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忍著痛,有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告罪的退了下去。


    彭巡撫拂袖而走,想著小廝的稟告,費禾豫不見了!禮親王的平叛軍隊才出發不久,他的貼身幕僚就消失在巡撫府中。


    “是你麽王正浩,出了王賢妃和三皇子妃的宣威伯府,和陳家一貫交好的王家,是你們嗎?”彭巡撫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望著王副統領軍營的方向暗道。


    祁青遠隨著五百士兵一路快馬加鞭,跟在禮親王身後,朝胡兒嶺而去。隻是他總有些心神不寧,他總感覺這次禮親王出兵,不會像他說得那麽容易就擒得叛首,掙得首功。


    約摸行了一個時辰,隊伍漸漸停了下來,祁青遠暗猜應該是胡兒嶺到了。


    神機營的前哨士兵飛奔迴報:“稟告王爺、高將軍,前方是一個峽穀,峽穀高隻有六尺,隻能下馬而行。”


    禮親王看了看那個峽穀,的確有些矮,人騎在馬上就不能穿過,問道:“胡兒嶺還有多遠?”


    前哨兵恭敬的迴道:“過了峽穀不遠就是胡兒嶺了。”


    禮親王點點頭,看了眼身旁一言不發的高將軍,高將軍冷聲道:“全軍下馬而行,快速通過峽穀。”


    祁青遠翻身下馬,走到管霄翰身邊,看他一臉激動的模樣,小聲提醒他道:“等會過峽穀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一些。”


    管霄翰不解,迷糊的問:“怎麽了?”


    祁青遠搖頭,含糊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出了蘇州城就心神不寧。”


    管霄翰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別是跟我一樣激動的吧,終於可以真刀真槍的和叛軍幹上一場,怎麽樣,期待吧。”


    祁青遠無語,不想在這個時候跟這個二愣子分辨,隻再次囑咐他:“反正等會你多留個心眼,別傻愣愣的就往前衝。”


    管霄翰不在意的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第46章 絕地


    祁青遠小心翼翼的過了峽穀,前麵先過來的神機營士兵在等著,祁青遠打量了周圍,兩邊都是不低的山嶺,種著密密麻麻的楊樹,前方是一條比較窄的小路,不過路麵情況倒是不錯,很是平坦。


    四周風平浪靜,沒什麽危險,祁青遠鬆了一口氣,暗道看來是第一次出兵打仗,自己嚇自己,隻要過了那一段窄路就是胡兒嶺了。


    禮親王有些意氣風發的看著不遠處的胡兒嶺,他腦子裏勾勒出一幅美妙的圖景:隻要過了這一段窄路,等著他的就是倉惶逃竄的叛首,等著他的就是父皇的讚賞,等著他的就是唾手可得的東宮之位……


    可現實等著他的卻是,從兩麵山坡上滾滾而下的巨石,和鋪天蓋地的箭矢。高將軍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大唿“有埋伏,眾將士戒備。”


    然後猛地撲向還做著美夢的禮親王,兩人在地上翻滾兩轉,狼狽不堪,禮親王被剛射到他身前的箭矢嚇得哆哆嗦嗦,緊拉著高將軍的衣袖問:“高將軍,是何人襲擊本王?現在該怎麽辦?”


    高將軍一言不發的扯著禮親王躲到身旁剛落下的巨石後麵,看著身邊的士兵被突如其來的埋伏打得措手不及,已經有一半的士兵喪命於滾落而來的巨石和箭矢下。


    祁青遠運氣算是好的,巨石滾落下來時他離峽穀很近,在親眼看到一個神機營士兵被巨石壓得吐血而亡時,他一個閃身退迴到了峽穀內。


    轟轟的巨石不停地從山坡上滾下來,還有漫天的箭矢,祁青遠睜大眼睛終於在不遠處找到了躲在一塊石頭後麵的管霄翰。


    他揚聲喊道:“霄翰,快到這裏來。”


    周圍聽到聲音的士兵也急忙往峽穀內跑,不過有的逃了過來,有的在跑的過程中死於流箭之下,萬幸的是管霄翰安全的跑進了峽穀,祁青遠看他手臂鮮血直流,是巨石擦傷的痕跡,忙拿出錦帕給他按住。


    管霄翰皺著眉頭,問:“青遠,為什麽會在這裏遇到伏擊。禮王爺不是說胡兒嶺隻有幾十個逃竄的流民麽。”


    祁青遠把錦帕給他係在胳膊上,嘴裏迴道:“現在看來是禮王爺收到的消息有誤,看這陣勢,什麽逃竄的叛首,我看是以逸待勞的伏兵。”


    管霄翰正要張嘴說什麽,就聽到一個衛兵驚慌的嚷叫聲:“不好了,後麵的路也被堵死了!”


