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季念然漸漸痊愈,不想季茉然又病了。季慧然年紀漸長,過了十歲已經不再去上學,而是跟在大太太身邊學管家交際,人情往來。眼看最近季茉然這一病,每個十天半個月是無法痊愈上學,大太太索性給家學裏的先生放了假。

    繡房裏的繡娘們又忙著預備年下府裏眾人的新衣服,大太太就也給季念然放了假,讓她隻管在屋裏繡花寫字也就是了。

    一時之間,季念然竟然變成了閑人。每日繡花寫字之餘,就開始和丫鬟們陶騰些新奇的玩意兒。

    這日午睡起來,季念然就披上淺米黃暗花緞麵的翻毛鬥篷,把手藏在相同麵料的暖手筒子裏,帶著授衣到西廂房裏探望季茉然去了。

    季茉然像是剛吃過藥的樣子,正在漱口。見季念然進來,忙坐直了身子,又讓丫鬟拿了家居的長袍來,看起來倒是精神了不少。

    “四姐姐這邊坐。”她換好裙子,就笑著把季念然往窗邊的美人榻上讓,又露出有些歉意的表情,“我不耐煩煙氣,就讓她們把熏籠擺到那屋裏去了,這邊坐著倒是不如四姐姐屋裏暖和。”

    “今天比前兩天倒是冷些,不過你這屋裏炭火足,這裏也很暖和了。”季念然知道季茉然生性敏感,也怕她多心,連忙表明自己並不覺得這屋裏冷。

    季茉然臉上果然露出幾分高興來,丫鬟繡桃又用小勺子從一個天青釉的蜜餞罐子裏舀出些蜜餞來,用蓮花紋的小碟子盛了,放到美人榻前的小幾子上。

    “四姐姐難得來我這邊,快嚐嚐這蜜餞。”季茉然忙讓季念然,“都是是繡桃家裏自己做的,和外麵風味倒是有些不同。”

    季念然也不拿喬,拈起一顆蜂蜜櫻桃放在嘴裏,季茉然也笑著挑了塊冰糖藕片,拿在手裏小口吃著。繡桃又給姐妹倆上了兩杯熱茶,就轉身自去外間坐了,把臥房的空間留給了這算不上親密的兩姐妹。

    季茉然想必很少在自己屋裏招待姐妹們,言行舉止間都透著一絲局促。季念然倒是大方些,引著季茉然說了些繡花上的事兒,又說了些最近府裏發生的大小事,兩姐妹說說笑笑,倒是親近了不少。

    坐了約有半個時辰,窗外的天色更陰沉了些,北風吹得唿唿亂響。“我該走了。”季念然起身告辭。

    “四姐姐不再多坐一會兒?”季茉然帶著幾分意猶未盡地挽留。她性格內向,現在又生了病,整日一個人悶在屋裏,也不願意和丫鬟們玩笑。今天季念然來和她說話,倒讓她開心

    了不少,很想讓季念然多留一會兒。

    “今兒天氣不好。”季念然笑著拒絕,“趕明兒天氣好了我再來看你。”

    季茉然也不好再留,忙著叫丫鬟過來。授衣剛被季茉然的丫鬟帶到了耳房裏說笑喝茶,這時剛好轉了進來,聽到兩個小姐的動靜,忙笑著道:“我和繡橘都說看這天氣怕是要下雪呢,姑娘若是不走,我也要過來催了。”

    一邊服侍季念然披上鬥篷,戴好袖筒,又讓季茉然主仆留步,這才出了西廂房的門。窗外的烏雲已經壓得很低,風也大,季念然歎了口氣,主仆兩個沿著抄手遊廊穿過堂屋門前往東廂房走去。

    “天氣真冷。”抄手遊廊比院子裏避風些,但是還是有幾道寒風透過鬥篷邊上的縫隙鑽進了季念然的衣服裏,季念然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歎道。

    “姑娘還是少說些話吧,等下迴屋裏再說。”天氣漸冷,抄手遊廊裏也並不暖和,授衣就低聲勸她,“等下喝了風,怕是要胃疼了。”

    季念然不過就是想抱怨幾句,聽見這話也閉嘴不再多說。又走了幾步就到了東廂房門口,小丫鬟鳴蜩打起厚簾子,季念然就帶著授衣進了東廂房。

    一進屋,一股誘人的奶香撲麵而來,季念然不禁讚道:“好香的味道!”

    授衣也忙著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服侍著季念然解了鬥篷,搭在一旁的小屏風上,也笑道:“今兒竟然有牛乳。”

    流火正盤著腿坐在書房的榻上繡一方帕子,聽到季念然和授衣的聲音,忙放下手裏的東西,笑盈盈地走了出來,“姑娘迴來了,剛石斛姐姐說姑娘中午用的不多,天氣又冷,怕是迴來要喊餓,讓我去小廚房那些點心來。沒想到小廚房有牛乳,我想著姑娘說過這個解餓,就要了些,剛放到小風爐上熱著,不想姑娘就迴來了。”

    難得流火不貪功,還特意提了一句石斛,季念然心下也有些欣慰,帶著兩個丫鬟進了裏間準備洗手換衣服,“你石斛姐姐呢?”她一邊走一邊問。

    今日不該石斛休息,她卻沒在屋子裏,季念然就順口問了一句。

    “石斛姐姐在耳房裏裁料子呢。”流火解釋道。

    季念然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洗了手換了衣服就坐到了薰籠上,熏籠正熱乎,頓時覺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授衣端了銅盆出去,吩咐小丫鬟把盆裏的殘水潑掉,流火就湊了上來,殷勤地問道:“小廚房還做了豆沙餡的小燒餅,我也拿了幾個,姑

    娘若是餓了不如吃兩個。”

    這時小丫鬟又提了一小銅壺的水進來,流火幫季念然挽了袖子,一邊服侍季念然洗手,一邊和季念然分享新鮮事:“姑娘你猜我在小廚房裏見到誰了?”

