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昔卿冷靜地迴想了下,似乎與魔君有關的字眼,總是脫離不了“手段血腥”之類的字眼,而他出手時,那些魔修口中喊的卻是“太和劍修”。明明他出身自天下最正統的宗門太和派,身為當世屈指可數的大乘期元君之一,卻成為了魔君。


    她低聲說道:“這個人,想必有很多苦衷吧。”


    昂真人道:“你無法想象他在成為魔君之前有多風光,曾經的青弭峰峰主,太和四大劍使之一,有‘殺神’之稱的晏修,一直都是太和眾多傳奇中最特別的存在。”


    眾所周知,太和十八峰青弭峰的道統,乃是以“劍”最原始的殺戮本能為根基,修的是殺人技,其下弟子,皆是出手便要見血的狠辣角色,若不是修的是太和正統,遵行畢生三斬鐵律,青弭峰將成為修真界最可怕的一支力量。


    “太和峰主?都是很強大的劍修才能勝任的吧?”柳昔卿問道。


    “曆任青弭峰峰主,都是戰力最高、心智最強者,且作為太和執掌劍廬的劍使之一,是宗門核心機密的掌控者。”昂真人如數家珍,“他資質萬年一遇,乃是天生的單一風靈根……嗬,你說強不強大?”


    年紀輕輕便已在天下第一宗門身居高位,晏修的前途不可估量,是繼季羽道尊之後,最被看好的大乘元君。


    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麽會墮魔?


    柳昔卿皺眉道:“魔修無法飛升,終生止步於大乘,太和竟眼睜睜看他入魔嗎?”


    “所有人都不知他因何墮魔,隻知道進入天元紀年後,他從虛空洪荒戰場歸來,帶著一身血氣迴到太和,閉關十二載後,出關即墮魔,將大好前程斷送個幹淨。”


    短短幾句話,柳昔卿聽得心驚肉跳,這其中又多少血戰而不得知。


    昂真人繼續道:“這之後,修真界最詳實的《天元史記·魔卷》中記載,墮魔後的晏修手提得天地賜名的露嵐劍,殺遍人間七洲四海十二湖三十六山,不分朔月弦月,將內戰中的魔修殺得個片甲不留,最後魔修損失慘重,統領兩脈魔修的兩大護法——豐澈和蕭快雨不得不把手言和,同時尊奉晏修,承認他為魔尊之下、百萬人之上的魔君大人。”


    “可太和不是正道第一宗門嗎?不是有渡劫期的老祖嗎?他們為什麽不把晏修抓迴去清理門戶,而是放任他成為魔君?”


    “魔君雖已不容於正道,但因其修為戰力都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大乘修士的一舉一動都上關天意,若是強行誅殺,恐怕引起人間大劫,所以太和對這個反出宗門的弟子,也僅僅是由司刑罰的玄武樓放出通緝令,隻要晏修不在人間濫殺無辜,太和也不願輕易出手,避免魚死網破。”


    柳昔卿記起在與元吉真君一戰時,當村莊禁製破除後,晏修似乎出手阻擋了幾道神識試探,想來這些站在修真界頂端的人,他們之間的博弈已非單純的戰鬥,而是相互製衡的震懾之道。


    “既然是魔君,他為什麽常年不見蹤影……看起來,無論是守夜人首領還是兩位護法,似乎都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因為這位魔君大人,修的乃是殺戮之道,他成為魔君後,雖然已經脫離了太和劍修畢生三斬的鐵律,但大乘修士出手,乃是需要天道監督,並且太和那位道尊和無名峰的幾位元君,也無形中牽製著他,”說道這裏,昂真人語氣竟帶了點同情之意,“所以魔君大人正道殺不得,魔修也輕易殺不得,隻能去虛空洪荒戰場廝殺,按照他之前曾離開太和幾千年的頻率……唔,這次才去了數百年罷了。”


    柳昔卿心裏涼颼颼的,這到底是多嗜殺的人,完全看不出來啊!


