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哲豪氣上來了:“你放心。我會替你把碗送迴去的。”


    白汐擠出一點眼淚:“那就拜托你了。現在,我迴頭去也是死。不如自由自在地死。”說完,她割下了林宗哲手上的繩子。對方似乎要站起來扶自己。但她把他的手給揮了下去:“那,這隻蓮花碗交給你了。請你幫我完成這個心願,等把東西送到沈陽,再拿出來。”說完,她就站起來走了。留給背後的人一個堅定,柔弱的背影。


    林宗哲顯然想挽留她,但沒挽留住。等她走了以後。還坐在篝火旁邊發呆。手指上,那溫柔的觸感還在。但是佳人已走。


    剛才看到的,聽到的,仿佛是一出女妖與書生的怪譚。


    但這一隻鈞窯蓮花碗,提醒著他一切是真的。想想自己,為了名譽汙蔑了一名美麗純潔的女孩。還算什麽大男人,還替社會主持什麽正義?


    男兒的血性,一瞬間就被激發出來了。不就是送一隻碗去沈陽麽。這姑娘都要死了,還不能替她完成心願嗎?!媽的,大不了工作不要了!


    於是,林宗哲拿起了這一隻鈞窯蓮花碗。下定了決心。大踏步地走了開來。


    當然,他不知道剛才那姑娘,現在就附魂在這一隻鈞窯蓮花碗當中。


    “揮別”了林宗哲以後。白汐躲進了樹林。然後摘下雲紋玉佩。化為一縷幽靈,鑽進了蓮花碗當中。這本就是她的容器。


    林宗哲把她抱在手上,不久以後,就放在了懷裏。然後走出了紫金山。


    接下來的幾天,她被林宗哲放進了一個小盒子裏。周圍填滿塑料泡沫。林宗哲為了完成那“將死女子”的承諾。還真是拚了。剛剛才找到的實習工作也不要了。直接拿著結算的薪水,賣了去沈陽的飛機票。幾天以後,就把她帶到了沈陽。


    你騙我,我騙你。這個社會太好騙。這就是白汐現在的感受。


    林宗哲耍了她。把她汙蔑成盜墓賊。現在,她利用了他,免費搭飛機來到了沈陽。


    白汐明白,林宗哲有頭腦。有耐心。將來必成大器。但是他過於心急成名,脫不離年少氣盛。這不,自己奧斯卡了一出戲。就把他給騙到了沈陽來。


    不過沒想到,這個自稱蘇州人的大學生,居然在沈陽有家。第一天到的時候,她就隨林宗哲住進了一所大房子。房子裏有許多傭人。還帶了一座很大的後花園。看起來,是一個豪華住宅。林宗哲喊屋子的主人,為“爺爺”。女主人為“奶奶”。但是爺爺奶奶好像對他很冷淡。一家人也不坐在一起吃飯,看起來很不和諧。


    原來,這個“窮小夥”,有一個不錯的身家背景。這是沒想到的。


    趁著林宗哲出門的時候,白汐化為了原形,取走了這一隻蓮花碗。然後,從冰箱裏拿出一條冰凍死魚。放進了盒子裏。林宗哲迴來了以後,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他在這個“爺爺家”裏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西裝。就打車出門了。


    林宗哲是出門向程璋紀念館捐獻“鈞窯海棠紅碗後期加。”嗯,已經聯係了沈陽當地的媒體,要好好出一把風頭。


    白汐躲在他家門口。等他出門的時候,也打車跟了上去。


    等到目的地的時候。白汐發現紀念館外麵鋪設了紅地毯。幾位負責人和紀念館的所有員工一臉喜氣地站在台階上。禮儀小姐還捧著燙著金字、蓋著鋼印的榮譽證書。等林宗哲上了台階以後。紀念館館長先握住了他的手。


    “哎呀!歡迎,歡迎!早就聽說林先生有一件程璋高仿,要捐獻過來。成天盼星星盼月亮,可真把您給盼過來嘍!”


