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愣,看向馮綺波,滿腹狐疑。


    馮綺波垂著眼睛:“臣妾前兩日除塵之時,掃出了王府裏不少垃圾。如今九殿下雖然遠在西北,大過年的,他住的宮殿也該好好打掃打掃。”


    皇後的眉心皺了皺,突然展顏笑開:“王妃說得是,本宮這兩日思念九兒,竟然差點忘了年前改給九兒的殿內好好除除塵!來人哪!”


    一旁的宮女連忙應聲上前。


    “派幾個穩妥點的宮人,今夜好好打掃九殿下的宮殿,年關了,一點角落都不許放下!”


    隨後,她挽起了馮綺波的手,有說有笑地走去了宴會廳。


    酒過三巡,終於有伶俐宮人上前,在皇後的耳邊耳語了幾句,皇後的臉色微微一變,起來對著皇帝欠了欠身:“陛下,臣妾身子有些不舒服,想來是方才高興喝得多了點,不勝酒力了。”


    皇帝方正同劉貴妃說著話,見皇後起身欲辭,凝眉問道:“梓潼哪裏不舒服?需要宣太醫麽?”


    皇後答道:“臣妾實在不想擾了眾位的雅興,自行迴宮休息便是。”


    此時馮綺波也站了起來:“想來是皇後思念九殿下,積慮多日了。臣妾願陪同皇後迴宮。”


    皇後看了她一眼,笑道:“既然王妃願意陪同本宮,如此甚好。”


    皇帝點了點頭,道:“那梓潼迴去好好休息。”


    待得陪著皇後迴了宮中,皇後一掃方才柔弱的神態,她久居中宮,早已練就一身不怒自威的氣質。馮綺波扶著她坐上殿內主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皇後方問道:“王妃說前幾日在王府掃出了不少垃圾,本宮不知那些東西是什麽?”


    馮綺波垂了眼睛,她猜測那人在端毅王府中放了龍袍,在九殿下的宮殿中說不定也放了一套。且原本湯政說的就是九殿下的府上會無緣無故多出一件龍袍,因為這件龍袍,才給定的罪。王府上遭賊這件事情人盡皆知,可是從放龍袍的手法來看,應當是府上有內鬼。王府上能有內鬼,九殿下的宮中八成也有。


    她垂了眼睛答道:“若不是臣妾及時清理掉了,說不定王府得遭滅頂之災!”


    啪嗒一聲,一個茶杯摔落在地,馮綺波臉不紅心不跳,抬眼看向皇後。


    皇後冷冷說道:“王妃對此事知道多少?”


    她是在懷疑馮綺波是得了汝陽侯的授意來告訴她此事。


    馮綺波搖了搖頭:“皇後也知道新婚之夜王府遭賊,臣妾查了多日都沒查出什麽來。”意思就是她是自己發現那龍袍的,和渣爹一點關係都沒有。


    皇後看了她一眼,恢複了平靜神情,問馮綺波:“王妃怎麽看?”


    馮綺波說:“臣妾沒有什麽想法,隻是擔憂王爺,臣妾請求可以去西北。但此事需要皇後幫忙。”


    皇後的目光幽深,釘在她的臉上,沉默了半晌才說:“王妃不怕西北苦寒?”


    “臣妾無所畏懼。”


    她才不會說是在王府裏頭憋久了,想找個地方散散心呢。


    皇後的目光裏透出了一絲讚許,末了說道:“前幾日本宮收到九兒的來信,那邊的情況很不好,將士折損過半,主將日日勸說九兒上前線鼓舞士氣。他當日不知為何負氣前往西北,如今看來,怕是受了歹人的蠱惑。”


    馮綺波垂著眼睛:“王爺對九殿下叔侄情深,定會護著九殿下。”


    “刀劍不長眼,更何況後方還有人虎視眈眈?”皇後歎了一口氣。


    馮綺波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道:“娘娘,臣妾願意替娘娘分憂。”


    “你當日救下九兒,本宮便知你乃是女中豪傑。好吧,你想要怎麽做?”


    這算是答應了。


    馮綺波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抬起臉來,將她早就想好的計劃說了一遍,皇後皺著眉順了一遍她的計劃,終於點頭答應。


    是夜,馮啟蘭被急召入宮,端毅王妃思念成疾,自請入京城護國寺修行為端毅王和九殿下祈福,隻馮家三妹陪同著。


    而京城外的小道上,一匹駿馬星夜兼程,朝著西北方向疾馳而去。


    一周後,馮綺波抵達西北。湯政原本說,九殿下被俘是二月裏的事情,離現在還有兩個月餘,她來的還算比較早,故而在西北邊陲的小鎮子上逗留了幾日,尋找能潛入軍營見到端毅王的機會。


    年關將至,今日已經是小年,朔風狂吹,後方軍營難得放了個假,炊事兵王二毛終於得空可以到鎮子上喝一杯酒,便邀了三五個戰友,一同上了鎮上一座酒肆。


    “店家,來三斤酒,再燙半斤豬頭肉!”他將一大貫銅板拍在桌上,大聲點單。臨近年關,店內冷冷清清,隻角落裏坐著一個青衣男子,劍眉鳳眸,長得極為打眼。王二毛才不管這些,如今戰事膠著,前線軍隊折損大半,他這樣的炊事兵,雖然屬於後勤部門,可是再這麽下去早晚有一日會派上前線充數。誰知道過了這個年,還有沒有機會吃上肉。


    一旁和他同一個隊的李三狗嘿嘿一笑:“二毛哥,今日怎的如此闊氣!”


