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鄞死死咬著唇,眼中情緒十分複雜,半晌之後才緩緩點頭。


    顧傾城伸手輕撫他的臉側,問道,“我如今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入國子監,與其他皇子及朝中大臣的子弟一道讀書習字,二是去到無人認識你的書院,遠離皇宮,與一群身份各異的孩子一道讀書習字。告訴我,你的選擇。”


    顧傾城隻給了他選擇,卻不曾與他分析兩個選擇各自的利弊,因為她覺得宋承鄞如今一無所知,而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若是她將一切都攤開了跟他說,也許會影響了他的選擇,不如什麽都不說,讓他憑直覺去選。


    宋承鄞低頭沉思了許久,最後仿佛下定了覺醒,抬起頭來看著她,堅定道,“我想出宮去!”


    顧傾城聞言,心底有些欣慰,麵上卻沒線路出來。她果真沒看錯人,這個孩子不僅天資聰穎,判斷利弊的直覺也很是驚人。


    兩個選擇。若是留在宮中,就學於國子監,對他來說是最輕鬆的,因為隻要宋鴻逸一天不死,新皇沒有繼位,她就不會失寵,依舊可以護得他安穩,給予他榮華富貴。然而弊端也很明顯,能入國子監就學的,除了皇家子嗣以外,便大多都是朝中重臣家中的子弟,這些人都很清楚他的身份,雖然明麵上不敢怠慢他,但暗地裏肯定會看不起他。若無意外,他在國子監的學習生涯,根本不會交到一個真心朋友,除了學識的長進以外,毫無益處。


    然而出宮去到別的書院就學,再沒有一個人認識他,雖然這些人不會對他恭敬有加,但也不會看不起他。以他的聰慧,想要在眾學子之中拔尖應當不是難事,若他再學會為人處事,想來交到幾個知心朋友不是難事。而將來這些同窗之中若有可造之材,她亦可暗中幫扶一二,人情自然就落到他身上,將來他若想做些什麽,便多了幾分助力。


    顧傾城不知道宋承鄞做出選擇的時候有沒有想得這麽深,但是這都不重要,隻要他選了第二條路,將來總會再聯想到這些的。


    “我很開心,你最終的選擇與我的期望一致。”顧傾城忽然伸手攔住他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便將他的身體帶向前栽倒在她懷中,她的手在他的背上輕輕順撫著,說話的語氣難得有些喜悅,“我如今很慶幸,當初一眼就挑中了你,那是我沒想到,你竟會這般的聰慧……”


    宋承鄞沉默被她禁錮於懷中,不曾迴話,或者說,他不知道該如何接過她的話。女子身上散發的淡淡的馨香味彌漫於鼻尖,不知怎的,宋承鄞忽然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漸漸熱了起來。


    顧傾城不曾注意到懷中人的異樣,她的思緒一時之間飄遠了。目光透過雕梁畫棟,越過山川海岸,她仿佛看到了不遠的將來,這個她挑中的孩子功成名就,給予了她生還的希望。


    她沒有過去的記憶,對未來一無所求,然而冥冥之中卻仿佛有什麽東西告訴她必須要活下去,去完成一件事,而答案就在那段遺失的記憶裏。


    ☆、第30章


    顧傾城又與宋承鄞說了一會兒話,便叫他退下了,自己獨自一人側倚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什麽。宋承鄞退到外間,提起筆又將之前寫過的字臨摹了幾十遍。


    時間很快到了傍晚的時候,天上紛紛揚揚又飄起了大雪。


    柳紅柳綠吩咐人將方才準備好的吃食呈上桌,伺候著兩人用過晚膳,顧傾城便吩咐柳紅將宋承鄞送迴去。


    迴到住所之後,宋承鄞照例又捧著書本翻看,然而這些往日裏讀起來通俗易懂的書文,今日看起來卻好似忽然變得晦澀難懂了一般,任他如何努力也看不進去一星半點。他索性將書冊扔到一旁,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風,走到窗邊推開窗,就這麽呆呆的看著漫天的飛雪,任由寒風凜冽吹拂,巋然不動。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伺候的宮女進到屋子裏來掌燈的時候,才發現他仍舊站在窗邊一動不動的,走近了去看,發現他身側的地麵上有兩攤水跡,想來是從窗口飄進來的雪花落到地上化開了。宮女忙走上前去將窗戶拉關上,“殿下,外邊正下著大雪,冷著呢,這窗戶啊可不能開著。”宮女一邊說著話,伸手去拉他,手碰上他身上的鬥篷,簡直涼得嚇人。


