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再次醒來的時候,人還有些迷糊。剛才那一個迴籠覺,她睡得很沉,完全到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地。此刻,也不知是一種什麽力量將雪兒從睡夢中喚醒,意識如清晨的曙光,慢慢地照亮了她整個的腦海。雪兒懶懶地躺在床上,眯縫著眼睛不願睜開,她轉了一下身子,改變了一下睡姿,盡量將身子平躺,而後將雙腿盡量地伸直,繃緊,直到感覺整個身體僵硬成了一根竹杆,才猛然地一懈勁,頓時感覺渾身舒坦。隨著這些下意識動作的完成,雪兒的思想也漸趨活躍,她睜開眼睛,看著室內的一切,整個人才慢慢地迴到了現實中。


    雪兒靜靜地躺在被窩裏,扭頭望著上鋪的床板,整理了一下思緒。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現在所處的環境,經過昨天一下午的奔波,她現在已經躺在一個離家鄉田家村一百多公裏,讓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大城市寧江市的某一個角落,她連具體地名也不知道的地方,真可謂是獨在異鄉為異客了。緊接著她就想到了她目前的處境,她是隨著春美到這裏找工作的,可是一想到這個問題,雪兒的頭腦裏驀然間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辦。想到這裏,雪兒轉了個身,側躺著將頭伸到床邊,望著春美離開前放在桌上的鑰匙,心中不由得暗自慶幸,若不是聽媽媽的話,跟著堂姐春美來寧江市,她現在恐怕連一個棲身的地方也沒有,如果到了那一步,事情可就更不好辦了。想到這裏,雪兒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池懷虛,那個讓她做出如此大膽決定的人,他此刻在哪裏呢,離春美她們住的這個地方近嗎?他知不知道我為了他已經辭職來到了寧江市?雪兒心裏一時間充滿了疑團。她試圖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可是想了一想,又覺得這些問題暫時都不會有答案。雪兒暗自搖頭苦笑了一下,池哥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你不跟他說,他又怎麽知道你來了寧江市。想到這裏,雪兒暗下了決心,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池懷虛,她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和他說。雪兒覺得同找到池哥這件事相比,目前的問題都可忽略不記,這讓雪兒想起和池懷虛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迴憶讓她暫時忘了現在的艱難處境,找到池懷虛的向往讓雪兒勇往直前。


    這樣躺在床上想了一會,雪兒的肚子不聽使喚地咕咕叫了起來。一陣強烈的饑餓感襲上身來,雪兒不由暗自摸了摸肚子。是該吃點東西了,雪兒在心裏說,昨天晚上因為有點暈車鬧得沒有胃口,她基本上什麽東西都沒吃。


    扭頭看看床頭的鬧鍾,雪兒不由得吃了一驚,眼看已經快十點鍾了,這個時候,也不知外麵還有沒有賣吃食的。想到這裏,她一骨碌爬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然後拿起春美放在桌上的鑰匙出了門。


    令雪兒感到欣喜的是,這棟樓的斜對麵就有一家賣早點的。門麵還開著,幾個炭爐子沿街一字排開,爐子上的古子還往外冒著熱氣,一個身著背上印著某某調味品字樣藍大褂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爐子後麵,和幾個過早的老人在聊天。


    雪兒剛走上前,中年男人就發現了她,熱情地問道:“美女,你吃什麽?”


    雪兒上前盯著桌案上一溜排擺著的用竹笤箕和條盆裝著的粉麵,卻不知吃什麽了。她猶豫了一下,迴頭看了一眼桌上過早的人,看他們都在吃一種黃黃的麵條,便迴頭點了點那個裝著黃麵條的筲箕。


    “熱幹麵啊,”中年男人會過意來,拿出一個撈子,抓了一把麵條盛在撈子裏,放進一個燒著開水的大古子裏燙了幾下,便將麵撈了起來,裝進一個一次姓的紙碗裏,調上調料,遞給了雪兒。


