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溫氏的神色,李家大郎心裏也就知道了,這方法是不成的,一家子又沉默了下來,溫氏小女兒問道,“那爹爹會怎麽樣?”


    李家大郎麵如死灰的說道,“惹怒聖顏,被押入死牢,多半已經沒有希望了。”同在國子監讀書的同窗裏,有個人的父親是在刑部的,曾經告訴他,進了死牢就等於死了,大周朝也就一個人從死牢裏出來過,那就是鼎鼎大名的不世名將,第一任武定侯,曾經跟著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馬功勞的人,據說當初武定侯夫人病逝,太祖就想把公主嫁給他,他卻死活不依,這才惹怒了皇帝,進了死牢,但是皇帝氣過之後又是舍不得,這才把人撈了出來。


    李家大郎想著,難道父親還能和不世名將第一任武定侯相比嗎?


    他雖然覺得父親頗有才華,可是跟這位武定侯相比,那自然是不夠看的,這麽一想,心裏越發的晦澀難過。


    李居的小女兒抽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嗎?嗚嗚,我要爹爹!”李居的小女兒今年不過八歲,很得家裏人寵愛,這會兒知道父親估計有去無迴了,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湧了出來。


    溫氏想到李居平日裏麵貌,一咬牙說道,“我豁出去這張臉皮的,這就去求求人。”長於大家的溫氏當然知道丈夫基本已經兇多吉少了,可是看著年幼的女兒,年邁的婆婆,還有一臉稚嫩但是力圖擔起一個家的大兒子,心似刀絞般難過,更生出種破釜沉舟一般的決心,家裏沒有了李居這日子還要怎麽過?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就要試一試。


    老太太趕忙讓一旁的丫鬟拿了首飾盒子出來,遞與兒媳道,“我也沒有多少銀子,這裏的首飾你都拿去賣了,隻要能找人說項就不要省銀子。”


    李居的小女兒趕忙站了了起來,把自己頭上的金釵拔了下來,又解下手上的玉鐲子哭道,“娘親,把這個也賣了吧,我想救爹爹。”


    溫氏看著小女兒如墨的眼眸裏滿是對父親的渴望,心裏一酸,眼淚又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第二天,溫氏就去了徐府,那是皇帝謀士徐寶晨的家府,雖然不大,卻是被許多人盯著,門口常年停著馬車,大多是想要走徐寶晨門路的人。


    溫氏下了馬車之後很是緊張的站著,她早就知道求到徐家門口的人很多,但是這樣的情景還是讓她感到望而怯步。


    她捏了捏手裏的名帖,又摸了摸荷包裏的五千兩銀票,帶著視死如歸的心情走了過去,據說那死牢裏成天不見光,一天也隻給吃一頓,也不知道夫君他現如今怎麽樣了。


    那守門的看到又是一個婦人過來,很是不耐煩的撇嘴道,“你找誰?”


    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人向來都是狗眼看人低的,溫氏也不去計較,把自己的名帖拿了出來,那守門的小廝看了眼名帖,竟然露出幾分詫異的神色來,隻是上下打量著她,半天都沒有說話。


    溫氏心裏忐忑不安,想著如果連人都見不上,更談不上救人了……,她還記得和李居要好的工部主簿給她透了話,說現如今能救丈夫的也就隻有這位徐寶晨了。


    就在溫氏以為她要等很久的時候,守門的小廝說道,“是李大人的家眷啊?行了,你進去吧。”


    溫氏頓時鬆了一口氣,趕忙走了進去。


    徐府不大,過了影壁就看到一個年輕的丫鬟等著她,說道,“是李夫人吧,我們夫人等候多時,這邊過來。”


    等著從徐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溫氏臉上帶著隱隱的興奮,又帶著些茫然不安,想起徐夫人說的話來,我們大人經常誇讚李大人,是國之棟梁,隻可惜卻是李大人太過衝動頂撞了陛下……,要說能勸說陛下迴心轉意的也就隻有宮裏的萱妃娘娘了。


    她當時就跪了下來給徐夫人磕頭,說道,要是能救我家相公,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夫人的恩惠。


    李夫人似乎對她的態度很滿意,就說讓她迴去準備準備,還問家裏有沒有孩子,溫氏聞弦歌而知雅意,馬上就說道家裏的小女兒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李夫人笑的更勝了,說道,那就明天把那孩子帶上,萱妃娘娘最是和善了,喜歡小孩子。


    周清若這幾天其實也挺猶豫的,當時陸佩寧和徐寶晨過來見她,希望她能說服皇帝放了李居,她當時就直接拒絕了兩個人,原因沒有其他,她覺得自己還沒到可以幹涉皇帝做決斷的時候,更甚者說,就算是能影響,她對朝中的事情一竅不通,就憑著這兩個人的說項然後冒然去勸皇帝?


