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遠皺了皺眉,似乎對智的迴答也不滿意,但他還是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我明白,身為漢人,卻由遼人養育,一麵是故土之情,一麵是再造之恩,兩相難衡啊,若我與智王易地而處,大概也隻能這樣迴答。”

    智長施一禮,“玄遠先生能為我兄弟易地而想,智先在此謝過。”

    “智王不必客氣。”玄遠笑道:“我這些年往來遼漢之間,對護龍七王這些年的作為也算有耳聞,我還聽說,許多遷移至遼國境內的漢人常在暗中受到一點照顧,老百姓們不知內情,都以為是上蒼庇佑之福,我卻知道,他們的福氣離不開智王兄弟的暗中扶助,護龍七王能有這份香火之情,玄遠替所有避難遼國的漢人謝過智王兄弟。”說著,玄遠也向智長施一禮,目光一霎不霎的盯著智,又道:“但我也想知道,對於中原,護龍七王到底能給予多少香火之情?”

    耶律明凰在一旁暗暗著惱,心想這玄遠著實可惡,不就是想要迴一座城池嗎!為什麽一定要把話繞到漢人和遼人,還以此頻頻追問,這不是分明是要令智為難嗎?

    智沉吟著,問道:“玄遠先生,在你心裏,漢人和遼人之分真有這麽重要?”

    玄遠灑然一笑,“遼人與漢人怎無區別?至少,漢人從未覬覦過遼國的土地,可遼人呢?智王,你是遼皇義子,遼國重臣。那你總該知道,這些年遼國上下一直都念念不忘的,便是草原的南邊還有一片不屬於他們的大好河山。”

    智心知玄遠既與拓拔戰暗有往來,那就必定知道遼國朝野近年來對中原從不間斷的覬覦之心,一時倒也無言以對,便直言道:“遼人中雖有野心之輩,但遼皇早勒令遼軍不得犯邊,而且遼皇…”智本想說出耶律德光對他們兄弟許下的永不南下的承諾,但想到義父的音容笑貌,智心中一痛,不願再說起義父之事,轉言道:“玄遠先生,遼國正是內亂當前,哪有餘暇南下中原,而且遼漢之間也並無交惡,又何必提及這些無謂之事。”

    “這怎是無謂之事?”玄遠笑咪咪的一聳肩,“智王年少,有些事或許知之不詳,但早在多年之前,遼國鐵騎便曾數次南下中原,遼漢之間幾度幹戈,對於那些死在遼軍鐵騎下的漢民來講,遼漢之間又怎算並無交惡?”

    聽玄遠又把話鋒轉到當年遼國侵略中原之事,智暗暗歎息,這正是他們七兄弟最不願麵對的事,在幾十年前,耶律德光初繼皇位時,一心開創盛世基業,為遼國開疆拓域,所以耶律德光確曾幾次率軍攻打過中原,但這都已經是許多年前的往事,而且耶律德光自從收了護龍七王這七名義子後,便再不曾動過侵占中原的念頭,但玄遠此事提起此事,難免令孺慕遼皇的智暗覺為難,一時不覺無言,片刻才道:“當年之事,是對是錯,都已由不得我來評論,但近年來我義父從不曾對中原用兵,而且中原戰亂,漢人百姓流離避難,我義父也下令開放邊境,接納漢人難民,雖不能麵麵俱到的照顧四方流民,也算是給了這些百姓一席安身之地…”

    “安身之地?”玄遠再次反問道:“這燕雲十六州本就是我中原土地,遼皇以我中原失地來接納我漢人百姓,借我漢家民生,助他遼人國勢,好謀略啊!”

    聽玄遠說出這番話,智不禁又一次仔細打量著玄遠,這玄遠談吐之間似對遼國積怨極深,言辭鋒銳的如同挑釁,但他臉上偏又始終帶著漫不在乎的笑意,笑容可鞠的仿佛正在與人談笑風生,而且玄遠就算對耶律明凰方才的推搪有所不滿,但以他的閱曆城府,便是存著幾分傲骨,也不會就這日後之事糾纏,更不該特意提起當年的遼漢紛爭來使場麵尷尬,這樣的行事態度,著實讓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打著什麽主意。

    智慢慢道:“眼下時刻,中原戰亂,遼國內亂,無論遼漢,都是各有各的劫,各有各的難,無論是漢人還是遼人,要想平息亂局,我們要做的事都有很多,但絕對不是在這裏爭議當年之事。”智看了眼玄遠,又道:“玄遠先生,你並不是那種不顧大局之人,而且你也很清楚自己來此為何?所以我很奇怪,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說起已經無法挽迴的事。”

    “也許是因為想起從前事,一時動了意氣吧。”玄遠臉上依舊帶笑,但這笑容裏卻多了些說不出的味道,“又也許是今日故地重遊,想到這幽州已從我中原城邦變為遼國州城,物似人非,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言語衝撞,智王莫怪。”

    智神色微動,玄遠與義父年紀相仿佛,來曆又極神秘,而他那名管家忠源一看便知入過軍伍,也許玄遠當年也是中原軍伍,與義父在沙場交鋒也未為可知。

    耶律明凰知道智不願在遼漢之事上與人多說,見智沉默不語,以為他不願再就燕雲之事說下去,忙插口道:“燕雲十六州是石敬瑭割讓給我父皇,又不是我遼國興兵搶來的,怎能怪到我遼國頭上?”

    玄遠笑道:“石敬瑭獻上燕雲十六州,為的就是借遼國鐵騎南下,割讓與侵吞,又有多少區別?難道遼皇當年也是迫不得已才把鐵騎借給石敬瑭的?遼皇既以卻之不恭,又何來受之有愧?”大約是因為耶律明凰之前的推諉,玄遠言語中不但不再客氣,還帶了幾分不陰不陽的譏諷。

    耶律明凰聽他出言諷刺父皇,頓時大怒,要不是見智對他態度禮敬,恨不得立刻就讓刀郎一刀向玄遠砍去,她恨恨盯著玄遠,心想這人怎會這麽莫名其妙,本來兩方好好的說著聯手合作之事,雖然她有些不舍得把燕雲十六州還一座給玄遠,但也不是沒有商量餘地,可這玄遠不知怎麽迴事,先拿這日後之事大做文章,又咬著智身為漢人的事情不放,現在還得寸進尺,擺出一副要追究燕雲失地的架勢,好象他這次是專誠為興師問罪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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