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黃發現馬車,跑上來用爪子撓車門,楊小姣才如夢初醒。


    她有些尷尬,匆忙地拉開車門,匆忙地跳下車,匆忙逃竄迴家。


    雲鳳章目送著她進了鋪子才命車夫趕車迴家。


    楊小姣迴到家後便開始跟往常一樣,煎藥熬夜做飯收拾家務。她的人在忙著,腦子也沒閑著。她的心如一團亂麻,各種思緒糾纏不清。她急需找個人傾訴、商量。


    妹妹楊小娟便成了她的狗頭軍師。


    楊小姣不敢提名姓,說得含糊其辭,“小娟,你說若是有個人突然間跟你說,你們倆前世是夫妻,他有了前世的記憶專門來找你的。你會怎麽辦?”


    楊小娟一邊剁骨頭,一邊問道:“誰說的?算命的?”


    “不是算命的。”


    “那他就是跟我似的,”說著,她用左手指指自己的腦袋:“這兒不正常。”


    楊小姣似乎在為雲鳳章開脫,又似在尋找證據:“可是你記不記得我給你說過,我腦子裏有時會湧出一些亂七八糟的記憶,我也說過孟婆湯喝得少這樣的話……”


    楊小娟咯咯笑了起來:“姐,你還當真了,其實你的那些記憶,有可能是你六歲前的記憶啊。”


    “六歲的孩子真的會記起這些嗎?”


    “你別小看小孩子好不好?有的孩子挺早慧的,神童從哪兒來的”


    “說得也是。”楊小姣舒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雲鳳章的腦子不正常嗎?不正常嗎?楊小姣這幾日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


    糾結煩了,她又拉著妹妹問:“你沒有感覺到對麵的雲鳳章有時有點神神叨叨的?”


    楊小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說道:“他有沒有我不知道,我倒發覺你最近有些神神叨叨的。”


    楊小姣白了楊小娟一眼,懶得再跟她說話。


    雲鳳章最近發現自己被人疏遠了。具體表現在幾個方麵:他偶遇楊小姣時,楊小姣對他很客氣疏遠;他到店鋪裏買東西時,她跟別人有說有笑,對他還是疏離客氣,有時甚至有意躲著他。


    他猜測可能是上次在馬車中的貿然坦白讓她心生戒備。也有可能是她以為自己腦子有病。無論哪種可能,都讓人十分沮喪。


    雲鳳章思來想去,此事隻能讓忠伯出場了。他親自去解釋有可能會讓事情更糟。


    一個天氣清寒的清晨,楊家店鋪裏沒有客人,隻有楊小姣一人在忙。


    忠伯瞅準時機走了進去。


    他眯著眼看著楊小姣,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樣。


    “忠伯,您有事?”楊小姣關切地問道。


    “唉……”忠伯一副難以啟齒、欲說還休的模樣。


    楊小姣心裏不由得一咯噔,忙說:“是不是鳳章出什麽事了?你快說!”


    忠伯看火候到了,就用沉重的語調緩緩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我家公子有一種怪病,有時候愛對人胡說八道,偏偏他又心高氣傲生怕人知道……”


    楊小姣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事啊。她的猜測竟是真的!


    “這不是什麽大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看我們家沒一個正常的,不也活得開開心心?”


    忠伯苦笑道:“我也沒少勸他,可是你也知道,公子那樣的人……”


    楊小姣明白,他那樣的人肯定對自己要求更高更,不能容忍一點瑕疵。


    忠伯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楊姑娘,我聽說,他那天犯了病……你能否保守這個秘密?”


    “當然能。”楊小姣不假思索地答道。


    忠,伯如釋重負:“那我就放心了。”


    忠伯離開後,楊小姣也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不地道。雲鳳章對自己家做了那麽多,他生這種病,已經夠可憐了。她不但不安慰反而打擊他。


    就在楊小姣低頭檢討時,雲鳳章出現在了店鋪門口。


    他的神色遲疑、膽怯,像一個無助的小男孩似的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仿佛在等她的恩準才能進店似的。


    “你站在門口幹什麽,還不進來?”


    “好好,我這就進來。”雲鳳章奉旨進店。


    “小姣,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正常所以不理我了?”


