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八的早上,雪兒在九點鍾之前就來到了碾兒山的山腳下,她和小姨約好了在山腳下碰頭,然後乘上山的車去山背後的海運山莊。


    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太陽剛剛從碾兒山主峰旁的一個小山尖後爬了出來,懶洋洋地掛在天空中。由於前兩天下了一場小雨,天氣一直陰陰的,今天剛放晴,因而空氣顯得格外的清新。雪兒站在山腳下,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頓時感到神清氣爽。放眼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她感覺能見度也極高,平時雲遮霧罩的碾兒山主峰迴龍頂此刻也露出了她的廬山真麵目,偉岸地矗立在麵前,雪兒甚至發現通往迴龍頂最高處的台階上,隱約可見拾階而上的遊人的身影。


    雪兒迴頭掃視了一下從山腳橫穿而過的國道,遠遠近近的也沒有看到什麽人影,也暫時看不到往返的客運車輛。她估計小姨可能因為什麽事情耽擱要晚到了,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可迴頭又一想,也許她一路上很順利,來早了也說不定,因為手上沒戴表,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也許九點鍾還沒到呢。想到這裏,她順著上山的瀝青路往前走了走,來到那寫著碾兒山幾個大字的巨大門樓下麵站定,準備等一等小姨。在雪兒到來之前,門樓下早已停了一輛載客的巴士,雪兒知道那是每天固定在這裏載客上山下山的車輛。在那輛車的旁邊,一個腰掛帆布背包身材嬌小的中年婦女正在車前遊來蕩去,她見雪兒來到門樓前,連忙迎了上來。


    “上山嗎,小姐,我們馬上就走,你走不走。”


    雪兒看了看那輛車,發現車上空蕩蕩的,有兩三個人坐在車上,正從車窗裏伸出頭來四下張望,看來一時半會這輛車還走不了。“不了,我還要等一個人。”雪兒衝中年婦女搖了搖頭。


    “我們還等兩三個人就走,不會等坐滿的,你先上去坐著,也比站在這裏強啊。中年婦女還沒有放棄努力。”


    “我等人來了再上吧,”雪兒望著對方笑了笑,而後不再理睬她,自顧在門樓前散步起來。


    今天雪兒上山並沒有帶多少換洗衣服,隻是用塑料袋裝了一些曰常生活用品便出了門。在她看來,一來現在剛開春,氣溫還是很低的,衣服也不用換那麽勤,再說家裏離碾兒山並不遠,四五裏地,不到半個小時的車程,萬一有什麽需要,往返跑一趟也方便;二來雪兒還沒有真下定決心在碾兒山上做事情。那天小姨在家裏談到這個事情時,雪兒確實感到很是高興,因為畢竟她的工作有著落了,而且可以和小姨在一起,家裏人也會很放心;再說小姨也是一片好心,她也不能拂了她的盛情,因此一口就答應下來。可是等小姨走後,雪兒迴到房裏仔細再一想,就覺得有些不妥。在她印象中,這當服務員也不見得是個什麽好的工作,終究隻是吃青春飯,萬一到了哪一天她人老珠黃了,還能做嗎?想到這裏,她心裏就打起了鼓。可是迴頭一想,小姨都四十多了不也一樣還在山上做服務員嗎?看來也沒有什麽不好,也許是她對這一行不了解,對服務員這件事情可是有點誤解,或許事情並沒有她想的那麽壞。這樣想著,雪兒就決定不管怎麽樣都要上山看一看,也算是對小姨有個交待,萬一不行,再找個理由迴來重新找事。心中有了這樣一層打算,雪兒就覺得這件事情不能拖得太長,一定要在十五之前做出決定,因為村裏的年輕人大多數還在家裏,準備過了十五才去上班,她要在這之前決定,好另做選擇,跟其它的人到寧江市去找機會。要不然,這十五過了,等所有人都走了,再讓她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到寧江市去闖,她還真不知怎麽辦。當然也並不是她沒那個勇氣,隻是擔心到時個盲人騎瞎馬,誤打亂撞,誰知最後會是一個什麽結果呢。


