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兩人血淋淋地在水麵上翻滾,慘叫聲不絕於耳,叫人心寒。


    其中一人似乎有些神誌不清,一邊哀嚎,一邊哭喊:“明明是前輩你幫我稱帝的,陳南也是你殺的,明明是前輩你,為何又要殺我?嗚嗚,前輩饒命,饒命。”


    後麵的話沒有說完,便被一陣痛苦的嗚嗚聲代替。


    不過這三言兩語間,顧長月倒是猜到了他的身份,想來正是陳滿無疑,因為他提到自己稱帝。


    隻是讓顧長月不解的是,他為何要說這句“前輩你幫我稱帝,為何又要殺我”?


    現在追殺他的分明是葉釋寒。


    若是葉釋寒,便絕無可能會幫他稱帝。


    莫非他是驚嚇過度,糊塗了麽?


    想想也不是沒有可能,在這種極致的恐懼和痛苦之下,意誌不堅者當真容易產生幻覺。


    思至此處,便也不去多想。


    而正當此時,水中的小手開始從水中伸出,先是兩條手臂,其後又探出個腦袋,最後是脖子、身子、雙腳…一個美麗而邪惡的黑衣小孩。


    阿甲!


    阿甲從水中出來,身上沒有一滴水漬,它輕飄飄地站在水麵上,垂著雙手,似乎注意到了顧長月的存在,偏過頭來看她,碧綠色的眸子裏噙著攝魂的光芒。


    它衝著她笑,有些天真,又有些道不明的意味,不過這笑隻維持了幾息便煙消雲散,接著它不再看她,而是迴過頭,看向另一側。


    那頭,閃電劈開的黑暗中緩緩走來一個人。


    青絲縷縷,衣袍飛揚。


    慢慢地陰影中顯影,絕美的臉龐,眸子裏燃燒著兩團幽冷的紫色火焰。


    他隻走了幾步,便在閃電的光芒中頓足,然後抬起頭來,遠遠地看著顧長月。


    他的神色間,帶著幾分悵然若失的茫然及惶然,亦有幾分失而複得的驚喜和迷蒙。


    望著他的神色,顧長月恍惚間似乎明白了什麽,心中泛起一抹複雜莫名的情緒。


    她張了張口,喚道:“小師叔。”


    他遲疑了片刻,沒有迴答,反是慢慢蹲下身子,俯身看著地上的兩人。


    紫色的火焰在他妖異的眸光之中收縮,隨後忽地爆發,兩人身上嘩啦啦地燃起幽冷的火焰。


    血肉模糊的兩人發不出聲音,隻痛苦地掙紮翻滾,直到最終,化為兩縷黑色塵埃。


    所有的一切發生的既慘烈又短暫。


    待二人化為灰燼,葉釋寒重新站起來,並抬頭看著她,眸子裏火焰未滅,美麗的麵容則在交錯的雷電中時而清晰,時而灰暗。


    這個時候顧長月才發現,似乎有些不對勁。


    小師叔平常不是這個模樣。


    她的心裏咯噔一下,當下扇了扇背後的雙翼,迅速掠至他的身側,急急地喊道:“小師叔。”


    葉釋寒的目光流轉在她的身上,一動不動。


    顧長月的心裏有些焦急,收迴雙翼,站在他的身前,想要伸手查看。


    哪想這個時候,葉釋寒卻忽然動了。


    他驀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然後朝懷中一拽,另一隻手緊緊地禁錮住她的後背,自己將她融化到自己體內。


    顧長月猝不及防落入他微涼的懷中,鼻尖縈繞著遠古神秘的熟悉氣息,腦子裏卻嗡地一聲,一片蒼白,直到幾息之後才反應過來,他抱她。


    他甚至垂下頭,將臉龐埋在她的發間,似乎還深深地唿吸了一口。


    原本被他偷吻她還能夠裝作不知,可此刻正大光明地擁抱她當如何是好?


    她努力平複心中的慌亂,深唿吸一口,正欲說話,卻聽他率先開口,清冷的聲音無助又驚慌,“是我不好,讓他們欺負你,我不好,迴來就好,迴來就好,莫怕,以後不會了,我殺了他們。”


    顧長月總算知曉,他一切都是為了她。


    他自來孤僻,以為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法隻有殺戮。


    他那般憤怒地殺人,竟也是為了她。


    盡管有些無措,但她卻不忍心推開他了。


    丹田中小花似乎被驚得目瞪口呆,此刻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音。


    也是,誰能料想他會有這樣大膽妄為的舉動?


    顧長月歎了口氣道:“小師叔,抱得太緊,難受。”


    葉釋寒怔了怔,放鬆了一些,“還難受麽?”


    顧長月也是怔了一下,料想中他不應當是忽然間清醒過來然後放開她麽?


    她疑惑地道:“小師叔,你……”


    葉釋寒還是不肯放手,輕聲在她耳邊道:“噓,我全都記起來了,阿月,我都記起來了,不願像上一世,隻遠遠看著,看著你被欺負,看著你沒了,這一世,我要你,你是我的,我會替你殺了他們。”


    全都記起來了?這一世他要她?


