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蒸騰之中,十八名纏著頭巾的婆羅門長老各司其職。

    有的敲響鼓聲,有的晃動金鈴,有的吹響海螺法號,有的舉起寶塔法燈,還有的揮舞著孔雀羽毛扇,梵語誦經聲陣陣不絕。

    崎嶇複雜的山穀中間,擺放著一麵銘刻著神秘花紋的銅鏡。

    銅鏡上,折射出一縷縷如夢如幻的光芒。

    朦朧的光,穿透白茫茫的迷霧,灑落在葉秋的身上。

    此刻的葉秋,茫然地站在霧氣氤氳之中。

    淚水在臉上滑落,是那麽的涼。

    暮然迴首,風雨瀟瀟。

    記憶中的父母,終究慢慢離去。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些什麽。

    無奈的是,手中空空如也。

    下一刻,繈褓中的嬰兒,已經長大成一名五歲的孩童。

    一群孩子奔跑在村子之中,大聲的歡笑玩耍著。

    忽然,孩子們都停下了腳步。

    因為,一輛掛著軍牌的汽車,從村頭方向慢慢駛來。

    車子,最終停靠在老家門口。

    葉秋怔怔地望著,一絲莫名的恐懼,從心底早已湮沒的地方,絲絲縷縷地散發出來,布滿了整個心頭。

    車門打開,一名穿著軍裝的老者,走了出來。

    他胸前別著白花,手中捧著骨灰盒,盒子上鑲嵌著一幅黑白照片。

    照片中,一對年輕男女相互依偎著。

    看清那張照片,葉秋全身發抖,淚流滿麵。

    十幾年來築起的心防堤壩,在刹那間崩潰。

    血紅色的目光,占據了他的眼眸。

    兇戾的殺意,噴湧而出。

    整個人,仿佛化身成為地獄中爬出的惡魔。

    赤紅如血的眼睛,閃爍著幽暗的光芒。

    猙獰兇惡中,透著深沉的絕望。

    沛不可當的戾氣,自葉秋的體內,排山倒海般衝了出來。

    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疤,被血淋淋的揭開。

    撕心裂肺的痛苦,簡直無法想象。

    他就像是瘋了一樣,揮起了手中的長刀。

    犀利無匹的刀氣,在山穀中縱橫四溢。

    蒼穹下,風吹雨打,悲苦淒涼。

    一股戾氣,正衝天而起,欲上九霄。

    濃如實質的戾氣兇悍無比,攪動迷霧陣陣翻騰。

    周圍各司其職的十八名婆羅門長老,見之無不駭然變色。

    如此凝實的戾氣,簡直前所未見。

    葉秋的麵孔猙獰兇狠,五官扭曲成一團。

    痛苦不堪的神色,在眸中若隱若現。

    口中發出歇斯底裏的吼叫,像是在反抗著命運的不公。

    深深鏤刻在靈魂深處的悲傷,化做惡魔,將他的心狠狠啃噬。

    在他心中,從來不曾這般強烈的戾氣。

    憤怒嘶吼的絕望,滋生出無限的恨意。

    赤紅的雙眼中,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

    此刻的葉秋,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淡漠孤傲的氣質,在他的身上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殺氣騰騰,無比猙獰。

    他張開雙臂,仰天長嘯。

    慘厲的聲音,迴蕩在天地間,攝人心魄。

    往日的一幕幕,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被揭開的傷疤,讓葉秋心頭痛苦不堪。

    兇戾的念頭,在腦海中唿嘯不止。

    嗜血的殺戮與毀滅,充斥在他腦海之中。

    他好似完全墮入瘋狂,眼中恨意無限。

    長刀所向,有斬江斷河之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怒吼聲,震動四野,天地變色。

    就在此刻,十八名婆羅門長老的吟唱聲陡然大盛。

    梵語吟唱的聲音,非但沒有半點肅穆莊嚴,反而透著詭異迷離。

    山穀內,陣眼所在處的銅鏡,綻放出萬道金芒。

    絢爛的金光,籠罩在葉秋的身上。

    金光籠罩下,葉秋愈顯瘋狂。

    他奮盡全身的力氣,揮動著長刀,在空空如也的迷霧中胡亂地劈砍著。

    就像是陷入癲狂的人,肆意揮灑著氣血精力。

    直到精疲力竭,才會慢慢停歇。

    十八名婆羅門長老,揚起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幻影重重的迷霧,殺人於無形之中。

    此時此刻,葉秋麵色變幻,根本停止不住手中的動作。

    憤怒的戾氣,積蓄在體內,感覺隨時都會爆開。

    一個個敵人,在眼前出現。

    被他一刀一刀地劈散,旋即,再次凝聚,再次劈散。

    周而複始,無窮無盡。

    每一次的揮刀,都帶走了他一分的氣力。

    饒是他氣血如龍,也漸漸感覺到了一絲絲的疲憊。

    無奈的是,他發現自己根本停不下來。

    思維,仿佛已經不能再操控身體。

    瘋狂的揮刀,無法停止。

    頭腦,在如夢如幻中陷入迷惘。

    二十年來的風起雲湧,半生險惡,一幕幕全都湧上心頭。

    生命中熟悉的,心中思念的人,都在腦海中一個接一個的掠過。

    但每一個人,都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就這麽靜悄悄地飄然遠去。

    他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不舍。

    下意識地想要挽留,但最終還是一場空。

    一縷縷金光,穿過了迷霧,灑落在他的身上,映照著他的麵龐。

    光芒褪去了偽裝的堅強,讓那一顆孤獨的心沒入這蒼涼世界,歸於無聲。

    萬般糾結,萬般思念,萬般痛苦,萬般仇恨,一股腦地匯聚在心頭。

    心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呢喃。

    “不如死去!”

    迎接死亡吧,隻有死亡能夠埋葬所有的煩惱憂愁。

    隻有死亡,才能讓人忘卻所有的牽掛。

    紅塵俗世,良辰美景,終究是一場空而已。

    唯有死亡與黑暗,才代表了永恆。

    陣眼銅鏡處綻放出的金光,越來越盛。

    一道光柱,將葉秋的身體緊密籠罩其中。

    邁向死亡的路程,仿佛擁有著無盡的誘惑。

    長刀漸漸停止了揮舞,手腕迴旋,冰冷的刀鋒慢慢地靠近了自己的喉嚨。

    隻要輕輕一劃,他便不再有任何煩惱,便可以擺脫世間苦痛。

    揮刀自刎的動作,是那麽的緩慢。

    眼前,恍惚中出現了父母的身影,爺爺奶奶的身影。

    他們張開了雙臂,欣喜地望著葉秋。

    亦如多年前的醫院中,一聲啼哭所帶來的生命的喜悅。

    父母,爺爺奶奶,在無聲地唿喊著自己。

    他們在等待,等待著自己的迴歸。

    可這一刻,葉秋忽然掙紮了一下。

    心頭,似乎仍有難以舍棄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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