    祁青遠和管霄翰忙快跑幾步,看到他們來時的路的確被堵死了,重重疊疊的巨石把峽口封得死死的,連陽光都隻能從石縫中透進來。


    在峽穀中躲藏的士兵瞬間喧嘩起來,管霄翰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轉身迴到峽穀的另一邊,朝峽穀外望去,到處是神機營和蘇州衛軍的屍體,散落堆積的巨石已經把前方的窄路也堵上了。也還有一些幸存的士兵躲在巨石後麵,不過也隻是暫時安全,因為山坡上不時還有箭矢撲麵而來。


    進到峽穀內的士兵大概有四五十人,峽穀窄小,眾人擠在一起,都是滿心的恐懼,片刻之間從擒拿叛首的意氣風發,到現在生死難料的境地,有的膽小的嘴裏不停的問“到底是怎麽迴事?”,也有膽大的叫囂著要和伏兵決一死戰。


    祁青遠沉默著,腦裏正尋思著有何生機之法,就聽到外麵高將軍的聲音傳來:“神機營還有氣的將士,到本將身邊,掩護王爺撤退。”


    軍令如山,本來留在峽穀內的二三十神機營士兵,立刻往高將軍和禮親王躲藏的方向而去,祁青遠見管霄翰去得毫不猶豫,也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躲過流箭,以巨石為遮擋,艱難的挪動到了高將軍和禮親王的身邊。


    禮親王此時哪裏還有親王的威儀,緊緊的附在高將軍身後,一臉驚恐。兩人周邊有幾具神機營士兵的屍體,想來都是為保護他們而死。


    高將軍看著還在不斷滾落的石頭,聲音冷硬的問:“情形如何,可有撤退的路線?”


    幾十個士兵都沉默著,還是管霄翰答道:“前後兩邊的路都被石頭堵死了,暫時找不到安全撤離的路。士兵死傷大半,具體傷亡不清楚。”


    高將軍聽到士兵死傷大半,眼角通紅,沉吟片刻道:“先護著王爺去峽穀內躲躲。”


    幾十個士兵把禮親王護在中間朝著峽穀內走去,短短幾百米的距離,神機營一共付出了四名士兵的生命,才護著禮親王走到了峽穀內,祁青遠的肩頭也中了一箭。


    高將軍把禮親王安置在峽穀內的最裏處後,快速清點了人數,現在峽穀內總共隻有七十九人,還有一半帶傷,高將軍臉上冷冽,朝禮親王問道:“王爺,末將可否多問一句,您說您收到確切的線報,叛首會帶著幾十名親信從胡兒嶺西邊逃竄。這線報從何而來?”


    禮親王一直失神著,對著不到百人的殘軍敗將苦笑,“禦林軍中有本王的人,消息就是從他那裏傳出來的。”


    高將軍又問:“那王爺又如何能確定那人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禮親王想著費禾豫一臉的肯定的表情和確定的語氣,閉上了眼,頹然道:“是本王急功好利信錯了人,連累高將軍了。”


    聽禮親王這麽說,高將軍倒是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而且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逃出去,不然這裏所有的人都要死。


    高將軍思緒良久吩咐道:“重傷的人就留在原地養傷;輕傷的人一部分保護王爺,另一部分想辦法把我們來時峽口處的巨石清理出來;沒有受傷的,跟在本將身後。山坡上滾落的石頭總有停的一刻,到時候跟著本將殺出去,看到底是哪路人馬在此伏擊我們。”


    祁青遠心神一凜,看了看失魂落魄的禮親王,又看了眼麵色沉重的高將軍,也不多說,拉著管霄翰走到他們進來的峽口處。


    他們兩個都受了輕傷,祁青遠肩頭的箭刺得並不深,祁青遠忍著痛把它撥了出來,隻是草草的包紮了一下。


    十多個受了輕傷的人對著峽口處層層疊疊的石頭束手無策,還是管霄翰歎著氣道:“幹看著也沒用,隻能用蠻力推了。”