    這一句話太多訊息,顧長月好不容易克製下的情緒又湧了上來,一時反應不及。


    他果然如她所想那般,見證過她的前世的死亡麽?


    如此倒也可以理解,可他說這一世…不願隻遠遠看著?他要她?她是他的?


    她當理解為何意?


    太多的信息在腦海中盤旋,她一時反應不及,愣愣地說不出話。


    小花反倒清醒過來,激動不已地張口便道:“我懂了,阿月我懂了,他終於肯向你表露心意了,這小子是在向你表露心意,他也說了前世,想來是前世便……”


    它話音未落,又驀然截住。


    顧長月心緒不寧,覺得它吵得煩躁,再次將它的聲音屏蔽,然後有些木訥地抬頭,望著葉釋寒。


    葉釋寒感受到她的目光,眸子裏紫火散去,漆黑的瞳孔流轉著奇異的光芒。


    他似乎不能理解她現下道不清言不明的複雜的情緒,竟是衝她揚唇一笑:“阿月,你真好看。”


    這一笑,才是真正的明珠生輝,天地黯然。


    一聲驚雷轟然而下,亮堂一片。


    海麵上唿嘯的鬼聲、冰寒的戾氣全數沉寂,海天間唯餘他和她二人。


    第321章 番外·葉釋寒·為伊踏血(一)


    絕地身隕,她殷紅的鮮血如同煙火般破碎綻放,仿佛封印萬年的囚鳥終於掙開桎梏,以生命的代價換取解脫,那樣猖狂桀驁。


    謹記刑老前輩警醒,“她的命數改變不得,你若出手,那她便再也不是她了。”


    鬼道之中叱吒風雲的鬼策師鬼策無悔,自是通曉一切,他看的準,我便信任他。


    於是在她自爆的那一刻,我選擇靜靜地…袖手旁觀。


    沒有人告訴我,這一瞬之後,我將如何絕望悔恨。


    更沒有人告訴我,這一瞬的決定,是我這一世最不可原諒的錯誤。


    隻可惜,這個瞬間,我還不懂,也不夠明白,直到她徹徹底底消失。


    猶記得雙目被鮮紅然後的瞬間,一句泣血之語,一首絕望之歌,如詭異的夢魘,在上界的風中經久盤旋,在我耳邊縈繞不絕。


    “天地為鑒,曼珠沙華為證,我顧長月就此立下誓言,今生一世情殤足矣,倘若墜入地獄火照黃泉,你為葉,我便為花,你為花,我便為葉,生生世世花葉相錯,永不相見相識,我與你,終將無緣無果。”


    …於她,這是何等的悲哀絕望?


    我站在飄渺的雲端望著她以慘烈的方式消匿於風中,忽然感覺心髒沒來由的發痛,莫名所以,唯靈魂深處,一個隱忍沉悶的聲音不斷重複:“她不在了。”


    這世間再也看不見她的音容相貌,再也不存在她的悲歡離合。


    明明死的轟轟烈烈,終究卻什麽也不剩。


    她的一世,就如同一縷清風,拂過之後便不下任何痕跡,更無人追思哀悼,就連她為之傾盡所有的那個人…


    從來不會在意她素白憔悴的小臉上那一抹小心翼翼的淺笑,不會在意她漆黑清澈的眸子裏閃爍的希夷的光芒,更不會在她身上停留哪怕是一刻。


    他逼死她,卻擁著她的姐姐、那個外表如同仙子般冰清玉潔實則虛偽醜惡的女子耳鬢廝磨。


    他溫柔寵溺地捧著那女子的臉道:“樂兒,顧長月已經解暴,原本我以為你也無救,不曾想你還有還陽之術這等地府鬼域的機緣,太好了,你無事便好。”


    那女子假惺惺的哭:“可你怎麽能逼死妹妹?她是你的弟子啊。”


    他伸手去撫那女子根本不存在的淚水,低語:“莫要傷心,她死了也好,於她……也是個解脫。”


    解脫?


    若不是絕望至此,何人願意尋覓解脫?


    修煉數百年的修士,若非走投無路,如何甘願放棄一生修為求解脫?


    他這般說,其餘幾人都紛紛應和,隻為博那千裏追擊而來的女子一笑。


    最終那女子點了點頭,輕輕笑了起來。


    她的笑如青蓮綻放,美麗出塵,幾人看得傻傻愣愣,我卻覺得萬分刺眼。


    她所說的地府機緣還陽之術,我行走鬼域千年竟不曾聽聞。


    她分明是在說謊,隻為借幾人之手,逼她去死。


    現下她終於得償所願,那笑也真切幾分,當真討厭。


    我不知道這樣的情緒究竟為何而來,但靈魂深處,那個聲音又對我道:“原本你可以一直看著她的,看她笑,看她哭……至少她一直都在,可現在卻因為他們不在了。”


    我心裏微微一怔,恍然間明白過來,原來我一直很喜歡看著她的。


    無論她笑還是哭,我都喜歡看著。


    不,不僅僅隻是如此。


    在她難過傷心的每一個日夜,我願為她一遍一遍彈奏無哀,望她一生無哀。


    在她經曆生死劫難的每一個瞬間,我願為她使用移魂,將致命的傷害轉移自身,望她一世無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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