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氛圍是沉默的。


    祁同偉倒是不著急,邁巴赫的後排本就寬敞,甚至還能悠閑的翹起二郎腿來。


    “祁...處長。”


    當車輛駛入無人的小街,黃有隆才醞釀好情緒,沙啞著嗓音開口。


    祁同偉暗自一笑。


    看黃有隆這副模樣,恐怕昨天是徹夜未眠了。


    也對。


    他是個聰明的商人,自然也能明白現在所麵臨的危機。


    黃有隆喊了一聲祁同偉,見著他沒有反應,於是沉悶的點燃手中夾著的香煙。


    車輛在他的示意之下,停靠在一處牆角。


    司機與保鏢都默契下車,將車門關上,背負雙手,守候在車的外圍。


    眼下,豪華的邁巴赫內,隻有祁同偉與黃有隆二人。


    黃有隆輕輕吐出一口淡淡的煙圈,眼神陷入迷離與追憶之中。


    “大概是我二十來歲的時候吧,我當初還是身無分文,到處打著零工。”


    “常年落魄且飽受欺負的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想要成為人上人,就必須要狠!”


    他聲音很輕,但在隔音的車內,祁同偉卻能聽得非常清楚。


    甚至還能品嚐出他語氣之中,所摻雜著的複雜情緒。


    “那個時候,我正好去了江南省,也就是在陽浦市,通過社會上的人,憑借著自身的狠勁,闖出了一定的名聲。”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認識到了當時還在擔任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許言。”


    祁同偉沉默無言。


    他沒有想到,黃有隆在車上,居然和他談論起了過往。


    “許言是我的貴人啊...”


    黃有隆搖頭苦笑一聲:“也正是在他的庇護之下,我的生意才會越做越大,壟斷了陽浦的建材市場。”


    “但我並不滿足。”


    他語氣一頓,雙眸閃爍出一絲光亮,“而隨著許部長的短暫落魄,我也低調了一段時間。”


    “但好在,他的仕途並未到此畫上一個句號。”


    黃有隆已經徹底陷入迴憶之中,語氣也帶上了一絲興奮與激動。


    “他被上頭的一位老領導看重,從江南那個窮地方,調任來了嶺南,並且還擔任鵬城的組織部長!”


    “這也是我徹底輝煌的起點!”


    “在鵬城這個沿海城市,我的生意多處開花,當然,最賺錢的,就是地產!”


    黃有隆一字一句道:“能芯,是許言一手扶持起來的高技術企業,但實際上,早在三年之前,它就因為經營不當,而瀕臨倒閉!”


    “但許言肯定不會讓自己的政績招牌,就這樣倒下!”


    “於是,他將目光,放在了土地上!”


    黃有隆臉上露出冷笑:“通過能芯,從上頭拿到高技術支持的資金,並且用來收購繁華地帶的土地。”


    “在收購之前,價值昂貴的土地,性質就已經轉變為工業用地,然後再通過許言的運作,以綜合用地的性質,由我來購入。”


    “之後,以投資商圈為借口,再將綜合用地轉變為商業用地!”


    “一來二去之間,能芯賺到了工業用地與綜合用地之間的差價,而我,也賺到了綜合用地與商業用地之間的巨額差價!”


    祁同偉深吸一口氣。


    目光定定看著前排黃有隆的後腦勺。


    “利用國家對於高技術產業的資金撥款,來空手套白狼,最終巨額的利益,全部收入你們三方的囊中!”


    祁同偉雖然先前就已經有所猜測,但真正聽到黃有隆親口承認之後,還是不免怒氣上湧!


    用高技術的名頭,來從房地產裏麵獲得利益!


    這種人,就該殺!


    “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許言許副市長,就是你們三方之中,收益最大的那個吧?”


    黃有隆苦笑不已,默默頷首。


    這是當然的,因為這其中能夠賺錢的關鍵,就是利用政治手段,將土地性質接二連三的進行轉變!


    “實話不怕告訴你。”


    黃有隆說完內心深處的秘密,此刻反倒是平靜了不少,用冷淡的語氣道:


    “所有人都以為,我黃有隆是在鵬城排進頭部的企業家,實際上,真要論資產,許市長比我要更多!”


    “單單是房產,在鵬城就有一百多處!”


    “這還不包括京城與魔都!”


    “甚至遠在海外,都有多處獨棟別墅!”


    祁同偉雙眼一眯,緩緩問道:“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為什麽?”


    聽到祁同偉的話,黃有隆居然笑出了聲。


    隻是這道笑聲,越到最後,越是冰寒。


    “為什麽?這不都是拜你所賜嗎?我的祁大處長?!”


    黃有隆豁然扭過了頭,用極其兇狠的目光,死死盯著祁同偉,咬牙切齒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真實的心思!實際上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幕後操控的,對吧!”


    “當初在京州,我就見識過你的手段,合縱連橫、狐假虎威這一套,玩得可是非常的得心應手!”


    黃有隆麵色猙獰,“在鵬城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已經有極其不祥的預感了!”


    “但我還是太天真了,自己安慰著自己,你沒有理由對,也沒有膽量對許市長出手!”


    “我還是太小看你了。”


    黃有隆說完這句話,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原本的兇殘之色,也一掃而空。


    在方才那個瞬間,他的確對祁同偉動了殺心!


    他想要不顧一切,就在這個陰暗逼仄的小巷子裏,動手除掉祁同偉!


    但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瘋狂。


    他明白,事已至此,就算殺掉祁同偉,也無濟於事,並不能對複雜的局麵,起到任何幫助。


    反而,還會引發更加嚴重的後果!


    “我不知道許市長和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你要這樣置他、置我於死地。”


    祁同偉冷冷一笑,到了這個時候,也懶得再裝。


    “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


    淡然搖了搖頭,祁同偉不想過多解釋。


    黃有隆與許言,是鵬城這個新興城市的巨大蛀蟲。


    他們的腦子裏,想到的隻有利益!


    早就將祖國的發展與市場的成熟演化,拋之腦後。


    簡單而言——


    道不同,不相為謀!


    黃有隆低下腦袋,低聲呢喃:“我向你坦白,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知道許市長,他絕對不可能放棄能芯的,能芯是一台巨大的印鈔機器!”


    “當然,他也不可能讓你遠走高飛。”


    “所以,到了最後,他會怎麽做,其實已經非常明了了。”


    黃有隆臉上浮現極深的恐懼:“他一定會拋棄我!一定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能芯就是許言的青山!而我隻是他可有可無的白手套!”


    “白手套可以有很多雙,而青山永遠隻有那一座!”


    “祁處長!”


    黃有隆激動的抓住祁同偉的衣袖,用幾近哀求的語氣道:


    “我知道您是這場局裏的操盤人,我黃有隆沒有任何別的想法,我可以將所有在國內的存款,全部都上交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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