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一起站立著一對男女,男子在努力壓抑著心頭的痛,他收迴有些僵硬的手指,黯然神傷,悄然走開,他的背影蕭索,又孤獨。女子覺得事情似乎越來越無法理清,每個人都是一隻被人牽著的風箏,線的源頭在她手上也在兩個哥哥的手裏,她不知道到底想怎樣才能來捋清這一團糾纏。

    簡純有整整一周時間沒見到愛女了,同樣,他也有整整一周沒有見到簡希了,對於簡希,他從來都沒有理由也無法去掌控他的事,隻要是他的要求,他都會百分百的滿足,這是他能為這個同父異父的血親弟弟唯一可做的。

    他很容易的就想到他們在一起,他努力的說服自己,他們隻是因為工作,隻是因為學習才會在一起的,他們太忙了!他以為這樣就會讓自己好過一點,可無論睜眼閉眼,腦海裏卻滿都是那天他們緊緊抱在一起的影子,一想到這裏,他的心便如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可是想到這一年多來的相處,醫院裏她跪在他麵前,他的無情,她的隱忍,她的努力,又覺得有萬千螞蟻在一寸一寸地咬噬著自己的心、自己的骨、自己的血。

    萬般煎熬中,他的心在一點一點下沉,這種感覺讓他無法唿吸。

    巧的是,簡希的生日在周三這天來臨,他終於有了讓簡希必須迴家的理由,那麽,她也一定會出現的是嗎?自己也該趁這個時間痛快的結束一些事情。

    簡希和愛女又去江海市了,還是那大片大片玻璃隔成的倉庫裏,夜空如大海般遼遠而清朗。位於一大片山腳下的獨立工業園到了晚上顯得更加靜謐,月光和星子將這個夜色襯得更加朦朧。

    滿屋的玩具胡亂的扔在地上,他們徜徉在這一片玩具的海洋中坦露著胸懷。

    晉愛女送了一塊石頭給簡希做生日禮物,那是她上次去西藏的時候專門去石器市場淘的。簡希則給愛女買了把古銅色的銀簪子,還給她買了把木桃梳子,他說,愛女,你的頭發又細又軟,要用木桃梳子梳理,以防靜電傷發。

    愛女聽在耳裏,有些惘然,心道,如若不是我和她長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他還會這樣溫柔的對待我嗎?那麽自己呢,說不定早已毫不猶豫的接受他。

    “你知道嗎?我是私生子。”簡希淡淡的說到,沒流淚,沒笑容,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似乎隻是在陳述一件別人的事。

    玻璃房一片寂靜,靜得就連掉下一朵棉花糖都能聽到聲音,對於這個結果,她從他們兄妹幾人平日的相處能猜出來幾分,也隱隱聽過一些傳聞,可當他以這種表情向她說出她期待已久的這個答案時,她還是愣了一下,她感覺到天氣有些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等待他接著說下去。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和媽媽住在泰國最肮髒最貧窮的一條街道,喝酒,打架,鬥毆,搶劫,沒有什麽沒有做過,媽媽經常帶不同的男人迴家。

    十四歲那年,和一群人一起,在酒吧將警察打成植物人。可是,全部的同伴都坐了牢,而我卻逃過了一劫,因為,一群人裏隻有我未滿十六歲,他們誓死保護我,一致默認我沒參預到打人事件,媽媽交了一點錢我就迴來了。

    十六歲那年,被一群亂七八糟的人帶著,學會了吸毒,也就是那一年,在我快要死之前,媽媽突然從外麵拿迴了大把大把的美金,把我送去戒毒收容所,一年後,當我出來之時,媽媽已經去世,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母親生前是妓女,所以他在我小的時候不停的帶男人迴家。”講到這裏,他臉上的血色開始褪去,他的手緊緊抓住一個玩具,依然止不住由心底透出那份顫抖。

    晉愛女伸出手握出他已然冰涼的削瘦的手,想要傳給他一點點的溫度。她不忍心,有些心疼的說道:“簡希,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

    他並沒有理會她,那些遙遠的記憶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接著說:“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那個生下我卻拋棄了我們母子的人,他,並沒有去世,他不僅沒有去世,他還富甲一方,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的一角。

    簡純、簡銘,我,簡英娜,你常見的我們四兄妹,卻是四個母親所有,還有你僅僅見過一次的,在簡純住院的時候迴來過的另外5人,他們在國外或是在香港。

    簡純的母親是明媒正娶,可是也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去世,這期間簡玉洋風流了十幾年,簡銘及他姐姐和我一樣,也是私生子,都是簡玉洋風流種下的惡果,他們兩姐弟是在他八歲那年認祖歸宗的,因為他的母親是香港的職業女性,她的母親至今仍然有名無份的活著。簡玉洋的二婚才維持不到6年時間,生了三個孩子,離婚後隨母親全部移民到加拿大,英娜的母親比簡玉洋小15歲,她在22歲那年嫁給45歲簡玉洋,才開始有所收斂,英娜還有一個才讀中學的弟弟。

    吸毒那年,母親為了將我救出歧途,十六年來,第一次坐飛機從泰國到香港求他幫忙,而他,僅僅隻是遣傭人送來大把大把的美金,我母親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最後還是因為我而死。

    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多時間裏,我將自己關在屋裏,聽到警車聲就會驚慌失措,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的生活支離破碎,我最親的人離開我了,我什麽都沒有了,你說,我還能做什麽?我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任何意義嗎?