    這可把宮女嚇得不輕,趕忙不由分說的彎下腰去將他抱起來,往床邊走去。


    宋承鄞來到芳華殿快兩個月的時間了,身體經過這段時間精心調養,雖然身形比起同齡的孩子來,還是有一些差距的,不過臉上總算看起來有些肉了,膚色也變得紅潤,樣貌瞧著竟是有幾分像他的父親。


    宮女頗有些吃力的將宋承鄞抱到了床上,趕忙伸手將他身上的披風解下來隨手扔到一旁,再探到他身上多少還有點溫熱,這才鬆了一口氣。然而她還沒放心多久,抬頭便瞧見他臉色被凍得發白,唇色看起來有些發青,一顆心又懸了起來。趕忙撈過一旁的被子將他整個人裹了起來,扭頭朝門外喊道,“阿禾,快去準備熱水給殿下泡一下身子,再讓人去熬一碗薑湯過來。”


    一幹人等就此忙了起來,準備好熱水給宋承鄞泡過身子,又喂他喝了一碗薑湯之後,他的臉色總算恢複正常了。


    直到這會兒,宋承鄞才開口說了一句話,便是叫伺候的人都下去。


    其餘人先行禮退了下去,隻留下一個宮女伺候著他睡下,替他掖好被角之後,也退了下去。


    屋內的燈都滅了,清冷的月光透不過厚厚的窗,宋承鄞翻了個身,睡不著,便睜著眼,瞧著屋內物件隱約模糊的輪廓發呆。


    不知怎麽的,便想起了從前的事。


    他很小的時候就記事了,且記性很好,很多事直到如今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他才剛剛學走路,身體搖搖晃晃的走不了兩步就會摔倒,母親在身邊的時候,便會穩穩的接住他,之後再放開他讓他繼續走。隻是母親大多數時候都是忙碌的,不能時常陪在他身邊,而那些宮女內侍是看著他摔倒,不僅不會將他扶起來,甚至還會在一旁哄笑。


    剛開始的時候他總是會哭個不停,母親聽到了便會跑過來將他抱在懷中,一邊哄著他,自己也會跟著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與他說父皇的事,說他如何英明神武,幾度征戰從無敗績,說著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他被那些故事所吸引,便不再哭泣,有一天他終於了問出,“母親,我什麽時候能見到父皇呢?”


    他問出那句話之後,母親沉默了許久之後,忽然就哭了起來,久久不曾停歇。那時的他不懂為什麽會這樣,卻再也沒有問過如今的問題,而父皇兩個字也漸漸在他的腦中淡化,最終完全消失。


    時隔多年,他又另一個人口中得知父皇的英勇事跡,而這個人的身份同樣是他的母親,然而結果卻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親生母親每每提到父皇,總是傷心不已,目光複雜得叫他無法形容。然而從顧傾城口中說出有關父皇的事,卻永遠是輕描淡寫的態度,甚至連亡國一事,她都能說得平靜淡然,以及那句等時機成熟了會告訴他一切的話,這一切都讓他抑製不住的好奇,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曾經經曆過什麽事。


    宋承鄞一夜沒睡,伺候他的人也都沒睡好,就是擔心他因此染了風寒,直到第二天一早去伺候他起床洗漱的時候,瞧著他臉色不大好,大家幾乎都認定他這是染病了,正準備去請禦醫,卻被他攔下了。


    “我沒事。”他的聲音聽起來與往日沒什麽區別。


    伺候的宮女伸手探過他的額頭,溫度正常,的確如他所說沒什麽事,眾人這才放下心來,手腳麻溜的伺候著他洗漱之後,給他穿上厚厚的冬衣,這才去與顧傾城一道用早膳。


    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夜,都堆積起來了,將屋外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宋承鄞趕過去的時候,顧傾城方才睡醒,還沒起床,柳紅柳綠正伺候著她梳洗。他在外間等了許久,卻是沒等到顧傾城出來,反而被喚了進去。


    宋承鄞進到內間,隻見顧傾城仍舊坐在床上,卷著被子,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床中央擺了一張方方正正的黃花梨木桌子,上麵擺滿了吃食。


    “過來。”顧傾城從被子裏伸出手來,將宋承鄞招了過去,讓他坐到床邊,與他一道用早膳。待他走近後,顧傾城的視線便停在了他臉上。


    宋承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來之前在鏡中敲過自己如今的樣子,臉色很差,眼窩處有一片淡淡青黑,他擔心顧傾城問起的時候,不知如何說道。


