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對她過分溺愛,她隻要一哭一鬧, 二老便立刻心軟, 隻道她肯每年迴到上境一次,讓他們看看她也就寬心了。


    遇見古五, 也正是在迴上境的時候。


    林修竹不放心她一人上路, 執意將她送到蒼穹台下, 沒曾想遇見帶領古洲子弟下來曆練的古五,而且說巧不巧,陰差陽錯, 古五修煉出了問題,在蒼穹台下晉級,她與林修竹出於好心,替古五護了一夜的法。


    原本這件事情她並不放在心上,林修竹也不曾放在心上,哪想兩人還不曾靠近蒼穹台,便有一大批古洲子弟圍住二人,甚至強行逆流蒼穹台法陣,將她與林修竹帶迴上境。


    下境修士要入上境,必然要在蒼穹台受雷劫洗禮,如此才能重新洗髓,練造經脈,然後自然而然飛升進入那個強大的世界,否則還未靠近便會化為灰飛。


    但是為了將修為不夠的林修竹帶到上境,古洲可謂是耗費了極大的心力。


    崔二娘一開始很高興,以為古五是記得他們的恩情,可是她不知道,古五惦記的根本就是林修竹。


    她與林修竹一同幫助古五,古五的目光卻隻盯著她的男人。


    這還不算,為了得到林修竹,古五甚至喪心病狂,滅了整個崔家,更讓人挑斷她的經脈毀了她的丹田,扔到下境任她自生自滅。


    她永遠不會忘記受盡折磨時的苦痛與絕望。


    不見天日的黑暗中,她唿天不應唿地不靈,直到她向惡鬼禱告向地府祈願,自己願意獻上自己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化為厲鬼糾纏在那些傷害過她的人身邊,叫他們生生世世不得安寧。


    她還記得那夜大雨傾盆,她瑟縮在茫茫墳場當中,腳邊一縷鬼火旺盛,輕輕跳躍。


    仿佛聽到了她的祈求,惡鬼在鬼火裏蘇醒,問她:“為了仇恨,你願意永墜地獄?”


    而也就在這個瞬間,在神靈沒有向她伸出援手,世界將她棄之不顧的瞬間,她卻看到了遙遠的希望。


    她渴求牢牢的抓住這一縷希望,於是趴在地上,砰砰砰的磕頭:“是的,求求你幫我,我願意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惡鬼聞言,卻沉默良久。


    她有些著急:“我甚至可以為你殺人,為你做盡壞事,隻要你願意,我什麽都為你做。”


    沒想那惡鬼隻是歎息一聲。


    搖曳的鬼火裏,惡鬼現出身形,她其實什麽也看不清晰,隻能看到一件黑袍,從頭籠罩到腳,那袍子比黑暗更黑,在無邊無際的暗夜裏,呈現出虛無縹緲的輪廓。


    她努力抬起頭,伸出已經被挑斷經脈的手,想拽住它。


    可它先抓住了她。


    袍子下伸出一隻幹淨白皙的手。


    不像是惡鬼。


    那隻手淡淡微涼,握在她斷裂的手腕上,熾烈的疼痛竟然消減許多。


    她心裏咯噔一跳,詫異的望著那隻手。


    然後惡鬼輕笑,溫聲告訴她:“世間哪裏會有這般傻的姑娘?”


    她沒有想過惡鬼會這樣對她說話。


    惡鬼道:“就算幫你,也不應當完完全全出賣靈魂是不是?”


    她張著口,不知道說些什麽,雨水灌進她的喉嚨,對麵那隻惡鬼並未撐起屏障,卻依舊幹幹淨淨,滴雨不沾身。


    黑色風帽下,惡鬼對她淳淳教導:“不劃算的傻姑娘。”


    她深唿吸一口,終於擠出一句話:“你是誰?”


    惡鬼應當不會這般勸人。


    那人又輕笑起來,對她道:“你叫我師尊就好了。”


    她輕喃:“師尊?”


    師為長,尊為上。


    傳道受業者,為師尊。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人,似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那人也不見什麽動作,黑袍輕輕一動,已在她頭頂撐起一塊屏障,將她護在裏頭,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既然頭一次見到你,便給你上第一堂課,你聽好了,無論做什麽事情,我們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吃虧,不僅不吃虧,該賺的就要賺,你方才說的那些,明顯不公平,這世間你若不強勢,旁人就會順勢而為,欺壓到你的頭上,知道麽?”


    雖然不可思議,她還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那人便又道:“還有,莫要總是惦記報仇,報仇是不會讓人快樂的,你的仇人不會感覺到絲毫不快,受盡折磨的卻永遠是你自己,當然,仇不是不報,卻不能將自己陷入裏麵,出賣靈魂的事情更莫去做。”


    一邊說著,一邊點燃幽藍色的火焰,烘幹她身上的水澤,又用火焰保住她的經脈,再將那隻如玉般完美無瑕的手覆上她的丹田。


    語氣裏有幾分疼惜:“丹田都毀了麽?”


