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顧長月,這西北一代算是整個碧海最危險的地方,素有水族第一大關之稱的禦海關與之相比也是遜色不少,其間海草珊瑚重生,花花綠綠異常好看,但事實上中間無數劇毒兇獸藏身,若是一不留神便會受到攻擊,這些毒獸的毒液也極為獨特,饒是元後修士也是無能為力。


    而西北一代最有名最恐怖的海獸卻是與海水同色的丹嬰魚,個頭不大,僅一人長短,口中噴灑毒液,可溶解修士體內金丹,腐蝕元嬰修士元嬰,而且每每出現總是猝不及防,非常危險。


    她們遊離在碧海西部的每一個角落,防不勝防地偷襲過路修士。


    除此之外,慰靈崖所在的碧海西北深處,是當年龍神擊敗的鬼暗鮫屍骨所在。


    那鬼暗蛟在世之時便是極其兇殘之物,實力竟也與龍神相當,最終還是龍神依靠龍珠才險險將其打敗,並鎮壓在西北極地,封印起身,刮去血肉,又經過靈雲冰霜凍結才讓它咽下最後一口氣。


    不過這東西實在太過強大,如今即使其肉身腐化,亡魂卻一直攀附骨架生長,怨氣衝天,每到夜裏便會放出一縷怨氣避開封印,化為蛟龍之狀,出沒於西北一代,專門吞食水族血肉,無論是未曾結丹的小孩還是已經修得化神的強者,一個也不放過。


    近幾十年間,陳滿派來的修士大多都有來無迴,這也是他尋不到慰靈崖的原因。


    由此可見,西北之地如何兇險。


    顧長月知曉水族人不善謊言,席小副將雖講得繪聲繪色,但卻沒有一句誇張。


    而此間天色已晚,眼見前頭浮現出一座孤零零的城市輪廓,席大副將摸了摸靈寵灼浪蛟鱗的腦袋,使其停住巨大的身形。


    隨後看著顧長月,平靜地道:“這是荒城,越過荒城便要漸漸進入碧海之末,也稱作荒海。荒海邊境處夜間蟄伏不少丹嬰魚,這東西無聲無息,夜裏沒有光亮更看不清晰,我們不便再行,待明日白天加快速度越過丹嬰魚所在區域再行連夜趕路也不遲,今日我等便暫且留宿於此吧。”


    顧長月看出兄弟二人極為忌憚那丹嬰魚,再想想這東西可以化掉修士金丹甚至元嬰,心中也不免生寒,當下便也不反駁。


    由於口裏含著避水珠不便開口,便傳音道:“席大副將盡管安排。”


    席大副將與她相處數日,知曉她不愛說話,但整日笑吟吟的,倒是破好相處,因而對於她並不反駁,席大副將也不覺驚訝,衝著她點了點頭,再拍了拍灼浪蛟鱗的腦袋,灼浪蛟鱗低吼一聲,向下俯衝,其後砰地一聲化為一頭小蛇,被席大副將收進納戒之中。


    三人立刻便站在那座孤城的外頭。


    席小副將看起來心情不錯,話又多了幾分,對顧長月道:“荒城雖然荒涼,吃食卻不比京都差多少,尤其是辣水鹵製的海帶,嘖嘖,你不知道多美味,在水族美食譜上排名第九啊,第九啊,若了來了這裏一趟不去嚐嚐,那簡直是白來了。”


    顧長月辟穀許久,已經很久沒有食過人間煙火,當下倒是微微一愣。


    自離了隊伍之後,兩位副將便換下了剛毅厚重的鱗甲,穿了普普通通的長衫,一下子便少了幾分征戰沙場的冷酷血腥,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柔和,況且兩人性子也不狂躁冷酷,反而也是極好相處。


    此番席小副將滿麵向往之色,險些口水橫流的模樣倒也叫人忍不住發笑。


    席大副將忍不住唿了他一巴掌,淡淡道:“幾百歲了,給我穩重一些,辟穀也辟了這麽久,還就隻知道吃。”


    席小副將不滿:“又不是我想吃,顧道友遠道而來,又幫了我族這麽大的忙,難道就不應該請她吃一份我們水族特產的荒城辣水海帶麽?對吧,顧道友?你從下界來到我水族也不容易,我便帶你去嚐嚐也無妨。”


    顧長月眉頭挑了挑,自己是應當不留情麵地迴絕了他呢,還是應當不留情麵地迴絕了他?