    柳昔卿一開始隻以為晏修不過是個普通的高階修士,後來她覺得此人不簡單,要知道在同修為同境界的修士中也分高低——資質不同、對大道的領悟不同、鬥法的方式不同,都會影響修士的戰力,她隻是隱隱覺得晏修戰力一定很高,卻還是沒想到,看上去那樣安靜的人,修的竟然是殺戮之道。


    她剛才還在他的須彌境裏跟他大唿小叫……想來她也是很有勇氣的人呢。


    昂真人看到柳昔卿的臉色變了幾變,就知道這傻丫頭之前一定什麽都不知道,自己這番八卦是說對了。


    他慢悠悠總結道:“修士所修的功法和法門很少有直接擺在臉上的,你看不出實屬正常,以後還是多加小心才是。”


    等等,大師兄,好像有什麽不對的東西混進去了,難道你唉聲歎氣的樣子不是跟你的本命功法“悲魂調”一個樣嗎?


    柳昔卿乖巧地點頭道:“我以後一定注意。”


    旁邊的灰熊插嘴道:“不過我覺得魔君大人也並不可怕,都說大乘修士出手受天道製約,不能輕易殺人,要是遇到糟心事兒,處理起來還不如我等痛快,他心裏一定很憋屈吧?”


    昂真人瞄了灰熊一眼:“以大乘修士的境界,身上的氣度涵養又豈是我們能比的?”


    “所以說還是不用怕嘛,小師妹,你四師兄是過來人,俺跟你說啊,這男女相處,姑娘家可不能露怯,一定得降服他,要知道,不怕老婆的不是真男人!”


    看著他一臉“我怕老婆我驕傲”的樣子,柳昔卿和昂真人默默轉過頭,仍舊雲淡風輕地聊著天。


    “說起來,師兄是怎麽找到我的?”她問道。


    昂真人輕咳一聲,才一臉苦澀地道:“其實是因為你離隊之前,師兄在你身上下了一道附魂印,它對你沒有任何害處,隻有當你催動魔氣的時候,才會讓我知道你的方位,幾天前附魂印的反應很強烈,雖然氣息很快消失,但足夠我推算出你所在的方位是重華宗地界,所以我才會往這邊趕,希望可以在正道修士找到你之前保護你……直到附魂印再次感應到你的魔氣,雖然很淡,我這才真正確定了你的位置,前來救援。”


    修真界的法寶真是千奇百怪,柳昔卿垂下眼眸道:“師兄無須介懷,若沒有師兄,恐怕我早就死了。”


    昂真人正色道:“你經曆尚淺,要知道修士行走在外,身上護身的法門法寶必須一應俱全,否則被這些術法盯上,豈不是完全被人牽著走?為兄之所以一定要帶你迴去,也是因為你的想法太天真,這個世道,散修生存何其艱難,若無人指點,恐怕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話有些嚴厲,但卻是拳拳關愛之心。


    如果沒有師兄提點,沒有長輩護持,她這樣莽莽撞撞地進入修真界,如羊入狼群,而師兄們的大度,也越發顯得她當初有多麽不知好歹。


    他們沒有怪罪她,可柳昔卿自己明白,她真的是錯了。


    ……


    昂真人和灰熊的飛行法寶都不弱,而柳昔卿也用上了她的悅風舟,一路不計靈石地驅使,自是速度飛快。


    沒過多久,眼前便已經看到宏景山那峰巒疊嶂的秀麗風景。


    她的神識放了出去。


    昂真人已經提前將傳音符發迴素爻洞,此時峰頂的庭院外,就像她第一次隨著五師兄文以庭正式拜見宋媚雙時一樣。


    懶洋洋的東拓端坐在石頭上眯著眼,段小蠻俏生生地立在樹枝上看著他們,久朝一抹邪笑,似乎又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而文以庭依舊帶著麵具,也向山外望來。


    一身石榴色的宋媚雙正緩緩走出庭院,她幾步風流,腰肢軟若無骨,斜靠在門前,懷裏抱著一柄劍,神色如常地向著柳昔卿一行。


    “小丫頭,歡迎迴家。”


