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眸色立刻變得暗沉,他伸出手,卷出一道風,將柳昔卿拉至自己懷裏。


    那猴兒酒掉落在地,汩汩流出金黃色的清液。


    晏修終於忍不住,他啞著嗓子,低頭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怎麽都好,我的卿卿已是絕世無雙的好姑娘。”


    說罷,便克製地離開她些許,抬起頭,眼眸裏如泛著微波般注視著她。


    這劍修,似是在極力壓製心中的猛虎,忍耐著最灼人的欲念。


    柳昔卿已不知該如何安撫他,她本能地覺得這樣的親近很危險,可她偏偏沉醉其中,不想躲,也不想逃,甚至還生出了那麽一絲輕佻的念頭。


    想看晏修失控的樣子。


    為她失控。


    柳昔卿便用柔而綿長的目光迴望他,在他離開她的時候,甚至又追過去了一些。


    兩人保持著寸許的距離,唿吸可聞。


    晏修的手放在她腰間,這盈盈不堪一握的楚腰,手感是難以想象的絕妙,令他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氣。


    柳昔卿不曾防備這力道,哪禁得住,她輕輕扶著晏修的肩膀,喉頭便溢出了一聲軟到了極處的歎息。


    第75章


    兩人瞬間都有些意亂情迷。


    晏修怕唐突了心上人,極力控製身體本能;柳昔卿則是完全沒準備好,被掐住了腰眼酥麻處,麵前也是自己中意的男子,亂了心神。


    但畢竟是修士,定力本就比常人高,且還有第一次與異性接觸的羞澀,竟然就僵持在了那裏。


    於是兩人並沒注意到,當那一壇猴兒酒流光後,被酒水潤濕的地方,悄悄生出黑色的藤蔓來,向著他們慢慢爬了過去。


    晏修最先迴過神,然而藤蔓已經卷上了兩人的腳踝,柳昔卿剛想掙紮,晏修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意外,往往意味著機緣。


    隻在兩人交流的這一瞬間,便各自被這藤蔓拽入了土中,再一看那猴兒酒,卻已像是從沒存在過一樣,地麵上一片幹幹淨淨。


    ……


    當兩人清醒過來,已是身在一處深山小徑,前方一座六角小亭,一張石桌上放著兩隻盛滿酒水的青銅酒尊。


    空氣中仿佛還有曾經來客的談笑風生。


    “……老友,我為你尋來這方庚金,你要如何謝我?”


    “薄酒,人醜,小徑寒涼,不送風不送月,一句話,狗屁沒有。”


    “哎哎你這脾氣,我又得罪了你不成?”


    “那你倒是說說,你想要何物?這庚金,若是早兩千年遇到,吾塑體未成,當用至寶與你交換,可如今麽,非雪中送炭,隻錦上添花爾。”


    “我便與你打個賭,這方庚金,一定有其因果,你可推演一觀。”


    “……嗬,倒也有趣。”


    “這兩杯薄酒,便留給後來客吧。”


    “那吾便醜人多作怪,要設下一局了。”


    “你若醜人,那世上哪還有能入目的?速速設來。”


    “來者飲酒,自入幻境,一杯生死場,一杯明月心。”


    “哈哈,好風佳月作伴,難為老友如此盡心,好一局請君入甕!”


    ……


    聲音越來越淡,柳昔卿才知道這裏竟有一場幻境試煉等待他們,晏修手上一緊,拉著她走了過去。


    青銅酒尊中皆是一樣的酒液,但晏修不知用什麽方法,立刻便分出了兩杯的屬性,他執起一杯道:“我入生死場。”


    隻聽兩杯酒的名字,便可以想象其內容。


    “生死場”需要廝殺,而“明月心”極大概率是心魔曆練,兩者都很危險,但柳昔卿現在左臂不能使用,所以晏修當仁不讓,自是選擇了生死場。


    那故意讓他們聽到的聲音,想必就是夜帝王與友人之間的對話,讓來者知道如何過關,但這關過了之後會不會得到庚金,卻是沒有提。


    現如今,也隻能賭一把了。


    柳昔卿執起另一杯,她道:“那麽,便以此酒,祝魔君大人平安歸來。”


    晏修是個幹脆爽快的,他一仰頭飲下杯中酒,輕撫她的臉頰道:“你多保重。”


    說罷身影便已經如一陣風般消散了。


    柳昔卿亦是飲下杯中酒,隻覺入口清冽,甘甜清香,再一恍惚,人也被卷入了另一個空間。


    ※※※※※※※※※※※※


    一入幻境,哪怕你清醒地知道自己身在幻境,但若是受傷,也會影響現實。而且幻境這種術法對修士來說,不僅攻擊性不弱,且幻境盡是反應人心現實,若是一個不好,便有可能走火入魔,乃是最危險的法門之一。


    柳昔卿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正在一棵樹的背後,天正大雨滂沱,她法衣之外皆已經濕透,當即皺眉揮起起靈力罩,才走出了樹下。


    於是便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舉著一柄木劍,對著一群巨大,渾身黑漆漆的妖獸。


    那應該是一名不足十歲的孩童。


    可這些黑色的妖獸是什麽?她從未見過。


    再定睛一看,那些黑色妖獸身上冒著的,竟然是黑色的魔氣!


    這種情景她隻在上九個紀年的典籍中見過——這是由魔氣汙染而生成的魔獸!


    這怎麽可能?自魔尊和一界之主鎮守魔界後,魔獸早已在人間絕跡千年,再不可能出現!


