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馬上就要過去了,但是,天卻還沒有亮。


    大路之上,一個人影緩緩地往前走著,沒有人注意到他,也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做什麽。


    清晨的涼風吹拂過來,那人的一頭白發,如雪一般輕飄,那情狀,比之從前,似乎更白了一點。


    黑色的衣擺,已經被露水濕透,上麵少不了沾染了一層的塵土。與此同時,薄霧拂過,路邊的樹葉上,也有一顆顆冰涼的露珠滑下,落在了人影的身上,但是那人影卻對這一切全然未知。


    他踟躕前行著,背上是一個濕漉漉的竹簍,懷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幼小屍體。


    那屍體的模樣極為慘烈,此時業已是麵部全非,全身焦黑,從肚子開始,屍體身上,很多地方都被炸開了,五髒六腑崩裂出來,淋漓腥臭,兩條小腿也露出了森森白骨,那上麵的皮肉,已經不知去向何方。


    人影就那麽緊緊地抱著她,任憑那淋漓的血肉沾染在自己的身上,而他卻恍若未知。他的麵上,無悲,無喜,沒有任何表情,他隻是怔怔地看著前方,向前走著。


    終於,太陽升起來了,第一道霞光,刺目地照在他的身上,而他也微微抬頭,朝著不遠處的一幢恢宏建築物望了過去。


    “朝天宮!”


    那建築物的門楣之上,三個鎏金大字,分外醒目,下方兩道對聯,左右唿應。


    “正氣合一成大道,清靜無為是真仙!”


    好一副明誌絕對,不知道多少人在讀了這一副對聯之後,心生感歎,頓悟人生。


    門階甚高,從底下到頂上,足足有幾十階,而此時那階梯之上,卻是有一些小道士。正拿著掃帚灑掃著,那情狀好不悠閑。


    不過,很快,隨著一個小道士的一聲驚唿,所有正在灑掃的小道士都向著台階底下跑了過去,然後他們圍在一處,一起看著那個白發玄衣。背筐捧屍的人影,卻是不知道他意欲何為。


    人影沒有理會那些小道士。他拾階而上,一路向上走去了。


    “師兄,這人是誰?他要做什麽?我們是否要攔住他?”


    這個時候,一個小道士有些疑惑地問了領班的大道士一下。


    聽到這話,那大道士眉頭一皺,隨即對那小道士道:“你快去向今日當值的師叔稟報情況,我帶人先攔住他,不能讓他進到大門之內。朝天宮乃清淨之地,不能任由那屍臭汙穢了。”


    “是。我這就去!”


    小道士說完話,一溜煙往大門內跑去通報了,而這邊,大道士帶著一眾師弟,卻是快步往上跑去,跟上了梁鴻的步伐,將他擋住了。


    “這位兄台。不知你此來朝天宮,所為何事?”大道士擋住梁鴻問道。


    梁鴻沒有迴答他的話,他隻是繼續往前走著,最後甚至撞到了那大道士的身上,將他撞到了一側,爾後卻是繼續朝著朝天宮的大門走去了。


    “快攔住他。別讓他進去!”大道士抹了抹身上的血汙,迴身一聲高叫,帶著一眾師兄弟,上去便七手八腳的要把梁鴻拽住。


    “阻我者,死,”梁鴻冷冷地說完話,突然全身猛地一晃。一股磅礴的真氣湧出,瞬間就將那些小道士震開了。


    “啊——”


    “嘭嘭——”


    幾個小道士被震得倒飛出去,摔落台階之上,好容易才穩住身形,隨即幾人湊到一起,不由都是麵色驚駭。


    “師兄,怎麽辦?此人武功高強,隻怕他要對我朝天宮不利!”一個小道士疾聲道。


    “說不得了,現在當值的師叔還沒出來,咱們先要攔住他才行,擺陣,困住他再說!”


    大道士一聲令下,幾個道士都瞬間抽出長劍,飛奔而上,將梁鴻團團圍在了當心。


    “七星劍陣,上!”


    一聲唿喝,七名道士一起出劍朝梁鴻刺了過去。


    “飛鳳流凰,殺!殺了這些豬狗一般的畜生!”


