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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風飄來的白色雲朵輕輕地擋住了午後熾熱的陽光,九曲江邊平坦的草地上,一頂頂白的、米黃的小帳篷呈同心圓層層綻放開來。


    小夥子們解開被套住的馬匹,讓姑娘們將它們帶到九曲江的下遊去刷洗。高大的雙峰駱駝嚼著草料,擠擠挨挨地在營地邊小樹林投下的陰涼裏休息。從城中出來的漢人商販挑著米麵油鹽等生活必需品在新圈定的營地外圍和胡人大叔們做著交易。從馬車上和駱駝身上卸下來的羊絨地毯、波斯香料、玫瑰精油、動物毛皮等各式商品堆滿了整個營地。


    “馬上就要到夏天了,在這個時候賣毛皮,真的可以賣上個好價錢麽?”幫著收拾貨物的陸紹雲和林熙然打量著這一車又一車的狐皮、狼皮、虎皮、鹿皮等各式毛皮,心中很是有些納悶。


    “買得起皮毛的本就不是一般百姓,富裕人家手裏有閑錢,隻要東西好,他們才不計較買的商品是不是反季節呢。”抱著雄鹿角和一匣子狼牙跳下馬車的阿吉爾帶著幾分明顯的不服氣看了看陸紹雲,轉身走開了。


    “我說,不管從事實上還是形式上來說,夏霜寒都應該算作是你的未婚妻吧?那他這個情敵居然還敢用這麽明目張膽的眼神敵視你?哥們,戎族人的想法我真是搞不懂啊。”林熙然小聲說著拍拍陸紹雲的肩膀,轉頭繼續幫忙搬運起毛皮來。“咦,奇怪,這狼究竟是怎麽打來的?這毛皮上居然沒有箭孔啊!難道他們打獵都不用弓箭的麽?”


    “用,怎麽不用。”陸紹雲接過林熙然手中的狼皮道:“這張皮上之所以沒有孔洞,是因為他們打獵的時候用了‘眼對穿’的方法。就是說弓箭是從狼的眼睛裏穿過去的,一邊進一邊出,剝皮之後自然就沒有箭孔了。這樣完整又沒有孔洞的毛皮,可以賣上更好的價錢。”


    “嘖嘖,聽起來雖然殘忍了點,但不得不承認,技術上很高明啊!”


    忙忙碌碌中,下午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夕陽血紅的餘暉潑灑在九曲江江邊的淺水攤上,圓潤的卵石帶著陽光的餘溫在馬蹄下輕輕地磕碰作響。


    刷馬的姑娘們迴來了。


    裙帶和秀發隨風飄舞,脫下的鞋襪用係帶懸掛在馬臀兩側,側坐在除去了馬鞍的馬背上,夏霜寒和著節奏輕輕晃動著一雙雪白的小腿,放聲用戎族語唱著悠揚的塞外民歌:青瓷般的月光照亮了旅途,高崗上的岩石卻鬼影幢幢;風嗚咽著發出破碎的聲響,但我不會畏懼更不會迷茫;舉起波光蕩漾的銀杯暢飲,澆灌心底那份前進的力量;杯中閃爍躍動的斑駁影像,便是我心中所向往的遠方。


    婉轉的歌聲伴隨著微風,輕輕拂過陸紹雲的耳畔,看著那在夕陽照射下周身微微泛著紅光的姑娘,陸紹雲情不自禁地想到:還好我懂戎族語,不然,麵前這番風景,估計就隻能領略個十之一二了。


    “霜寒,你迴來啦!”在江邊烹飪著晚飯的阿吉爾先陸紹雲一步向著夏霜寒迎過去,他的笑容純粹不摻雜質,如同落日的餘暉一般讓人倍覺溫暖。“忙了一下午,你一定累了吧,晚飯馬上就做好了,你再等一下啊。”


    “哥,你難道看不見我麽?”夏霜寒身側的一匹紅棕馬上,同樣赤著一雙小腿的芭麗雅不滿地埋怨著:“我也忙了一下午,我也很累我也很餓好不好!”


    “霜寒,你迴來啦!”不甘示弱同樣迎上前來的陸紹雲迫不及待地用言語宣誓著自己的主權:“曬了那麽久,臉上疼不疼?待會迴去的路上我去給你買罐膏藥擦一擦好不好?”


