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規則之物,卿卿,在外麵等我。”


    晏修眉目狠戾,然唇角卻掛著一抹淡淡的笑,他曆經千萬招,狐裘上卻沒有亂一絲,白衣劍客,手持青鋒,準備用這天下最強悍的肉身去闖這怪物的內腔!


    幾乎沒有等柳昔卿迴應,他便躍身而入,那怪物又發出一聲尖嘯,頭頂上方的鋼鐵觸須瘋狂大動。


    柳昔卿不知道這些觸手有沒有擊破晏修的護體靈力罩,但那觸手上方隱隱有血跡。


    她怎能忍著等他?


    柳昔卿飛到頭顱上空,她連拍三道防禦陣盤,將身上符籙揮灑一空,然後屏住唿吸,用真炎禦合箭開路,也隨著進了內腔。


    ※※※※※※※※※※※※


    怪物的內腔根本不是人間常識所認知的東西,那裏麵是一塊塊格子一樣的東西,裏麵承載著已經看不出模樣的血肉,也有碎爛的植物泥和米分末狀的漂浮物。


    這是生物嗎?


    這是活物嗎?


    它體內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


    又飛了一段,柳昔卿看到前方有模糊的光芒,大半狐裘都染上鮮血的晏修正舉著劍,在一個拳頭大的光核麵前。


    他轉過頭看著她,神情很溫柔,道:“怎麽這麽不聽話,不是要你等我嗎?”


    柳昔卿飛到他身邊,道:“過了這麽多年,我能與你並肩戰鬥,又怎能做一個等待男人勝利的女人。”


    晏修低聲道:“這裏情況不太妙,直到進入怪物內腔,看到這裏麵的情形,我才想起曾在洪荒戰場聽到的一種傳說。”


    “什麽傳說?”


    “據說在深淵之中,有一種龐大的怪獸,它的生存沒有任何目的性,也沒有渴求。但是這種怪獸本身,就代表著歸於零點的絕望,它們遊走在最黑暗的深淵之中,捕獵它們見到的活物,吃下去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好惡,沒有任何快感,而隻是單純的殺戮。”


    “我們現在……”


    “我們現在就在這種怪獸的內腔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種虛空異獸會出現在人間界,但在傳說中,這種怪物的弱點便在於體內的‘核’,一旦消滅它的核,它將會帶著體內的全部一切,一同毀滅。”晏修摸了摸柳昔卿的長發,不容抗拒地道,“所以我們要先出去,我來牽製這怪物的動作,你要將箭射入它的內腔,毀掉這枚光核,才能消滅它。”


    “好,我們出去!”


    第143章


    兩人原路返迴,衝出內腔的時候,晏修用身體護著柳昔卿,後背被那些觸手啃噬得一片血肉模糊。在這怪獸麵前,靈力罩的防禦根本不起作用,甚至晏修的劍意也隻能造成傷害,不能將其完全消滅。


    隻有柳昔卿的錫蘭真火可以!


    兩人配合默契,柳昔卿張開天地開闔,拚命壓製觸手的攻擊,盡可能地緩解晏修的壓力。


    虛空異獸還在緩慢蠕動,作為一種靠嗅覺捕食的怪獸,亭亭草的氣息讓它著迷,當柳昔卿和晏修從內腔出來的時候,觸手上的吸盤正將那株亭亭草拔起來。


    亭亭草離開地麵就會失效。


    晏修飛身過去,用劍意斬斷了拿著亭亭草的那根觸手,而就在這短短刹那間,失去亭亭草香氣迷惑的觸手又開始大舉進攻,在晏修身邊飛舞他靈活得如同一隻雨燕,穿梭其間,尋找將亭亭草重新種在地上的契機。


    柳昔卿則是懸浮在半空,她已瞄準了虛空異獸頭頂上的小孔,隻待它停下動作,便射箭消滅內核。


    終於晏修拚著被一根觸手當胸穿過的危險,將亭亭草種下,而後散開孤夜封疆劍域,劍域內無數風刃壓製住虛空異獸的觸手,對柳昔卿道:“射!”