    正想著,席大副將開口問了句:“誰付賬?”


    席小副將一愣,剛剛從戰場上離開,沿路又不會想到要購買必需品,像席小副將這類粗心大意的武將,定然不到使用之時是想不起會帶靈晶。


    他果然一個子兒也沒帶,假裝在身上摸了摸,咳嗽兩聲,轉過頭看向顧長月:“顧道友,那東西不貴。”


    顧長月納戒之中倒是有不少,但不知為何,她莫名地不想請他,因此衝他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當然最後還是席大副將請客。


    荒城的建築與水族大營的建築一樣,房子由奇怪材料所建,周圍的海水都被避開,空氣極為充足,並不需要再含著避水珠。


    是以顧長月自辟穀以來,第一次吃上一迴食物,卻是在水族人的地界上,吃了水族人做的的辣水海帶,水族人烤的各種魚類肉串,以及水族人燉的海草辣湯,然後…


    成功被辣成啞巴。


    水族荒城之人喜辣,樣樣食物都要灑些特製辣粉,刺激修士味蕾,簡直是強大不已。


    小花咯咯笑話她,也不說話,隻是花枝亂顫。


    顧長月深深唿吸幾大口,意圖用靈陰之氣緩解,卻不顯任何作用,不說靈陰之氣,這東西連鬼火也沒有辦法。


    無論前世今生,加起來九百多年,她何時吃過這麽辣的東西?而且是轉為修士特製的辣味。


    想她自來不喜多言,說起來在浩然派修士眼中也有幾分淡雅,現下卻也忍不住想要掀桌殺人。


    這是什麽個滋味?


    饒是在她身上砍上十來刀她也不會喊痛,饒是身負重傷她也不會悶哼一聲。


    可偏偏這辣呀!


    天殺的荒城,天殺的荒城辣粉。


    別處都在大亂,為何這裏的人還能走街串巷,還能吃得這麽香甜?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為什麽兩位席副將就如沒事人一般?為何他們不辣?


    為何自己要聽信席小副將之言,認為遠道而來就應當嚐嚐所謂的荒城辣水海帶?


    簡直悔不當初。


    席小副將見她眼淚汪汪的模樣,有些尷尬,最後頗為不忍地道:“顧道友如此難受,得喝荒城特製的杞果茶才行。”


    顧長月在桌子上掃了一眼,不見茶水,便結結巴巴:“有麽?給……給喔……”


    席小副將凝了一下,道:“這店子隻賣小食,沒有水。”


    顧長月快說不出話來,道:“埋……埋可以麽?憋戳去埋……”


    說完啪地丟出一袋中品靈晶,道:“有多傻埋多傻。”


    席小副將咦了一聲,卻是將裝著靈晶的儲物袋拿起掂了又掂,再慢悠悠地打開瞅上一眼,驚道:“顧道友好多錢。”


    顧長月險些崩潰,這人是故意的吧?


    席大副將再也看不下去,對顧長月留下一句:“稍等。”


    其後一把抓起席小副將,氣勢洶洶往外麵走去,任席小副將驚唿大哥饒命,也不管旁人古怪的目光。


    顧長月覺得這兩兄弟簡直了…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先管管她這個可憐人麽?


    她隻想要杞果茶。


    趕快解決這個辣的問題,才能好好說話不是麽?才能告訴他們,她發現異樣了好麽?


    好吧,雖然現在她是辣得要命,但感官卻還是極為敏銳,就在席小副將查看她靈晶的時候,她便感覺到有一股氣息有遠接近。


    原本水族全民皆修,實力也都不差。


    這股氣息刻意壓製,混在人群當中,根本無法察覺,但是這股氣息顧長月卻一時間便辨別出來,因為太過熟悉。


    這股氣息,當年擊傷過她無數次,正是屬於水漠然。


    水漠然竟然也來了荒城。


    而出他之外,她還感覺到他身邊還跟了好幾名強者,實力都是實實在在的沉厚,不容小覷。


    原本水漠然便是陳南心腹黨羽,如今來到荒城,很難不讓她聯想到,他們也是為慰靈崖而來。


    當真前世為敵,今生也不能為友。


    宿敵終究是宿敵。


    正自思量之間,這氣息又近了,很近很近。


    她的心中一凜,強忍著辣意坐得筆直,她感覺到他就在身後。


    手中握起一縷鬼火,若他一旦有所動作,她便立刻拋出。


    隻是等了片刻,她的耳邊隻是響起他淡雅禮貌的聲音:“這位姑娘切莫驚慌,水某並無惡意,不過見姑娘痛苦難忍,水某心中著實不忍,若不嫌棄,先且緩緩可好?”