    “不用,我一直背光站著,沒怎麽被曬到。”被陸紹雲情真意切自然無比的關懷弄得微微一滯的夏霜寒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她瞥一眼身旁瞬間黯然失色的阿吉爾,又聯想到今晚要和哈茲魯伯伯說的事情,於是認命地套襪套鞋跳下馬,牽起陸紹雲的手道:“你才是,低著頭幹了一下午的活,後脖頸沒曬傷吧?”


    “沒有,我是男人,皮糙肉厚的,不打緊。”


    夕陽的殘紅從西方的天空消下去,夜幕則擦著帳篷柔軟的外壁落下來。


    “這定國公府也太不講道理了!”帳篷裏,忙碌了一天的哈茲魯一家四口在聽到“定國公不顧夏霜寒的意願,強行上門提親”的事情後,一個個都義憤填膺。“霜寒又不是漢人,憑什麽要按照他們漢人的傳統聽父母的話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簡直荒謬!”


    “所以啊,哈茲魯伯伯,您可一定要幫我。”夏霜寒牽著陸紹雲的手,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悲憤與倔強,“我爹已經同意了,他完全讚成我和世軒一起去關外生活,隻是,我和世軒還有杍然,我們都是沒去過西北的人,這一去,還要麻煩哈茲魯伯伯多多照應了。”


    “放心吧霜寒姐姐,”聽完夏霜寒提出的“林熙然先出發,她和陸紹雲隨後趕上”的計劃後,芭麗雅第一個站出來道:“幫忙采購商品以及打理出行事宜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把所有事情都辦得妥妥當當的!”


    “芭麗雅,真是太謝謝你了,我簡直......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霜寒姐姐不必客氣,我們戎族人,向來是互相幫助,親如一家的。”


    於是就這樣,假私奔的具體準備事宜終於邁上了正軌。


    四月十七,在芭麗雅、阿吉爾的陪伴下,穿了戎族男裝的夏霜寒與保持著易容狀態的陸紹雲和林熙然一行人踏進了京城東市。


    依照大夏的漢人習俗,過了第三禮“納吉”的女子,就算是親事談妥了的待嫁娘了。作為一個待嫁娘,在成親之前的幾個月裏,姑娘們是不可以出門的,因為她們需要乖乖地待在家裏繡嫁妝。


    而作為一個戎族人,表麵上已經過了“納吉”的夏霜寒,其實是可以無視漢人的規矩,自行出門的。但是,既然她想低調地,一點也不招搖地悄悄出門做事,那麽最穩妥的辦法其實還是女扮男裝。


    “前日出門賣畫,你也是這副打扮麽?”麵對著眼前英姿颯爽的夏霜寒,陸紹雲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你一個女人,為什麽扮成個男人居然可以這麽風流倜儻?!


    “我不扮成這樣怎麽出門?咱們的銀子可不夠花,我不出門賣畫,咱們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很顯然,夏霜寒說的這句話明顯是假話,執行潛伏任務的所有花銷都是可以找太子歐陽瀚上報的,所以,出門賣畫賺銀子不過是為了使“準備私奔”看上去更加真實罷了。當然,能繼續賺錢以充盈自己的小金庫,夏霜寒也是很樂意的。


    “今日我們去買什麽?”利用四月十二日的那個夜晚,基本已經和芭麗雅建立起了夥伴關係的林熙然問道:“你們不在城外的營地上幫忙做生意,哈茲魯伯父和塔魯克兄弟能忙得過來麽?”


    “忙得過來,開市到今日已經是第五日了,最忙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往年我們也是這樣,過了最忙碌的前幾日就要盡快進城購買接下來要帶迴關外去的商品。不然等到五月中下旬再買,因為時間緊迫,能好好挑選再仔細檢查商品的餘地就小了,到時候買不到好東西,駕空車迴關外去可是很不劃算的。”


    “那你們一般都帶什麽商品迴去?”


    “茶葉、瓷器、絲綢還有中成藥,這些東西都是關外最為稀缺的商品。”芭麗雅說著轉頭對夏霜寒道:“霜寒姐——不對,霜寒哥哥,你給世軒哥哥還有杍然哥哥說說唄,我的漢語不是很好,大段大段的說漢話簡直是要了我的親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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