    直到十八歲那年,朋友介紹我去一家公司應聘平麵模特兒,三個月的平媒生活,辛苦而勞累,可是我至少像個人一樣活著,這時我才慢慢找到活著的理由,再後來,我被一經紀公司的人盯上,組成了飛天樂團,依靠他們強大的包裝,僅僅半年時間,我們便紅遍亞洲,被很多很多人認識。再後來的事,你或許想到了。”他又恢複一貫嘲諷的笑,喃喃道:

    “我以為自己強大了,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時候,他們卻出現了,十九年了,他們竟然找到了我!第一場演唱會,我被挾持走。

    很意外這樣出生這樣成長起來的我講的那一口流利的英語吧?因為後來,我被莫名其秒的送去了牛津大學,”他的聲音開始轉為平淡,輕輕說到:“可是,我還是沒有上完大學,因為醫生說我得了抑鬱症,我呆在那座城堡裏一天都覺得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我從小喜歡玩具,可是因為貧窮,媽媽從沒有給我買過玩具,所以我一直夢想著有一天,我擁有滿屋子的玩具,可以讓他們天天陪我說說話,後來,我真的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好看的玩具,愛女,你知道的,簡家是生產玩具的。你看,它們應該不會拋棄我的吧?我也不會拋棄它們。

    大一的一次暑假迴來,我在紙上隨便塗畫了幾張玩具的草圖,被簡純無意間看到了,拿去批量生產,推出市場,盡然引起很大的反響。後來,醫生、老師、他們一家人建議我休學一年,再後來,我就來了這裏,遇見了你---”他的眼裏閃爍著光,他開始沉默。

    她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仍然感覺不到有溫度傳出,她僵硬著身體坐起來,呆滯的表情開始有所反應,夠了!不能再逼問他了!雖然他一直沒有講到她希望聽到的重點!但是她也是血肉之軀呀,又怎麽能不理解他的那些不為人知的痛苦。有些事情或許真的不足以再提,或許他真的願意塵封某段往事。

    她深深的凝視著他,他那張嬌豔美極的臉突然間落寞無比,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好狠心的簡家人呀!他的命令就這樣掌控在他們手裏,任憑他們擺布,如果他不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那是不是他的快樂更多一些,憂傷更少一些?

    她轉過身去,將他的頭緊緊的抱在懷裏,輕輕安撫著:“簡希,不要害怕!還有好多人在你身邊!”

    她的聲音似在寒冷冬天的一汪溫泉,緩緩的注入他的心田,腦海裏的繁亂,那些年經歲月的斑駁記憶,碾過他的心頭,最終歸為平靜。他的視線在漸漸模糊,生命中承受過的那些痛楚,曾經如同噩夢般的困擾著他,如今得以蘇醒,可是他發現自己再次迴憶起來時,仍然瘋狂的扯裂著自己的神經,他雙手緊緊迴握住身邊人的手,喃喃吐出一句:“愛女,你會丟下我嘛?你會丟下我嗎?……”

    你會丟下我嗎?你會丟下我嗎?這句話反反複複的在她腦海中迴放,她會丟下他嗎?就算此刻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隻是別人愛情的替身,她也不忍心拋下他,給他再多的傷害,因為這一刻,自己是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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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迴來還尚算早,因為是冬天,所以從市民廣場到簡家的整條路上都沒有幾個人,沿途的路燈都亮著,簡家更是燈火通明。愛女重新將拉了拉外套的拉鏈,低著頭將整個脖子都縮進衣領中,簡希站在她的左邊,右手牽起了她,風吹亂了她的頭發,他伸出左手為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她輕輕的的跺了跺腳上的塵土。

    剛走入大院門口的時候,和迎麵而來的藍博尼基撞了個正著。

    藍博尼基“嗖”的一聲在他們麵前嘎然而止,大踏步走出來的身影嚇了她一跳。簡純一見到他們,臉上的擔憂瞬間即逝,轉換成平靜,他看都沒看她一眼,隻是沉聲的問著簡希:“你去哪裏了?英娜幾周前就告訴過你,今晚他們都會從香港過來,打你電話也是關機,外麵的酒吧都找了個遍也沒有發現。”

    “對不起,我…我似乎不應該來,我要迴去了!”晉愛女聽說他的家人全從香港趕過來,突然覺得很緊張,很沒有信心見他們,她轉過身準備離去。

    (關於把警察打成植物人那一段,我要補充一點,身邊一位不太懂事的男生,十五歲那年從離校出走,去“混”社會,後來在和一位警察對抗的過程中把警察叔叔打成了植物人,可是一起混的那些人真的一致的口徑都是:這個未滿十六歲的小男生未參預打人的過程。所以他得以安全迴家,而其他的人全坐牢了!另外,我本人非常bs這種公然毆打警察辦案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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