    眾人麵麵相覷,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能挽起袖子幹起苦力。


    而高將軍麵對的情形更加糟糕,在巨石停止滾落後,山坡上閃出密密麻麻的人,看著這一群群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把峽口團團圍住,高將軍握緊手上的弓弩,從峽口內站了出去。


    朗聲道:“不知道哪位好漢是領頭人,神機營高國珛有禮了。”


    那一群流民像是沒聽見高將軍的聲音,隻一個個舉起手中的弓弩、大刀,從山坡上走下來,步步逼近。


    高將軍手指微顫,繼續喊道:“怎麽,有膽子伏擊朝廷士兵,現在連出來跟高某對話的勇氣都沒有麽。”


    高將軍身旁的一個神機營士兵也喝道:“不會是個隻會躲在人群中的軟蛋吧。”


    隻聽“嗖”的一聲,那個神機營士兵的話剛落,就被一箭封了喉。高將軍眼睛充了血,忙接住他的身體,大喝一聲,跟在高將軍身後的將士也被刺激得發了狂,不顧一切的朝流民奔了去,隻是手中的大刀還沒砍出去,就被鋪天的箭矢射成了篩子。


    高將軍見已到絕路,他也不貪生,舉起手中的神射弩射了出去,隻是敵眾我寡,高將軍終於還是犧牲於流箭之下。


    這時,在峽口內目睹一切的禮親王突然大喊道:“都住手,我是大趙的二皇子,聖上親封的禮親王。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我!要是你們敢殺了我,我父皇一定會屠了你們的九族。你們不能殺我,你們要什麽本王都可以答應你們,你們要什麽,本王都可以答應!”


    箭矢隨著禮親王的哭喊停了下來,一個高壯的胡子男人走了出來,對著禮親王道:“你說你是個王爺?”


    禮親王連忙點頭道:“對,我是王爺,我是大趙的親王。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那高壯的男子又打量了禮親王一番,沒入人群,跑上山坡,對著幾個在觀戰的人道:“頭領,下邊那個嚇得哆嗦的小白臉,說他是大趙的親王,皇上的兒子。說隻要不殺他,他就可以滿足我們所有的條件。”


    “真的?真是朝廷的王爺?”一個黑黑的大漢莽聲問道。


    他旁邊的一臉麻子的中年也急切的出聲:“他真的說什麽都可以答應我們?”


    那高壯的男子忙迴道:“那個小白臉的確說他是朝廷的王爺,說是什麽禮親王。”


    黑大漢和麻子中年相互看了一眼,眼裏迸出驚喜的目光,黑大漢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天不絕我李二黑,天不絕我李二黑啊!”


    麻子中年也是一臉喜色,正要朗笑出聲,就聽身邊的另一個瘦瘦的青年道:“是個王爺又如何,黑哥麻哥,我們可都說好了,要和他們決一死戰,要把這些朝廷狗腿殺幹淨。當初你們也是答應了我大哥的,現在你們是什麽意思。”


    麻子中年哂笑幾聲,朝黑大漢使了個眼色,道:“利旺你不要著急,我麻哥說的話什麽時候反悔過,不過是……”


    麻子中年的話還沒說完,那叫利旺的青年就被黑大漢從背後給打暈了過去。


    旁邊的高壯男子驚愕,還來不及說出口中的話,就聽黑大漢道:“不要聲張,把利旺背下去看起來,別讓他壞了我們的大事。”


    第47章 被俘


    看到高壯男子把利旺給綁好背了下去,黑大漢和麻子中年相視一笑。


    黑大漢和麻子中年其實並不是因地動受災的流民,而是蘇州境內臭名昭著的流匪,平日裏就是幹著打家劫舍的生意。


    地動後,蘇州成了重災區,來往的商販自然少之又少,兩人沒了維持生計的活兒,隻好扮成流民靠著救濟為生。


    一次偶然的機會結識到了許利旺和他大哥許財旺,兩人發現許財旺兩兄弟不知為何原因特別仇視官府,並且在暗自籌劃著流民動亂一事。


    兩人趁機和許財旺兩兄弟結識,並一拍即合,暗中搗亂官府的救災計劃,使得群情激憤,釀成了流民動亂。


    剛開始兩人隻是打著渾水摸魚的想法,不曾想許財旺兩兄弟手段狠辣,不僅搶了太倉、昆山兩府縣衙,連兩位縣令都沒放過。這時候兩人就打起了退堂鼓,可是許財旺兩兄弟哪肯他們就此離去。