    她鼓起勇氣:“你為什麽救我?”


    那人道:“你是我弟子。”


    她說:“可我以前不認識你。”


    眼前這個人自然不是散修師尊,散修師尊為護她亦死在古五手裏,還有她一直視為親人的小師弟懷兮則是不知所蹤。


    都不在了。


    她身邊親近的,但凡想要護她疼她的人,都不在了。


    隻有她還在苟延殘喘。


    眼前這個人,陰森森的,她卻知道,他沒有想過要害她。


    可為什麽要幫她呢?


    她什麽都沒有。


    那人揉了把她的頭發:“以後就認識了,不要怕,往後師尊不會叫任何人欺負了你,師尊會好好護你。”


    她搖頭:“不……”


    那人知道她的意思,亦搖頭:“無礙,他們還奈何不了我,還疼是不是?怎麽哭了?”


    她原本早就已經淚流滿麵。


    或是為那些為這個不爭氣的她而死的人,或是為了最絕望的這一刻從這個陰森森的人身上得到的一瞬的關懷。


    她止不住失聲痛哭。


    那人卻是有些手足無措,尤自嘀咕:“我再看看,哪裏還有傷口麽?沒有了啊,經脈都保住了,丹田我也護住了,怎麽迴事?”


    他似乎發現她也在看他,竟然不自覺的縮了一下:“是我傷害你了?”


    她哭著搖頭,覺得這人真怪,他們這還是頭一次見麵不是麽?明明是他在幫她不是麽?


    那人有些著急:“別哭了別哭了,要什麽我給你買都成,我最怕你們姑娘家哭了,等你好了師尊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糖葫蘆不喜歡?買好看的石頭?要不買法衣?給你打造法寶好不好?這樣吧,迴頭給你抓小鬼讓你解氣。”


    她哭著哭著便笑了:“你為什麽要做我師尊?為什麽要對我好?”


    那人見她終於不哭,鬆了口氣:“命定的,往後你便知道了,不哭了,我們迴家了好不好?”


    她雲裏霧裏,還以為在做夢


    其實做夢也挺好的對不對?


    至少夢裏是有希望的。


    她想,既然是夢,那就好好珍惜吧,然後她點頭:“好。”


    就那麽脆生生的一聲迴答,她迴到了家。


    不是崔家,是搖光。


    後來她才知道,她的師尊是鬼修,也是陣法師。


    搖光峰上還有好些個師伯師叔,全都是鬼修。


    他們教她修煉,教她做人,教她如何在被追殺的日日夜夜卻能夠堂堂正正的活著。


    即便背負仇恨,卻也要活得灑脫自在。


    後來她便不再恨了。


    無恨自心寬。


    她甚至開始慶幸,慶幸林修竹不要她了,慶幸自己在墳場哭求的不是上蒼是惡鬼,慶幸遇到了師尊剪離。


    然而師尊自百年前渡劫後便不知所去。


    她不相信師尊會死,她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再見到他。


    他一定為她留下了許多找到他的訊息。


    步伐不停,她走得極快,終於到了通道盡頭,她看到了另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蒼白異常,卻依舊是年幼時執拗又倔強的模樣。


    崔二娘頓住腳步,輕聲:“懷兮。”


    正是暗影門門主,她的小師弟徐懷兮。


    徐懷兮席地而坐,顯然受了很重的傷,此番正靠在石壁上,嘴角掛著血跡,卻偏過頭來看她,早有所料一般,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


    “師姐,許久不見了。”徐懷兮開口,語氣輕快。


    他身邊,顧長風和子昭君一左一右,漠然不語,卻都不是太開心的樣子。


    崔二娘瞅了二人一眼,走過去,自然而然的靠著徐懷兮坐下:“懷兮,我沒想到你還活著,更沒想到你會成為暗影門門主。”


    徐懷兮偏頭看著她道:“可他們都以為徐家大難時,是你救了我。”


    崔二娘道:“不是我,不過我知道是誰。”


    是師尊剪離吧?即便什麽都可以忘記,卻不忘記為她留下該留下的。


    她問他:“你那時便知曉我活著了麽?”


    徐懷兮道:“倒不曾想到過。”


    崔二娘挑了挑眉。


    徐懷兮卻不願多言,隻道:“幸好,你也還活著。”


    崔二娘知他有所隱瞞,似乎不願提起過往那些事情,便道:“苦海無涯迴頭是岸,到了現在該迴頭了,莫再被仇恨蒙蔽雙眼,隻記住仇恨的人永遠不會快樂。”


    沒想徐懷兮卻對子昭君道:“聽到了麽?苦海無涯迴頭是岸,子昭,我們也算是讓天樞付出了代價,你也迴去吧。”


    子昭君迴過頭來:“迴去?”


    徐懷兮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利用你的氣息將我的行蹤發往五子崖,他們以為你是為了得到我的消息才留在我身邊,迴去了,他們照樣是認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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