    王二毛道:“誰知道將來還有沒有命吃到!”


    李三狗笑著抓了一把花生,一邊剝殼,一邊歎道:“說得也是,這錢發了到時候也沒命花,還不如過年的時候好好吃上一頓,或者到窯|子裏頭找個娘兒們好好享受一番。”


    一旁的幾個士兵聽了他的話都嘿嘿笑了起來。


    王二毛搖頭晃腦道:“咱們兄弟幾個有誰沒娶親的?”


    一個瘦弱少年舉手:“二毛哥,我還等著仗打完了迴去和我隔壁的老妹兒成親呢!”


    “呸!”王二毛低頭啐了一口:“是男人不?咱們哥幾個湊錢給你開開眼界!免得到時候到死還得做個雛兒,隻有骨灰迴去了,在地底下都鬱悶死。”


    李三狗笑得更為猥瑣,露出了兩顆黃黃的大板牙:“二毛哥也請我唄?”


    王二毛砸了李三狗一個爆栗子:“你?你家裏頭不是有婆娘麽?要是沒死成,迴去讓你婆娘知道我帶你你逛窯子,我就算是馬革裹屍了說不定也得給你那個兇婆娘給刨了墳!”


    李三狗搓了搓手:“二毛哥想不到你還挺有原則!”


    王二毛說:“那是!”


    此時熱騰騰的豬頭肉端了上來,一眾兵士立刻抄起筷子瘋狂搶了起來,半斤豬頭肉蘸著蒜醬沒幾下就被瓜分了個精光。


    幾個男人喝了幾口酒,說話越發葷素不忌起來,開始喋喋不休地討論起鎮上的姑娘來,李二狗顯然是個中老手了,幾杯燒酒下肚,將幾個相好的花名統統報了出來。


    王二毛推了他一把:“你小子好,竟然真的背著嫂子逛窯子啊!”


    李三狗兩顆黃黃的板牙極為顯眼,滿嘴酒氣和蒜味:“那怎麽辦?是男人總得有需求吧?你想那端毅王爺,好端端的王爺不做,剛一成親第二天就上戰場,把如花似玉的王妃丟在府上。喲嗬,現在好了,上了前線被人俘了去,誰知道還能不能迴來?那王妃也真真可憐,才結婚一天就守寡了,哎喲——”


    “你說啥?王爺和九殿下不是在前線督軍麽?”


    李三狗如夢初醒,狠狠甩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瞧我!怎麽給說漏了!”


    王二毛連忙捉著他的袖子:“三狗子,你快說,究竟是怎麽迴事兒!”


    李三狗麵色糾結:“是……那啥,其實前兩天九殿下就迴來了,我給送的飯,他受了重傷,端毅王沒迴來。這事咱們將軍要我瞞著呢……”


    王二毛也是麵色蒼白:“完了完了,連王爺都被俘了,到時候咱們這群做飯的,都得上前線去了。”


    “是說……原先那王爺不也就在咱這後方督軍麽,皇親國戚怎麽樣?照樣派到前頭送死去了,我看啊,咱們也——”話音未落,李三狗就感覺道一陣寒光閃過,背後響起一個幽幽的聲音:“你方才說的什麽?”


    ☆、六五章


    65


    一柄精致的匕首抵在了李三狗的脖子上,來人正是方才一直坐在角落裏的劍眉男子。


    “壯士……壯士饒命!”李三狗不住討饒。


    王二毛立刻也醒了酒,瞧著來者一身的殺氣,腿一軟,差點就跪倒在地。


    馮綺波放下手中的匕首,冷冷看著李三狗:“你說的都是事實?”


    她原來以為她來得還算早,不過現在看來,九殿下沒被俘虜,倒是端毅王被俘了。如今端毅王的府上也有龍袍,難道那人果真是想先除掉端毅王?


    她長腿一邁,直接跨站在凳子上,居高臨下看著李三狗。


    李三狗噗通一聲跪下,大聲告饒:“壯士饒命,壯士饒命啊!”


    馮綺波不過是打算威脅他一番,沒打算真取他性命,冷笑一聲:“你方才說的可是真話?”


    李三狗連忙說:“是是是,壯士,九殿下是小的親眼所見,端毅王的事情,小的實在是道聽途說……”


    馮綺波一把扯著李三狗的領子將他拎了起來,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後迅速地收了迴去:“本官是聖上派來的密使,你等速速帶我進軍營,聽著,此時不得讓第三方知曉,否則你們就算不上戰場,這命也……”


    李三狗點頭如搗蒜,趕緊站起來:“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大人請!”


