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川向楊小姣做了個鬼臉,兩手一攤,“你看吧,不聽我的建議,你鐵定會後悔的。”


    然而今天不知怎麽迴事,人群久久不散,馬車被果子和鮮花砸得啪啪直響。楊小姣甚至徒手接了一串櫻桃,她看了看,驚歎道:“竟然是新鮮的,這些人真是太大方了。”


    然後,她向忠伯建議道:“忠伯,你們以後在馬車外麵安些筐子之類的,這麽出門一趟,果子也夠吃了。行情好些,說不定還能賣錢。”


    忠伯抽抽嘴角,正色道:“我迴去就按姑娘所說的辦。”


    雲鳳章雙眼含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幾個人在馬車裏說說笑笑,但是人群像紮了根似的,似乎不打算離開了。還有人高唿著什麽,忠伯在前頭說道:“公子,要不你下去一趟吧,不然我們到天黑也走不了,讓她們看個夠就好了。”


    “也罷。”雲鳳章輕歎一聲,扶著楊小姣下車。


    周玉音也攙著周季明下去。王一川無人可扶,率先跳下了馬車。他剛下車就被一個東西砸了一下。


    等到雲鳳章下車時,人群中唿聲震天,撲天蓋地的花瓣朝他扔來,空中還飄飛著五顏六色的手帕。


    楊小姣哪裏見過這種陣仗?當時就有些發懵。


    雲鳳章生怕人們誤傷她,趕緊用手護著她的頭臉。


    誰也沒想到,事情突然急轉直下。


    這時就聽見人群裏有人憤怒高喊:“就是她,就是這個鄉下來的醜女人賴上了雲公子。”


    接著,無數的果子、果皮、菜葉、菜幫子甚至還有瓦片和泥巴都向楊小姣身上砸來。


    雲鳳章大聲唿喚雲齊和忠伯,兩人飛身過來掩護楊小姣。但是,場麵愈發失控,那些人像發了瘋似的,專門攻擊楊小姣。


    周玉音幾乎嚇傻了,周季明和王一川很快反應過來。


    周季明衝過去,硬扯過楊小姣,同時,他又極快地衝雲鳳章說道:“你離她遠些就是保護她。”


    雲鳳章雖然焦急難舍,但也明白他說的對。他越是護她,人們的攻擊就越猛烈。縱然雲齊和忠伯功夫再高,也擋不住人們這樣起哄亂砸。


    他用憂慮歉疚的目光望著楊小姣。


    楊小姣驚魂剛定,若是早知道,她就穿層盔甲戴頂頭盔再拿隻筐子上街。


    人群的攻勢弱了許多,他們開始圍觀雲鳳章。這些人有男有女,多數還是女人,她們中有豆蔻少女,有中年婦人,甚至還有老年婦人。


    人越聚越多,周季明拖著楊小姣在人牆裏擠來擠去,雲鳳章被人流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他那擔憂內疚的目光一直追逐著楊小姣。楊小姣隔著人群,遠遠地望著他,望著這近乎瘋狂的人們,一顆心不住地下沉……


    周玉音仔細地觀察著楊小姣的神情,拉拉她的袖子,關切地說道:“你沒受傷吧?”


    楊小姣搖搖頭,有忠伯和雲齊護著,她並沒有受傷。


    周玉音狀似無意地說道:“咱們僅僅是和他同行就受到這樣的待遇,那麽他的夫人該受到多少人的妒忌羨慕啊。”


    光是妒忌羨慕嗎?還有攻擊和詆毀呢。楊小姣苦笑一聲沒接話。


    三人站在街角僻靜處等了兩刻鍾左右,忠伯和雲齊他們終於擠了過來。王一川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地,顯然是被誤傷了。雲鳳章還好,臉上沒受傷,估計那些人也不舍得,隻是頭上落滿了花瓣。


    楊小姣問王一川要不要擦點藥膏。


    王一川一邊擦臉一邊對楊小姣說道:“沒關係,反正我也習慣了。對了,我請你看場笑話,你看馬車那人沒?”


