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鼻子”男人劉豐臣聲嘶力竭的喊聲,隻招來了治保主任劉大麻和生產隊保管劉鯰魚。寨子裏有膽氣的男人們大都在河堤上,隊長和會記埋了菊兒就又迴河堤上了。“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兩個人一個是“猴頭”,一個是“稈子”(1),竟然能配合默契。劉大麻早巛上床,抱住懸在梁上的“冇鼻子”女人的身子往上舉。是真的有鬼哩。沒有鬼,一個瘦呱呱的女人能有三百斤。吊死鬼在拉著女人的腿往下拉!你就是再拉,你就是有八百斤,我劉主任也要把你舉起來。你就是真的有吊死鬼,我共產黨員,我革命幹部也不怕你!!劉瑞兆你不是罵我一件好事也不幹嗎?我今天就給你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好事!這真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好事兒,正是獨眼龍的使勁往上舉,正是獨眼龍的不顧一切,上吊的,已經吊在梁上的,舌頭已經吐出來的“冇鼻子”女人,被從梁上卸下來,而且還被奇跡般的救活了。

    救了“冇鼻子”女人後,獨眼龍覺得自己更加高大和英雄。寨子裏現在的局麵,是最危險,最困難的時候。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領導人,應該不停的工作!劉鯰魚說:“我是堅持不了了!我要迴去睡的。”獨眼龍說:“什麽堅持不了了?我看你是迴去守你的媳婦的吧?!”劉鯰魚說:“也有那個因素。”獨眼龍不無嫉妒的感慨:“你多好。有個女人多好。”劉鯰魚說:“你怎麽不娶一個?”獨眼龍感慨:“誰叫我娶?就連你的寡婦奶奶小腳女人也瞧不起我!”劉鯰魚對獨眼龍傳經送寶。劉鯰魚說了很多剛剛得到女人的經驗,劉鯰魚甚至把隔壁女人的習慣都告訴了獨眼龍。劉鯰魚迴家了,獨眼龍一個人在街上溜達。這是夜裏。已經是二更了。街上沒有了昔日的氣息,一切都死一樣的寂寥。就連多日一直下著的天也晴空萬裏。沒有風,沒有雲,沒有一切隻有寂寥!沒,滿街空無一人。

    劉瑞秋背了鵪鶉網,經過劉鐵鎬家門前時,聽見“狐狸”在吠,就走過來看,說:“一個大主任,黑更半夜亂竄亂摸,成何體統!”並且喝住“狐狸”。劉大麻喘著說:“他娘的!這狗還挺厲害!”劉瑞秋說:“看對誰!對它看著不順眼的它還真下嘴!”劉大麻說:“我也沒偷啥?它幹啥咬我?”劉瑞秋說:“偷不偷吧,現在它不咬了,你球瞎轉著為非作歹,幹脆跟我一塊兒打鵪鶉去吧!”劉大麻正極端煩躁無聊,聽說有鵪鶉打,立即雀躍,嘴裏卻道:“打啥鵪鶉?民工們都在河堤上,寨子裏沒有壯棒人員,我還要遊走遊走看看治安呢!”劉瑞秋說:“啥治安不治安?你越遊,越不治安!走吧!”

    劉大麻就跟著劉瑞秋而來。倆人出了東寨門,來到梨樹園。露水把衣褲打濕了,夜風涼颼颼的。“狐狸”伸著舌頭竄,“這狗真肥!能弄一鍋好肉!”劉大麻說,“找條繩子來,勒死它!”劉瑞秋道:“你敢?”劉大麻流著口水說:“留它幹啥?又不是你家的,人還吃不飽,要它幹球哩!哪一天我把它套住,吊死!”劉瑞秋說:“你敢!!!隻要哪一天狐狸不見了,就是你把它誣害了。你隻要把它給誣害了,我就把你誣害了!”倆人說著,就來到一片墳裏,把網支起來。支起網,兩個人背靠著梨樹,等鵪鶉往網裏飛。等啊等,聽不見鵪鶉撞網的聲音。劉瑞秋說:“鬧鬼哩!以前這個時候鵪鶉撲撲棱棱亂竄,骨堆堆的叫聲,滿墳地都是,怎麽現在不見一個!”劉大麻說:“鵪鶉就是鵪鶉,還會鬧鬼?”劉瑞秋說:“你不知道,鵪鶉鬧鬼的事邪乎,就在這片墳裏。”劉大麻道:“我好象也聽說過。”劉瑞秋道:“那年夏天,天熱,也旱,一連兩個月沒下雨,到處冒火星子。我哥也在這園裏打鵪鶉。天剛黃昏,他見墳場裏有不少鵪鶉轉著飛,就耐著性子等。等到一更多,他把網架上,就吹鵪鶉哨。他吹母鵪鶉發情的叫聲跟真的一樣,‘骨堆堆堆’‘骨堆堆堆’的,公鵪鶉‘骨堆堆’‘骨堆堆’的應聲從四麵八方響起來,叫著就往網裏闖。我哥看得清清楚楚,‘撲棱’一聲滿以為是個大公鵪鶉闖進網裏,伸手一逮,娘的!是一個芝麻根疙瘩!又一撲棱,一個大公鵪鶉又闖進網裏,我哥又一抓,還是一個芝麻根疙瘩……我哥撇下網就跑。迴到家,屙了一褲襠,一病再也沒起來。”劉大麻問:“那是咋迴事?”劉瑞秋答:“鬧鬼唄!”劉大麻又問:“你覺得真的有鬼?”劉瑞秋道:“啥呀!都是自己嚇自己!”說完,問劉大麻:“你信嗎?”正問著,李宅墳方向傳來鬼哭聲。這身旁墳場也傳來狗的驚叫聲。劉瑞秋、劉大麻衝過去,原來“老狐狸”被網反反複複網住了。好不容易把“狐狸”從網裏弄出來,網也被“狐狸”掙咬了好幾個洞。夜四更多了,雞叫聲從村寨裏傳過來,風帶著涼絲絲的空氣吹得劉大麻直打顫。鵪鶉打不成了。

