際,夏侯戰已抱著幾件黑甲騎軍的盔甲跑了過來,他本就是護龍七王的心腹部下,和這幾兄弟一起逃出上京城後,更是倍受信任重用,如今已成了智的得力臂膀。

    將為他們四人牽過坐騎,又對智道:“四哥,三哥現在一定潛伏在上京城裏,他一個人在那裏太危險,如果你們能找到他,一定要讓他迴來!”

    “隻要我見到三哥,必會讓他和我們一起迴幽州,五弟,這裏的事你要多擔待點。”錯已逝世,無又不在,智便成了這幾兄弟中的長兄,言語中也比平日更多了幾分關心,“小七年幼天真,經曆了這連番慘變後難免會心性大變,你抽空多陪陪他,別讓他太過傷心,還有…好好照顧二嫂,二哥已去,我們不能讓他在天之靈不安。”

    “二嫂她…一步都不肯離開新房。”提及二嫂燕若霞,將這殺性極重的硬漢也不禁唏噓,“四哥放心,我會照顧好小七和二嫂的。”他答應著迴頭去看猛,卻見猛已拉住了飛,正在六哥耳旁小聲說著什麽,飛先是一怔,隨即微笑道:“好,我去幫你拿迴來,你可要乖乖的留在這裏,別給五哥添亂子!”

    幾兄弟互相囑咐完後,智便要出城,忽聽一旁打掃戰場的軍士中響起一陣唿天搶地的哭聲,幾兄弟順著哭聲一看,隻見一排戰死的遼軍屍身旁,幾名軍士正在撫屍痛哭,智歎了口氣,叫過窟哥成賢問道:“這一戰,我軍傷亡如何?”

    “這一仗我軍打得漂亮至極,隻折損了一百多名兄弟。”窟哥成賢早清出傷亡人數,見智神色不豫,緩緩道:“一些折算,在所難免,殲敵兩萬,這樣的戰果可算大勝。”

    “陣亡軍士中有一些是公主新選出的親軍的家人吧?”智低聲問將。

    “是。”將神色沉重的點了點頭,他每日都在軍營操練,耶律明凰要的五千親軍也是由他親自挑選,自然記得清楚,聽那幾名軍士哭得淒涼,他心下感觸,走過去安慰那幾名軍士。

    那幾名軍士痛哭了一陣,見將走近,忙拭去淚水,神色悲憤的圍著將,大聲的說著什麽,似是在向將請戰,將遲疑著不吭聲,那些軍士激動難抑,言語中甚至開始罵罵咧咧,十二龍騎忙上去嗬斥,素來脾氣暴躁的將卻未動怒,反好言開解著那幾名軍士,

    窟哥成賢聽了幾句,歎氣道,“今日公主命這五千親軍在城上觀戰,說讓他們積些實戰經驗,卻目睹父兄戰死,確是慘事,也難怪他們激動…”

    “是深仇啊!”智神色陰鬱的道:“可惜,卻是人為!”

    “什麽?”窟哥成賢未聽清楚,好奇的問了一句。

    “沒什麽。”智轉過身去,低聲道:“我去上京的日子,好好輔助張礪和將王守城,其餘的事情,不必理會,也不必知道。”

    “是!”窟哥成賢察覺出智語中的鄭重,不再多問,智亦不耽擱,招手示意飛,刀郎,夏侯戰幾人起程,一行四人揮馬加鞭,尾隨著前方的幾十名敗軍往上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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