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鳶此時也被那頭頂上的大太陽烤得難耐。平日裏詩書皆不精的她坐這裏就如同上刑,見瓏玥來拉她,自然欣喜的跟著走了。


    而錦鸞此時卻沒有了與瓏玥比較的精力,一門心思的皆放在了台下應答的明轍身上。


    隻見那明轍,一身淺碧色直綴,白玉冠束發,好一副溫潤公子模樣,錦鸞覺得眼前隻要有此人在,便是於這炎炎日頭之下,也神清氣爽得緊。


    再思及自家辦了蠢事,惶惶不可終日的母妃,心中更是肯定了要早些與明家綁在一條船上,為著權勢,也為著自己的本心。


    說來也好笑,想她堂堂大昭國尊貴的七公主,卻為了自己的今後苦心謀劃。看多了幾位姐姐出嫁後,空有一副公主府高貴的架子,卻無半點權柄的日子。這不是她李錦鸞想要的,她不僅要有公主的尊貴還要夫家的榮光。


    思及此,錦鸞決定要快些著手,表哥前個兒才給他遞了消息,如今他已與明轍有了些交情。不論是麵子上的,抑或真心實意的,總之,隻要有了交集便是她錦鸞想要的,這便夠了。


    至於其它,她也布置下了人手,隻要選定了日子便好!


    錦鸞這邊於心中謀劃,台下諸學子已撂了筆,將九宮格的考卷皆恭敬的呈給了先生。


    國子監裏的學堂以家世、學識分四級:天、地、玄、黃。每一級又分四班:甲、乙、丙、丁。這天字班自是國學中之佼佼者。


    今兒個於校場之上大比的正是天字四班之學子。而其餘學子均於各自的學堂之中應考。


    文試畢,休息半個時辰後便是武試,也就是騎射兩項。


    順啟帝在眾人簇擁下,去了早就備好的臨時居所,而後吩咐李隆佑等人不必跟前伺候,打發了他們出去。


    瓏玥此時正拉了化鳶尋了一處竹林邊坐著乘涼。還帶著暑熱的秋風經過竹林被濾去了不少熱氣,而後再輕輕撫在人的身上甚是涼爽。


    “八姐姐,便是這一會兒的工夫,你這手上也不得了閑兒,咱們姐妹說說話,聊聊天,你卻又將這針黹拿了出來!”瓏玥瞅著不論走到哪裏都能帶著繡花繃子的化鳶,著實有些不知說她點兒什麽好,忽而扭頭,對著化鳶身邊的大丫鬟霜兒道:“以後你家公主外出,不許給她帶這些勞什子!”


    “你也莫要怪她們,是我偏要帶出來的。”化鳶看著微繃著小臉兒的瓏玥輕笑,“你用慣了我繡的香囊,又慣不愛用那濃鬱的熏香,隻將應季的時鮮花兒帶在身上。我瞅著入了秋,這丹桂花便要開了,左右這幾日便給你做出來罷了!”


    瓏玥瞅著化鳶眨眨眼,她這渾身上下,帕子、荷包縱是團扇的麵子也是八姐姐親手繡的,心中便溢出滿滿的暖意,“也不差這一時的!且,我這從頭至腳皆讓八姐姐包了去,身邊的這些子人豈不憊懶了去?”


    “正是,奴婢幾個當要叩謝八公主呢!”浣玉四人笑著朝化鳶福身行禮。


    “你們幾個……”瓏玥有話欲說,卻突然被守護著她的金吾衛一聲“何人!”喝斷。


    尋聲望去,隻見東邊月亮門處,幾位著素緞直綴,手持折扇,學子模樣之人被周統領攔了下來,隻道:“公主於前方小憩,請幾位迴避!”


    這幾人正是以裴遠之為首的幾位官家公子。此時正是交了考卷,等待武試的歇息之時,便出來鬆散一下。今兒個皇上來觀大比,他們也於國子監裏遠遠的恭迎了。卻因是玄字這一班的,沒有在皇上麵前露臉兒的機會。


    此時聽聞有公主在,便不由自主的欲要伸頭張望,卻被金吾衛側身擋住。


    而裴遠之還是看清了不遠處那兩道嬌小玲瓏的身影。


    隻,其中那個著大紅月影紗繡百蝶穿花裙的十歲左右少女,令他目光一緊。


    這如畫中人一般的容貌與那日裏的小公子竟生得如此相似,就如同……就如同一個人一般!


    難不成……難不成真的是……


    裴遠之怔愣之時,卻見迎麵竹林小徑行來四人,最顯眼的一人便是他那兄長裴元修。另三人中一人乃國學之中大名鼎鼎的明家四公子明轍,他身邊一人正是那日墨寶齋的另一位小公子。再有一人,觀其步履灑脫生風,眉眼與明轍及那位小公子有幾分相似,卻不知是何人。


    見幾人行來,周統領上前拱手行禮,道:“見過裴將軍,明將軍,明四公子,明五公子!”


    “九公主可在前方?”明軒還禮,問道。


    “八公主與九公主皆在!”


