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碧,你可不能就此隨了寶珠那丫頭的心思了,都交給她,豈不是便宜了她?”


    方沉碧笑笑,轉而出了門口,見寶珠剛好進門,兩人碰麵,她輕聲道:“寶珠姐姐,大公子喂藥的事就勞煩你了,每日這一時辰之內,無論如何都得給大公子服藥,可落不得。一次不成便兩次,兩次不成,就喂到他肯喝的那一次為之吧。”


    寶珠原本還喜上眉梢,現下聽來,不禁胸口裏憋著火,想這定是馬婆子背後嚼的舌頭,教壞了這丫頭。


    寶珠垂眼,冷冷應了一聲,提身進去了。


    馬婆子瞧她,碎碎念:“這死丫頭,也不知是誰給撐的腰,小姐訓話了還不樂意,他日一定得好生教教她。”


    方沉碧倒也無謂,轉身出了門,邊走邊道:“表舅媽,何須事事都跟她一般見識,終究現在還需要讓她服侍大少爺,她幫了我,我豈不是清閑了許多?”


    馬婆子急道:“沉碧,你可大意不得。”說著跟了上去。


    在院子裏的事情不多,大半的細碎事情都由著翠紅和馬婆子去做,熬得著實無聊,便問翠紅:“府裏可是有書房?可有什麽書可借來看看?”


    翠紅尋思半晌,道:“就我知道的,要麽老爺書房裏有,要麽三少爺書房裏有,小姐夫人多半喜歡畫冊和經書,小姐也喜歡嗎?”


    方沉碧搖頭,又問:“大少爺房裏沒有書嗎?”


    翠紅笑道:“大少爺身子不好,看書讀字太耗神,夫人可不允。”


    方沉碧想了想,輕聲道:“那可真是不錯。”


    翠紅納悶:“不錯什麽?”


    方沉碧迴頭淺笑:“翠紅,你幫我備些紙墨書本去。”


    “小姐要這些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是去學讀書識字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給點動力,我就使勁碼字。


    第九章


    晚上時候,馬文德被馬婆子招了來,說是方沉碧想跟著公子小姐們學讀書識字,馬文德之前也跟老夫人大夫人商量過,得了允,便來跟方沉碧細說這事。方沉碧自然是高興的,算是多了個可打發時間的事做。


    伺候方沉碧洗漱過後,翠紅弄了碗酒釀圓子端了進來,這姑娘漂亮是漂亮,可就是太過纖細了一點,馬婆子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好生給補著,翠紅也不敢怠慢。


    看著方沉碧披著棉襖垂眼吃東西的樣子,不禁在想,許是有榮華富貴命的人都是有個姿態的,怎麽看都是個享福的樣子。


    “翠紅,你這圓子做了多少?”


    翠紅往她碗裏瞧了瞧,笑道:“小姐別怕,外麵的鍋裏還有不少呢。”


    沉碧抬頭,朝她道:“既然東西多,你也盛一碗來吃。”


    翠紅一愣,趕緊擺手推辭:“使不得,使不得,小姐自己吃就好,翠紅是下人怎麽能跟小姐一桌吃東西,壞了規矩的。”


    方沉碧輕笑:“以後都是院子裏相依為命的,那就是親人,我自是把你當成親姐姐看待,你可不要跟我客氣。”


    翠紅聞言喜出望外,與她交好,總不是件錯事,不管將來能不能跟著借光,單說有個體恤下人的主子,餘下的日子也好過,怎麽說都再好不過。


    翠紅推不過,到廚房把其餘的酒釀圓子都盛在湯盅裏拿進房間,兩人盛了滿滿的,邊吃邊聊。


    “上次見過府裏的三位小姐,隻覺得人似乎都挺不錯的。尤其是四小姐,人總是笑著,看來很慈祥溫柔。”沉碧似不經意跟翠紅聊,翠紅在府裏待了許久,知道的定是不少。


    “四小姐人一向很好,但凡見了下人有些貪玩馬虎之類也很少計較,跟著她的丫頭婆子不知道上輩子是修了什麽福分,隨著有吃有喝,年底還有紅包拿,平日裏也沒什麽大事發生,太平慣了的。自古有好的就有不好的,相比之下,五小姐的性子就……”