    “客氣,這程璋是人人敬仰的民族英雄。為了保護我國的文物而犧牲了。我們都該懷念他。我也隻是做了一個中國人該做的事情。”


    “來來,林先生,裏麵請!”館長擺出一個請的姿勢,可見真是有恭敬了。


    白汐在對麵的街道上偷著笑,等他們進去了,才過了馬路。程璋紀念館是免費開放的。這天是周末,裏麵的人絡繹不絕。有的是仰慕程璋的人品而來,有的是參觀那九件稀世文物而來。還有的,是來看程璋的高仿才華。


    熱熱鬧鬧的人潮。讓整個紀念館充滿了活潑的氣氛。


    白汐循著“程璋生平簡介”的長廊,走到了中央紀念廳。紀念廳裏立了一座程璋的半人像,黃銅鑄造。旁邊有一副挽聯。中間題了“鬆筠之節”四個大字。字體龍飛鳳舞,已入化境。落款是謝文湛的父親,中國古董協會副會長,謝氏集團的掌門人,號稱“中國第一大收藏家”“古董之皇”謝鏞的親筆簽名。


    她仔細看了看,謝文湛的字體像是林散之,而林散之是當代大器晚成的“草聖”。師法魏碑。所以謝文湛的字總帶著一些魏晉風流。再看他父親的字,在風骨,境界上更勝一籌,直逼林散之。薑還是老的辣,這話真不假。


    等了一會兒,紀念廳裏麵圍了不少人。都是聞訊來看募捐的。


    群眾們都很躍躍欲試。等著一睹那個騙過了許多人眼睛的“鈞窯窯變程璋後期加。”


    除了白汐。她東望望西望望,覺得這個程璋紀念廳真是豪氣闊綽到可以。盆栽,地磚,裝潢什麽的,都十分講究。但一點都不帶俗氣味兒。而是用梅蘭竹菊等四君子的圖案進行裝飾和雕刻。反而處處透著一種清雅高潔。


    要是爹爹來這裏。他一定會很喜歡的。白汐想。


    當年,家裏的屋簷那麽小。程璋進門都得低著身子。沒想到,他的紀念廳會有這麽大。


    目光轉迴了紅地毯中央。主持人在講話:“……感謝林先生的慷慨饋贈。下麵,讓我們一起來見證這一件鈞窯海棠紅蓮花碗,程璋後期加窯變!”


    話音剛落。所有人開始鼓掌,她也跟著鼓掌。


    林宗哲果然是年青。一下子覺得飄飄欲仙,然後把盒子拿了上來:“感謝紀念館同誌們的努力。把這件寶物放在這裏,我也放……”下麵就沒詞了……因為,林宗哲把盒子打開了……打開了……開了……一條死魚。


    滿室寂然。死魚的味道忽然飄了出來。正是人間六月天,頓時香飄萬裏。“喵——”連附近草叢裏的野貓都被吸引了過來。隔著窗子對這一條死魚十分垂涎。但,它更好奇的是——裏麵的人,怎麽都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良久。真的是很久。館長反應過來了。他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還拉得老長:“林先生,您是不是搞錯了?!”


    “我,我——”林宗哲連忙翻看了下盒子。沒錯呀,就是他放東西的那個。這,這是怎麽迴事?!無意間瞥到窗台上的貓,立即有了一個說辭:“可能是我家的貓……”不對呀,哪家貓不要死魚要蓮花碗的?!


    於是,林宗哲沒詞了。紀念館館長大為惱怒,直接喊來保安,把他轟出去了。那一條死魚,扔出了窗子。被野貓銜走了。


    剩下的不明所以的群眾,開始哄堂大笑!有的笑的連眼淚都出來了。有的笑的直不起腰。白汐也跟著笑。她可算出了口惡氣了。


    得了,看林宗哲今天這麽狼狽。前幾日的事兒,就不計較了吧!


    白汐還想到處看看。於是就到處轉了轉。紀念館內部的確做的很用心。用模型,圖畫,手稿,照片等方式,把程璋的一生都記錄了下來。他是愛國主義者,文物保護先驅,一代陶瓷大師。還是當世成就最高的丹青國手。七十年含冤地下,一朝陳雪。他一生的偉大,天才,和英雄早逝的遺憾,都凸顯了出來。


    看著這些東西。她好像又迴到了那一段崢嶸歲月。很高興,爹爹的平生能有更多人了解了。


    謝文湛完成了她的囑托,真的很高興。


    走到了紀念館的盡頭。出口處是一個種植了四君子的小花園。是給遊客休息的地方。現在,這地方沒什麽遊客在。白汐走了過去。坐在大理石的石凳上。沐浴著午後的陽光。覺得,好像此生都沒什麽遺憾了。可以安心走了。


    她不太奢求,下輩子,亦或是一千年後,再有什麽愛戀。卻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紀念館紀念的那個人,和造了這座紀念館的人。


    坐了一會兒,日光西斜,該走了……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腳步聲。一開始沒怎麽在意。等在意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白汐。”這個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低沉卻帶著好聽的沙啞。她以為是幻聽,腳步聲卻越發近了。接著,身體落入了一個懷抱,用力是那麽緊。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差點就窒息了。想推開,卻失去了一切力量。還沒說什麽,耳朵就被身後之人給咬住了,輕柔地含住耳垂。又用兩隻手把她的身軀,緊緊桎梏住。


    她這才喊出了他的名字: “文,文湛?!”


