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招招手讓秦錦然坐上了前來,“我先前聽月嶸說了縫合之術,這樁事我已經告訴了聖上,我知道這縫合之術,若是記錄在書中,是千秋萬代,也替我們女子揚了名。”


    秦錦然同帝後的交談,也知道了大齊朝的舊事,女子的地位一點點攀升,與帝後也是密不可分的,先帝在時,女子外出還多用幕帷,一直到帝後作為太子妃的時候,停用了幕帷,也讓其他世家女子一一脫下了幕帷。


    這隻是帝後曾做過的一件小事,聽帝後的意思,若是今後大齊朝一點點開明,今後女子入朝為官也是有可能的。


    帝後的話讓秦錦然也不由得有些晃神,女子也能夠入朝為官?!平靜的心湖之中仿佛也投入了一枚石子,激蕩出層層的漣漪。


    此時帝後的話鋒一轉,就說道:“我聽月嶸說了你的事,也能夠推測出你並不是個愛張揚的性子,加之又有孩子在錢塘,若不是為了替女大夫揚名,你也不至於來到京都之中,我想說的是,你這方子,須得押後一段時間。”


    秦錦然聽到了這裏,微微一怔,不由得看著帝後,她的白淨的麵上有些嚴肅,麵頰上是淡淡的法令紋,笑起來的時候粲然,不笑時候,顯示出了帝後的莊嚴來。細細一想她的話,隻是押後一段時間,“娘娘,是因為前方的戰事?”


    帝後一愣,繼而笑了,“趙夫人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不錯,前方的戰事有些不妥之處。不過,這話你入了耳,就不要入了旁人的耳,你這方子究竟有多少人知道?”


    秦錦然說了事情的始末,帝後一邊聽著,一邊頷首,對秦錦然說道:“釀酒的方子已經握在了手中,那人已經護了起來,既然後續的如何讓酒更烈的法子,趙夫人握在手裏,我想趙夫人先寫了下來,我讓人護著趙夫人,這方子定然是不能夠流出去。”


    前方的戰事竟是如此?秦錦然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不是說柳將軍節節勝利,便要凱旋了嗎?


    ☆、第128章 2.8


    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此時逆光而入的人,仿佛整個人被鍍上了金光一般,因為是逆光而入秦錦然眯著眼也瞧不清,那人步伐穩健,再往前兩步,就見著明黃色的衣角,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昭德帝。


    秦錦然連忙上前行禮,低垂著頭。皇帝顯然是剛剛下了朝就過來,他的身上還穿著的是朝服,等到走得近了,秦錦然可以見著昭德帝明黃色的衣擺上繡著的金龍,張牙舞爪騰飛於雲間。


    “起身吧。”昭德帝的聲音平穩。


    等到昭德帝賜座後,秦錦然才抬頭看了昭德帝的模樣,周月嶸的一雙長眉肖似昭德帝,太子的容貌與清麗的聖後更為肖似,而周月嶸更似昭德帝,隻有周月嶸笑起來的時候最為肖似皇後。


    昭德帝也讓伺候的人下去,秦錦然瞧著透過窗棱薄薄透入的光,心裏頭越發緊張了。


    “你們剛剛在說什麽?縫合之術的事情,你可同趙夫人說了?”


    “都說了,我想趙夫人是個伶俐的性子。”帝後淺笑著說道,“恐怕也猜出了邊城的事情恐怕不太好。”


    秦錦然的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她知道這麽多作甚?慌忙說道:“我……”


    昭德帝一揮手,秦錦然就什麽話都沒有說,聽著昭德帝說道,“突厥的阿古拉小兒,一定還有後招。柳家小子看似節節勝利,軍功也好似實打實的,隻是,趙家小子和柳家小子我是知道他們本事的。柳家小子不至於把阿古拉逼迫至此,而且之後趙家小子的名聲也落得太快了。”


    秦錦然聽到了如此隱蔽的事情,心中不由得有些緊張,嘴唇也不由得泛起了白色。


    皇帝笑著說道:“趙夫人不必緊張,這隻是推測,你知道了也不打緊,你自然能夠呈上這樣的藥方,這些話沒什麽聽不得的。突厥哪裏一定還有旁的事要生,我隻是有備無患,若是還有戰爭,隻能夠護住我大齊的將士,總不能讓突厥的人得利。”想了想又說道,“說起來,京都恐怕也有大齊朝的探子,若是有人對著縫合之術急切,說不得就是突厥人的探子。”


    秦錦然的腦中忽然想到一人,正是清風,那一日知道了縫合之術,態度便陡然一變,同自己親昵了起來。


    “可是有這樣的人?”皇後忽然開口,聲音輕輕柔柔,“你好似想起來誰一般。”