    沉碧笑,心裏清楚,蔣叢的計較狹隘是飯桌上領教過的,那樣一個人,定是心尖如針,誰碰了都不好受。


    “小姐您不知曉,五小姐的任性脾氣可是後院裏聞了名的,因著三夫人當初比較受老爺寵,老爺就多了那麽丁點的偏著她,她就不得了了。


    平日裏,我們丫頭婆子走路都小心著呢,若是離遠看見了她,十個裏有九個半都想調頭繞路走,惹了她可不好消受。”翠紅吃的高興,這酒釀圓子可是她的心頭最愛,若是論平時吃到的機會可不多,現下有這麽熱滾滾甜絲絲的圓子可吃,她可是心裏樂開了花,心裏樂了,話也就多了。


    “這事是院子裏的秘密,小姐可千萬別跟他人提起。”翠紅神秘兮兮,將腦袋湊到沉碧麵前,低聲道:“三夫人原隻是大夫人身邊跟著的娘家丫頭,生得美豔,再加上手腕又不那麽尋常,大夫人一個沒留心,她就爬上老爺的床了,當時鬧得很大,我聽府裏的老婆子說,兩人是在書房偷在一起的,還是個大白天。


    後來大夫人尋人不見,就找到了書房,可書房門閉的緊,大夫人敲了半晌,都沒人來應門。大夫人心裏多半是有了猜測,於是喊三夫人名字,最後老爺衣冠不整的從裏頭出了來,三夫人嚇得鞋子隻穿了一隻腳。


    納妾歸納妾,偷人是偷人,怎麽可相提並論,大夫人自是氣的不輕。可那三夫人哭天抹淚的,弄得老爺也沒了辦法,就納了她進房,到現在三夫人都還是低聲下氣的看人家眼色過活。可盡管這樣,老夫人和大夫人就是不待見三夫人所出的三小姐和五小姐,心裏擱著恨呢,怎麽可能會待見。”


    沉碧垂目,輕歎了歎,到底是在古代,又進了高門大戶,從前想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裏就成了癡心妄想,若是能平順的過了這一生也就罷了,倘若落到不好的境地,又不如人家有勢有手段,怕是想活著都是困難。


    “三夫人一連生下兩個女兒,打頭的三小姐性子也是跟五小姐如出一轍,大前年裏頭嫁出去了,聽說在婆家過的還不錯,因著一直有手段,還算順風順水,若不是跟著姓了蔣,怕是也做不得正室。”


    翠紅又吃了幾口,道:“大小姐,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二夫人所出,二夫人性子溫和善馴,所以這三個小姐脾氣都好得很,四夫人生了六小姐,人也不錯,平日嘻嘻哈哈,倒是開朗。說以小姐日後可要避著五小姐才是,千萬得小心,她的心眼小的很,容不得比她好的東西。”


    翠紅話音剛落,簾子突兀地被掀起來,竄進一股子冷風,從外麵闖進來一個人,翠紅正說著私密話,被這人嚇了一跳,手一抖,翻了桌上的碗。


    “你們倒是清閑自在,主仆兩個在這裏吃圓子。”蔣悅然站在門口,發上還有一層淺雪,身後跟著卓安,挑著燈籠笑嘻嘻的跟著進了門。


    翠紅連忙站起身,用帕子擦桌子,磕巴道:“三公子,時候不早了,您怎麽來了?”


    沉碧見蔣悅然來,麵上帶了笑,招唿他:“圓子還有不少,你跟卓安一起過來吃,跟著暖和暖和。”


    卓安一聽見有吃的,笑的更開,撂下燈籠,搓手道:“方小姐真是好人,最疼下人,以後一定有好報。”


    蔣悅然瞥了沉碧一眼,徑自坐在她身邊,轉頭又瞪卓安一眼:“我院子裏少了你吃的怎麽著,跟惡心鬼上了身一樣,快出去吃,看你這副樣子真是搓火的很。”


    翠紅笑笑,喚了卓安出門去吃,兩人出去了,蔣悅然又調轉目光看沉碧,挪了挪身子,嗅了嗅,瞪眼:“給你的東西怎的不用?嫌棄不夠稀罕?”


