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粉妝玉砌。


    馬蹄踏在雪地上,都會形成一個個深深的凹洞。


    這片石林好似無邊無盡,他們在風雪中許久,最後,就連那匹馬也凍死在雪地中,氣喘籲籲地倒地。


    “時來風,你撐著。”背上是男人,勾著錢多多的脖頸,因為身高差,他的雙腳拖曳在地上,形成兩條長長的軌跡。


    “多多,如果我今日死了,你是否會將我永遠地記在心間?”


    時來風的唿吸盡數噴在錢多多的耳跡,淡淡的溫度,殘留在空氣裏,吊著錢多多惴惴不安的心。


    他的心跳時急時緩,麵上蒼白的不見血色,更是白得虛幻。


    無顏咬緊下唇,貝齒瑩白,在唇沿壓出一圈血色。


    “你不會死,不會死……”像是喃喃自語,錢多多陷入一種癲狂的偏執。


    在這個世間,除了阿簡之外,時來風便是唯一,若是連他也消失了……


    “時來風,你聽著,我答應你,若是你今日不死,我錢多多願意做你這一世的妻,與你白頭偕老,至死不渝!”


    “多多,我很高興。”男人勾出一抹虛弱的笑意。


    即便是騙他也好,他等著這一句話等了一生,臨死也能了無遺憾了。


    他囅然而笑,雪地的反光襯著他的笑靨,也燦爛奪目了幾分。


    錢多多的唿吸越發急促起來,渾身冷汗連連,好似在冰水裏浸濕了一般。成滴的汗水模糊了視線。


    她提起內力,走得越發辛苦。


    轟隆隆~


    兇猛的雪堆像海水般朝山下滾落,洶湧澎湃,駭人非常。


    這塊雪地,本是人跡罕至,雪層未受擠壓,土質鬆軟。


    錢多多抬頭向高處望去,四肢冰涼,她們要逃,是真的來不及了。


    厚厚的雪堆傾天而落,錢多多絕望地閉上眼,反身,將時來風護在身下。


    “多多,若有來生,我希望……我能第一個走進你的心。。”


    伸手,環住女子的腰肢,輕然喟歎。


    倆人在雪浪裏沉沉浮浮,不時撞到幾根石柱,壓得脊椎生疼,倆人不久就淹沒在雪底深處,再不見一絲痕跡。


    一片暗無天日,黑得不見五指,隻聽得有沙沙的風聲,卻是個通氣的地方。


    “時來風……”細如遊絲。


    錢多多趴在時來風身上,肌膚相貼,肢體交纏,形成一個曖昧的姿態。


    錢多多勉強半睜著眼,艱難地撫上雲千玨的臉頰,從指尖傳遞的寒涼,使錢多多一個冷顫,連著心也沉入穀底。


    男人靜靜地躺著,了無生氣。


    練武之人,視力本就極好。


    時來風的憔悴,錢多多看得分明。


    摸上男人的動脈,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驚惶。


    脈象混亂微弱,命懸一線。


    錢多多一刹麵如死灰,哆嗦著雙唇,一時癡傻。


    “時來風。”她麵上悲慟,不自覺紅了眼眶,沁出淚花。


    他深受重傷,背上的傷口需要做個簡單的處理。


    鮮紅的液體浸染了一片,濡濕成災,錢多多迴過神來,已經手忙腳亂地開始扒男人的衣裳。


    “渴~”男人低低地呻吟出聲。


    男人的唇瓣幹澀,錢多多的指腹摩挲,微礪的質感,讓女子一陣發虛。


    眼前是男人薄唇輕抿,似是承受著巨大的苦楚。


    含了一塊雪團子在口中,溫涼化水,倆人的鼻尖相觸,無顏屏息,汗涔濕了後背。


    低頭,抵到男子的唇瓣,冰冰涼涼,綿軟異常。


    時來風的眉心輕挑,明明還在昏睡,卻是自覺地輕啟雙唇。


    那般親昵曖昧,倆人的唇齒交纏,體溫驟升。


    而錢多多口中的清水,也自然地渡到了雲時來風口中,喉結滑動,貪婪地汲取著,哪怕再無清水可渡,男子依舊戀戀不放。


    *


    忽有一道悠悠的曲目響起,而抬頭見,就有無數的玫瑰花瓣翩然於世。


    一個女子從甬道的那頭向他們走來,一身的白衣白發,隻是雙眸卻是赤色,看著地上昏迷的倆人,赤腳而來,身後尾隨著一眾的女子,也皆是如雪的衣裳。


    天外洞天,一處水榭,一名白衣女子倚著欄杆懶懶地站著,眼神迷惘地望著湖麵。去年今日郎情誼,此朝明月獨悠悠。


    “水苒姐姐。”一個藍衣女子從彼岸飛掠而來,踩著層層疊疊的蔭池碧蓮,鞋尖一點,便如同蜻蜓點水,連衣擺處也絲毫不曾粘上一點水意。


    飛旋而起,便站到了白衣女子身側:“姐姐,你怎在此處孤芳自賞?姐妹都在怡和園中捕蝶,你也同我去瞧瞧。”


    水苒側頭看向她,依舊是淡漠的臉色:“不了,你知道的,我對這些並沒有興趣。”


    她轉身欲離開,卻聽得那女子在身後輕聲道:“對一切都不甚興趣,單隻對龍王時來風有興趣。”


    水苒的腳步一頓,身形便是輕微一顫,神色更是淒惘憂傷。


    “雲樓!”水苒蹙眉,此時身形如弱柳扶風,頗有些蕭瑟之感。


    “嗯~”女子亮如明珠的雙眸直直地盯著水苒:“姐姐,能夠再次見到這個男人,難道你不開心嗎?”