    她心下驚疑,將神識鋪開,才在雨幕中看清那孩子穿著一身簡單的布衣,頭發並未挽起,而是散亂垂下,看不清麵孔。


    這身打扮倒可以確定是個男孩。


    隻聽他大聲叫道:“滾開!我殺了你們!”手上還用力揮著木劍。


    那些魔獸的等級也不算高,不過二階罷了,可對付一個連煉氣期都沒有的凡人小孩,已是壓倒性的局麵。


    柳昔卿立刻喚出右手的袖弩,凝出一枚紅色小箭,帶著一聲清鳴瞬間將所有魔獸都射殺得一幹二淨。


    那男孩似是呆住了,他仍舊舉著木劍,有些僵硬地轉過頭來,看到柳昔卿,瞬間倒退兩步,立刻轉頭跑了出去。


    柳昔卿皺眉,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周圍還有沒有危險,會不會有更高階的魔獸,所以她不可能讓一個小孩在這種危險的地方獨自一人,便立刻飛身上前,攔在那男孩身前,盡量柔和問道:“你跑什麽?我不是壞人,你家在什麽地方,我可以幫你找到家人。”


    “胡說,先生曾經說過,太漂亮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會吃人的!”


    柳昔卿心裏有些好笑,她見那男孩被雨淋得可憐,怕他生病,便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把雨傘,用術法撐開後,給那小男孩遮雨,而後說道:“你見過會為你遮雨的狐狸精嗎?我是一名修士。”


    男孩垂著頭,小聲問道:“那你是太和劍修嗎?”


    柳昔卿一愣,旋即搖頭道:“我不是。”


    “那你認識太和劍修嗎?”


    柳昔卿想到晏修和趙綠芙,但晏修已進了生死場,與趙綠芙又不算太熟悉,便道:“不認識。”


    那男孩一把揮掉她手中的雨傘,兇狠道:“還說你不是狐狸精!這裏已是臨近太和地界,你既不是太和劍修,也不認識他們,為什麽會在此地?”他像是恍然大悟,又舉起了小木劍道,“你一定是知道最近太和招收弟子,所以在這裏迷惑我這樣的凡人,對不對?”


    這小孩子倒是很警覺,竟分析得頭頭是道。


    不過讓柳昔卿更驚訝的是,她居然身在太和地界,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她本欲離開這裏,但是又不放心讓這男孩一個人在這裏,哪怕是幻境,她也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做事,便伸手淩空一握,將那男孩拎在懷中,道:“此地不宜久留,萬一還有魔獸殘留就糟了,我先帶你去避一避。”


    也不等那男孩同意,便禦風而行,如一道輕煙,消失在雨幕中。


    ※※※※※※※※※※※※


    “狐狸精,你放我迴去!哈啾!”


    倆人已進了一處城鎮,柳昔卿尋了一處客棧,把男孩抱進去後,迅速用術法給他弄幹了衣服,還喚了小二燒一桶熱水,決定給他洗澡。


    男孩根本不安分,一邊打著噴嚏一邊反抗,被柳昔卿按在床上,要不是怕凡人禁不得法術,真想用個禁製讓這孩子安靜點。


    柳昔卿沒哄孩子的經驗,打量他的身量,也就六、七歲左右,正是上房揭瓦的年紀,頭疼得很。


    不過把他淩亂的頭發歸攏好後,倒是意外露出一張俊俏的臉來,那眉清目秀的樣子,幾乎可以預見,這男孩長大以後會多麽英俊。


    當然——現在還是小屁孩一個。


    柳昔卿想了想,儲物袋裏也沒有能讓小孩子高興的玩具,便當機立斷地喚出了小紅豆。


    “咪嘰!叫大爺作甚!”小紅豆揉揉眼睛。


    柳昔卿捏了捏它的手感,三寸大小,放在手掌中絨唿唿、圓滾滾的一團,便將小紅豆塞到男孩的手裏,哄道:“我真的是修士,這是我的契約靈獸,給你玩好不好?”


    男孩手上塞了毛茸茸的東西,立刻不掙紮了,有些好奇地看著與他大眼瞪小眼的小紅豆,而後轉頭對柳昔卿道:“你都已經修煉成精,居然連這麽小的雞仔都不放過!”


    小紅豆瞪圓了眼睛。


    臥槽你瞪大眼睛看看誰是雞仔,爺是天上地下難尋的變異鳴焰鳥好不好!分分鍾錫蘭真火噴死你啊熊孩子!


    小紅豆身上的絨毛都炸了。


    卻被男孩以為是被柳昔卿嚇到,他立刻用手掌護住小紅豆道:“有我在的一天,就不會讓你被吃掉!”


    咪嘰!爺一點都不感動有沒有,不要挑撥離間,那是爺的主人!


    小紅豆用那一點殺傷力都沒有的喙輕輕啄男孩的手心,倒是把他啄癢了,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使得麵容更加靈動。


    隻是那嘴角上挑的樣子,讓柳昔卿一陣心驚。


    她不動聲色地道:“我要想害你的話,早就害了,你若再用狐狸精稱唿我,我便把你扔迴魔獸堆裏去。”


    男孩手裏又抓住木劍道:“你莫威脅我,但凡我屈服一下,今後便做不得太和劍修!”


    柳昔卿托下巴問道:“哦?看來你是想去太和拜師入道了?”


    男孩警覺得很,一提這些,便什麽都不肯說。


    這會兒小二敲門送熱水,柳昔卿接進來後,也不去看他,裝作沒什麽興趣地問道:“既然你不合作,那我也不能放你一個人出去送死,接下來的日子裏你便都要跟我在一起了……我叫柳昔卿,不知道這位小郎君如何稱唿?”


    這會兒,男孩已經在床上與小紅豆玩做一團,逗著小紅豆啄他,聽到柳昔卿問姓名,立刻端坐起來,甚至還整理了下衣衫,一本正經道:“好教你知道,我乃北陽州晏氏子弟,單名一個修字。”


    小紅豆吧唧一聲從床上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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