    雲鳳章小心翼翼地求證道。


    “沒有,絕對沒有。”楊小姣連忙迴答,同時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她遞過來一塊糖:“給你,新進的,很好吃。”雲鳳章歡天喜地地接過糖,像接過一塊珍寶似的,他沒舍得吃掉,打算拿迴去放書房裏供每日瞻仰。


    雲鳳章不像忠伯那樣走運,他剛來,買東西的人也陸續上門。其中也有不少拿著針線筐串門的。冬日裏鎮上的人們都閑,在家也無事可做,串門是一大樂趣。況且楊家店鋪寬敞明亮,裏又生有火盆,鎮上那些婦人姑娘們都喜歡往這跑。年長的找錢氏嘮嗑,年輕的找小姣姐妹倆。雲鳳章一來,聚集的人就更多了。


    楊小姣看著雲鳳章像猴子似的被眾人圍觀,心裏就有些不舒服。同時,她又怕他的毛病重犯,他別又拉著其他姑娘說什麽前世夫妻之類的,這個消息一定會傳得滿鎮風雨。於是楊小姣便找了個機會悄悄問他:“你那毛病犯過幾迴?”


    雲鳳章急忙搖頭,就差指天發誓了:“隻對你一個人講過。”


    “嗯。”楊小姣似乎十分滿意,然後又給了他一塊糕點:“你迴家去吧。”


    雲鳳章像得了重大嘉獎似的,捧著一塊糖一塊糕點樂顛樂顛地迴家去了。迴去之後,他將糕點和糖包好放在書房的櫃子裏。


    然而沒兩天,他就察覺,糕點被耗子偷吃了。雲鳳章一怒之下,決定敗家一迴,便將那塊糖給吃了。小姣說得果然沒錯,這糖極好吃,於是他又讓雲齊雲稱了三斤。


    楊家店鋪生意越來越好,楊成夫妻倆一向厚道,楊小姣嘴甜會做生意,她家店鋪從不缺斤短兩,價錢也比別處低些許,進貨時也是百般比較挑選。漸漸地,不但鎮上的人來往他家的東西,就連鄰鎮的也來買。還有的人直接從他這兒批發貨物。


    楊小姣接著又說服父母拿錢在周家和雲家的後麵,也就是小河的對麵買了一片荒地和一間小鋪子出租用來收租金。至此,那箱從池塘打撈出來的財寶已經用了一半。剩下的錢氏再不準她動,說要給她當嫁妝。


    新年過後不久,周玉音就來問楊小姣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去洛城。


    楊小姣先是驚訝,隨即又想明白了,周季明要去看眼睛呢,聽說周玉音的大伯好像給她尋了門親事,這兩樣大事加一起,周家要去洛城再自然不過。


    楊小姣稍一遲疑便答應了。本來她打算一個人去的,但爹娘妹妹都不放心,小娟自告奮勇要陪她去,但她不放心家裏。和周家一起倒也便宜。反正隻是結伴去,費用她自理。


    周玉音聽她答應了,也是十分高興,拉著她的手說:“有你一起去太好了,從桃花鎮到洛城,快則半月,慢則一個多月,路途無聊,咱們正好可以做個伴。”


    事情一敲定,楊小姣也開始忙碌起來。家裏的事情先得處理好,要一一拜訪幾家要好的鄰居,拜托他們多照顧一二,有意外情況請他們幫忙請大夫等等。


    一切準備就緒,即將出發時,忠伯過來告訴楊小姣,雲鳳章也要迴洛城,問她願不願意結伴而行。


    ☆、第十九章 旅途(上)


    楊小姣想了想,隻好如實迴答,說她已經答應跟周家兄妹同行了。


    雲鳳章倒也沒感到意外,淺淺一笑道:“也好,我們再會吧。”


    楊小姣看著他飄然離去的背景,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雲鳳章要離開的消息很快傳開了,引得鎮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的一陣傷心、難過。


    關於他的消息一*地傳來,想不聽都不行。


    有人親眼看到他專門的打造那輛十分華麗的加長馬車。


    有人說他以後可能不會再迴來了,他家的宅院裏隻留下了兩個麵容陰沉的老頭看門。


    大家趁空再去多看一眼,能多看一眼算一眼吧。連大黃都流露出戀戀不舍的神情,楊小姣罵大黃是白眼狗,因為它對自己都沒這麽上心。


    雲鳳章帶著忠伯雲齊雲致三人,在一個清晨悄悄離開了桃花鎮。這麽悄悄地離開,不知是不是怕被人圍追堵截?