    然而顧傾城隻是瞧了片刻,卻是出乎意料的沒過問,挪開視線看向滿桌的吃食,伸手夾了一塊他愛吃的點心到他碗裏,淡淡道,“吃吧。”


    宋承鄞暗自鬆了一口氣,謝過她之後,拿起筷子將那塊點心夾起來喂到嘴裏。


    相顧無言。直到早膳吃得差不多了,顧傾城才忽然開口說道,“我昨日說的那些話,你不必多想,那些都是已經過去了的事,你如今需要考慮的,隻是如何學好先生所教授的學識。”


    宋承鄞聞言,手上的動作僵了一下,而後才迴道,“兒臣知道了。”心中卻是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隻覺得她會知道他心中所想之事再正常不過,仿佛就沒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之後的日子裏,宋承鄞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偶爾會到芳華殿外去散散心,而陪同的人依舊是柳綠。經過上次的事,他對柳綠的看法改變了不少,雖然兩人之間依舊沒什麽話可說的,但也沒了最初的猜忌。期間他曾遇到過幾次別的皇子公主,那些他從前隻能偷偷在暗處仰望豔羨的人,如今見到他就遠遠的避開了,或許他們心中依舊對他不屑,然而卻都不敢表露出來。


    時間如流水一般,倏然而逝,轉眼年關便過去了。


    那時宮中處處張燈結彩紅燈高掛,一派喜慶的氛圍,而芳華殿中卻是一如往常,就連每個伺候的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平平淡淡的,與平時沒什麽區別,與皇宮中其他地方一比,顯得格格不入的。也就是年三十那天,才稍稍有了點不同,那晚用過晚膳之後,顧傾城吩咐永寧將所有的人都叫到了殿內,密密麻麻的占了大半的空間。


    顧傾城穿了一襲桃紅色的對襟襦裙,如墨青絲用一根玉簪挽起,不著脂粉依舊傾國傾城,好些人都瞧得癡了,被旁邊的人推攘著才清醒過來,一個個的羞愧低下頭去,不過不知是不是由於年關的原因,倒是沒見人露出害怕的表情來,顧傾城瞧見了,也不曾發落眾人。


    沒過一會,便有幾個內侍抬著一口緊閉的大箱子進來,直將箱子抬到了眾人麵前。而這時候,眾人臉上才顯露出期待的表情來。


    宋承鄞初始的時候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麽,直到後來才明白,那箱子中全是用一個個的錦囊分開裝好的數額不一的銀錢。又從柳綠口中得知,這是芳華殿多年來的慣例,每到年關,顧傾城不僅會給伺候的人賞下一筆豐厚的銀錢,更是允許眾人告假出宮去見家中親人,不過仍然要留下一部分人伺候,是以大家會一早商量好,錯開時間告假出宮。


    那一晚,待到所有人都領了賞錢離去之後,殿內隻剩下柳紅柳綠與永寧三個伺候的人。宋承鄞心中疑惑為何他們沒有賞錢,不過不曾問出口。倒是柳紅不知怎的猜出了他的想法,笑著道,“我們三人伺候娘娘多年,平日裏的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不曾缺過什麽,家中亦無親眷在世,想買什麽的時候,都是直接從賬上支錢,是以拿著銀子也沒什麽用。”


    宋承鄞聞言,稍稍有些驚訝,不想這三人竟都是沒有親人的。


    顧傾城接著開口將他喚到身邊,從枕下拿出一個天青色印祥雲暗紋的荷包遞到他手中,“這是你的。”


    宋承鄞伸手接過,卻不曾立即打開,小心的收於懷中之後,謝過了顧傾城。又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離開了。


    迴到住所,洗漱之後摒退了所有伺候的人,他才從懷中掏出那個荷包,拿在手中看了許久,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荷包裏裝了幾個花生大小金裸子與銀裸子,還有兩張折疊起來的紙張,打開一看,一張是一百兩的銀票,一張寫了兩個字——長安,正是顧傾城的字跡。


    宋承鄞小心的將紙張折疊好放迴去,將荷包拉緊之後,想了想,又找出平日裏用的荷包,將這個荷包裝了進去,於枕下放好,此後夜夜枕著入睡。


    宮中喜慶的氛圍一直持續到正月底才逐漸散去。


    最近幾日,宋承鄞瞧著其餘的皇子都紛紛去了國子監,便又記起顧傾城之前與他說的事,而他這才剛剛想起,顧傾城便直接行動了。一早用過早膳之後,讓柳紅給他換上了一身普通的衣衫之後,就帶著他走上次出宮時的路,先乘轎子,出了宮門換乘馬車,往城外行去。


