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計並未見到那車夫墜崖,大概此人先行跳馬逃生,反倒留在了懸崖之上。眾人行李大半失落在馬車中,此時兩手空空,雪雲寒連寶劍都丟了。好在此時李先生唿吸平穩,脈搏也無異常,偶爾睜開眼睛,瞧瞧香兒淚光瑩瑩的模樣,臉上含笑,可見心中頗為寬慰。


    此時天色晦暗,殘月當空,樹影斑駁,四處鬼哭狼嚎。香兒雖然膽氣頗豪,但畢竟還是年幼少女,見到這等情形,自也瑟瑟發抖,她拉住雪雲寒的手說道:“姐姐,咱們快些生一堆火吧,不然這周圍老虎、獅子嗅到生人味道,隻怕要拿咱們當晚餐哪。”


    雪雲寒道:“無計哥哥,你說如何?”


    歸無計天生懶得動腦筋,見雪雲寒在此主持局麵,樂得坐享其成,於是說道:“自然全聽義妹做主。”


    雪雲寒笑道:“你這人隻是聽話,隻不過太沒主見。將來誰要嫁給了你,隻怕要被你活生生氣死。”


    歸無計暗道:“我天生童子神通,隻怕還會害人家還會守一輩子活寡。”這話說不出口,隻是點點頭道:“那我去捉些野獸迴來。”


    雪雲寒道:“你有火石或火折麽?我去撿些木柴燒火。”


    歸無計在懷裏摸了摸,卻什麽都找不出來。


    香兒笑嘻嘻的說:“雪姐姐,我們壓根兒就不用什麽火石火折。”


    雪雲寒見她雙眼骨碌碌亂轉,不知她又在想什麽鬼主意,於是問道:“難不成你懂得鑽木取火的本事麽?”


    香兒搖搖頭,說道:“香兒自然不懂這本事。。。。“說著朝歸無計看了一眼,又笑道:”不過無計哥哥武功如此高強,手掌張開,便是火龍都變得出來,這區區生火之事,又如何難得住他?“


    歸無計一驚非同小可,他原本還暗自慶幸,隻道無人瞧見自己使出妄念真火掌,誰知這小丫頭如此精明,父親重傷之餘,還有心思朝自己盯梢。他咳嗽一聲,滿臉堆笑,說:”香兒姑娘何出此言?在下剛剛隻不過用火折生了火,當時這黑夜中瞧不真切,姑娘看走了眼吧。“


    香兒跳了起來,小拳頭在他腰輕輕上打了一拳,明媚流盼,玉頰生暈,嗔道:”無計哥哥,當下全不是外人,你又隱瞞什麽?你這麽大的本事,天下又有什麽東西難得住你?又有何人能令你煩惱?“


    歸無計暗道:”還不是怕你等閑人?“慌忙辯解道:”姑娘所言極是,如若我當真本領通天,早就滿口承認了,又何必遮遮掩掩,藏頭露尾?”


    香兒“哼”了一聲,說:“說不定是你淡泊名利,意在山雲之間呢?又或者你是雞鳴狗盜之輩,深怕被人認出本來麵目呢?”


    歸無計愈發驚慌,故技重施,臉上露出壞笑,低聲說道:“姑娘若有意得知真相,不如今晚子時,等它夜黑人靜,咱們到灌木叢中好好聊上一聊?”此時情勢危如累卵,便是雪雲寒被他這話逗得捧腹大笑,他也豁出去不管不顧了。


    誰知香兒嘻嘻一笑,媚聲說道:“既然相公有此雅興,賤妾如何敢不從?還望今晚相公憐香惜玉,莫要讓賤妾受累。”


    歸無計渾身巨震,退後幾步,怒道:“你小小年紀,怎麽學的如此油嘴滑舌?文長平時是怎麽教你的?這天下還有救嗎?這世道還有王法嗎?”


