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門時方才清晨,走了一個時辰,太陽從雲中探出頭來,日光照耀之下,這路上的風景便顯得頗為怡人。


    雪雲寒突然喊道:“二狗哥,你瞧那邊有野狗!”


    歸無計轉頭望去,什麽都沒瞧見。忽然手掌一空,雪雲寒已經將小手抽了迴去。


    歸無計奇道:“義妹,你這是為何?”


    雪雲寒做了個鬼臉,說:“咱倆結義兄妹,這般摻著手走在路上,難道不覺得奇怪麽?萬一傳到蘭兒姑娘耳裏,隻怕我小命難保。”


    歸無計搔搔腦袋,這才覺得頗為別扭,他細細思索雪雲寒的話,腦中神功作祟,自然又將其曲解,想:“不知為何蘭兒要找義妹算賬?難道怕我給她找個師娘,她平白無故就矮人一輩麽?”


    雪雲寒體力不行,這般長久徒步而行,此時已然有些氣喘籲籲,但她不肯示弱,依舊強撐著趕路,歸無計見狀忙說:“咱們到路旁歇一會兒吧,反正也沒什麽急事兒。”


    雪雲寒歡唿一聲,邁大步跑到路旁草中坐下,隨即仰麵躺倒,將麵紗解下,伸出舌頭,對著日頭大聲喘息。歸無計坐在她身旁,見她膚色晶瑩剔透,越瞧越是好看,卻擺出一副懶散模樣,忍不住笑道:“義妹,你這般羞花閉月的容顏,為何要化妝成那幅樣貌?難道也像蘭兒一般,怕招惹世上閑人麽?”


    雪雲寒隨口答道:“是啦,是啦,這世上男人都好色的很,見到我立即便豎起尾巴,死死跟在我後頭陰魂不散,我隻好給自己扮上彪悍的麵孔,讓他們不敢靠近。如此一來,這幫家夥立時改換嘴臉,連瞧都不瞧我一眼哪。”


    歸無計說:“世人趨美避醜,也是人之常情。如若你以真麵目示人,他們自然會將你捧在心上,又如何忍心讓你受委屈?”


    雪雲寒哈哈大笑,說:“得了吧,我想想這些男人的嘴臉,惡心的都快吐了。要說起來,還是二狗哥你對我最為真誠,絲毫不嫌棄我那醜陋模樣,若不是我倆已經結義為兄妹,我就。。。。。”


    歸無計心中蠢動,咽咽口水,一時語塞。


    雪雲寒笑道:”我就像蘭兒一般,拜你為師啦。“


    歸無計空歡喜一場,但也鬆了口氣,又問:”義妹,我瞧你內力運用如此純熟,卻不知為何又如此羸弱不堪?難道你師父隻教你運用內力的法門,卻沒教你修習內力的方法嗎?“


    雪雲寒忽然指著天空,歎道:”白雲好白啊,藍天好藍啊。“


    歸無計一愣,知道她又故技重施,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於是逼問道:”義妹!“


    雪雲寒苦笑起來,翻身坐起,說:”我師父隻是個賣狗皮膏藥的江湖術士,他住在峨眉山的小小道觀中,整天穿著道袍,捧著一本伏羲八卦天書,在峨眉山下騙錢算命。我是峨眉山下村子裏的孤兒,我師父雖然沒什麽本事,但心腸卻好,於是將我收留下來,我從小就跟著師傅在山下轉悠,四處訛人錢財,勉強混口飯吃。所以他除了教會我讀書認字之外,什麽武功都沒有教我。”


    歸無計奇道:“那你這身功夫,又是從何而來?”


    雪雲寒說:“我六歲那年,在山下遇到一位奇怪的年輕道士。他披頭散發,穿著破爛道袍,愣愣的盯著峨眉山張望。我和師傅雖然有些好奇,但也不去理他,又開始在路邊擺攤算命。”


    歸無計聽她描述那道士的樣貌,心中驚訝萬分,問:“那道士是不是麵容英俊,和我差不多高矮,老是麵帶笑容,舉止甚為灑脫?“


    雪雲寒驚道:“你認識此人?”


    歸無計心念故人,又生出一陣傷感,隻是答道:“他叫張君寶,是我的好友,也是一位極了不起的武學宗師。”


    雪雲寒說:“難怪,難怪。”又繼續說:“那天我師父生意不錯,一連來了好幾位客人上門。我師父興致大發,拿起那本伏羲八卦天書,開始滔滔不絕的向客人們吹噓起來,我聽他胡說八道,解得全然不對,於是故意和他搗亂,他說一句,我就駁一句,我師父也不生氣,隻是繼續對著客人口沫橫飛。誰知我倆吵到到一半,那本書不知為何,竟跑到了那位古怪道人的手中,他將書略微翻看,又瞧了瞧我,問道:‘小兄弟,你這八卦是誰教的?怎麽你師父和你說的全然相反?’”


    歸無計”咦“了一聲,問:“他怎麽叫你小兄弟?”