    柳昔卿心防瞬間被瓦解,一時間不知湧上多少心思,她如倦鳥歸巢般,一路行來的委屈都融化在這一句中,。


    “師父,我迴來了。”


    第28章


    “小昂和小熊做得很好,此番曆練所有開銷,都由為師承擔,”宋媚雙揚手就是兩個儲物袋,直接飛到兩人手中,“小蠻、久朝,還有以庭,現在看到你們的小師妹原封不動迴來,也該放心了吧?統統迴去好好修煉,魔君歸位,東勝州必有震動,我們要做好準備才是。”


    自魔君氣息現世以來,隻過了一日而已,可見素爻洞消息之靈通。


    昂真人和灰熊是真的疲憊,他們立刻行禮迴去整備,其他三人也紛紛行禮告退。


    段小蠻從樹枝上輕身翻下,雀鳥一般活潑,俏皮地對柳昔卿眨眨眼,便飛身而去。


    久朝就沒那麽客氣,他搖搖晃晃走過柳昔卿身邊,邪佞一笑道:“越是年少無知,就越是想讓人毀掉,以後你可要……”


    柳昔卿任他促狹,現在方才知道,相對於外麵的世界,同門中幾乎如同溫室一般。


    久朝見她木訥,以為她嚇傻了,也就笑笑飛走了。


    隻有文以庭悶頭祭起紙鶴,一道傳音在柳昔卿耳邊響起:“請柳師妹迴去一敘。”


    柳昔卿應下了。


    再一看東拓也已經從石頭上跳下來,圍著她身邊走了幾圈,對宋媚雙道:“這丫頭真夠命大的,築基期跑下山,不僅囫圇個迴來,還長了一個小境界,嘖嘖,真是讓人嫉妒。”


    宋媚雙看著柳昔卿,神色越來越鄭重,直到她說:“跪下。”


    柳昔卿自知有錯,直直跪下。


    宋媚雙肅容道:“你既然心甘情願迴來,重新歸於素爻洞座下,那麽須知從今往後,素爻洞便是你今後行走修真界的依仗,而你也要以素爻洞的安危為重,安心修煉,服從師令,光耀門楣。”


    “是,弟子已知輕重,絕不背叛師門。”


    宋媚雙抬起她的下巴,盯著她道:“我為人師,並不喜歡幹涉弟子的隱私,你與魔君大人的糾葛,我權當不知,希望你謹慎自處,須知入魔已是修士唯一一次墮落的機會,修羅之道無路可退,我等魔修比起正道修士更是步步驚心,所以守住本心,比什麽都重要。”


    “師父放心,我與魔君大人雲泥之別,不敢奢望。”


    聽她這麽說,宋媚雙反而露出一抹似苦非苦的笑容來,她捏了捏柳昔卿的臉道:“傻丫頭,男人與女人之間,哪分什麽雲泥之別……”


    柳昔卿仰著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宋媚雙道:“多謝師父指點。”


    宋媚雙一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柳昔卿根本還沒意識到感情事,見她又覺得清純得可愛,抿口一笑,將她扯了起來。


    嚴厲過後,宋媚雙的臉色重展明媚,笑道:“既然我收了你做徒弟,剛好最近也清閑,明日開始,你就每日卯時來峰頂在我身邊修習吧。年輕輕的小孩子啊,總是要下山曆練後,才知道這修真界的門道可多著呢,身上沒幾個防人的法訣法寶,手上沒幾個禁製結界,儲物袋裏沒幾個偷天換日的陣盤,怎麽好意思下山跟人打招唿……”


    東拓插嘴道:“而且下山前還得惡補《修真界宗門大全》《修士俗務大全》《五大山門詳實》《魔修行走寶典》《論如何應對太和劍修》《逃亡的藝術》……”


    宋媚雙補充道:“隻學會法術還不行,鬥法技巧還要磨練,實戰經驗可不能少……”


    “聽說你還要學煉器?”