    正廳,時來風坐在雕花木椅上,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茶幾,發出篤篤篤的輕響。


    錢多多坐在他身畔,輕抿香茶,欣賞廳中的一幅山水畫。


    “喲,姑娘們,你們在門口湊什麽熱鬧?”一道黃鶯般好聽的聲音響起,語氣裏全是調笑。


    時來風轉頭,卻見一個藍衣女子雙手叉腰,嗔視著門口一群探頭探腦的小姑娘,那群姑娘卻是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頭上的步搖也隨著微微輕輕顫抖。


    她把玩著腰間的流蘇穗,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時公子提出要離去?”


    氛微微有些僵硬,時來風皺眉凝視著那名女子,隱隱覺得,她對他是厭煩的。


    雲樓見他許久不曾迴應她的問話,微抬眼眸看向他。背著光,他臉上的神色看得不甚清晰。


    她微轉眼波,盈盈地看向那個斂眉發呆的女子。


    便是這樣一個女子,將龍王迷得神魂顛倒,勾出兩世的孽緣。


    而這個龍王,兩世都將心上之人認錯。


    錢多多的眉眼淡然,無波無瀾,清冷如斯,想到水苒神色間的癡纏淒惘,她微一淺歎。


    想她姐姐為了龍王落到如斯境地,實在不值。


    *


    夢裏是白迴。


    滄海之上,是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隱約間,可見他脊背上坐著一個女子,電閃雷鳴之間,便於岸邊,化身做一個錦衣的男子,俊臉上是一抹凝重。


    他的懷中,抱著一個白衣的女子,最引人注目的,約莫是她的雙瞳,血紅。


    “出來吧,不必躲躲藏藏的。”


    附近的灌木叢中發出簌簌聲,不時便冒出許許多多的天兵天將。


    男人卻是處變不驚,臉上的表情也是默默的。


    為首的人,一個手勢,大夥便是一擁而上,將他們包圍。


    “爺?”女子頗有些擔憂地看向他,不曾想,他們的行蹤居然暴露了。


    男子專注在敵情上,未曾側頭看她一眼,隻是擁著她的手卻是明顯得一緊。


    攻式迅速展開,幾十個迴合下來,男人這邊占不到任何優勢。


    天帝派來的這幾百人都極好,他以少敵多本就討不到任何好處,再加上女子這個負累,明顯有些力不從了。


    倏而一股鮮血濺到男子的右臉,有些灼燙,他蹙眉,側頭瞥向女子,卻見她頸項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正在冉冉的冒著鮮血。


    而女子閉著眉目,明明是痛徹心扉,卻是死咬著嘴唇,愣是不發出一聲哀嚎。


    這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眼,連帶著臉上也火辣辣得難受。


    他這一分神,卻給了對方一個機會。


    他的右臂一涼,一股鮮血便噴灑而出,對方更是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幾個手起刀落,身上的傷口便是不斷增多。


    他勉強握住手中的劍柄,渾身也有些顫抖。


    他極喘的唿吸噴拂在她的臉頰,隆隆的心跳更是撞擊著她的前胸。


    女子睜眸,嘴角蠕動,眼角隱隱帶了絲淚光。


    她掃視了一下四周,卻見四處全是斷肢殘骸,敵方的人死傷過半,鼻端全是血腥味,她忽覺極為惡心,眉目間皆是苦澀。


    “龍王真是好本事,到現在還沒倒下,著實叫人敬佩。”為首的人冷冷出聲。


    “天帝非要趕盡殺絕嗎?”男人恨聲,帶了不甘和怨恨。


    “說起來,也是龍王你自己夢頑不靈,非要護著你懷中的妖人。到了今時今日,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龍王卻是氣笑了。


    何為正,何為邪。


    出身這迴事有何要緊,他的水苒雖是妖魔,卻從沒害過人,而這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借著自己的一番道理,勢要殺盡所有。這樣善惡不分,濫殺無辜,與妖魔又有何區別?


    天兵天將互相看了幾眼,眼神忽而就變得淩厲,眼見著就要發起新一輪的攻勢,男人更是提起所有神力打算死拚到底。


    那一世,龍王於岸邊身死,而水苒被那群天兵天押了迴去。


    *


    宿命鏡前,時來風將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麵上,已經出現了一絲的裂痕。


    “龍王,對於前世的事,你可有記起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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