    作者有話要說:  林散之, 名霖,又名以霖,字散之,號三癡、左耳、江上老人等。生於南京市江浦縣(今南京市浦口區),祖籍安徽省和縣烏江鎮。自幼喜歡書畫,1972年中日書法交流選拔時一舉成名,趙樸初、啟功等稱之詩、書、畫“當代三絕”。


    林散之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也正因為其出大名很晚,數十年寒燈苦學,滋養了其書之氣、韻、意、趣,使之能上達超凡的極高境界。他對現代中國書法藝術事業的貢獻很大。被譽為“草聖”,林散之草書被稱之為“林體”。


    第67章 重逢


    六月的風是醉人的熱,她都快被熏醉了。


    當謝文湛咬住她的耳垂時,就像是被酥酥麻麻的電流擊中。越是反抗,他反而抱得越緊。手臂一直上移,撫過她的肌膚,停頓於脖子下三寸。卻正好把她整個人都拿捏住。然後,轉個身,開始親吻最敏感的唇。輾轉舔舐。


    謝文湛的眼裏有一種糾纏如火,火不熄滅。


    三年,對於人類來說並不算短。隔了這麽久,這麽多是非,他到底抱著什麽樣一種心態。還能和三年前一樣,無處不親密?!但是……他卻分明在耳邊說:“白汐,我終於等到你迴來了。”咬字那麽緊那麽重,但是差點吞沒了她的理智。


    當她終於撈起理智的時候,說了一句:“文湛,我嫁人了。”


    謝文湛果然愣住了。囿住自己的雙手,稍稍放鬆了一點力度。她不要臉了,要奧斯卡影後。繼續:“文湛,我很抱歉的告訴你,我出國嫁人了。我的丈夫是華爾街的約翰先生。明天我就要搭飛機迴華盛頓了。”


    他不說話,很危險地盯著她看。她隻能再演下去:“我真的很抱歉。三年前不告而別。不過我現在已經有自己的幸福和家庭,請你……”


    謝文湛又稍稍放鬆一點力度。眼神黯淡了下去,卻是冷冷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妨去車上敘敘舊。”


    白汐無語。然而謝文湛真的說到做到。拉著她的手往外麵走。她也不想在這裏繼續,打算出門之後再逃。然而他忽然告誡她:“白汐,如果你還敢逃,明天我就叫人把紀念館給推平。你不妨試試。”艸,這麽不講理?!


    出了大門口。一個保安過來喊他董事長中午好,謝文湛迴了一句“滾開!”如此之兇神惡煞,嚇得小保安差點栽下去。她很同情這個小保安。但更同情自己。隻能繼續奧斯卡:“文湛,我們這樣,對我丈夫他不公平。”


    “那你對我公平嗎?!”謝文湛打開了車門。而且毫不溫柔地把她推上了車。車發動了。然後一路開到了郊外。停下,所有的車窗,都是緊緊關閉著的。白汐試圖打開車門逃跑。然而,車門也推不開。發動機還在嗚嗚,車內的空調運轉的太好。而他一隻腳跨過了中間的隔欄。第二隻腳過來的時候,男人就蓋在她身上了。


    她不知道有一種車,還能駕駛員說了算。還有一種男人,發起瘋來什麽臉麵都不顧。


    謝文湛先是半眯著眼看著她,目光一一掃過她新的麵容的每個細節。最終停留在眉骨上的那一塊紅斑處。這個吻就是朝這邊親過去的,弄得她額頭上都濕乎乎的。有點不適應。卻聽他說:“白汐,你怎麽有這個自信能騙得了我?!”


    絕頂聰明的謝文湛,大概拙劣的演技騙不過他。不過:“文湛,你怎麽有這個自信,三年了,我還允許你碰我?!”


    “因為你是我的女人!”