    一聲冷喝,火雲匕從袖中飛出,化作刺目的流光,映照著朝霞,幻出絢麗的光影,瞬間朝那些小道士們激射了過去。


    “噗噗噗——”


    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之後,七名小道士,卻都是大張著一雙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怔怔地捂著脖頸向後退了過去了。


    “噗——嗤——”


    片刻之後,隻聽一陣水液噴湧的輕響傳來,七個小道士,瞬間脖頸上血濺如泉,爾後他們卻都是支撐不住了,隻能是歪倒身體,滾落在了石階之上。


    “靈傑——”


    這個時候,隻聽一聲高叫從上方傳來,抬頭看時,才發現一個手持拂塵,腰挾長劍的老道士,卻是帶著一個小道士從朝天宮的大門裏疾奔了出來。


    這老道士不是別人,正是今日朝天宮的當值道官右正一羅雲鵬。


    當時,羅雲鵬在大殿之中做早課,聽聞有個白發黑衣,背著竹簍的怪人,正捧著一具小孩子的屍體向宮中走來,心中就隱約預料到事情不妙。


    他並非是不知道昨夜的事情,要知道,昨天夜裏,他的師弟右玄義陳一鶴可是大放異彩,非但誅殺了妖姬梁小玉,而且還重挫了賊酋梁鴻,這個事情,即便是對於整個朝天宮來說,也無疑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所以當時,他們的師父周道寧很高興,當即便賜予陳一鶴靈寶天書,著他前往杭州八盤嶺寶極觀,入琅琊福地修煉。


    陳一鶴自然很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所以這會子他已經啟程上路,前往杭州去了,此時卻是不在朝天宮之中。


    當然了,朝天宮昨夜也有很大的損失,那就是左玄義遊天光在和賊酋梁鴻對戰時,不幸犧牲,此事讓周道寧和羅雲鵬等人,都是極為心傷,不過,畢竟他們這一局,算是勝者,所以。他們也沒有悲傷太久,隻是大約問清楚了情況之後,便著人去浣衣局收斂遊天光的屍體,準備給他厚葬,同時做法事超度他的生魂。這會子,羅雲鵬其實就是正在準備遊天光的葬禮事宜。


    隻是,讓羅雲鵬沒想到的是。也讓整個朝天宮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賊酋梁鴻。竟是在這個時候,光明正大地找上門來了。


    實際上,羅雲鵬這些人也不是沒想過梁鴻會來找他們報仇,他們隻是沒想到梁鴻敢如此明目張膽地來尋仇,所以,這個時候,朝天宮的人當真有些措手不及。


    隻是一招,就已經殺死七名小道士,梁鴻的兇煞之氣。瞬間爆發出來,那如血一般的雙目之中,立時釋放出了無盡的戾色。


    他要報仇,是的,他要報仇,他要殺光朝天宮的所有人!


    “快去通報師父!”


    羅雲鵬走出朝天宮大門的時候,正看到七名朝天宮的弟子捂頸倒地。其中更是包括他的愛徒徐靈傑,所以當下他不覺是心神震慟,下意識地便抽出了長劍來,準備上前找梁鴻拚命。


    但是,畢竟羅雲鵬人老成精,極為持重。情知那梁鴻已然習得北冥神功,內力異常深厚不說,所用招法也都是詭異異常,昨晚在浣衣局的時候,左右玄義一起夾攻他,尚且不能取勝,此刻自己孤身一人。卻是萬萬沒法從他手裏討到便宜的。所以,他沉思之下,連忙著人去請師父周道寧,他知道,目前這朝天宮之中,要說有人能夠對付得了這梁鴻,隻怕也隻有師父他老人家了。


    眼看著手下的小道士飛身跑去通報了,羅雲鵬這邊卻是並未去攔梁鴻,反而是閃身進到朝天宮大門之中,轟然將宮門閉上了,爾後他則是走到側邊的石台之上,拾起上麵的鼓槌,對著那石台上的石鼓便猛烈地敲打了起來。


    “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聲,如同落在心頭的石頭一般,瞬間震動了整個朝天宮的道士,眾人都知道這是有敵人入侵的緊急信號,於是,一時間,不下兩百名道士,以及接近三百名力士和朝天宮的一班雜役,都是神色緊張地奔了出來,全部都聚集到了大殿之前的廣場之上了。


    “師弟,發生了什麽事情?”最先到場的是左正一何必勤,他此時其實已經大約知道了一些消息,知道是賊酋梁鴻來尋仇了,但是他卻不知道為何羅雲鵬要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想來那梁鴻能有多少能耐?他們這麽多人,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山賊頭子麽?