    楊小姣隨著他的手勢看過去,就見對麵駛來了輛敞蓬馬車,車廂很大,四周還有圍欄。中間端坐一人,隻見那人五短身材,又黑又胖,長相實在不敢讓人恭維,偏偏他的神情還得意洋洋,自以為風流倜儻地搖著一把扇子。


    楊小姣見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說了一句什麽話,王一川充當了傳話的:“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婦人,就喜歡那種小白臉,本公子這麽英俊瀟灑都沒人欣賞,哼。”


    接下來的事情多少讓楊小姣心裏平衡許多。因為這個人也遭受了很激烈的圍攻。人們向他扔的都是石頭和土坷垃。雲鳳章是擲果盈車,他是擲石盈車。


    王一川不厚道地在旁邊哈哈大笑,笑完,他又指著那人道:“這人叫張美辰,是表哥的死對頭之一。不過,他也沒壞透徹,就是招人煩。”


    王一川說完,便帶著楊小姣去尋找合適的客棧。


    雲鳳章卻一直沒有出現。


    周家兄妹跟他們說了一會話便告辭離去。


    王一川帶楊小姣去的人家也是姓楊,他們的女兒遠嫁,兒子在外地,家裏隻有老夫妻兩個,剛好有空房租賃。


    王一川解釋道:“這家人我們都認得,人挺憨厚老實。這房子不錯,離你要去的醫館也近。”接著他又說,醫館已提前預定好了,到時直接報上姓名就好。因為孫神醫的師父年事已高,每日裏接診的病人都是有數的,其他的病患一般都要他的徒弟們代勞,想要他本人親自看診,就需要排隊等候,人多時,等上半年幾個月的都有可能。


    王一川和雲齊幫著小姣把行李提上去,小姣過去跟楊老頭夫妻打了招唿,並議定了房錢,因為楊小姣不確定要呆多久,便十天一交。房錢每月三百文,楊小姣先交了一百文。楊老頭的老伴白氏帶小姣去看房間,她住的這間是楊家女兒出嫁前的閨房,房間在二樓,臨街向陽,寬敞明亮,梳妝台臉盆架也各式用品一應俱全。楊小姣十分滿意。


    把行李放下,王一川要帶她去吃飯,楊小姣借口有些累了就沒去。王一川笑笑,又叮囑了房東夫婦幾句,便和雲齊離開了。


    楊小姣躺在床上,心裏亂糟糟的。


    她覺得自從踏入這個繁華都城之後,她和雲鳳章之間的距離莫名其妙地遠了。至於為什麽遠,她一時也說不清。


    楊小姣正想得入神,就聽見白氏在樓下叫她。她連忙應聲。


    白氏和藹地說道:“你剛來,肯定還沒吃飯,快下來嚐嚐我烙的鍋貼。”


    楊小姣忙客氣地拒絕,誰知白氏卻道:“哦,我忘了告訴你啦,你這房錢裏是包帶著夥食費的。”


    楊小姣不覺有些驚訝,白氏忙解釋道:“這房子本是自家住的,一般來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帶來的,不在乎錢多錢少,正好孩子們不在家,我們老兩口也圖個熱鬧。”


    楊小姣笑了笑,稍收拾一下便下去了。


    晚飯是鍋貼和羊肉湯,熱熱地喝上一大碗羊肉湯,既舒服又飽腹。


    吃過晚飯,楊小姣硬要幫著白氏收拾了桌椅碗筷才上樓歇息。


    她剛上樓,就聽見白氏又叫她說,她表哥來看她了,她哪裏來的表哥?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雲鳳章在樓下客廳裏等著她。白氏和楊老頭很有眼色地去鄰居家串門去了,家裏就剩下他們兩個。


    雲鳳章默默地看著楊小姣,半晌方道:“對不起,今天讓你受驚了。”


    楊小姣搖搖頭,“我沒事。”


    雲鳳章頓了頓又認真道:“小姣,等你成為我名正言順的——”


    楊小姣急忙打斷他,“按之前說好的,在我考慮期間,你不要再提此事,也不要誘惑我。我要好好想一想再答複你。”


    雲鳳章訕訕地笑了笑,“好,我以後不提這事了。”


    楊小姣覺得也沒什麽話說了,便起身道:“天晚了,你該迴去了。我今天有些累。”


    雲鳳章明顯還沒做好要分開的準備,一臉的意猶未盡。


    他不情不願地起身道:“那好,我明早陪你去看大夫。”


    “不,不用。我跟玉音他們約好了一起去,季明也要去看眼睛。”


    雲鳳章一聽到周季明的名字,心情就有些不悅。


    他想了想,最終什麽也沒說,便告辭離開了。


    楊小姣等她一離開,便關上了門,轉身上了二樓。她在屋裏呆坐片刻,又覺得屋裏有些悶,便推開窗戶往外望去,沒想到雲鳳章竟然還沒離開,仍站在街角處仰臉往上張望。


    楊小姣看著他,心中不禁一軟,有一刹那的衝動想跑下去再跟他說幾句話,不過,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雲鳳章在樓下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楊小姣站在窗前,直到濃濃的夜色籠罩大地,街上一片漆黑,她才關上窗戶。


    次日早晨,她剛在樓下吃過早飯,周家兄妹就如約而來。他們坐著馬車來,楊小姣帶上要用的東西,上了馬車,一起朝醫館而去。


    一向沉穩寡言的周季明今日倒有些興奮和聒噪,一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兩人在聽。


    周玉音也接道:“三哥,這次有朱大夫出手,你的眼睛肯定能好。”