    “誰?”季念然愣了一下,旋即瞪了一眼流火,笑著嗔道:“別裝神弄鬼的!”

    流火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說出了答案,“就是上次咱們在莊子上見到的那個小丫頭,名字叫什麽……春喜的,現在正在小廚房給孫媽媽幫忙呢。”

    臘月裏人手不夠用,大太太早就和管家商量要選一批人進來服侍,這是季念然早就知道的事。

    春喜家一直想著要把春喜送到府裏來當差,這也是季念然在莊子上時聽管事娘子提起過的。

    季念然洗手的動作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隻一刻又若無其事地把手從小銅盆裏拿了起來,甩了甩手。流火白色的細棉布細細地擦幹了季念然的手,又拿出架子上的香膏挖出一小坨塗抹在季念然的手上。

    授衣已經收拾好了季念然換下來的衣物,上前端起小銅盆,出了裏間去找小丫鬟潑掉殘水,季念然穿著家居的棉袍坐到了窗邊的熏籠上。

    “姑娘可要現在喝那牛乳?”流火趁機問道。

    季念然靠在迎枕上轉了轉眼睛,又有了主意,“先不忙,你先去泡壺熱茶來,不要太濃的……我記得咱還留著些桂花蜜?那就再拿些蜂蜜過來,今天咱兌奶茶喝。”

    對於流火來說,奶茶是個沒聽說過的東西,但是自家小姐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點子,她也已經習慣了。聽了吩咐也不多問,轉身泡茶去了。

    季念然前世也喜歡在家裏自己搗鼓些吃的,蛋糕餅幹奶茶果汁都知道些做法,之前在莊子上聽小丫頭春喜說做雞蛋糕,就已經被勾起了心思,今天聽到流火從小廚房拿了牛乳過來,更是被勾起了對奶茶的念想來。

    她又在腦海裏過了幾個新點子,流火和授衣一人端著茶壺,一人拿著蜂蜜和杯子,一前一後掀簾子進了裏間。

    “姑娘,這奶茶得怎麽喝?”倆人把東西擺到一旁的小炕桌上,一齊把小炕桌抬上了熏籠。

    “我來教你們!”季念然頓時積極起來,她先親自拿起茶壺,往青瓷杯裏倒了杯茶,並不倒滿,隻不過杯子三分之二的量,又示意兩個丫鬟學著她的樣子倒茶,“把那牛乳拿過來啊。”她倒好了茶,才發現最重要的牛乳還在外間的小風爐上,連忙吩咐流火去把牛乳拿來。

    牛乳答應一聲,轉身去外間端了牛乳進來。牛乳的量不多,隻有一碗,但是做幾杯奶茶卻是夠了。季念然拿起勺子,先舀了兩勺牛乳到茶裏,又加了一點點桂花蜜,用小銅勺攪了攪,舉起來嚐了一口。

    “嗯,好喝。”她不禁讚了一聲,又催促兩個丫鬟,“你們也嚐嚐。”

    兩個丫鬟正是好玩的年紀,都學著她的樣子往茶裏加奶加蜂蜜,各嚐了一口。

    “真好喝。”兩個丫鬟都笑著道,“姑娘的點子就是巧,這又有奶香又有茶香的,倒是比茶水更好喝些。”

    奶茶喝著也比茶水更暖和些,季念然喝了一杯,就覺得比剛剛更暖和了些。

    “我再弄一杯給石斛姐姐送去,讓石斛姐姐也嚐嚐。”授衣這時看起來倒是比流火更機靈,季念然點了點頭,心下暗讚這丫鬟的行事周全。

    “你調好了送去,外麵風一吹這奶茶就涼了。不如你去耳房裏把石斛叫過來,倒是更好些。”

    授衣吐了吐舌頭,難得展現童稚的一麵,“倒是忘了這個,還是姑娘想的周到。”季念然微笑著揮了揮手,她就跑出去叫石斛去了。

    流火又喝了兩口奶茶,又想起了春喜來。今天若不是流火提到了春喜,她也不一定能想起來做奶茶這個點子。

    “你剛說春喜被分到小廚房了?”季念然若有所思地看了流火一眼,“這以後倒是方便了。”

    “可不是嘛。”流火認同地點了點頭,“而且我看孫媽媽像是很喜歡她的樣子,看起來這小丫頭倒是真有幾分本事。”

    “哦?”季念然聽了也覺得有些驚奇,“孫媽媽可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了,又向來自負,春喜能得她青眼,倒是有些造化。”

    “我剛也這麽和她說來著。”流火“嘻嘻”笑了兩聲,“她就算隻學到孫媽媽五分手藝,也夠用了。”

    “春喜娘的手藝也不弱呢。”季念然又提醒流火,“能讓母親和大哥哥都說好也不是光憑僥幸,不過和孫媽媽做菜的風格不同罷了。”

    “看來這春喜倒是很有前途的了。”流火也附和著。

    季念然麵露沉吟之色,思忖了一會兒,又讓流火湊到她跟前來,“你以後再去小廚房,勤和她走動走動,說不準以後就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流火在這方麵倒是通透,瞬間就領會了季念然的意思。她會意地答應下來,聽到外間傳來了輕巧的腳步聲,忙站起身

    迎了過去。

    是石斛和授衣。

    季念然就也放下了剛剛所想的事,和幾個丫鬟說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希望大家多留言,多收藏,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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