    柳昔卿猛然鬆開手指,一發藍色箭矢直直射入虛空異獸的內腔。


    疼痛使得怪獸尖嘯,它身體震動,但是晏修一劍劈上它的頭顱,鎮住了這股異動,使得箭矢沒有偏離軌道,向著深淵處的內核射去。


    “叮!”


    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空氣中傳來一聲細微的震動。


    整個仙草澤都在震動,躲避的妖獸倉皇失措,泥沼下方的一切腐爛之物都在翻湧,強烈地惡臭轟然散發開來。


    而後便是寂靜中的爆炸,沒有任何轟鳴聲,從虛空異獸的觸手開始,一層接一層的爆炸蔓延開來。


    這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爆炸,而是規則的爆炸。


    正因為是規則,所以才不可抗拒,任何法寶和防禦在這種衝擊力麵前都顯得蒼白可笑。


    晏修臉色變了,他拚命衝到柳昔卿身邊,將她死死摟在懷裏,身周卷起一層層風繭,試圖抵抗這種爆破衝擊。


    但是沒用,一層層風繭剛剛建立起,便被炸開。


    三尺內劍域撐起,也隻能擋出一半的衝擊。


    ……


    柳昔卿被晏修完好地護在胸前,她突然伸出手,在他肋下摸到了一手鮮血,便掙紮著從他的懷中探出頭去看外麵的情形。


    “不要看,卿卿,不要看。”他聲音有些顫抖,便是太和劍修的鋼筋鐵骨,也要在這規則之力中被摧毀。


    晏修漸漸虛弱,終於被柳昔卿摟住。


    她隻一看晏修後背上的傷,便瀕臨崩潰。


    晏修後背本就皮開肉綻,在這無數的爆炸衝擊中,白森森的脊骨露了出來。


    紅的血,白的骨。


    他究竟有多疼?柳昔卿已經不敢去想。


    可仙草澤的爆炸還在繼續,觸手一節節爆炸,很快就要爆到那顆最大的頭顱。


    柳昔卿雙手覆蓋在晏修後背上,這一瞬間,腦海除了一件事,她什麽都沒想。


    “保護他。”


    不惜一切代價!


    “保護他!”


    如今,我為他而戰!


    ……


    終於,所有觸手都已經炸毀,那顆巨大的頭顱也開始扭曲,裏麵像是積攢了無數能量一彈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滅。


    在頭顱即將爆裂開來的這一生滅中,所有一切都是靜止的。


    唯有柳昔卿手腕上,那隻默默無聞的白玉鐲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這光芒宛如花開,當光芒擴散到足以覆蓋柳昔卿和晏修兩人時,頭顱爆裂的能量波終於噴薄而出。


    這光芒牢牢將兩人護在了下方,然後光芒逐漸轉為實質性的材質,像是一隻巨掌,將兩個人一同拖入了掌心。


    這一番奇景,也不過隻用了一生滅的時間。


    “叮”的一聲。


    仙草澤全域都被爆破力覆蓋,原本壓住晏修和柳昔卿修為的領域也與這股爆炸的規則之力碰撞在了一起。


    在這寂靜的毀滅中,整整一片仙草澤,都已經消失不見。


    空間坍塌,如墜入深淵。


    亭亭草、仙草澤中原來的植物和妖獸……全都扭曲變化,被吸入了坍塌時形成的黑洞中。


    而對人間界來說,仙草澤這個地方,已經永遠消失了。


    ※※※※※※※※※※※※


    對於柳昔卿來說,一生滅的概念,她尚還無法感應,那需要更高的境界和領悟。


    她眼中的畫麵還停留在虛空異獸的頭顱將要爆炸,而她心中正在呐喊“要保護他”……忽而一陣白光,她便來到了另一個地方。這種快速的轉換,甚至讓她的眼睛一瞬間產生失明了的錯覺。