    劉大麻踏著夜色趟著莊稼往寨裏走。什麽時候有了雲彩?月亮星星在雲彩裏鑽著,昏黃的光胡亂地在地上撒著,不知是李宅墳呀,還是那座空蕩蕩的土寨子裏傳來一兩聲狐狸的叫。叫聲劃過高粱穗子,包穀纓子,飛進劉大麻的耳膜裏。劉大麻望著前麵的路,猛然產生了寂寞的空虛。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拖拉著腳步朝前走。半夜三更,該睡的人都睡了,來到三隊牲口院,推開劉喜財的牲口屋,一盞孤燈在牆上掛著,槽後的牲口都在睡覺,就連那匹終日不臥的大白馬也耷拉著耳朵打盹。看劉喜財的床,被子倒是展展的,就是沒有人。劉喜財肯定悄悄迴家摟他的“小母豬”去了。牲口院的門大開著,屋門也敞開著,會不會有人偷牲口?偷了牲口朝哪裏去賣。三十裏外有個牲口市。個人很少有人買牲口的。隻有開鍋口的人家才賣牲口的。劉家寨還沒有生出有膽量的人敢偷牲口的!我劉的麻的治保主任是當的狗攆扁嘴(2)沒有人敢偷牲口!就是調皮的青年人偷瓜摘梨,現在,連偷瓜摘梨的雞毛蒜皮的事件也不發生了,青年人都被派到河堤上了。