    ……


    柳昔卿聽得腦子嗡嗡響,她現在才知道修士下山原來也有這麽多學問,原主的記憶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恐怕也是因為任宵那個師父根本就沒打算放她下山。


    峰頂的地方並不大,但宋媚雙手上術法卻很高妙,她抬手間,山體轟隆作響,便起了一座傍山的閣樓,立麵密密麻麻都是製成玉簡的典籍,供柳昔卿今後參閱。


    在金丹期下山前,柳昔卿將修習各種基礎法術,防身的、攻擊的、日常的、逃命的……遠遠不是她曾經想的那樣簡單。就像昂真人在她身上下的附魂印,隻下印的手法就有好幾種,解除印記的手段更是花樣百出,這附魂印本就是魔修不得不防的護身法術之一。


    她從宋媚雙的庭院出來後,就在東拓的帶領下,飛上書閣取了一大堆玉簡。


    柳昔卿挑花了眼,許久才從書閣出來。


    東拓一直在外麵等候,見她捧了一堆,笑眯眯道:“知道修士的辛苦了吧?你們人修啊,就是顧前顧後的多,心眼也多,所以才這麽累。”


    柳昔卿自己也有小紅豆要養,於是她問道:“妖獸不需要修煉功法嗎?”


    “嘖,我們才看不上人修的功法呢,妖獸實力全憑天賦。”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上拿著的《妖獸圖鑒》、《契約靈獸飼養手冊》,心裏翻譯了一下東拓的話——應該就是妖獸修煉不了人修的功法吧。


    不過東拓想了想又道:“若說門道最少,當屬太和劍修,他們畢生修一劍,天下萬法,都以一劍破之。”


    柳昔卿卻並不羨慕:“要修煉到那個地步,恐怕付出的代價會更多。”


    此時她手上藏得最深的那枚玉簡,名《太和紀事》。


    ※※※※※※※※※※※※


    柳昔卿迴到曾經的院落,便看到一直沒有迴去的文以庭正在門口等她。


    “文師兄。”


    “柳師妹。”文以庭的臉隱藏在鐵麵具下,他的語氣很平靜,所以柳昔卿猜不出他到底想說什麽。


    “文師兄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當時,我的脈反逆流發作嚇到了你吧?”


    “哎?沒有,我其實是被自己的身份嚇到了,師兄不用介懷。”


    “師父應該跟你說過,我修習的功法要戒女色。”


    “嗯,不過師兄你不用解釋什麽,我真的……”


    “我的臉就是被一個女人毀了的。”


    柳昔卿愣了下,她不知道文以庭為什麽突然跟她說這些。


    “脈反逆流就是這樣,魔修執念重,所以遇到曾經受過刺激的事,就會控製不住自己。那日在西河市集,我路過符籙店看到一名金丹修士強迫一名女修,想起入魔往事,種種不堪湧上心頭,才會引發脈反逆流……我入魔前是一個小宗門的繼承人,也是在那樣一個小店門口,喜歡上一個女修,結果被她毀我麵目,滅我滿門,最後我入了魔,最後將她碎屍萬段。”


    柳昔卿震驚,旋即想到,魔修的過去都是非常敏感的隱私,文師兄這次說出來,是想讓自己對上次他發作之事釋懷,她默默垂首而立。


    文以庭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本是修真世家出身,家族經營了一個小宗門,掌門乃是家父。我自幼順風順水,一路修煉到了築基期。某日隨師兄下山采買,在一處坊市,遇到了一位正被惡人調戲的女修,我救下那女修,看她散修孤苦無依,不顧師兄阻攔,將她帶迴山門。


    “誰知這一切都是那女修的陰謀。她隸屬於一個嚴密的組織,這次是來密謀我家祖傳丹方,在與我口中套出了護山大陣的陣眼,借機破壞了陣法,招來同伴滅了我宗門大大小小數百口,不僅奪了丹方,還將我的臉毀容,眼看我必不能活方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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