    沉碧給他盛湯,輕聲道:“東西那麽精致,用了可惜了,我放枕頭邊聞著也挺好。”


    蔣悅然聽她這麽說,麵色方才不那麽緊繃,端碗喝了幾口,又道:“就別那麽小家子氣了,你若喜歡,我以後再送就是,不就是個頭油膏嘛,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說罷又朝房間裏環顧一圈,納罕問:“你這人真是奇怪,府裏上上下下,連有頭臉的丫頭婆子都喜歡點熏香,你的房間居然什麽都沒有,像個守廟蹲庵的姑子,倒是有點清心寡欲的樣子來。”


    “恩,我不喜歡那味道,這樣清清爽爽的不也挺舒服的。”沉碧支著胳膊看蔣悅然,待他扭過臉,兩道視線一對,霎時又生出不自在,微微偏過身,端碗再喝幾口。


    “這麽晚了,你來尋我可是有事?”


    “聽我娘說,你要跟我們一起學讀書識字?”


    沉碧點頭:“不都說便是連說話都要棋逢對手方才讓人最痛快嗎?女子多讀書陪著男人說話也不至於討個無知愚蠢的下場,有何不好?”


    蔣悅然不知沉碧是這般想法,聽了頓覺別扭,反口:“若真是打心眼裏喜歡上了,還哪裏計較什麽無知愚蠢,管她什麽讀書識字與否,若真是心裏這麽看輕了,這麽想低了,那哪裏會是喜歡。”


    沉碧聞言,凝眼看他,不由心頭一顫:“難得你不會那麽想。”


    蔣悅然哼道:“龍生九子還子子存異呢,你休得把人往低了瞧,我可不是我哥,我是我,天下獨一份的,跟誰也不相同,你且分辨清楚了。”


    沉碧笑:“若是你一直都能這麽想,日後過門的媳婦可是享了福了。”


    “這話這麽說?”


    沉碧輕歎:“因為懂得心疼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蔣悅然似懂非懂,跟著點頭,扯住沉碧胳膊:“方沉碧,我是不是很厲害,是很好的男人?”


    一句話點在心頭,他的眼似乎又和另一雙極其相似的眼重合一處,方沉碧頓了頓,怔怔點頭。


    蔣悅然沒坐多一會兒便走了,翠紅送走了人,進門時候手裏拿著幾本書,笑道:“小姐,三少爺原是來給您送書的,倒很是有心嘛。”


    沉碧接過書,摩挲了好一會兒,心頭緩緩有暖意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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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第二日還是卯時起床,在古代的日子生活雖不算太單調,但確實不像在現代時候消遣那麽多,早睡早起,方沉碧來了已經七年,自是已經習慣了。


    馬婆子有心,給她預備了許多豔色衣裳,紅的粉的,看起來就喜氣,可她本不喜這麽花哨的顏色,專挑了幾套素淨的出來常用。


    翠紅也覺得其他小姐總是想盡辦法在穿戴上下心思,淨挑好的用,算著府裏的四個小姐,就屬她的衣裳首飾最少。


    這世間哪有女孩子不喜漂亮的,她這主子到底是太與眾不同了,什麽白色,青色,淡紫色,本就是清淡安靜的性子,再穿的一身素色,隻覺得這人就快要飛天成仙了去似的。


    這個時辰天還沒亮的徹底,翠玉給沉碧披了厚襖,牽著她手急匆匆的往慈恩園趕,寒冬的清晨風格外刺骨,方才走了一小段路,沉碧的小臉已是凍得有些蒼白,進了屋子,寶珠不在,外麵燒火的婆子正在打掃外間,見了兩人進門解下厚襖,笑著迎上前去接過東西:“方小姐,快過來暖暖手。”


    方沉碧笑笑,跟著過去,圍在火爐邊搓手,翠紅和婆子一道跟著過來,幫忙撣她身上帶進來的冷氣。


    “都說末冬的日子最冷不過,最近四小姐也染了風寒,方小姐可要小心著點。”掃地的婆子滿臉堆笑道。話音剛落,裏間的棉簾子被撩了起來,寶珠站在門檻,麵上發緊:“李婆子,方才一晚不見,你何時學的這麽蜜舌甜口的,是不是在和屋子裏的活還不夠多,倒是還有氣力讓你說東說西?”