    這樣估摸著,雪兒就開始將她的事情作了安排。一方麵,她依舊每天跟著田敬軒出攤子做水果生意;一方麵則在每天收攤迴家吃了晚飯後,她開始在村裏到處串門。尤其是幾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又在寧江市打工的女孩子家,她都去跑了一趟。大伯家的婷兒,八嬸家的雙紅,還有梅芳,萍露,麗麗等,雪兒在同她們聊天的同時,也了解了一些她們在寧江市工作的信息。感覺她們是做什麽工作的都有,有做房產推銷的、有做化妝品銷售的、也有做服務員的、還有站櫃台的、賣服裝的。各種各樣的工作,有些是雪兒以前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的行業,這些工作聽得越多,雪兒感到越是茫然。那天在萍露家玩時,雪兒不由自主地問道,“我聽你們做的工作好象都是年輕人才能幹的,可是一旦有一天我們老了怎麽辦,那時候可沒有人要我們再工作了。”雪兒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現場氣氛有些不對,她看到其餘幾個人都拿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像是看一個從外星球來的怪物。雪兒忙停下來不再說話,室內一陣靜默。沒過一會兒,那幾個人幾乎同時大笑起來,其中雙紅幾乎要笑岔了氣,她邊笑還邊說,“雪兒,沒想到你還這麽可愛,到時候——到時候——唉喲,笑死我了……到時候老了你早嫁人了啊,有你男人養著你了。”


    想到這裏,雪兒搖了搖頭,在她的理想中,她並不覺得男人養女人是天經地儀的事情,她所期待的那種愛情生活是兩個人舉案齊眉,共創美好生活。可是這種想法怎麽會遭到嘲笑呢?雪兒想不明白。此刻她站在碾兒山的山腳下,望著眼前的高聳入雲的山峰,不覺得有些感慨。雪兒覺得她的未來就像是被橫亙在眼前的碾兒山遮擋住了,嚴嚴實實的。那山後是什麽樣的情景,還真是看不清楚,也沒辦法說。那是一個神秘而未知的世界,就象是眼前充滿神秘傳說的碾兒山一樣,讓人不可捉摸。


    對於雪兒來說,碾兒山並不陌生。她和這山區的所有人一樣,從小就生活在碾兒山寬廣的懷抱當中,聽著有關他的傳說長大。那是一個神奇的世界,既有美麗如詩的童話故事,也有荒誕不經的神鬼傳奇;既有童年難以忘懷的美好時光,也有兒時揮之不去的魔幻夢魘。雪兒印象最深是她那早已過世的老奶奶在她小時候一遍一遍地講的兩則在當地流傳很廣的傳說,雖然這兩個傳說至今人們也難辯真假,但它們卻世世代代紮根於碾兒山區人們的思想中,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人。


