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月自然也不停留,驀地拔出無涯,單手一揮,混白的劍光閃爍,劍尖向前一點,原本無形的空氣之中,立刻蕩開一陣漣漪,接著,有個黑乎乎的東西落了下來。


    定睛一看,卻是一團白色光霧。


    那光霧足有拳頭大小,形如鵝毛,方一落地,立刻散開,化作透明,四下拂過。


    顧長月微微一怔:“有形無質。”


    像極了風。


    小花道:“是風靈的毛發。”


    風靈,疾風之林中萬年一現的清風之靈,是世間最為罕見的靈獸,即便力量不比汗貅等四大兇獸,但對於風靈根修士來講,卻是取之不盡的靈氣資源,更是源源不斷的修煉資源,簡單來說,風靈根修士一旦得到風靈,那麽即便在靈氣枯竭的地域,或是沒有任何資源的情況下,依舊可以正常修煉,修煉進度甚至比處於充足靈氣空間的修士還要快速。


    與其說風靈是風靈根修士的最佳靈寵,不如說是最寶貴的庫存和資源。


    前世顧長風重傷垂危,她便想盡辦法尋得一抹風靈,隻可惜緣分淺薄,始終不曾得手,不說是得手了,就算她連夜跋涉,不休不免半月,終於抵達疾風之林最危險的中心地帶,在風靈像前足足跪了三天,依舊一無所獲。


    那一行的兇險不提,若不是木紓出手相助,她早已一命嗚唿。


    隻不過現下在這啟祥城外擊落了前世想盡辦法也得不到的風靈毛發一團,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微妙。


    然後她想到了顧長風,想到了這一切究竟是不是巧合。


    恰時,啟祥城黑壓壓的城門忽地發出嘶啞的“啊呀”聲,從外到裏打開了,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扒拉開。


    城門裏頭一片紅色煙霧。


    顧長月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召喚的力量在唿喚她走進去。


    她此次前來啟祥城的目標便是為了查看五子崖與啟祥城百姓的狀況,自然是要進去的。


    長長唿吸一口,暗中調度靈陰之氣,右手握著無涯,左手捏一縷鬼火,步子一動,慢悠悠地朝著城門興趣。


    越是靠近,那炙熱的氣息越是濃厚。


    好在路途不長,一路上也不曾受阻。


    她也不在城門外逗留遲疑,暗自查探一番後,抬步便走了進去。


    方一踏入,視線便清晰了不少。


    隻見一條長街從城門口向裏延伸,穿過淺紅色淡薄嫋繞的煙霧,直通向看不見的盡頭。


    而長街兩側,遊廊的欄杆,商鋪半掩的門窗,無不趴著死狀可怖的屍體。


    顧長月道:“是啟祥城居民。”


    屍體穿著都是最近時興的意料,並非魔道煉化的煉屍。


    小花嘖嘖道:“應當死了不久,靈魂的氣息都還在周圍浮動。”


    顧長月也顧不得這些靈魂,當務之急是要看看是否還有活人,五子崖修士不會白白看著啟祥城百姓去死。


    “活人要緊,去裏頭看看。”


    語罷,腳下一動。


    沒想這行步之間,腳下的石板便發出相應的咚咚聲。


    她走一步,石板響一聲。


    那聲音空靈而清脆,倒不像是走路所能發出的聲響,而是地底下有人在用劍柄敲擊石板。


    一股毛骨悚然的陰森無聲無息地蔓延開。


    顧長月隻微微停頓一瞬,便又抬步繼續前行。


    她的速度不急不緩,那聲音也不急不緩。


    “咚、咚、咚……”


    漸漸的,又像是爬出了地麵,向她靠近,然後向她撲來。


    她驀地轉身過去,什麽也沒有。


    也就在這個瞬間,咚咚的聲音停了。


    倒是手中無涯發出低緩的鳴響。


    顧長月重新轉身過來,卻見長街盡頭,一抹白衣晃動,消失在另一條橫街上。


    那白衣輕靈如浮雲,很快出現,很快又不見。


    顧長月看在眼裏,覺得異常熟悉。


    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她當即追了上去。


    長街轉折,進入另一條街,已經沒了屍體,不過門扉半掩,有風吹過,發出砰砰的聲響。


    與此同時,她感受到了一絲靈氣波動,來自房屋最高的閣樓中。


    小花對她道:“是五子崖的人。”


    顧長月自然已經覺察出來,閃身進了閣樓。


    閣樓中什麽也沒有,甚至沒有桌椅,隻一抬眸便可看到靠著窗戶,身子半躺的白衣男子。


    是子昭君。


    子昭君臉色蒼白,嘴角帶血,胸口一道血口涓涓冒血,原先潔白幹淨的衣裳沾滿血跡,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灰敗無力,若不是他胸口起伏的唿吸,當真像是死了一般。


    顧長月看到子昭君,反倒不著急了。


    她慢慢踱步過去,蹲在他的身邊,細細看了幾眼,隨後才抬手放在他小腹的位置,注入靈氣。


    靈氣在丹田中緩緩化開。


    子昭君蒼白的臉色漸漸沒有那麽僵硬,大約幾息時間,便是睜開了眼睛。


    看到顧長月,他的眼中有幾分驚訝,接著鬆了口氣,“顧……顧真人……”


    顧長月眉眼斜飛,像是在笑,子昭君喊她,她便點頭,問道:“其他人呢?”