    秦錦然是女眷,昭德帝對秦錦然略略看過,並不細看她,此時聽到妻子這般說,就看了過去。


    這大齊朝身份最為尊貴的兩人瞧著自己,秦錦然也難免生出了些緊張,想了想,還是把清風的時候托盤而出,“有一人,名字叫做清風,本名是姓薑的,叫做薑華。”清風的本名她自己說是薑華的,正是那一日在穆家透露了縫合之術時候,她熱切同自己交談所說。


    “清風?”皇後忽然開口,“這人正是永安的人。”


    經過皇後一說,昭德帝也頓時想到了幼弟身邊常帶著的一人。想到了幼弟,眉峰聚攏,眸色頓時就一深,“先前查過了,清風的身份用的是那個叫做清歡的人杜撰出來的身份。”


    秦錦然冷不丁聽到了清歡,手裏捏著絲絛的手一緊,很快就舒展開來,不讓帝王和帝後看出自己的不對,這清風既然用了薑夢杜撰出來的身份,萬萬不能夠扯到薑夢的身上,想到了薑夢的膏子,神色越發舒緩了下來。


    昭德帝正同皇後說話,兩人也都沒有注意到秦錦然麵色一瞬間的僵硬。


    “我會讓人去查查清風。”昭德帝說道,隻是一個女子,又是幼弟的嬌美人,他是沒有把清風往探子上想。


    昭德帝又問了幾句秦錦然的學問,聽說了金針撥障術和輸血的法子,笑著說道:“這兩個現在可以著書,等到你從東津迴來再說。說起來,你去東津,可是去給那東津季家幼子治病?”


    秦錦然想到了月嶸公主的話,當時因為季家的幼子的銀屑病,正好輪上了江南大旱,還有月嶸公主病重,落實了他的妖孽之說,正猶豫要不要開口,就聽著皇後說道:“應該就是季家這孩子了,說起來也是我的不是,若不是當時病急亂投醫,正好輪到了月嶸病重,我也不至於……”輕歎一聲,看著秦錦然,“趙夫人的醫術好,還請救一救那個孩子。”


    昭德帝說道,“琴兒,當時也不是你的錯,趙夫人的醫術好,又是醫德崇高之人,自會盡力而為。”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秦錦然說道:“我自會盡力而為,這樁事我應了季家娘子,不與他人說。”神情有些猶豫,到底還是開口了。


    夫妻兩人笑了,大約是在一起久了,笑起來的時候眉眼舒展的角度相似,正是夫妻相了。皇後抿唇說道:“這孩子是個可憐人,治好與治不好,都當做沒有這迴事。”


    秦錦然此時放下心來。


    此時見著帝後招手讓一人出來,穿著的玄青色的侍女裝,看上去瘦瘦小小其貌不揚,丟到人群之中也不打眼。帝後兩人對侍女的安排是送到了季家,這一次就當做是秦錦然就了這樣一個女子的弟弟,因為家無長物,所以賣身到了秦錦然的身邊。這侍女是有武藝在身,可以護著秦錦然,若是有突厥的探子湊到了秦錦然的身側,便可以把消息傳給聖上,若是打上了門,這人也可以抵擋一二。


    人已經安排好了,秦錦然便點點頭。


    後麵的話,就沒什麽旁人聽不得的,等到周月嶸從內間裏出來,也當做沒有私談這件事情,隻是笑著說道:“我說了秦姐姐是個穩重人,若是跟她在一處,你們總該放心了吧。”


    周月嶸去東津就徹徹底底定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就從醫術院出發,行了一整天的路程,就連午飯也是在馬車上用的,一直到傍晚的時候,馬車才踏入到了東津。


    東津距離京都並不遠,此時夕陽西垂,火紅的火燒雲把這座城池籠罩得華麗非凡,在馬車上已經商量好了,季舒舒帶著秦錦然給人醫治,月嶸公主則是和柳杉一處。等到柳杉和月嶸公主的車駕離開,剛剛入城的季舒舒帶著秦錦然再次蹬上了馬車,馬車同柳杉的方向分道揚鑣,不是往城內走,而是往城外。


    “我先前已經寫信同我爹娘說過了,他們也在城外的莊子上等著,莊子裏什麽都有的。”因為有月嶸公主在場,季舒舒不好說什麽,此時就和秦錦然交代。


    等到夕陽懸於一線之時,也就到了季舒舒家的別院,在門口的不是旁人,正是季家夫妻,“秦大夫。”


    夫妻兩人俱是一驚,作為一個女大夫,秦錦然的容貌生得太好,也太過於年輕。就算是大齊朝有穆英的存在,旁人還是覺得女大夫若是年紀大一些更為穩妥。


    “爹、娘。”季舒舒上前,“小弟呢?”