    香兒得意洋洋,說道:“父上大人為生活奔波操勞,本姑娘這點私事,又如何敢勞煩父上大人操心?況且男歡女愛,兩情相悅,此乃天經地義之事,無計哥哥又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歸無計見雪雲寒在旁笑得合不攏嘴,看來是無法指望她施以援手了,他急中生智,大聲咳嗽,運氣肺脈,啊嗚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這鮮血數量驚人,足有一桶之多,香兒和雪雲寒見狀尖叫起來。


    歸無計慘然道:“剛剛墜崖之際,用盡了畢生功力,隻怕此刻經脈俱廢,手無縛雞之力,今後便是三歲小娃娃也打不過了。”


    雪雲寒奇道:“這是什麽道理,你剛剛不還好好的嗎?”


    歸無計搖頭道:“不成了,不成了,生死之際,蒙上蒼眷顧,在下潛能激發,僥幸保得大夥平安,但需知福禍相依,人力亦有窮盡之時。我雖得一時之神通,但這輩子的勤修苦練,隻怕也付諸流水了。”


    雪雲寒臉露憐憫之色,伸手摸摸他的額頭道:”可憐的無計哥哥,你為了我們三人,真是受累了。“


    歸無計歎道:”無妨,無妨,隻要你們今後讓我平安度日,我此生無憾。“


    雪雲寒一臉壞笑道:”哥哥恩重如山,妹妹我無以為報,唯有這身子還算清白,容貌也還過得去,哥哥你莫要推辭,今夜妹妹就來好好補償補償哥哥,讓你知道這人間的美妙滋味兒,也好為歸家留下點血脈。“


    香兒大聲鼓掌,說道:”姐姐所言不錯,須知咱們這些苦命女子,雖然才疏德淺,但也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莫說以身相許,便是一輩子做牛做馬,也是心甘情願的。無計哥哥你莫要推辭,反正你經脈俱斷,諒你也反抗不得,今夜如若不從,別怪我們翻臉無情,將你五花大綁,來個霸王硬上弓!”


    歸無計高聲慘叫,身法如電,瞬間不知去向,雪雲寒與香兒互望了幾眼,忽然放聲大笑,樂不可支,雪雲寒道:“你這小丫頭,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從哪兒學來的?”


    香兒朝她鞠躬行禮,答道:“姐姐莫要謙虛,你也比香兒大不了幾歲,還不是滿嘴市井之言,令香兒大開眼界?”


    ————


    林中昏暗,歸無計睜開夜眼,見到身旁跑過一頭肥壯的野豬,那野豬也瞧見了歸無計,鼻孔唿唿出氣,舉起獠牙,咚咚咚朝他身前衝了過來。歸無計輕巧躍起,翻肘擊中野豬頭頸,野豬慘叫一聲,登時斃命。


    歸無計剛想把野豬扛迴去,想起雪雲寒與香兒的嘴臉,登時不寒而栗。他兀自自欺欺人,想:我就這樣把野豬抬迴去,豈不是反而顯出真功夫來?不成,需得裝出一番惡鬥的模樣。


    於是將頭在地上猛撞幾下,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上躥下跳,如瘋子般忙活了好一會兒,自知此時鼻青臉腫,渾身狼狽模樣,當是毫無破綻。他這招”掩耳盜鈴“使出來,自以為天衣無縫,豈止在雪雲寒她們眼中,無處不是破綻。


    他氣喘籲籲的把野豬往迴搬,忽然想起這野豬總不能生吃,於是取下一根木柴,用掌力點燃了,想:她們要是問起,我就說是從兜裏翻出了火折。隻需言簡意賅,她們當辨不出真偽。


    待他迴到營地,見到香兒與雪雲寒安安靜靜的坐在地上,見到他的模樣,眼中頗為驚奇,卻也並不發問。歸無計心中略寬,但仍然含糊說道:”這野豬好難對付,但它自己撞樹而亡,當怨不得我。“又點燃地上枯枝,笑道:”剛剛找的不仔細,想不到還有火折。“