    子昭君麵色一暗:“其他人,咳咳,其他人都死了,啟祥城百姓,五子崖師兄弟……全都死了……”


    他掙紮著起來,一把抓住顧長月的衣袖,淒厲道:“是顧長風,是顧長風。”


    顧長月垂下眼眸,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你受傷不輕,切莫激動,方才發生了何事?啟祥城百姓與五子崖眾道友都怎麽死的?”


    子昭君也不掙紮了:“大鵬山暴動之後,這啟祥城破壞不大,我便幹脆讓百姓們就安紮在城內,原本一切安好,我與師兄弟們也正常巡守,卻不料就在夜深之時,忽地爬出無數屍體……”


    似乎說話太急,拉扯到了傷口,他吸了口氣才繼續:“說來那些屍體行動遲緩,也算不得多強,我們還能應付,可偏偏顧長風來了……我與他打了起來,不料修為不濟,竟是輸給了他,然後……他在我麵前,殺了所有師兄弟,殺了所有啟祥城百姓。”


    說到這裏,還忍不住吐了口血。


    顧長月自納戒中取出一顆複元丹放進他的嘴裏,對他道:“此處安全,你先行調息,我出去看看,興許還能追得上他。”


    子昭君點了點頭,閉上雙目。


    顧長月起身,又看了他一眼,便朝外頭追去。


    似乎是在刻意等她,顧長風並未隱瞞氣息。


    她重新走出啟祥城,在荒敗的城門外頭重新看到那抹白衣。


    寧靜悠遠的氣質,俊美無瑕的臉龐,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還是那樣熟悉溫暖。


    風中浮動淡淡薄荷葉的味道。


    那個溫雅如玉的男子,即便麵對生死依舊雲淡風輕,漫不經心的白衣修士,是她的長風哥哥,即便曆經兩世,即便今世輾轉百年,依舊沒有一點兒變化。


    顧長月不由放緩腳步。


    幾乎同時,顧長風也抬起頭來,看著她,漆黑的眸子蕩漾著三月春水般輕柔的旖旎,說不出的溫柔。


    夜色沉沉,不似偶然的偶然相遇。


    兩個人在黑色的城垣外,遙遙相望。


    冥冥中,似乎流淌著世間最纖柔美好的情懷。


    最終卻是顧長風率先開口,問她:“葉釋寒呢?”


    顧長月沒想到他第一句話便是這句,怔怔道:“小師叔他不在。”


    顧長風點了點頭,不再追問葉釋寒,隻道:“你是來追殺我的麽?”


    顧長月下意識地搖頭:“我隻想來看看你。”


    顧長風道:“我現在墜入魔道,你若不追殺我,正道會怪你的。”


    顧長月依舊搖頭,卻不說話了。


    她沒有資格追殺顧長風。


    隻說前世他對她的恩情,她便不能再談這追殺二字。


    顧長風忽地笑了起來,清清淡淡的笑意,雲淡風輕地掛在嘴角,不知為何有種苦澀的味道:“阿月,我其實一直有話對你說,很久了,或許早些告訴你一切就不一樣了。”


    顧長月仿佛知曉他要說什麽,心下一緊,既愧疚又不忍,“長風哥哥要說什麽,阿月都聽著。”


    顧長風定定地看著她,反而又什麽都不說了:“算了,沒什麽。”


    顧長月上前一步,“長風哥哥……”


    顧長風忽地抬起手,止住她,低聲道:“別過來,別過來,我會控製不住自己,離我遠一些。”


    這一刻,再與前世重疊。


    顧長月記起那夜月色流淌,他在月光下白衣如仙,偏偏臉上的神情痛苦隱忍,他也是這麽對她道:“別過來別過來,顧長月,我求求你,離我遠一點,即便要殺我,也不要靠近,你用禦劍術便好,我不會還手,但是你靠近我,我會控製不住自己對你做出你不願意的事情。”


    他還問她:“你說,如果一開始徐家不曾滅門,我不曾被帶迴顧家,我依舊姓徐,你從未將我看做是哥哥,我們在浩然派相遇相識,我護你,寵你,待你好,你會不會……會不會就不再一直盯著暮雲埃?會不會看看我?”


    那時她氣他不爭,氣他摒棄大道,氣他入魔,於是她咬了咬牙,無情地道:“不會,永遠不會,別忘了你接近我的目的,我隻會恨你。”


    他終於無力地垂下頭,眼中隱忍的痛意那樣灼熱。


    顧長月吸了口氣,心道如今還是有所不同的,畢竟他還未曾像前世那般對自己表露過心思,因而腳下也不停留。


    隻幾步便站在他的跟前。


    他有些震驚,愣愣地看著她,藏在袖子裏的手已經忍不住抖了起來。


    顧長月抬起頭望著他,目光坦蕩真誠:“長風哥哥,我不會怪你,不會追殺你,也不會在意你是正是邪,我隻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不要失去自我,希望不要忘記初衷,希望你還是原來的模樣,否則,我不能安心。”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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