    夫妻兩人略一猶豫,秦大夫遠道而來,幼子又不是病入膏肓,應當先行招待她才是。


    秦錦然說道:“兩位不必客氣,讓我看看孩子吧。”


    “這邊請。”夫妻兩人相識,季夫人從信中知道了秦錦然的本事,既然秦錦然說了現在就去看孩子,就撩起了裙擺,走在了最前麵。


    走入到了內院,秦錦然就見到了一個在樹下的一個孩子手裏一根小棍,正戳著地麵,聽到了父母的腳步聲,孩子從地上彈跳而起,立即就想上前,見到了秦錦然,腳下的步子如同生了根一般,不肯上前,孩子的整個小臉都被銀屑覆蓋,長長的睫毛扇動,一雙小手上也都是白色與肉紅色相間的皮屑。秦錦然在馬車上顛簸許久,就算知道孩子的狀況不太好,猛地見到這般,空蕩蕩的胃裏竟是有些難受。左手手指捏壓虎口穴位,壓住了想要嘔吐的**。


    聽雪帶著藥箱是跟在秦錦然的身後,此時見到了季誌高,幾乎要驚唿出聲,難怪旁人會說他是妖孽了,身上裹得嚴嚴實實,落在外的不多的肌膚上都是厚厚的銀屑,還有一些是泛紅的皮肉,就如同是白樺樹的書皮一般。


    “叔叔、嬸嬸、堂姐。”孩子開口,聲音小小的,“這位夫人是大夫嗎?”他看著秦錦然,眼睛有些期待又有些懼怕。


    “誌高。”季舒舒上前,抱住了弟弟。睫毛一扇,淚水就簌簌落下。


    季誌高掙紮,讓季舒舒也不敢繼續抱他,一麵他掙紮的厲害,讓身上的皮屑脫落,晚上就會疼了。季舒舒鬆開了手臂,擦了擦眼淚,“怎麽幾個月不見,就和姐姐生分了?”


    季誌高搖搖頭,“堂姐,誌高很想你。”孩童特有的奶聲奶氣的聲音,讓季舒舒再次落淚。


    一口一個堂姐,加上孩子如此懂事,秦錦然聽得心都有些碎了。


    季舒舒拉著季誌高的小手,把弟弟引到了秦錦然的麵前,“誌高,這位是秦大夫,我請來替你治病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章晚了點,今天下午睡著了,所以一直到現在才發。


    本章的紅包這樣好了,11月8號,在本章留言的全部讀者,都發紅包,發發發~


    看到留言,一個姓氏,應該是堂姐才對~


    ☆、第129章 2.9


    秦錦然也蹲下了身子,握住了季誌高的手,就感覺到了手中的人身子先是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眸小心地打量著秦錦然,見著她並沒有露出嫌棄之意,鬆了一口氣的小模樣惹得季舒舒眼淚漣漣,就連秦錦然心裏頭也是說不出的難受。


    甩開了這些思緒,手指捏住了小兒的脈搏。


    熱毒傷陰之症,之前一味清火,用的是血燥血熱之法來治,入了偏。秦錦然垂下了眼,首先便有了一味方子,解毒涼血湯。另外根據銀屑病組織象有表皮細胞過度增殖和西藥抗腫瘤藥物治療銀屑病有效的啟發,在現代不少從抗腫瘤途徑探索中草藥對銀屑的治療效果,如菝葜、白花蛇舌草、烏蘞莓、半枝蓮、土茯苓、喜樹堿、靛玉紅、雷公藤等。


    三藤二黃湯,便是以雷公藤為主藥的方子,若是以此方為水浴對銀屑病最佳,另外還有用羊腸線做埋線療法,讓人抽取製作出來就是。秦錦然在京都的時候,已經構思了幾個藥方,此時把多餘的藥方做了剔除,握住了季誌高的脈搏,就定下了當用什麽方子。


    “怎麽樣?”季家的父母尚還能夠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而季舒舒急急問道。


    “我有方子,可以先試一試。”秦錦然說完之後,想了想又說道,“我想看看孩子身上如何。”


    季誌高的睫毛急急扇動,沒有被銀屑覆蓋的耳根迅速泛了紅,“我已經過了七歲了。”他知道秦錦然的意思,是讓他脫下所有的衣服,讓秦錦然看看全身的銀屑。


    “你忘了姐姐教過你什麽?不可……”