    用不著防什麽。劉大麻在一種怪異的病態的心情驅使下,貓著腰向劉喜財家摸來。他跳進院,他想聽點刺激的,哎,真掃興!劉喜財的鼾象打雷,“小母豬”的鼾象拉鋸兒。劉大麻味同嚼蠟,就跳出牆。跳出劉喜財家,順著街往西走,來到劉豐聲家院門口,怎麽聽不見劉豐聲他媽老東陣婆那個老不死的咳嗽聲了?!劉豐聲他媽是個老氣管炎,醒著就不停地咳嗽,睡著了喉嚨裏象拉風箱一樣響。劉大麻豎著耳朵聽,不用小心劉豐聲,他在河堤上挖泥打堤哪!河堤的民工是連明沒夜的幹!沒有咳嗽,也沒有拉風箱的響。怪了,這個老婆子怎麽不在家?她到哪裏去了?對了,可能是到她閨女家了吧!終於,終於,你個老比婆沒有防得住我!劉大麻跳進劉豐聲的家,撥開了門閂,把蔣淑豔按到身下。蔣淑豔這幾日妊娠反應得厲害,死去活來的,白天鬧了一天,渾身軟綿綿的,一點氣力都沒有。婆婆本來對蔣淑豔嫉妒加猜疑,一天到晚防賊一樣防著她,昨天傍黑時,外甥女突然來叫,說是她女兒病了,下不了床,叫她去住幾天。東陣婆顧不得媳婦了,但臨走還是把媳婦叫到跟前好一陣數落:“淑豔呀,你來這麽多年,我可沒舍得說你,今天頭一次。俗話說的好,母狗不蹶腚,公狗沒法弄……”她還說了什麽,蔣淑豔聽見了卻記不起來。東陣婆把媳婦數落了一頓後,匆匆地離開劉家寨,伺候她的閨女去了。蔣淑豔蒙著頭好一陣哭泣,哭到半夜,實在沒勁了,就睡著了。睡夢中的蔣淑豔被驚醒了,準確地說,是被劉大麻重重地壓醒了。劉大麻總是死死地壓著被他逮住的女人,就象在戰場上死死壓住敵人一樣。蔣淑豔拚著力氣反抗,想把劉大麻從身上推下來,哪裏推得動。劉大麻壓得她喘不上氣來。一切好象已經無法改變,劉大麻伸出一隻手,順著腿摸下去,就摸到那個地方。蔣淑豔開口說話:“劉主任你先停停手。”劉大麻見女人不反抗,聲調軟軟地說話,心裏的甜味蕩溢到周身。他的手可不願意慢,一邊摸一邊說:“這麽說,你不反抗了?”蔣淑豔說:“我早就不反抗了。別說我不反抗你,我誰也不反抗了。你的手往上伸那,怎麽不伸了?”劉大麻對蔣淑豔的話使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麽一迴事?她為什麽不反抗了?就像戰場一樣,麵對已經繳械投降的敵人,那裏還有戰鬥的意誌?畢竟不是戰鬥,這也是戰鬥嗎!這個女人可是從地主手裏奪過來的戰利品。江山是我們打下的,江山是我們保衛的老子的一隻眼都丟了。這樣想著,手就往前摸。蔣淑豔一動不動,像個死屍,隻是嘴裏在默默的訴說著:“我早就不反抗了。執行我前夫宋百萬那時候,我就不反抗了。執行前,有個大軍幹部說,隻要我答應他,答應跟他睡,我丈夫就可以免受一死。我答應了他,為了我丈夫,我任他怎樣。他弄了我前麵弄我後麵,弄了我上麵弄我下麵,我想,隻要我丈夫能活一條命。結果,我的淚還沒幹,我丈夫的頭已經被槍子打爛。”“我早就不反抗了。宋百萬被鎮壓後,有多少人要從他身上討還血債。他死了,他隻有一條命,不能死千次萬次,滿足不了那些人的欲望,他們就從我身上討。我告訴你劉大麻,那幾個月裏,就有十三個人半夜裏撞開我的門,他們每個人都比你有力氣,就象隊裏的大黑叫驢,他們每個人都理直氣壯,他們都帶著刻骨的仇恨弄我。我本來是要死的,我還有我兩個女兒。你沒有兒女,你不配有兒女!你不可能理解我這為人母的心,但我還是告訴你,為了我女兒,我嫁給了劉豐聲。”“我早就不反抗了。決定嫁給劉豐聲時,我就沒準備再反抗。你們都是一個村的,又差不多是同齡人,他的為人,還有他母親的狹隘偏狂鼠肚雞腸,你是清楚的。我憑我的美貌,我憑我的人品,我憑我的修養和見地,我嫁給了你們的劉豐聲,我是不是已經放棄了精神深處的反抗!”“我早就不反抗了。我委身給劉豐聲,委身給你們小小的生產隊的副隊長,以求後半生的安寧,我兩個女兒也會在平靜的生活中長大。想不到,我錯了!我實話告訴你, 我錯了!一個地主婆,一個被槍斃了前夫的美貌的地主婆,你們多少人想碰一碰摸一摸。我真想不通,你們對地主惡霸恨之入骨,怎麽偏偏對地主惡霸的女人向往不已!”“我早就不反抗了。我嫁給劉豐聲,你們是咋看我的,隻有你們自己知道。你們開口一個地主婆,閉口一個地主婆,怎麽都對我的美貌垂涎三尺,包括你在內,有多少人都想鑽一鑽我的褲襠。我告訴你,你家老三那天抱住我的腰,挨了我一耳光,牙都叫我扇流血了。你家老四‘蠍子頭’,那天乘我在牲口院幹活把手伸過來摸我,我用一塊半截磚砸在他的眉心上。也還有一些人輕輕重重想輕薄我,都沒有得手。我知道你也和他們一樣,我告訴你,我來到劉家寨後,除了劉豐聲,沒有人真正得到過我。我現在懷著的孩子是他劉豐聲的種。劉豐聲他媽一直以為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其他人的,劉豐聲也覺得我水性楊花,他們都錯了!劉大麻主任,你動作呀!怎麽不動了?你爬到我身上來呀!你是一個大隊幹部,你是一個共產黨員,你是一個打過美國鬼子的英雄,我不是你的對手。你能把鬼子活活打死,更何況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你真英雄!在別人家裏幹強迫別人之事……咋?你的手軟了?熱氣怎麽變涼了?我不會喊,絕對不會喊!我也不會叫,絕對不會叫!我不反抗!我絕對不反抗!您一個治保主任,負責一方平安。小孩子鬧腦膜炎,已經死了一個菊兒,還要死很多菊兒,大人流行瘧疾!康溝河明天或者後天就要決堤!老蔣要打迴來!人們都在忙,沒有人看著你,你可一為所欲為!”

    就在這個時候,街上響起了鬼叫聲。鬼是個女鬼!叫聲非常的清晰,而且非常的響亮。劉大麻聽著聽著,慢慢地爬起來,慢慢地下床,突然,他發瘧疾似的渾身發抖向黑暗處跑去。

    解釋(1)稈子:即二百五的意思。(2)扁嘴: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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