    好在修士還有神識,柳昔卿最先感受到對修為的壓製領域規則消失了,她立刻將修為恢複到元嬰期,然後放出神識。


    再次看到眼前的景象,她愣住了。


    簡直比虛空異獸爆炸還要詭異,這是哪兒?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暗銅色鍛爐,爐身足有一丈高,上方刻印著數道陣圖,每一道都是柳昔卿前所未見,隱含著巨大靈力的高深法陣,鍛爐裏麵流淌出金色的滾燙溶液,順著鍛爐下方底座流入帶著裂隙的大地,將周圍空氣蒸騰得近乎扭曲。


    這是一片暗沉血紅的天地,天空遍布火燒雲,而從雲的縫隙中,亦倒垂下數道岩漿,澆灌在大地上,與那些金色溶液混合在一起。


    令人驚心動魄的是,這些液體中都含有真火之力,這種情形柳昔卿隻在一處見到過——那便是虛妙山的天工造化爐!


    ……似乎有某種禁製被打開了,柳昔卿的煉器師本能又被鍛爐喚起,而這一次,卻與上一次完全不同。


    那並非單純的唿喚,而是試圖將一段信息傳遞到她的識海中。


    柳昔卿並沒有著急接受這些,她迴過神後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懷中晏修的傷勢。


    好在都是皮肉傷,如今脫離了仙草澤的“域”,隻要晏修醒過來恢複修為就可以完全恢複,柳昔卿先是處理了晏修的傷勢,而後又喂了他兩顆丹藥,將他安置妥當,才接受了這一段信息。


    ※※※※※※※※※※※※


    一個穿著青色法袍的枯瘦男子出現在柳昔卿的識海,他目光憔悴,眼下盡是黑青之色,看上去像是人間的癆病鬼一般,已是瘦脫了相。


    可他仍然站得筆直,隻從這一點,便也顯露出幾分風華,可見當年姿容,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男子唇角微微露出一個帶有嘲諷意味的笑容,開口說道:“我曾經發誓,不再守護這個人間。所以在臨死之前,我將所有的傳承,都封印在了這枚白玉鐲中,它將被柳氏族人世代佩帶,但可惜的是,柳氏族人永遠都無法開啟這枚手鐲。這是我對族人最後的報複,他們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曾經生在一個多麽風光的家族中,他們本可以掌握大半個修真界的煉器資源,甚至可以號令十大鍛爐,將其收入囊中……但是,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因為我恨我的族人,如果不是他們,我不會傷了我心愛的姑娘,又被推入陰謀算計的泥潭中,甚至連她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這些人心中,所圖的,不過就是我的傳承,所求的,不過就是這可以演化天地的鴻蒙天元爐,多麽可笑的一群人……”男子笑了,隻是他笑得蒼涼而淒愴,然後他的雙眼看著前方,像是隔空看著某一個人,神色溫柔地道,“所以我把這些都留給了你,如果有一天,你來到這裏,請記得,我柳彤痕,從未負過摩羅。”


    “原諒我,好不好?”


    他的身影慢慢變淡,帶著最後一抹笑容,消失在了柳昔卿的識海中。


    ……


    柳昔卿打一個激靈,下一瞬,這段信息急速膨脹,大量的煉器配方、鍛造心得、冶煉知識等等,向她識海瘋狂湧來。


    這些就是那柳彤痕所說的傳承?他是她的先祖?


    可柳昔卿對那個枯瘦男子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情感,她本人也非此界中人,平白得了這傳承,讓她有些許不真實感。


    那男子似是對著她說話,又似是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那神情,竟有些類似劍府中的忘君。


    柳昔卿又迷迷糊糊看著眼前的巨大鍛爐,這就是鴻蒙天元爐?為什麽典籍上從來沒有記載過,也不在十大鍛爐之列,而它……居然是十大鍛爐的本源,能夠號令所有鍛爐?


    “然也,吾為天地初始之爐,吾所用之火,也為天地初始之火。”


    柳昔卿識海中又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你是誰?”她皺眉問道。


    “吾為鴻蒙天元爐之器靈,你既得吾主傳承,即為吾的新主人。”一個身穿紅色長袍的男子形象,影影綽綽地從鍛爐上方浮起,他容貌俊美,臉部棱角分明,眼眸中似有火焰流轉,卻也是個英挺男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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