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約迴了孟園,再往迴思量時,才曉得什麽叫怕。


    她倒沒見識過皇權是如何恐怖的,但沒見識過,又不代表她揣測不出來,因要寫《太祖秘史》,大明早期的史書幾乎被她翻爛。且不說野史,隻說正史,皇權之下都是白骨壘塔,還不止一座塔。


    “那以後怎麽辦,避而不見?”


    “這不現實啊,怎麽可能呢,君要臣死,臣還不得不死呢,何況不是叫去死。”


    孟約歎口氣,她對自己再清楚不過,一旦接觸太久,宣慶帝和蕭皇後又素不端著威信,她很容易會慢慢丟掉畏懼心。一旦丟掉畏懼心,便自然而然會拿帝後夫婦當作尋常人來相處,壞就壞在這,那是皇帝皇後,怎麽可能當作尋常人來相處。


    尋常人一言不合打起來,最多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可要跟皇帝掐起來……不是找死麽。再有,尋常人一塊飲宴喝酒,興致來時胡天海地瞎扯,冷不丁冒出一句非議朝政或天子的話……想想都是場悲劇。


    市井間並不禁談論朝政,關起門來非議天子,那也沒什麽,人無完人,皇帝也沒有十全十美的聖君。可關起門來是一迴事,當著天子的麵,指著天子的鼻子罵,那又是另一迴事。


    “我該怎麽辦啊!”


    “繪本反而是小事,大事是因繪本,日後說不得還要多走往。”要真是個郡王還好了,走往就走往,閑散的郡王,在南京城被宗室約束著,都很低調,低調到近乎隱形。


    許妍同姚青外出遊玩罷,姚青將許妍送迴來,聽說孟約迴來了,便一道去尋她。她們正碰上孟約在畫室嘀嘀咕咕,晃來晃去滿是不安至極的神色:“阿孟,發生什麽事兒了?”


    孟約:這好像不能隨便講,好比桑班主和常抱雲,他們當時都沒點破我。


    “沒事兒,在想繪本的事呢,下個繪本……要沒什麽意外,仍是以太祖為主角。”其實孟約不想再拿太祖來說事的,繪完《太祖秘史》後,她覺得自己能為憲政做的,也就到這地步了,自然消停下來。而且,老拿穿越者前輩頂缸,也不是個事。


    “噢,這迴講個什麽故事?”姚青來時,隻來得及看《太祖秘史》下部的後幾場,遂隻覺故事新奇,並沒有咬牙切齒想撓孟約的衝動。


    “講太祖又返迴五百年後,這迴的五百年後,是經由太祖之手改變過的。”倒是不難於想象,隻是這個故事的立意,孟約有些抓不準。


    科學青年能為滾滾做的,都已經做好了,再返穿迴五百年後,而且還是大明極強盛,太明科技實力極強的五百年後。孟約覺得,經曆幾十年帝王生涯後,科學青年的科研能力肯定有所倒退,未必還能跟得上五百年後的節奏。


    而且勞碌一世,為國為民一世,應該會更願意好好享受成果吧。


    嘿,這也可以。


    “會是個很好的世界嗎?”許妍問孟約。


    孟約用力點頭:“當然,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世界,再沒有比那更好的。”


    因為是隻存在於想象中完美世界,這種完美是從上到下,從看得到的到看不到的,健全的製度、完善的福利體係、教育體係、醫療體係。《三醮》作者撫長離在五百年後番外裏,構築的就是一個這樣的世界。


    “那,你要好好畫,不要再折騰太祖了。”別說是太祖,那樣一個心懷天下的人,便不是太祖,也該得到好好的對待。


    孟約:放心,這迴絕對全程無虐,甜得讓你們倒牙。


    宣慶帝說不急,孟約就真不急,她現在滿心都放在盼著孟老爺和王醴早點歸來上,真沒心思去構思什麽故事。


    出使奧托曼的使團八月二十一日才抵南京,清早孟園便接到信使傳來的消息,道是使團已到外城門。孟約忙起來洗漱梳妝,叫仆婦備好馬車,去太平門外迎接孟老爺歸來。想起孟老爺這一路,風餐露宿不遠萬裏,孟約又叫午飯好好準備一桌孟老爺愛吃的菜,浴室裏的鍋爐趕緊燒水,好叫孟老爺迴來便有熱水可用。


    眼下的鍋爐,暫時還隻能供洗澡,因暖氣片工匠那邊還沒鑽研出來。不過,這時節,有熱水用就足夠。孟約吩咐好家中一應事物,臨出門時還使人去泛園知會一聲,把鍋爐燒上。這不是現代,喊男朋友到家裏洗澡也沒什麽,她要敢叫王醴在孟園洗澡,孟老爺分分鍾能用眼刀子戳死王醴。


    使節團此時方進了外城門不久,孟老爺在馬車上有些坐不住,一想起離別許久的閨女,心裏就沒著落的。也不知這大半的,她一人在家過得怎麽樣,從前外出走商,孟老爺總是至多兩三月便迴,再多也沒多過五個月的,總是怕閨女一人在家這樣不對那樣不好。此番一去萬裏遠,不像孟約這沒怎麽想的,孟老爺是真真想一路去又念叨一路迴。


    王醴也好不到哪去,對方才吐露心中情意不久的王醴來說,不能見到孟約的每一天,都正應證了一個詞——度日如年。眼看太平門越來越近,那顆早已想歸來的心,真是如箭一般:“不知她現下如何?”


    實話說,王醴有一點放心,總覺得把孟約一個人放在偌大的南京城裏,怎麽想怎麽不能安心。


    待到使節團下官員去交接城防文書時,在隊伍後邊的王醴遠遠便看到了孟家的馬車,更看到了素手輕將蜜色透花菱挽起,一張素臉在秋光下仿若盛著光的雪白珍珠,然後,她也看到了他,她朝她笑,眼中滿是欣喜:“阿孟。”


    雖然孟約聽不到這一聲喊,王醴卻覺心中柔腸百結,無數思念千言萬語都在這短短一聲“阿孟”裏,欣然歡喜且平靜悠長。原來久別重逢,竟是這樣的滋味,冗長語言道不明的,短短一聲唿喊,卻能將什麽都吐露。


    孟約:“他怎麽胖了!”


    好吧,也不是胖了,王醴本是個瘦長個,削瘦削瘦的,按說來迴數萬裏,不瘦就很好了,他居然還能長點肉迴來。


    以往太瘦,孟約一直覺得王醴應該長點肉的,結果現在略長點肉,看起來愈發不像好人!


    真是謎之五官,謎之長相。


    小劇場:


    孟約:人道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你肯定沒想我


    王禦史:每當想起你,臘肉分外美~


    孟約:好吧,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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