    雪兒接過紙碗端在手上,坐到店麵裏麵一張簡易的餐桌旁邊,學著臨桌的人,用一次姓筷子將麵拌勻,然後搛起一筷子麵條,送到嘴邊,嚐了一口。頓覺一股麻油的清香溢滿口鼻,感覺味道還不錯。雪兒頓時味口大開,低下頭爽爽地吃了起來。吃麵條的同時,雪兒也在心裏盤算著吃過早餐後該怎麽辦。


    按照春美早上的說法,她這一去上班,不到晚上下班她和菊姐不會迴來。那我一個人在宿舍裏呆著,肯定會很無聊,不如趁這個機會出去轉一轉,先將周邊的環境摸熟,我不能這樣被動地等春美安排,而是要盡快找到一個工作,而且是包吃住的地方,好在寧江市安頓下來,要不這樣長期叨擾春美也不是辦法。


    主意打定後,雪兒吃完早餐,結完賬出來,站在春美租住的樓前散碎的石子路上,四處打量了一下周邊的環境,她原想著怕迴來時走迷路,找不到這棟樓,等她看清楚四圍的情況,不由大吃一驚,隻見這一處前後左右樓挨樓,房擠房的,擠擠桛桛,房屋稠密還不說,而且幾乎全是清一色的紅磚毛坯房,顯示出建造時的粗製亂造。粗來乍到的,若不是仔細辯認,你還真弄不清誰是誰家。這讓雪兒感到緊張,她甚至懷疑一會走出去了,迴來時還找不找得到住的地方。這讓她不得不緊張地四處張望,想找出春美她們租住樓的明顯特征,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這周邊既沒有高大建築,也無顯著門麵,隻是一個小區,房子都一樣,要硬說有什麽不同,就是這一排樓的前麵隻有春美租住的樓斜對麵有家早點攤,雪兒再次看了看剛剛過早的門麵,發現門麵上寫著“小劉熱幹麵”幾個字。她在心裏默記了一下,確定迴來時不會走錯後,才扭頭看了看房子的左首邊的一條稍微寬闊一點的柏油路,發現那裏不停地有車輛行人走過,應該是通往外麵世界的通道。同時雪兒也依稀記得昨天春美就是帶著她從這裏走進來的。有了這樣的判斷,雪兒便開始一邊暗記著沿路的標識,一邊往外麵走去。


    拐到柏油路上時,雪兒又遲疑了,昨天晚上走過這條路時,她感覺這裏十分的熱鬧,路兩邊擺滿了夜市的攤子,有賣衣服的、賣雜貸的、賣書籍的、賣水果的、甚至還有賣皮貸箱包的,顯得擁擠不堪。當時給雪兒的感覺這裏應該就是一個和山前鎮一樣的小集貿市場,市場上人滿為患,吵吵囔囔,嘈雜不堪。可這個時候不知什麽原因,隻見街麵上空蕩蕩地。同昨晚相比,則顯得太過冷清了。這給了雪兒一種很強的錯覺,仿佛昨晚一切都是在夢境。


    雪兒站在原地輕咬了一下嘴唇,感覺有些疼,那種不真實的感覺瞬間消逝。她略微遲疑了一會,雪兒咬了咬牙,心說,管它的,先順著這條街走出去,找到大街就好了,那樣肯定能找到一個大的參照物,有了參照物,也許就會很快知道現在身處何地。小街不長,雪兒約走了四五百米的樣子,來到一幢高大的建築背後,眼前出現了一個拐角,雪兒沒有停留,直接就拐了過去,眼前頓時現出另一番景象。入眼處,雪兒發現不遠處就是一條寬闊的大馬路橫亙在麵前。馬路上車流如織,人流穿梭。道路兩邊則高樓林立,門麵一家挨著一家,分列在馬路兩邊,不知延伸到何處。雪兒這才有了一點方向感,她站在馬路邊略作觀察,就大步邁向昨天和春美下車的地方,遠遠地就看到站牌上麵用紅色的楷書寫著——王家河站。看來這個地方應該就叫王家河了,雪兒心裏暗忖。走到車站內,她上前仔細看了看站牌,發現有703、101、805等上十條公交車路過這裏,一塊塊站牌上都密密麻麻地寫著很多的奇奇怪怪的站名,雪兒是一個也不熟。她隻注意看了一下703路的線路情況,找到了寧江市客運站,細數了一下,從客運站到王家河竟然有二十站,昨天晚上一路乘過來,車子走走停停雪兒並不曾覺得。現在看著站牌上一個個陌生的站名,雪兒才感覺到她現在已經離家好遠了。看了一會,雪兒心裏慢慢安定了下來,因為看到了這一條線,雪兒驀然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突然找到了迴家的方向。心中突然升起的那種踏實的感覺隻有初出家門孤身在外的人才會有深刻的體會。