    馮綺波將那令牌塞在腰間,那令牌不過是皇後給她方便她通行的令牌罷了,不過騙騙李三狗王二毛等人還是綽綽有餘。


    幾個人酒也不吃了,帶著馮綺波就要往軍營裏走。馮綺波說:“慢!”隨後指了指那個瘦弱的小兵,“你叫什麽名字?”


    小兵戰戰兢兢說:“我我我我叫張四順……”


    “衣服給我。”


    馮綺打量了一圈那個小兵,隻有他和她體型最為相仿,小兵看著她手中那柄華貴的匕首,心一橫,脫了外套。


    馮綺波倒沒那麽不近人情,要了張四順的衣服之後還把自己的外衣也給了他,然後吩咐他留在外頭,她代替他進入軍營。


    大帳中,九殿下躺在鋪了獸皮的榻上,他的大腿處受了重傷,沒法動彈,然而最讓他難以接受的事情是,端毅王竟然為了救他被俘虜了。


    三日前,前方將領派人過來,表示前方軍隊士氣低下,希望九殿下前去鼓舞士氣,他們剛剛打輸了一場仗,犧牲了不少弟兄,且他和端毅王來到西北多月,前方一直表示希望二人能上前線去,可是二人名來督軍,應當鎮守後方。端毅王爺竭力勸阻他不要輕易上前線。可是如今情況危急,臨近年關,將士本就軍心渙散,加上又吃了敗仗,他們二人無法,隻能前去。


    可是還未到達前線,就被不知從何處繞來的一支胡人小隊攔截住了,此支小隊仿佛早就知道二人行蹤,竟然神通廣大,繞到了後方,端毅王當機立斷,叫他立刻迴後方通知後方軍隊加強警戒,而他突破封鎖之後到前方去,以免前方將士不知自己已經被包剿。


    他頂著箭雨在衛隊護送下逃脫出來,敵方似乎早就知道他們是皇族,並不打算傷他們性命,他股肱上中了一箭,順利逃脫,但是端毅王似乎並沒有那麽幸運,待他迴到後方軍營的時候,端毅王被俘消息就傳來了。


    他知道小皇叔這是在替他受罪,心中越發自責。然而那隊胡人行事詭譎,抓了端毅王之後就沒有再有所動作,他甚至不知道前方有沒有得到端毅王被俘的消息。


    正躺著發呆,一名貼身親衛掀開打仗走了進來:“報告九殿下,一名自稱是張四順的炊事兵求見。”


    九殿下凝眉,他迴營是極為隱秘的事情,知道他迴來的隻有專門負責他吃飯的李三狗,這個張四順又是個什麽人,竟然知道他在這裏!


    他坐起來,冷冷道:“什麽事情?”


    親衛道:“他自稱有要事同九殿下商議,並獻上此刀。”


    九殿下接過來一看,倒抽一口涼氣,這把匕首小巧精致,刀鞘上麵一圈碎珠拱衛著一顆碩大紅寶,一看就是無比華貴,他拉開刀鞘,浮動暗紋的匕首上雕刻著一個龍鳳鳳舞的波字。他心中一震,立刻說:“將此人帶上來!”


    馮綺波一進帳中,就看見九殿下吊著一條腿,躺在獸皮上,帳中熏香火爐齊全,彌漫著一股暖香,可是依然驅散不了九殿下臉上的陰鬱。數月未見,他顯得極為憔悴,瘦的有些拖了形狀,原本算是柔和的臉部線條也多了幾分剛毅。下巴上一圈的青色胡茬。現在看來,如今的九殿下和當初在國子監的那個儒雅的九殿下


    見到來者果然是馮綺波,九殿下的眼睛亮了亮,想到端毅王被俘一事,他的神色又變得晦暗:“小皇嬸,你怎麽來了?”


    馮綺波連忙上前:“王府和你的宮殿裏都搜出了龍袍,現在我和皇後將此事壓著,但是隻怕想要陷害你的人不止在你倆的府上藏龍袍這樣簡單。”


    她一雙眼睛盯著九殿下,一片的寒涼,九殿下聞言,好看的眉眼一頓:“這是何意?”


    馮綺波盯著九殿下看了一會兒,他是嫡子沒錯,不出意外,儲君之位就是他的,所以他沒必要去爭搶。而他不爭搶,不代表別人不願意爭搶,覬覦他位置的人那麽多,他永遠都是眾矢之的。


    “九殿下難道不怕?若是這次被俘的是你,隻消過兩個月將你完好無損放歸,說不定京城立刻就流言四起,說你是靠通敵叛國而獲得釋放的,再加上你宮中搜出龍袍,隻怕皇後都沒法救你。”


    他頂著馮綺波看了半晌,臉色有些發白,不知是因為腿上傷口還是因為馮綺波所說的話。


    “小皇嬸此次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馮綺波點了點頭。


    九殿下苦笑:“此次確實是因我之故,導致小皇叔身處險地。”


    她果然來晚了。時間的軌跡已經同湯政前世所經曆的產生了分歧,現在端毅王被俘的時間點也提前了,不,原本端毅王是沒有必要到西北來的,從這件事開始,事情就已經沒有朝著湯政預言的方向走了,唯有那龍袍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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