    接著一個水壺出現在她麵前。


    她抬起頭來,看到水漠然熟悉的臉龐。


    一襲水藍色的衣衫,身材筆直,五官異常俊美溫潤。


    此刻他含笑看著她,好一副優雅高尚的模樣。


    顧長月目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便是連話也不想多說,徑直從椅子上站起來,留了幾顆靈晶在桌子上,轉身便走,當他不存在一般。


    水漠然沒有想到自己好心好意卻換來一張冷臉,微微怔了怔,看著她纖細的背影,隨後無奈一笑,搖了搖頭。


    當此時,他的身後忽地竄來一抹嬌小的紅影,衝他喊道:“漠然哥哥,你在這裏做甚?剛才那女子是誰?她竟然也穿紅衣服。”


    聲音清脆。


    水漠然收斂心神,抬手拍了拍紅衣女子的頭發,和聲道:“不過是個路人罷了,好了,荒城的辣水海帶也吃了,接下來想去哪裏?”


    女子歡快地唿了一聲,道:“去隔壁喝燉湯,可是漠然哥哥,父……親他叫你和叔叔伯伯他們去找那個人,我卻讓你們陪我在這裏玩耍,會不會耽誤了時間?”


    水漠然笑了笑道:“怎麽會呢?你開心就好。”


    女子嬌俏地笑了起來,挽住他的手臂,蹦蹦跳跳:“漠然哥哥最好了,什麽都會將就玉兒。”


    不過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麽,有些黯然,“漠然哥哥也不是隻將就玉兒,漠然哥哥對任何人都這麽好,這麽禮貌。”


    水漠然無奈,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卻沒有說話。


    走出辣水海帶店,不由抬頭瞄了眼顧長月所去方向,眼神有些幽暗。


    那個女子明顯很是厭惡自己,可自己曾經可有見到過她?


    第312章 鬼影


    顧長月從店子裏出來,吸了口海底的涼風,鹹鹹腥腥的味道灌滿口鼻,心緒被壓得沉沉的。


    水漠然對任何人都能以禮相待,對待女子更是體貼入微,無微不至,但是若他決定要殺某個人,必然也不分男女老幼,下起手來毫不留情。


    顧長月上輩子吃過他的苦頭,清楚他的段數,自然對他頗為忌憚。


    再者她方才也留意過鄰桌的五個錦袍人,正是水漠然一行,其中四人力量與兩位席副將不相上下,還有一人高深莫測,以她的感知竟看不出絲毫破綻,想來是水家化神期修士無疑。


    水家這般陣仗前來荒城,不用腦子想也可以想象,他們並非是來吃一份辣水海帶那麽簡單。


    小花顯然也有所留意,道:“阿月,那幾人很是可疑。”


    顧長月緩緩道出心中想法:“不錯,那幾人的氣息你應該感應到了,雖然看不出他們的實力,但明顯能夠感覺到他們在壓製隱藏,據我所知,盡管水族人人皆修,卻不是人人都是強者,尤其是這偏遠荒城,最多不過結丹初期罷了,這些人可以壓製實力而來,不可能每一目的。”


    小花道:“現下正是水族大亂的時候,這樣的人物不在京都禦敵,跑到這裏來做甚?我想除了慰靈崖,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釋。”


    顧長月道;“不錯,無論如何,小心為上。”


    正與小花談論著此事,席大副將便拖著席小副將從人來人往的街頭迴來,衝她招了招手,手裏還拽著個水壺。


    顧長月迎上去,接過水壺一飲而盡,冰涼的清甜霎時便散去了熾烈的火辣,長長唿了口氣,終於得以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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