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一麵是管弦絲竹齊鳴,伶歌踏舞,一麵是滿臉吃驚,無語呆滯的看客,極靜與極動之間交織出一種十分詭異的氣氛。

    卿如許拉了拉身邊的三夫人:“三嬸,怎麽了?”

    三夫人好半晌才迴過神來,遲疑著反問她:“你不覺得中間這個跳舞的女子有些眼熟嗎?”

    卿如許一怔,又往那女子身上看去,見她容貌雖不是傾國傾城,但神色見顧盼神飛,尤其是一雙狹長的雙目,盛滿了笑意,讓人一見便覺歡喜。

    卿如許心裏一緊,這種感覺……

    三夫人見她愣住,悄聲說:“你年紀小,沒見過敬憫皇貴妃……”

    卿如許聽見“敬憫皇貴妃”幾個字,眼睛驀然睜的老大,“三嬸是說,她長得是故去的敬憫皇貴妃???”

    三夫人環顧四周,朝她點了點頭。

    卿如許心下泛起驚濤駭浪。

    此時,大多數人已經恢複如常,昭仁帝也重新端起酒杯與臣子們笑談,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但卿如許能從其中看出他心中並不平靜。

    甚至大多數人心裏麵都不平靜。

    什麽意思?有人安排了一位長得像敬憫皇貴妃的女人……

    是有人別有用心,還是故意討巧,想要討好皇上?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這女子當夜就入了後宮被封為貴人,但皇上並未臨幸她。

    所有人都在瘋狂猜測,卻都猜不出一個結果。

    ………………

    宮女內侍來來迴迴穿梭與宮廷之中,各自忙碌。不管主子們出了什麽事。她們隻管聽吩咐做事,一切都與她們不相幹。

    容妃好脾氣,她代掌後宮,倒是對這位名叫辛黎的貴人頗為照顧,而且黎貴人畢竟出身舞姬,宮中的規矩還是要好好學的,所以容妃親自接下了這個差事。

    她手中抖落開一件淡紫色的廣袖留仙裙,笑道:“這還是年節時太後娘娘賞的料子,衣裳裁製出來,便覺得這顏色樣式都再合適你不過,特意改了你的尺寸,快試試,合不合身?”

    裙裳極美,黎貴人接過衣裙,笑道:“多謝容妃娘娘,蜜兒,你陪我進去換上給娘娘看看。”

    主仆二人進了裏麵,片刻出來。

    這件衣裳果真十分適合她,一身灰紫襯得她冰肌玉骨,仙姿迭貌。

    容妃拉著她的手轉了一圈,輕輕笑道:“這身衣裙果然十分適合你,本宮總算沒白費心思。”說著,她又親手在妝台前的匣子裏挑了禁步和明珠耳璫給她帶上,又取了一對長流蘇步搖分別插在她的發鬢兩邊,驚讚道:“真是如同仙子一樣了,難怪皇上喜歡,本宮見了也是萬分欣喜。”

    黎貴人輕笑道:“娘娘慣會打趣我,我出身粗陋,再怎麽也比不上宮裏的各位娘娘。”

    “哪裏的話,你這般聰慧,假以時日便可將宮中規矩一一牢記。”容妃笑嗔了她一眼,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笑道:“天色愈見晴好,禦湖中蓮荷漸開,你也不能總悶在殿裏,咱們這會就出去走走,那些規矩到不用天天緊著學,時間長了自然就知曉了。”

    黎貴人萬事都聽容妃的安排,“嗯。”

    皇上喜歡遊湖,因此禦湖四麵都有水閣可供人休息賞樂。黎貴人跟著容妃上了西麵二樓的小閣,發現這裏已經有人在了。

    “袁美人,原來你在這?”

    容妃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對誰都溫軟和善,袁美人也不怎麽怕她,福身行禮道:“臣妾見過容妃娘娘……”她看了一眼黎貴人,微微蹙眉,眼底閃過一絲嫉妒:“見過黎貴人。”

    黎貴人有些手足無措,容妃拍拍她的肩膀,對袁美人說道:“免禮。”

    袁美人心下懊惱,她是費勁心思才打聽到皇上今日要來這裏,手中握著方才折下的一支木槿,極目遠眺,一角明黃已經入了她的視野。

    容妃正吩咐婢女在閣中擺上茶點,並未看見皇上往這邊過來了。

    袁美人心下急切,走到樓梯前向遠處張望。

    黎貴人疑惑的看著她:“怎麽了?”

    袁美人心下一動,朝她笑了笑,抬起手臂,將手中的木槿花舉到她跟前。

    黎貴人不明所以,卻感覺自己的手突然被對方拉住,緊接著袁美人的步子順勢一退,便從閣樓的台階上滾了下去。她聽見宮人驚慌的的聲音傳來:“主子!!”