    不得已,黑大漢兩人把許財旺攻打常熟的計劃泄露了出去,終於許財旺和蘇州知府同歸於盡了,流民隊伍中再也沒人能阻止他們離開了。


    可是朝廷的平叛大軍來得太快,又一直沒有找到出逃的好時機,他們兩人隻好當起了流民叛軍的首領。


    今日是手下得到消息,說會有朝廷派遣的大軍來剿滅他們。兩人一合計,與其坐著等死,不如大幹一場多拉些人陪葬,就帶了六千叛軍提前在胡兒嶺設了伏。


    沒想到,來得居然隻是一支幾百人的小隊伍,雖然武器精良,但占著地利和猝不及防,沒花多少功夫就把大半士兵給收拾了。


    而且其中居然有一位親王!兩人在聽到消息的時候知道,或許他們活的機會來了!本來抱著必死的心態,準備和朝廷大軍來個同歸於盡。沒想到,居然可以俘虜到一位當朝皇子。


    兩人整了整衣衫,從山坡上走了下來,看著還剩七八個活著的士兵,把那位嚇得不輕的王爺保護在中間。


    黑大漢莽聲問道:“你說你是當朝王爺,可以答應我們的任何條件,可有憑證。”


    禮親王被祁青遠幾人護在中間,從腰間扯下一塊玉佩扔向他,磕磕絆絆道:“這是本王代表身份的玉佩,你自己看。本王沒有騙你,隻要你不殺本王,本王可以替你向父皇請饒,不計較你們的罪。”


    黑大漢接住玉佩,看著玉佩上兩麵都刻著字,他雖不識字,但也知道這玉的確是極品好玉,又看到禮親王身邊的人各自都帶了傷,但一直把他護在中間,對他的話信了八九分。


    祁青遠雖然也擺出了護衛禮親王的姿態,但他心裏對禮親王貪生怕死的行為極其不恥,若是禮親王敢拿出拚命的架勢,他都願意豁了命出去。


    他看著滿地的屍體,想著高將軍臨死前的不甘;想著在不久前禮親王還信誓旦旦的對他們說要帶他們建功立業。但現在,拚命護著他的人都死了,他卻以皇子之尊向叛軍乞降,這樣的人不值得他保護。


    祁青遠緊緊的壓住管霄翰要衝出去的身體,低聲警告他閉嘴。隻靜靜的看著兩個叛首低聲商量著什麽。


    不一會兒,黑大漢出聲道:“即然是王爺在此,我們也不敢冒犯,隻請王爺去我們的地盤當當客人。”說著朝身邊的人使眼色。


    禮親王看著十多個向他襲來的流民,嚇得都快跌倒在地上。祁青遠看到有個流民朝禮親王後腦上砍了一記手刀,在察覺自己身後手刀襲來時,整個人立刻軟了下去。


    然後就有兩個人把他抬了起來,走了許久的路才停了下來。祁青遠感覺身體被人一拋,然後砰的掉在了冰涼的地上,接著又是幾聲砰響,他忍著巨痛,繼續裝暈。


    等兩個流民離開,外麵也沒有什麽聲響,祁青遠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看到管霄翰和幾個神機營的士兵都在他不遠處,雖是昏迷著,但好歹沒什麽大礙。


    他稍微鬆了一口氣,就著昏暗的月光,祁青遠打量著周圍,破爛的窗戶,緊鎖住的大門,屋角還有幾捆幹柴。應該是一間破舊的柴房,祁青遠猜測,又輕輕地喊了幾聲管霄翰的名字,但管霄翰依然昏睡著。


    祁青遠隻得使勁掙脫著身上的繩子,正在他跟繩子作鬥爭的時候,忽的旁邊一個重物朝他壓了上來,祁青遠一個趔趄,本是半坐著的身體砰的撲倒在地,然後就感覺到身上的重物不斷起伏壓向他,祁青遠被壓得胸口發悶,肩上的傷口也越來越痛。


    眼角瞄到身上的重物果然是個人,趁他起伏的空隙,祁青遠迅速轉了個身,抬頭狠狠的撞向他,趁著他眼冒金星,祁青遠也顧不上腦子裏一片混沌,迅速翻了盤,用身體把他壓在了下麵。


    好半天,祁青遠腦子才恢複了清明,看清偷襲自己的是個瘦瘦的青年,也被人用繩子捆綁著,而且嘴裏還被塞了一團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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