    李婆子一見是寶珠,自是懂她話裏幾份顏色,遂垂了頭,拎著掃帚出門去了。


    寶珠再轉眼看沉碧,嘴角冷彎:“院子裏這些婆子丫頭們本就手腳懶得很,小姐若是跟她們有說有笑,等著熟了,才不把你當個主子看待,隻管是動嘴口,就是不幹活,還敢腆臉按月拿月例,也不知心裏是怎麽想的。”


    翠紅聽了,知道她這是話裏有話,剛要開口,沉碧拉了拉她袖子:“你幫我撿幾塊炭火放手爐裏頭,我待會兒要用。”


    翠紅悶聲應了,夾了寶珠一眼,轉身去拿鐵鉗子,翻開爐子上的鐵蓋子,剛要用鉗子捏幾塊少的正紅的炭塊,誰知寶珠急急折身返迴來,對著翠紅的臉就是一巴掌,啐罵道:“哪來的不懂規矩的東西,大少爺這炭塊是按火候燒的,你拿了幾塊去,豈不是火候不到了,藥怎麽溫,屋子涼了怎麽辦,少爺身子不爽了,你拿什麽擔著?”


    翠紅挨了一巴掌,圓臉頓時腫了一塊起來,當時也是給打懵了,看了看怒目的寶珠,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等到緩了過味,也是氣的不輕,甩了鐵鉗子,罵道:“你又是什麽下三濫的貨色,敢打我。”說罷扭了上去,兩人撕扯一處,滾在廳裏。


    “翠紅,你住手,別打了。”方沉碧大喊,可打紅了眼的兩人哪裏聽得這句話,各是下了狠手,恨不得薅光對方的頭發,撓花彼此的臉。


    “你們住手。”再喊無用,方沉碧轉手從身邊的矮桌上拿過茶壺,倒是一點沒猶豫就朝地上滾著的兩人潑了上去。


    再說蔣煦,方沉碧帶著翠紅進門時候,他也是知道,他更清楚寶珠本是不待見方沉碧,想來也通,女人即使身份再卑微,願望也不過隻是與子偕老,情愛這碼事,本來就是自私又獨占的,若非不得已,誰又願意跟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寶珠有情,他懂。


    後來聽著三人在外間說話,他倒也沒打算插手,到想看看這小丫頭能得意道什麽時候,可未曾想到,還沒說上這幾句,另兩人居然動起手來。


    女子動手,到底是難登大雅粗野無教養的行為,蔣煦見此狀也心生出了惱意,隨後跟著起了床,剛走到離間門口撩簾子,便見到方沉碧潑茶這一幕。他見了,也是一呆。


    “小姐……”這一碗涼茶倒是將打得火熱的兩人徹底分了開,翠紅濕嗒嗒的坐在地上,抹了抹滿是茶水的臉,哀怨叫道。


    “你……”寶珠亦是掙紮著起身,忙用袖子抹臉,不禁氣急敗壞,說是自己矮她一截倒也無妨,重要的是連大少爺都不喜見她,到最後怕是她還不如自己的下場,左右也不是正室夫人,日子久了,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用不著怕她。


    思及此,寶珠瞠目,伸手指著方沉碧大叫:“你憑什麽在這裏放肆,這是大少爺的慈恩園,你以為你是誰?”


    方沉碧淺淺一笑:“大夫人讓我跟著姐姐你學著如何伺候大少爺,想來指的肯定不是撒潑的本事,也不是借著自己身份壓人的本事。你們動手,鬧得驚天動地,豈不是更擾了大公子休息了?瞧那……”


    說罷,方沉碧伸手指了指火爐:“蓋子也不蓋,顧不得這些正經事,隻顧著鬧意氣,逞威風,還打作一團,解氣泄憤,若是誤了溫大公子的藥,涼了大公子的屋子,那誰來擔著?我可也不偏不倚,你與翠紅胡鬧,我自是便宜不了誰,兩個都罰。”


    寶珠知道她這是拿自己的話堵自己的嘴,隻管瞪眼,卻是無話可說,氣的隻管蹬了幾下腿,站起身,轉身出去了。


    “好厲害的嘴口。”


    方沉碧和翠紅都是一驚,猛地扭頭,見蔣煦披著件袍子站在門口,臉色不善。


    “翠紅,你去打水,溫藥,我來伺候少爺洗漱喝藥。”


    翠紅點點頭,起身時候,方沉碧遞過帕子給她,她抬頭,見方沉碧麵色如水:“不論在哪,別短


    了自己家的規矩。”


    翠紅點頭,朝蔣煦俯了俯身,跟著替身出去了。


    方沉碧撩了簾子扶著蔣煦進門,蔣煦本是想見她難堪,可到底卻讓她揚眉吐氣了一把,倒是窩了自己一肚子氣,心裏自是百般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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