    雪雲寒閉上嘴巴,憋了半天,說:“我小時候打扮得像個男孩。”


    歸無計暗暗好笑,心想:張兄自稱目光如神,體察入微,而義妹又是絕色美人胚子,他竟還會搞錯義妹的性別。如若哪天當真與他重逢,我定要好好笑他一番。


    雪雲寒見他麵上帶笑,嘴角也勉強撐起笑容,繼續說:“我聽他問起,一時興起,嚷道:‘自然是我自己學的,我師父白癡一個,什麽都教不會我。’我師父在一旁聽了,自也有些尷尬,隻是對你那位張君寶說:‘小徒心直口快,請道友莫去理睬她。”


    歸無計笑道:“你師父脾氣真好,要是我這般和師父搗亂,早就被他亂揍屁股啦。”


    雪雲寒“嗯”了一聲,並未發笑,隻是說:“張君寶仔細瞧了瞧我,臉上似乎露出憂愁,於是伸手在我天靈蓋一按,我隻覺得渾身舒坦無比,一股清涼的氣流從我頭頂一直滲到腳底。隨後張君寶說:’小道友,你天資聰穎,竟能自行領悟天道,我本想傳授你一套掌法。隻是你天生經脈有著重大缺陷,氣脈纖細易斷,絕不適合練武,否則一旦稍有不慎,隻怕經脈斷絕,反而深受其害。‘“


    ”我師父聞言吃了一驚。他這人雖然武功低微,才學淺薄,但對江湖大事卻極為關切,尤其崇拜江湖上的絕頂高手,又對那些年輕俊傑極為擁護。他往張君寶臉上望了望,突然叫道:’你可是臭名昭著的少林叛徒,於五年前獨身一人擊斃湖廣五霸的張道長張少俠?‘張君寶似乎吃了一驚,勉強點點頭,笑道:’我以為那件事做的隱秘,想不到還是傳了出去,實在是有所疏忽。‘”


    歸無計說:“張兄這人生性低調,不喜張揚,總喜歡隱於暗處,靜觀世事變化,他如行俠仗義,也必然做的隱秘異常。而你師父竟能知道他所做的義舉,也真是神通廣大、消息靈通至極。”


    雪雲寒點頭道:“我師父最擅長捕風捉影,對號入座,江湖上一有風吹草動,立時便費心研究,做出種種推斷,非要猜出何事為何人所為。”


    她頓了頓,繼續說:“我師父於是便央求張君寶在道觀中逗留幾天,也好教導我幾天功夫。張君寶盛情難卻,隻是說:‘這位小道友先天不能練武,除非改經易脈,將體內經脈全數換成新的,否則一旦練起內力,輕則半身不遂,重則當場身亡。貧道雖有心相助,但也無可奈何。不過這修習內力的基本道理,我卻可以教她。’”


    “我師父聽了這話,心中難過,忍不住垂下淚來。我見師父擔憂,雖然不明所以,但心中也自然不安。之後張道長便在我們道觀中住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內,他天天耐心教導我各種道理,從武學之道至詩詞歌賦,從燒飯做菜到人生哲理。並非我狂妄自大,我這人天生聰慧,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就這麽整天纏著張道長,這一個月學習下來,我整個人脫胎換骨、滿腹經綸,活脫脫一幅小秀才的派頭。”


    歸無計暗想:“難怪你與張兄舉止如此相似,果然是他的得意門生,於是又猜道:”我知道了,定是張道長學究天人,找到了傳授你內力的方法。“


    雪雲寒呆了片刻,歎道:”一個月後,張道長說自己另有要事,不得不與我們分別,隻是在臨別前,他神色凝重,偷偷對我說:‘小道友,你天資如此聰穎,為貧道生平罕見,如若就此埋沒,真令人扼腕痛惜。我偷偷傳你一套內功心法,你姑且記在心裏。’說罷,他慢慢告訴我一套口訣,我牢牢記住,問:‘張道長,這口訣有什麽用?’張道長搖搖頭,說:‘這功法是唯一能助你修煉內力的法門,但我衷心希望你這一生之中,絕不會有機緣修煉這功法。’”


    歸無計聞言默默思索,心想:“如若義妹體內經脈真如張兄所言纖細脆弱,那即使張兄真是神仙轉世,隻怕也無法助義妹練成內力。然而義妹此刻體內雖然真氣微弱,但運氣之時卻並無阻礙,我往她體內傳輸內力,也絲毫沒有碰上危險,可見張兄的口訣應驗如神,已經助義妹度過了難關。”想到此處,對張君寶欽佩無比,同時也愈發想念。


    雪雲寒聲音傳來,卻似乎惆悵無限,她說:“也是我命運多舛,六年之後,我遇上了一場劫難,不得已運起此心法,終於借此活了下來,體內經脈天翻地覆,也從此改頭換麵,與過去的自己訣別。”


    歸無計聽她口氣,其中蘊含著莫大的悲涼,忍不住問:“義妹,你碰上了什麽劫難?”


    雪雲寒淒然一笑,說:“這件事,我便算帶進棺材,也不會向你透露的。”


    歸無計見她如此難過,心中憐惜萬分,忍不住便想把她摟在懷裏,將她保護起來,可想起兩人結義身份,終於死命忍住,但卻也不便追根究底,迫她說出這深藏心底的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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