    不是她願意幫人,實在是她覺得自己無能為力而已。


    可是等著徐寶晨的夫人遞了牌子進來的時候,她就約莫感覺到還是這件事。


    ***


    皇帝在禦書房裏發脾氣,把東西都砸的稀巴爛,又把門口的兩名太監給杖斃了,隨後去了前殿……,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在這後宮裏,主子就是一切,他掌握著你的生殺大權,誰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王盛今天特別後悔,後悔為什麽偏偏跟著皇帝跑出來,昨天萱妃娘娘還說要釀製花露,他應該去幫忙才對,這樣就可以避開今天的暴風雨了!


    可是現在什麽都晚了,他小心翼翼的跟著,生怕皇帝連他的臉麵都不顧了,就像是之前的兩個太監一樣直接杖斃了。


    不得不說,德武皇帝可真是個……心狠手辣,暴虐的性子,每次發脾氣的時候,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戾氣!


    想想就覺得害怕。


    結果等著皇帝好容易迴了禦寶殿的時候,王盛還以為會有萱妃娘娘在,皇帝的心情應該會好點,但是誰又能想到,這會兒萱妃娘娘竟然在廳堂裏見徐寶晨的夫人?


    皇帝顯然很不高興,抬腳就去了周清若見客的廳堂。


    剛走到外麵就聽到裏麵有個小女孩哭道,“娘娘,我爹真的是好人呢,在大興的時候百姓們還說要給爹爹建個廟,爹爹卻說他隻不過做了應該的事情……,爹爹也從來不收人錢,曾經還有個士紳拿了銀子讓爹爹把審案子的時候讓他贏,他直接就拒絕了。”


    皇帝臉色鐵青,王盛一看心想,完了,這又是要出事了!


    “他們說我爹爹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來替他受罰行不行?娘娘,你就救救我爹吧。”


    周清若看著孩子純真的眼睛裏都是淚水,就像是被水侵襲過的黑寶石,水潤迷蒙,又見她小小年紀這樣不顧一切,把頭磕的青紫一片,心裏竟然十分的難受了起來。


    ☆、第23章


    皇帝生平最恨別人這般要挾他,對,在他的眼裏讓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送到這邊來,然後利用周清若的心軟簡直就是不能忍受!


    要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性,肯定要把人統統都給處置了!就是淩遲處死也不為過,皇帝自從被陷害不得不遠走漠北之後就心如鋼鐵一般的,十分的殘暴而且無所顧忌。


    所以在皇帝眼裏這些人簡直就是不知死活!


    但是皇帝卻破天荒的有些猶豫,他的猶豫並不是覺得裏麵的孩子可憐,他猶豫的是……怕自己這樣勃然大怒,然後當著她的殺了這一對母女,會讓周清若不舒服。


    要知道周清若可不是太後那樣踩著宮中無數人的屍體爬上來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人,人命太後來說什麽都不是。


    隻要是能走上那位置,估計太後連死了親兒子都不會在乎吧?


    可是周清若不是,即使入了宮身上也沒有退去應有的良善,就像是一朵沾染汙點花朵,他很想一直這麽嗬護下去。


    但是就這樣忍著又不甘心!皇帝隻覺得心裏一股邪火無處發泄!他抬抬起腳又放下來,抬起來又放下來,顯得很是煩躁,看著裏頭的目光卻是如同鋒利的刀刃一般,散發著令人可怖的戾氣。


    門口的兩個宮女,簇擁著皇帝而來的王盛,還有幾個太監宮女竟然被嚇的都不敢說話了,隻覺得皇帝這樣子實在是太嚇人了。


    周清若見李家的悲情隻覺得心裏很是難過,卻是不知道要不要幫,要怎麽幫?雖然李居母女的神態固然讓人憐憫,這是李居頂撞皇帝是卻是事實,難道她要去跟皇帝講什麽人人平等?


