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和盧宕重新恢複“邦交”,孟約就發現王醴這男人跟開了掛一樣,開始把交際玩得跟掌心裏的文玩小葫蘆一樣。孟約問他怎麽想的,他隻笑不言,反叫孟約把心都好好放在脫粒機上麵。


    田間地頭裏,脫粒機卻進入瓶頸,果然不幸被言中,早稻收割看來是趕不上的,隻能盡快在這幾個月裏完善,看還肥不能趕上中稻。孟約這天戴著寬沿大草帽在田埂上,同作匠們一起對著齒輪犯愁時,遠遠看到撣月道長從田地邊的道路上走過。


    撣月道長喜看豐收,這位亦是農家出身,當然不是貧寒農家,而是家中耕種著千傾良田農家子。饒是這位其實一輩子沒怎麽到過田間地頭,對豐收的農作物依然十分喜愛。


    “道長,最近天好吧?”農人們在這樣的時候,看到道士,總會下意識問天氣。


    撣月道長一點沒有剛從戰場歸來的殺伐之氣,與農人揮手打招唿,仿佛從未指揮過千軍萬馬,也從未帶領大明取得空前勝果:“天氣好著哩,放心罷,少說半個月的好天,夠把穀子曬幹。不過得注意看著點,上午下午容易有雷雨,也就一會兒的事,備好油布,管保無憂。”


    “好嘞,借您吉言。”


    “道長來吃口瓜,江洲子上種的,可甜咧。”


    撣月道長也不講究,蹲在田埂邊上就同農人一塊啃西瓜,孟約與作匠們多多少少是見識過這位風采的,所以都驚呆了。


    “聽人說撣月道長交還虎符帥印後,便求重迴山中修道,看來真是他自己願意的。”


    “那必然是自己願意,咱們這位官家要容不得人,不用等撣月道長,內閣那幾位官家就容不下。”


    “那倒是,咱們是遇上了好時候啊,大明三百年,代代天子都是明君,可如咱們官家這般胸襟氣量的,仍是少有。”


    孟約:再聽他們誇下去,宣慶帝不用借助躥天猴就能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雖然心裏這麽想,可蹲在一邊,孟約聽得還挺開心的。


    “阿孟姑娘。”


    孟約:……


    “道長。”


    “還未恭喜阿孟姑娘,今日掐指一算,許能碰上,便將賀禮捎在身邊,阿孟姑娘莫嫌禮薄。”撣月道長其實還想來相相孟約的麵,不過這時看起來,已經有了變化,夫妻宮一落定,孟約的整張臉看起來呈一個近乎圓滿的狀態。


    包括王醴,撣月道長在來看孟約之前,就已經先見過王醴,王醴的麵相,亦同樣有所變化。甚至這種變化都是近似的,要說以前王醴是眉眼如刀,中蘊戾氣,如今卻呈一片詳和,可見這二人姻緣委實是天作之合。


    “多謝道長,那我就不客氣了。”


    撣月道長招手,示意孟約上到路上來:“一起走走,我有幾句話與你說。”


    孟約其實可怕神棍了,尤其是撣月道長這種級別的神棍,心裏戰戰兢兢的,卻還跟上撣月道長的腳步、行走於金黃的稻田之中,不發脾氣處是浩浩長江水,日夜東流去。


    “自見阿孟姑娘起,阿孟姑娘的麵相上就帶著一個變字,且這個變字,總是往更好的方麵變。觀阿孟姑娘生辰八字,並非是天生福運昌隆,不過生辰八字乃屬先天,麵相變化才屬後天,因而我更重麵相。”撣月道長說著停下,定定看孟約一眼,“阿孟姑娘,早幾年我亦相過王重崖的麵相,命定此生鰥寡孤獨,有所出無所養,有所歸無所依,再淒苦不過的麵相。如今再看,不說福壽雙全,祿權科齊,卻也是個安平和樂,晚景豐足的麵相。”


    孟約:“我不太明白,您想說什麽?我覺得,人和人在一起,本生就會產生一定的變化,有時候隻是一念之間的選擇,就會造成完全不麵的人生。這種選擇,仍然應當是出於自身的,重要的人親近的人會對最終選擇有一定影響,但沒有人能徹底扭轉乾坤,甚至是命中注定。”


    “先賢所言甚是,麵由心生,麵相無法改變中注定,心卻可以。阿孟姑娘,望你善用這份能改變他人的心,因這力量比什麽都更強大無敵。”撣月道長說完便要與孟約辭行。


    孟約覺得,就衝這一撥聽得她雲裏霧裏的話,就該把他拉進心理學這個大坑。所以,她叫住撣月道長,把陳恂博士和潑雲道長在太學的課堂各略講了講。撣月道長不出孟約所料地表示很感興趣,並且馬不停蹄地就要去太學跟陳恂博士潑雲道長會麵。


    孟約看著撣月道長的背影,“嘿嘿嘿嘿嘿”地聳著肩笑了好半晌:“全天下的神棍都該去搞哲學和心理學,這樣就不會成天琢磨著,把人上八輩子下八輩子全一手掐出來,很可怕的好嘛!”


    脫粒機的齒輪,和一些難題,直到一個多月後,因立秋後的幾場雨而轉涼時,才終於有所突破。至此,孟約確定了一件事,以後這樣的事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去幹——比如孟老爺。光是造個脫粒機就快折磨死她了,日後還是得迴歸套路,跟在科學狂人們後邊點撥,什麽也不用伸手,鍋有太祖背,活有科學狂人們幹,多舒坦。


    “阿孟姑娘,日後若還有什麽農用機械,隻管來同我們說,我們必傾力相助。”也沒誰占孟約的功勞,一切都是基於孟約的圖紙和構思,如果不是孟約,這脫粒機還不知哪年才能有。大明是有專利法的,即使是工部借作匠幫了她忙,她依然可以申請個人專利,當然作匠不是白借給她的,她得向工部繳納一筆約五千兩的費用。


    “早知道,不該跟工部借人。”


    王醴:“唯有向工部借人穩妥,這五千兩該花,日後多賣幾台脫粒機就能迴來。”


    最終由工部定價為六兩半的脫粒機,大量生產,成本可以降到四兩以下,每一架脫粒機如果能掙三兩,憑大明的耕種麵積和農業人口,哪還用為五千兩肉疼。孟約轉念一想就很開心了,再有她也是想明白了,本來她就不是為掙錢,而是想為“小明”做點事。


    “對了,師兄,你調令不是下來了嗎,有沒有定幾時到任?”


    “十月中旬之前到任便可,年年該開始準備了。”


    孟約:沒什麽要準備的呀,帶上銀票帶上嘴,一路吃到譙郡去就行。


    然而,孟約一路吃吃吃的願望肯定要落空了,因為十月間,從毫州修出來的路軌已經全線通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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