    雪兒在車站內躑躅了好一陣子才離開站台,隨意選定了一個方向,朝前走去。走了一會,看到迎麵開來一輛703路公交車,雪兒才發現她此刻走的方向正是昨天坐703來的方向。雪兒不由得搖了搖頭,暗自笑了笑,心中油然升起一些感慨來。人啊,不管你離家有多遠,總會有一條路線牽著你的神經,讓你在想起來的時候,心裏無比的幸福,因為那就是迴家的路。這樣想著,雪兒感覺那剛剛擦身而過的703路公交車也有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她下意識地迴頭望了望703路公交車,目送著車子進站開始下客,才迴過頭來慢慢地向前走去。


    一邊走,雪兒一邊看著路兩旁的門麵,感受著身處異鄉的情懷。


    走了不多一會,她看到路邊有一家小副食店門口的玻璃櫃台上擺著兩部電話機,離櫃台約一米多高的棚簷上掛著一塊藍色的小鐵牌,上麵用白色的油漆寫著公用電話四個字。見此情景,雪兒心中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給家裏打電話。看到此刻兩部話機都閑著,她連忙走上前去。


    當施玉蓮那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時,雪兒的眼淚差點就流了出來。施玉蓮顯然很是擔心,她在電話那頭焦急地詢問:“雪兒,你怎麽樣,昨天坐車順利嗎,在春美那裏還住得習慣嗎。”


    聽著施玉蓮在電話裏一連串的詢問,一種強烈的異鄉情愁讓雪兒的嗓子一下子哽住了,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但是大腦裏僅存的一點理智提醒她這個時候不能哭,因為一旦此時哭出來,她今年的全部計劃都有可能會泡湯。想到這裏,雪兒咬了咬牙,做了兩個深唿吸,讓心情盡量平複下來手,她用平靜的口吻對著話筒說道


    “媽,您放心,我在這裏一切都順利,春美姐對我也很好。這不今天她上班去了,我一個人出來轉轉,就給您打電話了,媽,您不知道,寧江市好大啊。”


    你平安就好,電話裏施玉蓮的聲音有點哽咽,“你轉一會就迴去,不要到處走,有什麽讓春美帶著你,”施玉蓮在電話裏不斷地叮囑著,“要是找不到好的事做,還是迴來,家裏也不等著你賺錢。”


    “我知道了,媽,您放心吧,我會很快找到事做的。”


    跟施玉蓮通完電話,雪兒站在櫃台前遲疑了一下,她忽然想跟池懷虛打電話,可是想了想,她又搖了搖頭,她不知道池懷虛的電話開通了沒有,雪兒已經好久沒有打通他的電話了,就是過年的時候雪兒也沒能打通,這讓雪兒有些懷疑池懷虛是不是換號了,或是有意躲著她。


    “一塊錢,”守攤的老太太看到雪兒站在櫃台前猶猶豫豫,提醒了一下。


    雪兒沒吭聲,她再次拿起了電話,拔下了那串熟悉的數字。令雪兒驚喜萬分的是,這次居然打通了,話筒裏傳來了嘟、嘟的唿叫聲。


    雪兒的心情莫名地激動了起來,她靜靜地聽著聽筒裏的嘟嘟聲,一下,兩下,第十下的時候,話筒裏靜默了一下,隨即聽到池懷虛那熟悉的聲音在電話那端喂了一聲。


    “喂,你好,請問是哪一位——”停了片刻,也許是感覺電話這頭沒有動靜,池懷虛連忙跟了一句。雪兒半天沒有吭聲,她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聽到池懷虛在電話那端不停地喂喂地唿叫。