    楊小姣得知後,心情愈發悵然,她真有些後悔早早答應了周玉音的邀請,要不然……


    但她隨即又想到,他們孤男寡女一起上路,似乎也不大好,萬一自己把持不住,萬一有人因妒害她……這麽一想,倒也釋然了。


    錢氏畢竟是過來人,似乎看出了女兒的心思,便安慰道:“周家兄妹為人謙和不愛惹事,又有家丁跟著,


    你跟他們一起,我和你爹挺放心。”


    楊小姣接道:“雲鳳章也不愛惹事呀。”


    錢氏淡淡說道:“他還用得著惹嗎?他那個人站在那兒就是招事的。你當別地的人也跟咱鎮上的人這麽樸實啊。”


    楊小姣沒再說話,她默默地收拾行裝。家裏給她新添了兩件春衫,她帶了些幹糧,一些銅板碎銀,還有兩張銀票貼身藏著以防萬一,最後還有一封何大娘給她表姐王氏的家書。


    錢氏不放心地叨嘮道:“你路上一定要小心,用度不要太省,你何大娘給的地址一定要記住了,去了就去找你王姨,總比外人強,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兩天的一個清晨,楊小姣和周家兄妹一起出發上路。周玉音帶了一個貼身丫頭小桃,周季明帶了一個叫小葉的小廝,再加兩個身強力壯的車夫,一共七個人,兩輛馬車。


    周玉音拉著楊小姣的車上了前麵那輛馬車,笑著說道:“咱倆做伴真是太好了,我三哥是個悶葫蘆,這一路還不得悶死。”


    周季明好脾氣地笑了笑,然後讓小葉幫楊小姣把行李搬上車。


    馬車駛過空蕩蕩的雲府前時,楊小姣不由得多看兩眼,這人怎麽說走就走了?


    周玉音也朝雲府門口看了一眼,“我聽大哥說,雲公子在洛城城郊建了一棟園子,裏麵種著各種奇花異草,說不定他會好心邀請咱們去觀賞觀賞呢。”


    楊小姣嗯了一聲沒接話。


    周玉音又用略帶傷感的語氣說道:“也許他迴到了繁華的洛城,早把咱們這些鄉下的朋友給忘了。你記不記得,咱們小時交了一個好朋友?就是我姑姑鄰居家的那個女孩。”


    楊小姣點了點頭,隱約還有些印象。


    那個小女孩生得白嫩水靈,她特別喜歡跟楊小姣和周玉音玩,楊小姣帶著她爬樹摘果子,下河摸魚釣蝦,到處瘋玩。有好幾晚她還住在楊家。那女孩臨走時又哭又鬧還抓住楊小姣的手不放,最後她的家人沒法隻好帶楊小姣和周玉音去她家玩幾天。結果到了她家以後,那女孩子因為有了很多玩伴,很快就把她們兩人拋到腦後。楊小姣受了冷落,氣得當晚就要拉著周玉音迴來。


    周玉音笑道:“你的脾性比我大多了,我當時委屈得直哭也隻好忍著。”


    三人想起這段童年往事,不由得一齊笑了起來。


    一行人一路早行夜宿,逢客棧就打尖歇息,順便吃點簡單飯菜補充點幹糧。周家兄妹家境雖好,但為人並不奢侈張揚,投宿吃飯時都會盡量兼顧楊小姣。現在楊家家境好轉,楊小姣也沒太節省,住宿時她盡量選擇中等價格的客房,吃飯時也是。


    三人這一路相處得十分融洽合拍,有時路途無聊,周玉音和楊小姣就輪流讀書給周季明聽,她們讀累了,就換周季明說書給兩人聽。路上遇到景致特別的地方,三人就下車賞玩一番再上路。


    楊小姣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直到洛城。沒想到,僅僅三天後,他們就在青林鎮碰到了熟人。


    那天傍晚,馬車到達青林鎮後,三人找了鎮上最大的客棧歇宿,他們剛到店門口,就發現雲鳳章戴著一頂珠灰色鬥笠正站在那兒,他看到楊小姣,掀起鬥笠,臉上露出一絲驚訝,迎上來笑道:“真巧,你們也走這條路?”


    “是啊,你也住這裏。”四個人寒暄著,頗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欣喜。


    就在這時,就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叫道:“鳳章,你在那兒做什麽?”


    說話間,那個矯健靈活的身影已經閃到了四人麵前。這是一個約有十六七歲、明銳英俊的青年男子。他身材高大挺拔,劍眉星目,腰間挎一把短劍。


    雲鳳章笑著給雙方引薦了一下。


    “這是桃花鎮上的周季明,這位是他妹妹,——這一位就是小姣。”


    “他是我表弟王一川。”


    王一川先跟周家兄妹打了招唿,然後目光炯炯地看著楊小姣,意味深長地說道:“久仰久仰,久聞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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