    皇上正往這邊過來,眼見著袁美人上麵摔下,快步疾奔而來,卻無法控製住袁美人栽倒之勢。

    她身邊伺候的宮女驚叫道:“主子?!主子您怎麽樣?您流血了,留了好多血……”

    袁美人的相貌不差,性格又直率,也曾受皇上喜歡,此時額角被磕破,血流到臉頰上,看上去柔弱又可憐。

    “宣太醫!”昭仁帝吩咐一聲,親自抱起袁美人往她的宜華宮去了,看也沒看上麵的黎貴人。

    黎貴人看著昭仁帝的背影,俏臉慘白,她結結巴巴的對容妃說道:“不是我……容妃娘娘,真的不是我……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容妃上前安慰她道:“莫要驚慌,皇上不是沒有怪罪你麽?想必是知道此時與你無關的。”

    “可是……”黎貴人麵色惶恐:“可是她方才……”

    “好了,既然皇上沒有追究,便過去了。”容妃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安撫道:“莫要太過擔憂。”

    黎貴人張了張嘴,想說方才袁美人故意拉了她一把,但到底還是沒有說,隻乖乖點了點頭。

    袁美人被送迴宜華宮診治,皇上聽說她沒什麽大礙安慰了幾句才離開了,隨後又上了不少好東西來寬慰她。

    袁美人靠在錦墊上,問身邊的宮女:“皇上沒有處置黎貴人?”

    宮女小心的搖搖頭,說道:“皇上連問也沒問。”

    袁美人沉下臉,“難道皇上沒看見?”

    ………………

    禦書房,昭仁帝一臉輕鬆,並沒有將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口吻隨意的問道:“方才你看清了沒有?”

    楊德安垂首道:“奴才看清了……”

    他在宮中日久,對嬪妃爭寵陷害的手段心中有不少計較,他陪著皇上進了園子,便有心裏準備,眼見著袁美人將花枝遞給黎貴人,緊接著主動扯了對方一把,才往後栽倒下去。

    昭仁帝輕笑了一聲,道:“這個袁美人從前是個多麽直率單純的女子,如今也學會刷些小手段了。不過,今日的事情有可原,她隻是傷了自己,沒有傷別人。”

    楊德安聽了這話,不禁琢磨其中的意味。

    是因為沒有傷到別人,還是因為沒有傷到黎貴人?

    昭仁帝默了片刻,問道:“黎貴人有什麽反應?”

    楊德安答道:“黎貴人驚慌失措,跟容妃娘娘辯白了幾句,容妃娘娘寬慰了幾句,黎貴人便沒再多說了。”

    昭仁帝聞言目光深了深,“倒真像個毫無心機的小女孩心境。”

    楊德安心知皇上一直在觀望,想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黎貴人到底是什麽來路,但到現在為止,黎貴人的表現都十分正常。

    從舞姬突然成為皇上的嬪妃,那種極為正常的反應。

    ………………

    轉眼,皇上又要往離宮去避暑,旨意下來,宮裏又開始一番忙碌。

    宮中的忙碌熱鬧,時而傳至慧貴妃的耳中。自從十一公主意外身死,皇上便這樁意外歸結到了她的身上,將她禁足在玉祥宮內,就算要看小皇子,也是讓人將小皇子抱到太後那裏去。

    慧貴妃坐在銅鏡前,攬照已麵。從前奪目嬌豔的容顏,已經漸漸老去。而宮裏嬪妃雖然不多,但也有不少新人,各個年輕貌美。“不能再這麽下去,就算本宮的孩子做不了太子,繼承不了皇位,本宮也不能讓他有一個不受寵的母妃。”

    “娘娘……”

    “本宮要想辦法,跟著皇上一起去離宮……”

    隨月瞪大眼睛:“這怎麽可能?”

    皇上可能會帶劉廢後,可能會帶新來的黎貴人,也可能讓袁美人幾個陪同,但他會帶貴妃娘娘嗎?慧貴妃雖然看上去並不顯得有多老,可比之那些十八九歲的女子還是顯得年紀大了。

    慧貴妃也不知道有沒有可能,但必須要試一試。她站起身往院中走去,高深的宮牆擋住了她的視線,緊閉的宮門限製了她的步伐。但她還有一把好嗓子,年少時曾被母親斥責過的,輕軟嫵媚的歌喉。

    秦老夫人說:“你將來要入宮,要成為皇上的女人氣度要端莊,這副嗓音,怎麽聽都像獻媚的歌姬,著實要不得,以後不準再唱了。”

    如今,她便學一學那些年輕的嬪妃,獻媚爭寵。

    她在心中暗嘲一陣,說道:“皇上如此狠心,本宮卻不能不自救。”

    ………………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慧貴妃輕輕閉著眼睛唱著,隨月目瞪口呆的守在她身邊,她服侍慧貴妃多年,對方從來都是淩厲的,強勢的,然而這樣的人,歌聲竟如此婉轉纏綿!

    歌聲遙遙從玉祥宮傳至宮外,許多宮人駐足聽著,不禁驚奇道:“是誰在唱歌?唱的真好聽……”

    “我聽著,像是從玉祥宮裏傳出來的?”

    “難道是貴妃娘娘的婢女?”

    昭仁帝的鑾駕從長壽宮出來經過玉祥宮,老遠就看見好幾堆人聚在一起在說些什麽。他正想讓楊德安過去問問,卻也聽見了遠處傳來的歌聲。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楊德安見皇上皺眉思索,便上前說道:“奴才聽著,像是從玉祥宮裏傳來的歌聲……”

    昭仁帝的神色有些疑惑,這樣的歌聲,是誰?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慧貴妃瘦削的肩膀垂著,透著難以抑製的心傷,衣袖也隨風翻飛卷動,隱約可見如雪的肌膚。她仿佛不知聖駕已經到來,曲調最後一句尤其繾綣入骨,令人心旌神搖。

    昭仁帝走到跟前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情景,不由愣怔。

    他萬萬沒有想到,唱曲的人竟然會是慧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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