    先不說是不是平等,就算是一般朋友之間也有這麽說話的嗎?直言不諱的說,你把你弟弟拖下來才爬上現在這個位置,這話實在是太難聽了些。


    很多人都覺得直言不諱是一種真性情,可是在周清若看來,這些所謂的直言不諱不過就是不夠尊重對方,因為連話都不好好想想再說,你說不是不尊重是什麽?


    周清若心思複雜,一會兒看著孩子覺得可憐,想著李居也算是難得人才,總是要保一保,要是真讓他死了,是不是會讓很多人寒心?對那些百姓來說他是庇護一方的好官不是?


    可是一邊又覺得李居那樣說話,就是她也會生氣,再說她到底要怎麽勸皇帝呢?她和皇帝雖然十分的親密無間,可是要說親密到交心的地步也不至於……,在她看來兩個人還需要好長的路要走。


    畢竟婚姻也是需要磨合的不是?


    在這時候讓她出頭?合適嗎?


    就在周清若為難的時候,她忽然就看到門口湘妃竹下麵露出一雙用金線繡著五爪金龍,用銀線描著祥雲的鞋子來。


    這不是……周清若心中一驚,隨即靈機一動,腦子裏就想出一個辦法來,興許這個辦法倒是可以讓大家皆大歡喜?


    周清若眼中露出幾分躍躍欲試的目光來。


    皇帝聽見那孩子不斷啼啼哭哭的,周清若又是不吭聲,心裏越發煩躁,想著不能在任由那一對母子胡鬧下去了,這像什麽話?欺辱周清若心腸好嗎?大不了瞞著周清若處置就好,總歸他是絕對不會饒了她們的!


    就在皇帝想好準備進去的時候,忽然聽到周清若厲聲責問的聲音,他就停下腳步來。


    周清若眉眼冷峻,對著李居的夫人溫氏嗬道,“我原本以為隻有李大人有些不分尊卑,不懂進退的,誰知道他的娘子和女兒也是一個樣子,也怪不得他能在陛下麵前那般的大言不慚,狂妄頂撞!”


    溫氏一愣,忙抬頭看了眼周清若,見她剛才還溫溫柔柔的,這會兒卻是挺直了腰板,目光冰冷,顯然生氣了,又聽這一番話,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的很是無力,不過卻是還是強忍著眼淚在周清若腳下的女兒抱了過來。


    而一旁盼著溫氏母女過來的徐寶晨夫人卻是心裏一驚,想著丈夫徐寶晨的話,說這位娘娘一看就是好脾性,她不答應不過是不想插手皇帝的事情,可是等著她看到李居的妻兒哭泣難過,必然就會心軟,誰沒有父母孩子?


    隻不過記住,別是下午過去,要上午一早上,趕在陛下下朝之前……,現在如今萱妃娘娘和陛下住在一起,要是讓陛下撞見了,我們的心思就白費了。


    娘娘剛才還好好的,甚至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怎麽突然間就變臉了?哪裏出了錯?


    徐寶晨的夫人汪氏向來信服丈夫,一直都很聽話,也做好準備早點出門,可是今天早上卻是因為丫鬟不小心把湯水淋到了她要穿的衣服上,她氣的不行,發了脾氣處置那小丫鬟,又去換衣服,這才耽誤了時間……


    等等難道說陛下下朝了?她趕忙轉動眼珠朝著四周望去,結果看到門口方向的時候差點倒抽一口涼氣,那穿著五爪金龍的鞋子除了皇帝還有誰?


    腦子裏又想起丈夫徐寶晨的話來,你要小心謹慎些,要是有個萬一說不定就連我也會讓陛下不喜。


    汪氏一向來以丈夫徐寶晨為首是瞻,想著他從一個秀才的兒子一步一步的走到現在,其中的艱辛不是外人能懂的,曾經跟著德武皇帝走的時候甚至給她留下來遺書,當時她差點哭暈過去,還以為這一別就是永別,結果五年後德武皇帝奪取了大寶,而自己的丈夫徐寶晨卻是成了皇帝的第一寵臣。


    她不在乎榮耀,隻要能和丈夫重逢,能一家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這是她做夢都想的事情,當時心裏就暗暗發誓要和丈夫一直這般安安穩穩的過下去。


    誰知道如今卻是……想到這裏汪氏在看李居母女就沒有剛才的憐憫,甚至有幾分遷怒,要不是李居說話不分場合又怎麽會讓她陷入這樣的境地?