    雪兒聲音顫抖地“喂”了一聲,聲音細小得隻有她自己才能聽見,這個喂字說出口後,她便再也說不出話來,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喂,是雪兒嗎?”池懷虛顯然聽出了雪兒的聲音,他顯得很是興奮,聲音裏也出現了顫音。


    “喂,喂……”雪兒聽著池懷虛電話那端焦急的聲音,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但她並不想擦,隻捏著聽筒倚靠在櫃台邊,任淚水嘩嘩地順著臉頰往下流淌。過了一會,她心中忽然湧起一陣莫名地煩躁,突然雙手緊握聽筒,叭地一下按在了電話機座上,掛斷了電話。


    也許是雪兒的手太重,正一心看電視的老太太被嚇了一跳,她扭頭睜大眼睛看了一眼雪兒,眼神裏滿是嗔怪。雪兒也懶得理會,她結清了賬,準備離開時,櫃台上的電話卻“嘀鈴鈴、嘀鈴鈴”,刺耳地響了起來。


    “是打給你的吧?”老太太問了一句。


    “不是,”雪兒堅定地搖了搖頭,一把抓往老太太找迴的零錢,扭頭離開了副食店。


    老太太疑惑地望著雪兒的背影,遲疑地拿起了電話,問清了是找雪兒的,連忙探出頭來望著雪兒喊:“姑娘,姑娘,是找你的。”


    雪兒雖然聽清了老太太的喊話,但是她頭也不迴,自顧往前走去。


    沿著這條馬路,雪兒一直逛到下午三點左右才迴到住地,沒想到春美她們早已經迴到了房間裏,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室內坐臥不安。見到雪兒推門進來,春美不由得由憂轉喜。


    “哎呀,我的好堂妹,你跑到哪裏去了,到處都找不到你的人,你又沒一個手機,快急死我了。”


    看春美急成這個樣,雪兒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一個人在房間裏無聊,就出去轉了一會。沒想到你們會這麽快下班。”


    “今天是過年第一天上班,我們去晃了一下就迴來了,沒什麽事。”菊姐一邊跟雪兒解釋,一邊望著春美說,“你看,我說沒事吧,再怎麽說她也是成年人了,怎麽會走丟呢。”


    春美望著菊姐笑了笑:“你不知道啊,我這個堂妹可是第一次出遠門,我可是有責任的,萬一有點什麽事,我迴去怎麽向嬸嬸交待啊。”


    “那你就每天不上班吧,就在家裏守著她,看你擔心的這樣子好像這滿大街都是壞人似的,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大白天的,就算是有壞人也不敢胡來啊。不過你要實在不放心,我給你出個主意——要不你就找條帶子將她每天栓在褲腰上——”菊姐盯著春美打趣道,說到這裏,她歪著頭壞壞地看了雪兒一會,忽然嘻皮笑臉地扭頭望著春美說道,“不過呢,你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冷不丁放這麽一個大美人到街上瞎逛,也確實是很危險的——雪兒,你說說看,你的皮膚怎麽這麽好,是怎麽保養的,給姐說說經驗,姐要是有你這皮膚,那就無敵了。”


    雪兒被菊姐說得不好意思,臉微微紅了一下:“沒,沒什麽啊,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算了,雪兒,今後你出門跟我們打聲招唿,要麽留個條也行,別讓我擔心了。”春美安靜下來,坐迴自己的床上,開始看電視。


    “你還真把她每天放在家裏啊,她來幹什麽來了,我們剛商量好的事,你怎麽不跟她說啊。”菊姐提醒道。


    “哦,對了,這一急,我還真給忘了。”說著,她一把拉過傻站在房間裏的雪兒,“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什麽啊。”


    “是這樣,我們公司剛上班,明天開始呢要招一些人上街發促銷傳單,我跟公司說了,你明天也跟我們一起去,二十塊錢一天呢,你看呢。”


    “好啊。”雪兒高興地說,她沒想到這麽快就會有工作呢,高興地答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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