    周季明似乎不敢抱太大希望,“我不敢指望全好,隻求能恢複三成以上就好。”


    楊小姣忙跟他打氣:“我們兩個都能好的。”


    周玉音看了看楊小姣的臉,她臉上的疤痕越來越淡了。其實就算這樣也無傷大雅。


    她格格笑道:“小姣,其實你就算這樣也挺好的,畢竟雲公子一點都不介意。”


    不料,周季明卻一臉嚴肅地道:“別聽她的,小姣最好還是能治好為佳。因為這種瑕疵會讓人自卑、多疑,從而不敢追逐想要的東西。”


    楊小姣不禁多看了周季明一眼。可能是兩人有過相似的境遇,他很多時候總能準確無誤地說出自己的心聲。周玉音望望兩人,抿著嘴笑了。


    朱家醫館的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聽口音五湖四海的都有,很多人是從外地慕名趕來求醫。


    楊小姣和周季明找到一個管登記的夥計,說明籍貫姓名,那夥計翻了翻名冊,最後找到了他們。當下手一揮讓他們進去。


    楊小姣在夥計的指引下,來到了散發藥香味的裏間,見到到了傳說中的朱大夫。傳聞中已年愈九十的朱大夫卻仍精神矍鑠,眼神清亮。


    他態度慈祥和藹,說話慢聲慢語,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進行一番望聞切問之後,他十分篤定地說道:“楊姑娘,我隻能解掉你身中的一種毒,另一種毒恕我無能為力。”


    楊小姣有些驚詫:“我身上有兩種毒?”


    朱大夫點頭:“一種是忘塵散,顧名思義是讓人忘記前塵往事。它對身體並沒什麽危害,隻是會消除某些記憶。但是這種毒在十幾前就消失了,自然也沒有解藥。”


    忘掉前塵往事,她知道那些被消除的記憶肯定是極不愉快的。她曾經旁敲側擊地向爹娘打聽過。當時爹娘的反應特別激烈,他們說,不要問太多,過去的永遠過去了,再去糾纏這些,隻會毀了她的生活。後來,她越長大越明白事理,索性就不再問了。


    “至於另一種毒,”朱大夫頓了頓,繼續說道:“那應該是一種用海中諸多毒物煉製而成的,它能毀掉人的容貌。非老夫自誇,天下能解這種毒的人極少,不過我出生於東海郡,對於這些略有涉獵。還好你來了,否則體內餘毒不清,你即便用再好的玉容膏也是治表不治裏,過不了多久,仍會迴複原狀。”楊小姣聽完也是一陣慶幸。


    接著,便是開藥,針灸,十天為一個療程,每日早晚來醫館針灸,藥抓好後可以自己帶迴去煎熬,每三天一次藥浴。


    楊小姣先出來的,她和周玉音等了一會兒,周季明才出來。


    周季明跟她差不多,僅僅是少了藥浴這一項。


    周季明看上去也十分高興:“小姣,玉音,大夫說我至少可以恢複四成以上。”


    “真是太好了。”楊小姣也替他高興。


    周玉音今日也興致頗高,她提議道:“我們去逛逛街市吧。我去買幾件衣裳,再給三哥買些東西。”


    楊小姣想到自己的衣裳也有些緊了。但出門在外,用錢的地方太多,她又不敢亂花。


    周玉音鼓動她:“該買的東西還是要買的,你要是錢不夠,我可以借你一些。我這次出來把私房錢都帶上了。”


    楊小姣忙搖頭:“不用了,錢我夠用。我們就隨便逛逛吧。”


    周季明把她們送到路口便先迴去了。


    兩人邊走邊逛。


    洛城不愧為天下富庶之地,這裏的店鋪裝飾或華貴或富麗或清幽,爭奇鬥豔各具特色。裏麵擺設的的物品琳琅滿目,讓人眼花繚亂,那價錢也是讓人咋舌。


    逛了一圈下來,周玉音也不禁有些挫敗。她家在桃花鎮算是富戶,可是到了這裏,才發現她們家什麽也不是。


    她深有感觸地說道:“其實我的那些堂姐妹約我出來逛街來著,但跟她們一起總覺得不自在,還是咱們一起舒坦,無拘無束的。”楊小姣自然理解她的心情。


    兩人路過一家成衣店時,楊小姣一眼就看上了牆上掛的那件湖藍色的衣服,衣服樣式簡潔明麗,布料摸上去也極好。老板娘是個很有風情的中年婦人,為人十分和氣熱情。絲毫沒因兩人的衣著打扮而輕視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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