    “娘娘,你要罰就罰我吧?”溫氏緊緊的抱著孩子,紅著眼睛懇求道。


    周清若正想發怒,就聽汪氏率先說道,“娘娘,是我不知輕重把這兩個人帶進宮裏來,給娘娘心裏添堵,實在是罪該萬死。”


    是的,就在剛剛汪氏已經打定主意把溫氏母女這包袱丟掉,比起自己丈夫的仕途來,這兩個人又算得了什麽?


    “娘娘,我就把人帶走,還望娘娘不要降罪。”


    李居的小女兒睜大了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眸,可憐兮兮的看著周清若說道,“娘娘,我不走,求你救救我爹啊。”然後掙脫開溫氏的懷抱朝著周清若膝行過去。


    溫氏見女兒這般癡太,又忍不住撲簌簌淚下,隻覺得心如刀絞一般的。


    周清若卻麵色冷硬的喝道,“溫氏,我且問你,你覺得陛下處置的不對?”


    溫氏恐慌的搖頭,說道,“不是,我沒有這麽想。”


    “既然你覺得陛下處置是對的,那為什麽還要在這裏讓我為你李大人求情?法不容情,既然李大人做出不該做的事情來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再說今天你來說項就放人,明天他來哭訴就免了罪責,這樣我們大周還有什麽律法可言?”周清若一口一句,口齒清晰的說道。


    皇帝在外麵聽著周清若的話心裏眉眼漸漸的柔和了下來,周清若這樣才對,對著這些不知輕重的就應該這般的嗬斥,隨即湊了過去又全神貫注的聽著。


    王盛一看皇帝的神態心裏就忍不住想著,這是有戲啊!


    屋內周清若卻不容溫氏母女辯解繼續說道,“別搖頭,你們分明就是覺得李大人勞苦功高,不過就是因為頂撞了陛下這才被治罪,這也實在是太冤枉了些不是?可是今天李大人對著陛下無所顧忌的直言,明天就有別人效仿,那我們陛下的龍威又是在哪裏?要知道陛下可是真龍天下,是這世上最尊貴之人,難道還要受那侮辱之後還要強忍著不成?冒犯天威可是重罪!”


    徐寶晨夫人汪氏差點跪地上,娘娘似乎沒有消氣,反而越發的覺得怒意勃發,這可怎麽辦才好?


    溫氏母女已經被周清若弄得啞口無言,怎麽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按照周請的話,李居是自作自受,他自己出言不當,冒犯天威被嚴懲,也理當為自己的罪責負責,這會兒她來求情就是說皇帝的處置不當!她在求情就是對皇帝不滿了。


    她哪裏有膽子對皇帝不滿?溫氏隻覺得渾身冰涼,如墜深淵一般,眼前發黑,想著這是完了?


    門外的皇帝眉眼舒展,覺得周清若真是每一句話都說道他心口裏去了……,當然他也不是沒有聽過這樣的奉承,可是周清若一不是在自己麵前直說的,二又是他所喜的女子,這分量自然就不一樣。


    王盛等人明顯就感覺到皇帝神色放鬆了許多,聽到裏麵的話就知道肯定是周清若處置讓皇帝滿意,心想,還是娘娘厲害,竟然這般果決的拒絕!要是一般婦人哪裏會這麽狠得下心?別說是小孩子來哭,就是看到一隻貓死了都要難過半天不是?


    王盛原本就覺得周清若非尋常的女子,不然也會讓德武皇帝看重,這會兒看到周清若這般的處置就覺得了不起了,從此之後就越發對周清若恭敬,當然這是後話了。


    ☆、第24章


    周清若問過皇帝為什麽會喜歡上她?還很臭美的問,是不是因為她天生麗質?無人難擋?當時皇帝正在看諜報,把她的芊芊玉指從臉上挪開,目不斜視的說道,“誰天生麗質?朕怎麽沒有看到?”


    周清若氣結,臉頰鼓鼓的坐在一旁不說話。


    皇帝覺得身旁太安靜,迴頭看她,見她氣鼓鼓的坐著,眼睛裏不自覺露出溫暖的笑意來,說道,“當時朕犯病之後,無力躺在地上,結果看見某人像是耗子一樣突然從地理鑽出來。”


    周清若臉上露出笑意來,嘴裏卻說道,“誰是耗子?”


    “嗯,這個耗子還是個美人?朕就想難道是個耗子精?”


    噗,周清若終於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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