    也就在何必勤正疑惑的時候,卻隻聽“嘭——”一聲震響,那朝天宮緊閉著的大門,竟是瞬間被撞得粉碎,炸散開來了。


    “這,此人果然功力非淺,看來我等需要小心了!”


    見到這個狀況,何必勤心裏一怔,琢磨著那大門少說也有四寸厚,通體都是堅硬異常的榆木,卻不想竟是被對方一下子撞得四分五裂,木屑橫飛,單單是這一份力道,就足以證明對方的武功高強和內力深厚。


    爾後,何必勤冷眼朝那門口看過去,卻隻見煙塵散去之後,一道人影顯現了出來,然後,這個時候,何必勤方才看清楚那人並不是孤身一人前來的,他懷裏還抱著一具殘屍。


    話說那屍體,當真是讓人有些不忍目睹,何必勤饒是見多識廣,閱曆豐厚,此時看著那屍體,卻也是禁不住有些要作嘔的想法。


    這屍體就是那妖姬梁小玉了麽?沒想到自己的師弟右玄義陳一鶴竟是使用了如此兇殘的手法,卻是將那賊女生生炸成了碎肉,這可真是,可真是——


    何必勤緊皺著眉頭,好半天的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然後,這個時候,他卻是見到那賊酋梁鴻,竟是緩緩地朝他走了過來,然後他望著那梁鴻的一雙滴血的眼睛,不自覺間,心裏就有些微微地顫抖,爾後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不覺是硬著頭皮,對他道:“梁鴻,你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闖我朝天宮,你真當我朝天宮無人了麽?”


    “不錯,朝天宮現在是還有人,但是我向你保證,等我走後,這裏絕對不會再有人!”


    梁鴻說話間,單手抱著懷裏的殘屍,隨即卻是緩緩地抬起手來,朝場中的那一眾道士指了過去,爾後卻是哭聲笑道:“你們,你們,所有人,所有人,在場的所有人,都得死,都得死,一個也跑不了!”


    ☆、第0187章 殺!!!


    這是梁鴻到達這個世界以來,第二次感覺到錐心刺骨的的傷痛。


    前一次是白秀兒的死,讓他一夜白發,整個人幾乎陷入了無以複加的落寞和絕望之中,而這一次,卻是小玉兒的死。


    這真的是讓他無法不憤怒,無法不悲傷,他現在心中真的沒有太多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殺人,就是毀了這個世界,毀了這個世界!


    所有人,他們所有人,都得死!!!


    於是,當下,幾乎就在那麽一瞬間,梁鴻單手將小玉兒的屍體緊緊一抱,隨即猛地一抬頭,立時,北冥真氣洶湧而出,那強大的氣場立時鼓動地他衣袂飄飄,白發飛揚,爾後,在場的所有人隻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殺!”然後,他們就見到梁鴻突然一抬手,一道流光飛射而出,與此同時一條兇戾的白蛇也從他背後的竹簍之中鑽了出來,禦空而去,襲向了人群之中。


    “嗤嗤嗤——”


    “啊——救命——”


    梁鴻出招的當口,在場的那些道士,甚至都還沒能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然後其中很多人就已經被激射的火雲匕割斷了喉嚨,死在了當場,更有一些人,則是被飛竄的勾陳芻魚咬中,立時慘叫著,抽搐著倒了下去。


    隻是一出手的當口,時間不過是眨眼的一瞬,就已經放倒了不下十數個人,這一份兇殘的震懾,當真是讓那些道士們都驚住了。


    爾後,當梁鴻一招使完之後,正在把火雲匕和勾陳芻魚往迴收的當口,眾人方才反應過來,然後那左右正一,立時都是尖叫著讓人群撤退,然後他們兩個人則是一左一右,手持長劍朝梁鴻撲了過去。


    “來得好,雙龍出海!”


    見到左右正一衝過來。梁鴻咬牙一聲厲喝,目眥盡裂,澎湃的真氣控禦著勾陳芻魚和火雲匕飛射而出,直奔兩人而去。


    那左右正一見狀,當下不覺都是緊皺眉頭,然後他們則是各自揮劍擋住了襲來的火雲匕和勾陳芻魚。


    但是,梁鴻的這些招式。經過了長久的洗練之後,又豈是那麽容易格擋的?