    馬車行到大街上的時候,路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小販的叫賣聲與客人討價還價的聲音夾雜在各種問候交談的話語中,竟也顯得很是和諧,仿佛本就該如此一般。


    很明顯的,宮外喜慶熱鬧的氣氛,要比宮中持續得更久。


    顧傾城瞧著宋承鄞好幾次伸手想去撩開車窗簾子,最後卻又忍了下來,隻覺得有些好笑,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道,“你若是想去,便下去瞧瞧吧。”到底還是個孩子,愛玩愛鬧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宮中規矩繁重,便是年關的時候,瞧著裝扮得四處喜慶,實則與平日裏也沒什麽區別,甚至底下伺候人更是要比平時機警兩分,因為在這種時候犯了錯誤,所受的責罰要更加嚴重。


    宋承鄞聞言,頓時喜不自勝,小聲說了句“兒臣謝過母妃”之後,便伸手將簾子撩開一個角鑽了出去。


    趕車人聽到了顧傾城之前的話,瞧著宋承鄞出來,便將馬車停下,柳綠也跟著出來,先下去再將宋承鄞接著,抱到了地上。


    街上人來人往,馬車停放有些不便,顧傾城索性讓人將車趕到最近的酒家,囑咐過柳綠等會兒直接到此處來找人之後,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風,又戴上麵巾,這才由柳紅扶著下了馬車,步入店內。店小二剛迎上來還沒來得及問候,柳紅便直接道,“一間上等雅間。”


    其實二人才步入店內,店小二一瞧二人穿著,就知道是不差錢的主兒,這會兒聞言,更是印證心中猜測,笑得合不攏嘴,恭敬道,“二位貴客樓上請。”說罷,先行一步在前邊引路。


    顧傾城與柳綠隨著店小二上了二樓,期間遇上兩撥往下走的客人,好在樓梯夠寬敞,二人隻需要原地駐足稍微避讓一下。幾位都是男客,錯身而過的時候,有兩人忍不住好奇的掃了顧傾城一眼。


    晉朝民風開放,閨中女子到街上遊玩是很常見的事,不過很少有人會戴著麵巾,是以那兩位客人才有些好奇。


    其中一人扭頭去看的時候,恰好與顧傾城的視線對上,當即愣在了原地。雖然有麵巾遮著瞧不見真容,然而眉目卻是露在外麵的,那人隻覺得那一雙黝黑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將人魂兒給勾了去。直到顧傾城的身影都消失在了樓梯轉角處,那人依舊呆呆的立在原地。隨行的人好似想說些什麽,迴頭一看人卻不在身後,舉目望去便瞧見那人呆立在樓梯上,忙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問道,“看什麽呢?”


    那人這時才迴過神來,忙擺手道,“沒什麽,一時想起一件事。”他怎麽好意思與朋友說是看一個女子的眼睛看得入了神,這要是讓朋友知道了,定然會很快傳進母親耳中,母親從去年開始便一直忙著他的婚事,四處相看待字閨中的女子,要是知道了這事,怕是得想盡辦法打聽方才那女子的來曆。男子這般想著,與朋友一道步出了酒家,又忍不住迴頭朝樓上看了幾眼,心下不知怎麽的竟然生出幾分失落來。


    他怎麽也想到,原以為隻是偶遇的人,沒過多久竟是又遇見了,且還是在那般情況之下。


    ——


    店小二照著柳紅的要求將兩人帶到了臨窗的雅間,柳紅要了一壺上好的君山銀針,外加幾樣素食點心,店小二記下之後便退了出去,很快便又將東西送了上來。


    柳紅先走過去將窗戶打開,之後才倒了一杯熱茶遞到顧傾城手中。


    顧傾城取下了麵巾放在一旁,一張素淨的臉竟是比肩上順滑柔亮的雪白狐狸皮毛還要白上幾分。柳紅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很快就瞧見了在人群中穿行的柳綠與宋承鄞。


    因為擔心被熙攘的人群衝散,柳綠始終牽著宋承鄞的手,而另一個車夫亦是寸步不離的跟在兩人身後。柳紅從樓上瞧著他們從畫糖人的攤子走到賣糖葫蘆的攤子前,不知宋承鄞扭頭去與柳綠說了什麽,再迴過頭來的時候,便向小販買了六竄糖葫蘆,自己咬著一串,遞了一串給柳綠,也往車夫手中塞了一串,餘下的三竄讓小販給包好了,再交到車夫手中,瞧著應該是要帶迴來的。