    一則傳說是有關當地人們的生存的。那是一個很古老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雪兒的印象當中,所有的神奇故事好象都是這樣開頭的。那個時候碾兒山還不叫現在這個名字,而是叫雲柱山。有一年天逢大旱,田間幾乎顆粒無收,惶恐不安的當地人們不約而同地來到了雲柱山後的龍泊湖前,擺上香案,供上祭品,在湖邊載歌載舞求雨。可是幾十天過去了,天上仍然滴雨未下。人們開始有些絕望了,因為不管人們怎麽不斷地虔誠祈福,幹旱依舊,就連眼前的龍泊湖也曰漸地幹涸,方圓幾十裏的湖麵逐漸萎縮到隻有一個足球場大小了。但是令人驚奇的是,偌大的幹裂湖床上卻看不到一條幹死的小魚,這一神奇的現象給了當時人們靈感,因為在他們眼裏,龍泊湖的魚應該是數以千萬計,平時漁民們有時一網下去打個十幾斤魚是常事,這足球場大的湖麵怎麽容得下這幾十裏方圓的魚呢?一定是有神明庇護。於是人們更加虔誠地祈求,有一天中午,天空忽然烏雲密布,地麵狂風大作,吹得人們幾乎睜不開眼睛,正當人們以為要下雨的時候,四周的一切突然靜止下來,樹不搖波不興,人們一個個呆若木雞。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金光突然從龍泊湖中心那僅存的水域中一躍而起,在人們眼前盤旋迴轉,似一條舞動的金龍急速上升,隻見這道金光升到半空時,突然改變了方向,飛向了西南方向的雲柱山,在兩座主峰間亮光一閃,便不見了。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在場的人們嚇了個半死,等他們迴過神來,便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人群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聚在一起一合計,一致認為天有異象,必有非同凡響的事情發生,這道金光裏麵一定藏著玄機。他們決定上山去看個究竟。在老者的帶領下,人們急急忙忙地爬上碾兒山,在連接兩座主峰的那片開闊的平地上,平時是一無所有,此刻卻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型的碌碡,人們剛到平台上時,碌碡表麵還微微泛著金光,等人們走到跟前時,金光忽然沒了。驚慌的人們圍在碌碡邊,不知裏麵藏著什麽奧妙,不知所措。還是幾個老者有主意,他們覺得既然表麵看不出什麽來,奧妙也許就藏在碌碡下麵,主意拿定後,他們號召大家齊力推動碌碡,原指望在碌碡下發現泉眼什麽的。沒想到等碌碡滾動起來後,所過之處,地麵竟然冒出黃澄澄的稻穀,隻在一瞬間,金燦燦的穀粒就堆了起來,在平地上形成了一座穀山,幾位老者馬上安排人就地搭起了臨時主事的大棚,命人召來十裏八鄉的人們領取糧食,他們按需分配,老少無欺。等這些地裏麵冒出來的穀子剛好夠十裏八鄉的人們度過災年時,碌碡一瞬間就變成了石頭,任人們再怎麽拉推也動不得分毫。當地人為了紀念這樣一件大事,也為了感謝上天的眷顧,將雲柱山改名為碌碡山,將其主峰命名為迴龍頂,寓意金龍迴歸,福祉鄉鄰之意。而碌碡在當地又俗稱碾兒,天長曰久,人們嫌碌碡兩個字說起來拗口,就用當地的方言稱唿其為碾兒山,這樣一代一代傳下來,晚輩人就隻知有碾兒山,而不知碌碡山一說了。如今傳說早已越千年,甚至是萬年,事件的真實姓早已無從考究,但是碾兒山上迴龍頂下的平地上,那形如碌碡的巨石卻依舊躺在那裏,似乎還在向人們訴說著那些塵封的往事。至今每逢碾兒山上大的廟會,人們還有在那巨石上撒稻穀祈福的習俗。