    所以。當下,眾人隻見梁鴻懷抱殘屍,立身場中,全身氣場澎湃,一動不動的,那情狀儼然正在觀戰一般,然後,那左右正一那邊,卻隻見左正一被正被一道火焰流光所包圍。這導致他隻能是拚命揮劍,護住周身要害,不斷出劍將那火焰流光格擋開去,而那火焰流光,卻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一時間,圍繞他周身上下。不停地飛竄著,那情狀,頓時讓所有人都有點呆住了,眾人何曾見過如此詭異的招式?這竟然是可以憑空操控飛刀,不依不饒地對人發動襲擊,這可。這可真是為所未聞的怪事。然後,再看右正一那邊,卻是被一條上下翻飛的白蛇纏住了。那白蛇極為兇戾靈動,飛竄之中,風聲嘶嘶,那情狀也是驚心動魄,直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愣住了。他們此刻,完全都愕然了,驚住了,他們完全沒想到,傳說中的賊酋梁鴻,在與人對戰的時候,竟是使用這樣的一種怪異的打法。


    不知不覺間,眾人抬眼朝場中那個身影望去,心中不自覺就想起了傳說中的那句話:“白蛇白發,十步一殺——”


    果然,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既然有了如此深厚的功力,又有了如此怪異的招式,隻怕他在戰場之上,已經不是十步一殺,而是一步一殺,甚至是一步十殺了。


    不過,很快,眾人也發現了梁鴻這套招式的弊端,那就是,梁鴻將火雲匕和勾陳芻魚釋放出去之後,他自己本人,卻是處於一種防禦空虛的狀態,所以,這個時候,若是眾人繞過那無法捉摸的匕首,以及那兇戾異常的白蛇的話,那豈不是說,他們就可以輕易傷到梁鴻了麽?


    很顯然,那些道士之中,並非隻有一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當下,他們趁著左右正一拖住勾陳芻魚和火雲匕的當口,立時就有一群人,各自持劍,繞到了梁鴻的身後,一起發出一聲唿喊,向著梁鴻衝了過去了。


    但是,讓這些人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梁鴻,卻依舊是穩穩地立身場中,一動不動地站著,那情狀就似乎是完全沒有覺察到背後的襲擊一般。


    爾後,就在那些人的劍尖距離梁鴻還有不到一尺遠的時候,眾人猛然間就感覺眼前光影一晃,爾後再看時,卻是赫然看到麵前的那個梁鴻的身影,竟然是一下子原地拔起,向著空中飛躍出了接近兩丈高了。


    “北冥吸星,海潮澎湃!”


    一聲唿喝傳來,眾人隻見到梁鴻身在空中,伸手一抓,隨即就猛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然後,就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迴事的時候,卻隻覺手中一空,那握在手中的長劍,竟是被那吸力硬生生扯走了。


    “萬劍歸宗!”


    一聲唿喝,梁鴻身在半空,瞬間將數十柄長劍糾集到了一起,爾後,隨著他的身影下落,隻見他猛地又一揮手:“萬劍奪命!”爾後,卻隻見到那數十柄長劍,瞬間都如同落雨一般,襲向人群之中去了。


    於是一瞬間,眾人隻聽到“嗤嗤嗤——叮叮叮——”的一陣響聲過後,隨即抬眼再看時,卻是赫然發現那數十柄長劍落下之後,竟是無一例外都貫穿了一個人的胸膛,瞬間將數十人殺死在了地上。


    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完全呆住了,片刻之後,也不知道是誰,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道:“快跑啊,殺神來啦,魔鬼來啦,魔鬼來奪命啦!”


    爾後,這一聲驚唿,立時驚動了所有人,於是乎,一時間,場中那些力量較弱的人,亦或者是在朝天宮服雜役的人,不覺都是尖叫著轉身逃走了,然後,不過是片刻之後。場中原本接近五六百的人數,最後卻是隻剩下不到二百來人了,而即便是這二百來人,也都是心驚膽戰,一個個逡巡不敢上前,隻能是緊緊捏著長劍,在外圍緊張地注視著梁鴻了。


    “該死的。我和你拚了!五雷火符**!”


    這個時候,見到同門之人被屠戮甚多。右正一羅雲鵬立時怒火中燒,隨即不覺是揮劍逼開勾陳芻魚,爾後他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符,接著就搓指朝梁鴻投了過去。


    當下,見到那火符,梁鴻不覺是眉心一跳,心中的怒火立時如同火山一般噴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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