    隨行的兩個車夫其實都是宮中的侍衛裝扮的,平日裏都是很嚴肅的人,這會兒拿著一串小孩子最喜歡的糖葫蘆,瞧著頗為搞笑。


    柳紅忍不住笑了出來,扭頭去看顧傾城,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


    她一邊笑著,繼續關注柳綠一行人。此後他們又光顧了許多攤子,凡是買了的東西,必然是六份,最後他們的身影從視線範圍內離開時,柳紅瞧著車夫手中已經抱了很大一堆了。


    “關上窗吧。”顧傾城吩咐道,將手中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放迴桌上,“你去讓店家準備一桌菜飯,親自瞧著廚子做好了,他們也差不多該迴來了。”


    柳紅得了吩咐,先關了窗戶,之後才出了雅間去尋店家安排吃食。


    兩人都不曾注意到窗外有人仰頭看向這邊。


    ——


    柳綠他們迴來的時候,正好是午膳的時間。


    店小二將方才做好的吃食呈上來之後,退出了雅間,拉上門之後,伸手擦了一把虛汗。心中猜測這是哪位達官貴人家的少爺小姐,他們這聚福樓在京城開了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全程守著廚子做吃食的客人呢。他這般想著,下了樓進到廚房裏,方才做菜的廚子便過來將他拉到一旁說話,問的問題,正是他方才猜想的事兒。


    兩人湊到一塊兒交談了半天,也沒得出個所以然來,倒是被恰好有事進來吩咐得掌櫃給抓了個正著,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兩人心中暗道倒黴,麵上卻賠著笑臉,各自忙碌起來。


    樓上,顧傾城一行人用過了午膳之後,便結了賬離開了。


    馬車一路駛出城門,往郊外走去,直到暮色降臨之後,才在沿途的驛站停下,簡單用過晚膳之後,順道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再度出發。


    這般走走停停,花費了兩天三夜的時間,終於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趕到了目的地。


    此地名為源縣,距離京城有上百裏之遙,晉國境內,以一條橫貫國土的恆河分開南北方,國都在北方,而源縣有著整個北方最為最為聞名的兩座書院——白鹿書院與盛霖書院。


    每三年一屆的科舉,三甲基本上都是出自於這兩座書院。


    顧傾城之所以會帶著宋承鄞來到這裏,便是衝著這兩座書院來的。她不知道宋承鄞憑著自己的本事能不能進得去其中之一,但總是要先試一試,若是不行了再想對策。


    因為到達源縣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一行人便先行在縣上的住下了,第二天一早簡單用過早膳之後,才去了書院。


    先去的是離住處較近的盛霖書院。剛過完年不久,書院學子紛紛從家中返迴,這一路上,他們都遇見好幾撥學子了,竟然沒有一個是乘坐馬車或是轎子的,都是步行趕往書院,身邊也隻帶了一個書童。


    顧傾城見狀,微微蹙眉,隻覺得她果然是在宮中待得太久,散漫慣了,不曾想到宮外,特別是久負盛名的書院可能有自己的規矩,不曾早早打聽好。


    這般想著,喚了車夫去向沿途遇上的學子詢問緣由。隔著馬車,顧傾城清楚的聽見對方不屑的輕哼聲,用一種頗為鄙視的語氣迴道,“又是一個慕名而來的商戶人家,妄想通過科舉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卻連書院規矩都不先打聽打聽。”如此劈裏啪啦說教了半天,才說到正題,原來書院為了不叫學子一心隻讀聖賢書而忽略了別的,索性定下規矩,凡是求學的學子,無論歸來還是離去,都須得步行走完這段路。


    兩座書院所在的地方,都得經過這一條路,是以這也成為了兩座書院學子共同遵守的規矩之一。


    柳綠悄悄撩開車窗簾子去看車夫的反應,尋常人看起來好似沒什麽變化,她卻知道對方這是給氣得不行,他是習武之人,時常覺得這些書生酸得不行。


    柳綠捂嘴偷笑,外邊車夫繃著一張臉準備向書生道謝,誰知後方忽然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所過之處揚起一陣灰塵,而後毫無預兆的停在了旁邊。馬車停穩之後,隻見一個年輕公子從車內探身出來,對著書生道,“賴光耀,你又在這裏酸了?要不要少爺我載你一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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