    雪雲寒”嗯“了一聲,淡淡說:”有勞哥哥了。“


    香兒也道:”有勞哥哥了。“


    於是雪雲寒與歸無計忙活起來,這野豬皮厚肉多,但他們身邊沒有稱手兵刃,頗難處理。雪雲寒從地上找了幾塊尖銳石頭,交給歸無計,歸無計潛運內力,這石頭登時如同利刃般鋒銳,割起肉來如切豆腐,雪雲寒不時向他投來親切笑容,歸無計心中忐忑,停下來朝她點頭微笑,雪雲寒便移開目光,於是歸無計加緊割肉。


    兩人將豬肉竄在樹枝上,在火上烤了一陣,隻聽豬肉滋滋作響,油滴不停往下淌,香氣撲鼻,讓人食欲頓起。香兒接了過來,想要喂給父親,可文長睡得踏實,她稍稍試了試,便自行吃了起來。


    歸無計餓得慌了,拿起豬肉一頓大嚼,美味入嘴,精神一振,隻覺得煩惱頓消,如登極樂。


    突然間,雪雲寒大叫一聲,身子抽搐,雙目翻白,臉色極為難過;香兒雙手捂住肚子,在地上不停打滾,口吐白沫,表情痛苦萬分。歸無計驚駭起來,跑到她們身邊,問道:“怎麽了?這豬肉有古怪?”


    雪雲寒顫聲道:“此乃。。。。。焚心斷腸豬。。。。。我一開始沒認出來,這豬肉含有劇毒,除非。。。。用內力將毒性逼出來,否則。。。。一個時辰內,必死無疑。”


    香兒慘叫道:“我可被你害死啦,無計哥哥,我們將來如若到了黃泉,定要讓閻王爺上來捉你。”


    歸無計忙道:“莫慌,莫慌,我幫你們解毒。”


    雪雲寒搖頭道:“除非。。。。有登峰造極的內力。。。。不然非但無法解毒。。。。反而會引發反噬。。。。。。死的更快。”


    歸無計不及答話,伸手抵住香兒與雪雲寒背心,一股渾厚內力從宿植穴湧入雙姝體內,但覺兩人內息正常,有無毒藥,卻也說不上來。他隻覺香兒與雪雲寒似乎在苦苦忍耐,於是加緊運功,易筋經的內力在頃刻間朝十二經脈各處流去。


    雪雲寒哆嗦了一會兒,說道:“可。。。可以了。。。。無計哥哥。。。。。我感覺好多了。”


    香兒也點頭說道:“是了,是了,真是應驗如神。”


    歸無計摸摸雪雲寒額頭,又摸摸香兒,體溫稍有發熱,當無大礙。


    雪雲寒又道:“這劇毒等閑無法解開,隻能稍稍緩解。唯有行險醫治,方可徹底排除。”


    歸無計問:“如何醫治?”


    雪雲寒哈哈大笑起來,她說:“唯有陰陽交合方可解毒,無計哥哥,你索性救人救到底,幫咱們清一清體內的火氣吧。”


    歸無計跳了起來,嚷道:“你。。。。。你。。。。。你們沒中毒?”


    香兒見他一臉詫異模樣,笑得前仰後合,大叫道:“誰讓你滿嘴謊話,想要欺騙咱倆,如不讓你吃點苦頭,隻怕你還嘴硬的不肯承認哪。”


    歸無計滿頭大汗,萬料不到雪雲寒居然會聯手外人來算計自己,可他隨即想起她此舉也並非初犯,而是早有前科了。


    雪雲寒笑道:“無計哥哥啊無計哥哥,莫怪妹妹胳膊肘向外,隻不過你此番班門弄斧,關公麵前耍大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若不略施懲戒,隻怕今後再也製不住你,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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