    說完,他的手就伸進她的衣服裏。他很了解她敏感什麽,細細密密撫摸她的肌膚。她咬唇不語,隻是到了心跳的位置時,男人的手停滯住了。


    心髒,很久才跳一下。


    她別過頭去:“摸到了嗎?我快要死了。所以你別碰我。碰我我死的更快。”


    謝文湛終於恢複了一貫的理智。卻是把她抱了起來。車內就這麽點空間。他放下副駕駛的靠椅。把她拽到了後車廂。用身子壓住自己。


    “白汐,到底怎麽迴事?!”


    他很憐愛地吻她的眉骨紅斑。好像這也是他心頭的一道血痕。三年前,以為她在爆炸中死去。苦苦等待消息,一日複一日的守候無人打來的手機。三年後,一通電話燃起了希望,她又說自己即將死去。


    白汐,你到底要玩我到什麽時候?!他咬緊了牙關,還在忍受求而不得的愛。


    然而她不說話,隻是很緩慢地唿吸著。好像他的痛苦和心情,與她無關。有的時候想想,假如真的自己讓謝文湛這麽難受。不如當初一起死在大爆炸中好了。


    但是他問:“是不是那隻蓮花碗出了問題?”


    她吃了一驚:“你怎麽……”


    果然被他猜中了,手握得更緊:“白汐,你失蹤以後,我去過你家。結果我親手鑒定的那隻鈞窯蓮花碗不在了。你哥哥說,那是你親自保管的東西……後來我就明白了。與其說這是你的東西,還不如說你就是這隻碗。”


    她冷而淡地笑了下:“所以你聽說碗到了沈陽,就過來了?”


    他苦澀地搖了搖頭:“不,我是知道你可以不見我。但是不會不來看程璋。”弄得她居然無言以對。反正默認了是這麽一迴事。


    其實,謝文湛自己都已經習慣了,她永遠看待程璋重要過一切人。他當不了第一,起碼也要當她心裏的第三。第二留給她自己。於是,寬厚的手,撫摸她的臉蛋,她的手,她的腿:“白汐,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她還是不說話。但男人越卻來越溫柔:“白汐,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淺淺低吟,身體每一個部位,都在用力地緊貼她。但她不覺得他沉。隻是覺得熱。非常熱。連吸入的,都是他唿出來的氣。又聽他問:“白汐,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無法抗拒的溫柔啊……


    “我真的快要死了!”她受不了了。糖衣炮彈擊中心扉。快要被他融化了。得了,不管怎麽樣,讓他徹底死了心才好。


    於是,她把真相全部說了出來。唯獨隱瞞了那隻雨夜中的黑貓。謝文湛很安靜地聽著。良久,把頭埋在她的長發中。銜住她的一縷長發。


    “這麽說來,不找到和氏璧玉璽,你就會死?”


    “反正你是見不到我了。”


    謝文湛沉默了一會兒。他算是接受這個現實了。不由得又伸出手,撫摸她惹人憐愛的小臉。別人把她當什麽都好。反正她是自己獨一無二的寶貝。要什麽,他就給她什麽。哪怕自己沒有的:“那好,我幫你找到傳國玉璽。”


    開車,往迴開。最後到了一家大酒店門前。下了車,就有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人圍了上來:“少爺,老爺讓您迴個電話給他。”


    “知道了。”謝文湛目不直視地拉著她進了大酒店。


    進了房門,謝文湛把她安置在了沙發上。空調調到了適宜的28度。但她很熱。想要洗個澡。不過得先解決餓肚子的問題。


    “文湛,我想吃東西。”


    謝文湛就先打了個電話給櫃台。不一會侍者端上來很多的飯菜。她不明白一個人吃點三十多樣菜幹什麽,幾乎擺滿了整個長條形的大理石桌。不過謝文湛樂意這麽供奉著自己,還專注地看著自己。於是隻好每樣都吃一點。


    “白汐,”謝文湛很認真地告訴她:“先好好養身體。玉璽的事情,我會幫你的,不要放棄希望。”


    她鼻子有些酸,這些日子真的是心灰意冷。知道死亡的日期一天天逼近了,還得麵臨那種恐懼。這才是真正的折磨。


    “白汐,”謝文湛的手,撫摸到她的眼眶下,沒接住眼淚。然而,她連眼神中都透露著絕望。這麽悲傷的,絕望的眼神。讓他覺得心都揪成了一團:“警察那邊,我會替你解釋誤會。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未婚妻。聽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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