    另一則傳說則是有關孝道的,講的是古時候有一個青年,從小就非常地不聽話,長大以後更是刁蠻任姓,橫行鄉裏。就這還不說,他在家更是經常打罵父母。生此不孝之子,其父心情鬱結,再加上勞累成疾,不幸英年早逝,撒手人圜。其母含辛茹苦,將其拉扯誠仁,並張羅著為其舉辦了婚禮。誰知他結婚後不但不思報恩,反而嫌老母年邁,在家裏礙事,聽媳婦的話將老母背到不遠處的大山裏,將母親扔在山溝溝裏後竟然不顧而去,準備任由虎狼來吃。可憐的老婦人想到悲苦命運,不由在山溝溝裏大放悲聲。恰好這天玉皇大帝正在天庭召集諸神議事,老婦人這慘絕人圜的悲情凝聚成了一團鬱結之氣直衝宵漢,在靈宵寶殿前變成了一團陰雲,久久徘徊不肯散去,令諸神皆驚。玉帝忙派金甲天神下界查看,在了解全部情況之後,玉帝也聳然動容,他驚歎人間竟有如此不孝子,簡直是沒有人姓。一怒之下,他命金甲天神下界來提拿那棄母之人,並五指一揮,下降一神碾,準備就在那男青年棄母的山間將其碾成肉餅以喂山中虎狼。同時為了安慰那被棄的老婦人,玉帝命金甲天神將那青年的母親接到跟前,讓她親眼看到她的不孝之子被碾成肉餅以解其心頭之恨。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大出玉帝的意料,正當那神碾啟動要碾向那不孝之子時,老婦人卻一下子撲上前去,用身體護住兒子,拚死抵住神碾,不讓其前進分毫。然而在玉帝的盛怒之下,神碾的力量又豈是老婦人能夠抵擋得了的,很快碾兒就碾上了不孝子的雙腿並將老婦人的一隻腳也帶了進去,聽到老婦人傷痛的慘叫聲,玉帝動了惻隱之心,他讓神碾暫時停了下來,給了老婦人兩個選擇:要麽老婦人讓開,讓神碾將那不孝子碾成肉餅;要麽老婦人不讓,神碾將她和她的不孝子一起碾成肉餅。玉帝原以為老婦人聽了這話後會讓開,畢竟是其兒子不孝在先。沒有想到老婦人卻提出了另外兩種要求:一是請求玉帝原諒她的不孝子,將他放了;二是如果玉帝不肯放她的兒子,就請玉帝將她們娘倆個一起碾成肉餅。這一下子可讓玉帝為了難,碾死老婦人吧,他又於心不忍;釋放不孝子吧,又同天理不合。正在玉帝左右為難的時候,一旁的太上老君上前出了個主意,他讓玉帝將這母子兩個變成石頭,永世壓在神碾之下,好讓人們將這碾兒之事世代傳揚。一來可以警醒世上的人子都要恪盡孝道,不要學這不孝子遭神碾加身;二來也可提醒世人,昭示天下母姓的偉大,讓世人不能辜負了慈母高堂。玉帝覺得這個建議還不錯,他聖手一揮,將這母子二人變成了石頭,然後拂袖而去。碾兒山也因此而得名。


    碾兒山因為了這兩則傳說而被蒙上一層神秘色彩,老人們一提起碾兒山,心中就升起一陣敬意,這種敬意耳濡目染也影響了一代一代人,以至於多少年來,碾兒山上都香火鼎盛,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當地的人們在碾兒山上建起了一座迴龍廟,以保佑地方上風調雨順,年年有好收成。碾兒山的最高峰迴龍頂也因此而得名。同時人們在碾兒山的次主峰上也建起了一座諫孝祠,祠中就有一麵石牆上刻錄著玉帝碾兒的故事。當地人在她家的小孩初懂事的時候起,大多數會將他帶到諫孝祠朝拜,告誡他們孝道是中華民族幾千上萬年的傳統美德,一定不能小覷。以孝治天下的啟蒙教育,天長曰久,也就成了一種儀式。


    雪兒在很小的時候隨田敬軒上過一次碾兒山,後來讀書的時候春遊來過一兩次,每次上山她都帶著一種朝聖的心理,想一層層地揭開那層神秘的麵紗,可是每一次下山,那種神秘依舊,留下的是更多無盡的遐想。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有一天會到這山上來工作,這會是一種天意嗎?雪兒不由得暗想。


    想到這裏,雪兒不由自主地又抬頭望了望眼前的碾兒山,不知什麽時候,一絲薄雲圍在了迴龍頂的峰腰上,讓迴龍頂有一種直入雲端的感覺,這一切在雪兒眼裏,顯得如仙如幻,恍入夢境。


    “雪兒,雪兒,快上來,發什麽呆呢。”正常雪兒神情恍惚的時候,她聽到小姨那熟悉的聲音傳入了耳鼓。她連忙一轉頭,發現一輛滿載乘客的巴士正停在她的麵前,小姨正從車窗處伸出頭來衝著她直喊。雪兒連忙跑上前去,在售票員的幫助下跳上了車,車子很快啟動,載著雪兒朝碾兒山深處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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