    “諱疾忌醫。”季誌高的聲音小小的,“可是……”


    “秦大夫雖然年輕,但是是大夫。”


    “我知道了。”季誌高乖巧點頭。


    進入到了屋內,有一個沉默的小廝上前展開了屏風,季家的主母同季舒舒在屏風後等著,季誌高雖然同意讓秦錦然看了,卻不讓母親和姐姐看。而秦錦然終於見著季誌高身上的樣子,就如季舒舒說的那般,渾身都覆蓋著銀屑,隨著脫下中衣與中褲,便可以見著細小的皮屑落下。


    季誌高的頭平視前方,並不低頭看自己的模樣。他的身上有抓過的痕跡,季老爺看著孩子的樣子,嘴唇蠕動,眼眸裏劃過一絲心疼。


    “不是說,不讓你抓嗎?”


    “我忍不住,叔叔。”


    秦錦然見著季家老爺別過了頭,恐怕季家老爺忍受不了親生的兒子喊他叔叔。


    孩子的前麵,腹股溝內側、腋窩、大小臂的內側並無鱗屑,孩子的背麵生了都是密密麻麻的鱗屑。


    “好了。”秦錦然把中衣蓋在了孩子的身上,“若是實在忍不住,最多隔著衣服蹭一蹭。”


    季誌高小小聲地應了,紅著耳廓就把身上的衣服盡數穿上了。


    等到孩子穿過了衣裳,秦錦然也就開了方子,解毒涼血湯,滋養陰血,季家人是品出了方子的味道,這三藤二黃湯做藥浴,便是有些不明了。還是季家的主母說道:“這裏方子都是現成的,不如今晚上就給誌高用上。”既然選擇了秦錦然做幼子的主治大夫,他們便不決定插手,另外那羊腸線,明天一早,就會讓人去集市上采買羊腸,抽洗製作。


    季家老爺看了一眼妻子,也點點頭,同意了秦錦然定下了方子。


    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避著季誌高,定下了三個方子他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有眼睛轉動時候,深處藏著小小的期盼,這一次能夠治好他的病。


    廚房裏早已經備下了飯食,等到要喊季誌高一塊兒吃飯的時候,季誌高再次是不肯。這孩子並不愛說話,內裏是十分有主意的,打定了主意不同人吃飯,就不吃。


    “我陪弟弟吧。”季舒舒說完之後,季誌高仍是搖頭,就見著季舒舒板著臉,“姐姐去了京都,好不容易迴來,你都不願意陪姐姐說話?姐姐還想告訴你在醫術院學了什麽呢。”


    季誌高的表情瞬間就猶豫了,“那好。”


    季舒舒鬆了一口氣,晚飯是秦錦然同季家的老爺同夫人吃得,若是換個別的地方,或許季家的人不會如此失禮,但是因為和幼子在同一個別院,夫妻兩人怎麽也無法做到談笑風生,晚間時候,季夫人在長廊之中同秦錦然說道:“今日裏,我夫妻兩人招待不周了。”


    夜風徐徐,吹得季夫人的心顫得幾乎要落下淚來,“我來別院的時候,每次都是猶豫,見不到他的時候,想他,見得到他的時候,聽著他喊我嬸嬸,無論多少次都接受不了。”


    換位思考,若是團團對著自己一口一個嬸嬸,她怕是也不能接受的。


    安慰的話她說不出口,季夫人暫且放下了季誌高的事情,她也知道就算是給孩子治病,這也不是急在一時的,反而問起了醫術院的事情來。


    說這話的功夫,已經準備好了藥浴,秦錦然說道:“我去看看吧。”因為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忍受浸泡在藥液之中,特地削減了藥方,就算是如此,季誌高也是受不住的。因為季誌高的麵頰上也被鱗屑覆蓋,瞧不出他的麵色,還是秦錦然從他微微顫抖的肩膀還有不斷抖動的睫毛判斷出來藥性還是重了。


    當秦錦然注意到的時候,孩子在浴桶之中已經沐浴了有一刻鍾了。驚唿一聲,季家老爺慌忙把兒子從浴桶裏抱出,急急說道:“你若是難受了,怎麽不說?”


    隔著屏風的季夫人也慌忙入了內,見著丈夫用長巾子裹住了孩子,連忙說道:“承受不住嗎?”


    “沒關係的。”季誌高的聲音也有些顫抖,“我受得住。”這孩子渴望康複的願望太過於強烈,他甚至連用小刀刮去自己身上鱗屑。


    秦錦然瞧著孩子的下嘴唇都被咬破,心中越發愧疚了,“是我的錯,他身上因為都覆著鱗屑,我用藥應當更溫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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