    “如此剛好!我等便是來尋她的!我家四哥欲要討教那九宮格她有何妙法,算得如此之快!”


    明軒話落,便見滌翠行至近前福身,“我家公主請幾位爺!”


    裴遠之見裴元修隨著那宮女去了公主近前,心中不是滋味。又見九公主與他並無外人間的隔閡,這叫裴遠之心中更是升起一絲道不明的惱火來。


    若說九公主與明家幾位公子關係親近,也在常理之中,那明家乃九公主外家。而九公主與他那所謂的兄長關係也如此毫無隔膜,著實令他心中憤憤難平。


    “遠之兄?遠之兄?”


    裴遠之心中不平,卻聽同窗喚他,道:“劉兄何事?”


    劉公子道:“那一位可是遠之兄的長兄,裴將軍?那幾位可是明家公子?”


    “正是!”


    “我等慕名明家公子才學一直未得相交,如今看裴家兄長與明家交情甚篤,可否勞遠之兄引薦?”


    “這……”裴遠之壓下心中翻騰而起的酸意,道:“改日定當求了兄長為諸位引薦,隻今日便罷了,公主在前,我等外男當是應迴避的!”


    “遠之兄言之有理!那還煩勞兄台惦記著了!”幾人點頭,擇了它路而去。


    裴遠之臨走之時又往那一處望了一眼,隻見明豔靈動的九公主正對著裴元修笑得輕快,而他家兄長眉眼中也帶著柔和的暖意。


    這令裴遠之如鯁在喉,心中一股氣悶隻憋得上不來也下不去。


    半個時辰之後,天地玄黃四級所有學子皆聚於國子監校場之中。


    瓏玥也與化鳶歸了座位。這騎射兩項,瓏玥還是有興趣一觀的。


    這騎射開試之前照慣例皆有個射纓儀式,往年皆是太子或英王前去滿弓開試。而這一次,順啟帝卻指了裴元修。


    裴元修也不推辭,隻見他身軀矯健,站於校場之上,兩腳前後來立,前腿微曲,側身抽箭搭弦滿弓,而後隻抬眼瞄了一下那百尺竿頭之上的紅纓,“嗖”一聲響之後,懸掛其上的紅纓便飄然落下,隻聽得滿堂喝彩之聲。


    而後,裴元修向著順啟帝的方向躬身一揖,鷹目在掃過瓏玥之時,菲薄的唇角輕輕上挑。隻看得瓏玥心中突的一跳。


    迴想剛剛他行雲流水的動作,矯健有力的身姿,肅穆專注的神情,怎一個“帥”字了得?


    瓏玥的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欣喜之色,於心中也似有甚悄悄破開了一角。


    今日順啟帝心情不錯,大比結束之時,親點了騎射頭幾名之人,命其秋圍之時伴駕守獵。能入得皇上之眼,於這群學子來說乃是天大的榮耀,一時竟也欣喜無比。


    自觀過國子監大比之後,瓏玥於宮中消停了起來,隻安心為她家皇後娘備起壽禮來。


    瑾皇後的壽辰與仲秋佳節乃是同一日。雖不必辦得如萬壽宴那般隆重,可也花了內務府與內事監不少的心思。


    這一日,瓏玥正指使著淘珠與洗碧抻了一大塊細綿布,站在丹桂樹下。而小祿子正拿著一根細竹竿子騎在樹杈子上敲打。


    這丹桂樹栽於瓏玥的恨少齋廊子下邊,樹齡已有三十幾歲,每年一入了八月,瓏玥這驚蟄殿便丹桂飄香。


    今兒個瓏玥突發奇想的欲要做那桂花糯米藕來,便打起了這丹桂樹的主意。


    若說這皇城之中還能少了桂花這一味香料?隻瓏玥說了,要從頭至尾皆自己動了手,那糯米藕的滋味才不一般。


    化鳶笑她:“若如此說,你豈不是還要自己釀蜜了?”


    瓏玥思量了一下,極為認真道:“今年是趕不急了,待來年妹妹我尋了書來,養一窩蜜蜂試一試也無不可!”


    此言一出隻聽得英王李隆佐一驚,直道:“妹妹可饒過我們罷!這若滿園子飛蜜蜂,掐一朵花還不得被叮個滿頭包?”


    瓏玥隻抬眼朝著她家小哥微微一笑,直笑得李隆佐後背發涼,生怕她果然當了真,養起蜜蜂來,忙道:“小哥也是為了妹妹好,蜜蜂尾針帶毒,若是妹妹真的被它蟄到,小哥豈不是要心疼死?父皇母後與皇祖母也要不得安生。”


    說罷,李隆佐輕笑兩聲。


    瓏玥俏笑一下,“妹妹隻是說笑一下,小哥何必當真?”


    李隆佐暗道:怎麽能不當真,隻你一句話,隻怕咱家太子哥哥就真的能命人當時便去為你尋來。


    思及此心中不住搖頭,這太子哥哥哪裏皆好,隻這寵瓏玥一點,著實是失了原則。卻也不想想,他自己與太子也是半斤八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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