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於吾皇本人,則是很少能從這宮門下走,因為吾皇向來都是來無影去無蹤,想去哪裏幹什麽,直接動用大能一個挪移便好,根本用不著從宮門走。


    可現在,吾皇他居然從宮門下走。


    在皇城中人的記憶裏,這似乎是吾皇第一次走這道宮門。


    “吾皇。”


    有人看著那一道緩步而行的身影,禁不住的喃喃出聲,眼眶,也是不自知的紅了。


    親手將玄銀珠損毀,親手將皇宮損毀。


    吾皇他……


    想必心中也是不好受的吧?


    看著吾皇,一步步極緩慢而閑適的走過宮門,然後拾階而上,每一步,都是極為的散漫而穩妥,好似外出許久,方才難得歸來的遊子,帶著一股子常人都未曾見過的溫適。


    因外袍給褚妖兒了,此時的祁皇,身上隻略顯單薄的中衣。中衣是色澤較淺的銀,其上以各種複雜手法繡著象征尊貴的圖案紋飾,陽光照耀而下,這一層單衣散發著淺淺淡淡的銀光,令他周身仿佛多了那麽一層光圈一樣,直看得人眼睛都要直了,卻好似是比尋常,多了那麽一絲的平易近人的味道。


    不同於以往,任誰看到他,都要禁不住的為之跪伏膜拜,生怕多看一眼,就要褻瀆了他那尊貴而強大的氣場。


    便見此刻的他,漫步而上,走過宮門,走過階梯,走過遍地的殘垣斷壁,直至來到了一片廢墟之中,仍自煢煢孑立的一座宮殿之前。


    抬眸望去,眼前這座宮殿,原本鑲嵌在其上的各種華貴珠寶,都已經在之前的震動之中,悉數墜落而下,摔成不值一錢的碎片,就算是乞丐也懶得從一堆灰塵中搜尋有沒有什麽完好的珠子。


    整整三麵宮牆,也是盡數的倒塌而下,隻餘那麽一道牆壁,尚還屹立其中,其上裂痕斑駁,似乎有外力輕輕那麽一推,這一麵牆壁也將倒塌一樣。


    不過,祁皇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一麵牆壁之上。


    他目光微微一轉,便看向了蜷縮在牆壁之下的兩道人影。


    自然一個是他的好兄弟祁連,一個是參商遺宗來的貴客。


    “啪啪。”


    看著這兩人,祁皇眸光平靜,卻是諱莫如深。他輕輕拍了拍手,掌聲在這廢墟之間,顯得十分突兀。


    皇宮廢墟之外,集結了無數的皇城中人,見吾皇拍掌,一時之間都不明白,吾皇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突兀的掌聲,倒是驚醒了牆壁之下的兩人。


    祁連早在皇宮震動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是心如死灰,趴在地上等死。現在震動停止了,若不是祁連的頭發在厚厚的灰塵之中凸顯出了那麽一點,恐怕就算是祁皇,都無法從那堆積著的灰塵之中看到這個人的存在。


    而在祁連的身旁,身上僅隻覆蓋了薄薄一層煙灰的參商遺宗的黑衣人,此刻已經收迴了所有用來防禦的力量,正兀自盤坐在地上,抬頭看著祁皇。


    看著祁皇,看著這向來都是屬於傳說之中的,能和宗門大帝相提並論的人物,黑衣人被灰塵給蒙了一層的臉皮微微一動,然後有著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陡然在心底爆發開來,轉瞬就傳遍了四肢百骸,讓得黑衣人臉上的灰塵,撲簌簌的掉落。


    黑衣人被灰塵給染得有些灰黑的嘴唇動了動,下意識就要喊出那麽一個名字。


    “祁……”


    卻是剛喊出一個字來,就瞳孔驟縮的見到,祁皇的身邊,陡然空間波動開來,有著一個穿著黑金戰甲的人,突然出現在了祁皇的身邊,朝著祁皇單膝跪地。


    這人剛一出現,立時就有人認了出來。


    “是我們的皇衛軍統領。”


    “統領這時候怎麽突然來了?”


    “難道吾皇早有準備?”


    “誰知道呢,繼續看著吧,吾皇總不會做無的放矢的事。”


    圍觀的民眾們竊竊私語,伸長了脖子看著,企圖不錯過任何一點細節。


    不過他們雖然在圍觀,但還是在小心著不會隨意越界,免得被皇衛軍逮到,說他們不經吾皇允許就擅闖皇宮禁地。


    為看熱鬧就鋃鐺入獄,這說出去也太好笑了點。


    於是民眾們雖然互相擁擠著,都想要盡可能的站到前麵去看,但彼此之間,還是小心著不要越界。


    “吾皇。”


    眾目睽睽之下,祁詹還是那樣麵無表情的樣子,似乎麵部肌肉早早就壞死掉了,除了僵硬之外,什麽表情都做不出來。


    皇衛軍統領半跪著,頭顱微垂,機械一樣的稟報:“長老會的成員已經被救出,宮中除了這兩個人,再沒有多餘的人了。這兩個人如何安排,還請吾皇明示。”


    長老會的人都得救了,至於其他人,諸如宮人侍衛之類,能救的也都順手救走,不能救的,都已經被掩埋在了廢墟之下,完全可以無視掉。


    祁詹稟報完畢,安靜的等著祁皇的下一步指令。


    但在場的所有人,聽見祁詹的稟報後,無一例外的,都是呆了。


    因為他們誰都不知道祁皇是什麽時候下的命令!


    尤其是祁連和黑衣人。


    這兩個人直接驚呆得半點反應都沒有了。


    之前在投影之中看得清清楚楚,祁皇,他分明從幻陣裏出來後,隻和祁詹說了一些什麽話後,就再也沒吩咐過什麽。


    可偏生,剛才皇宮那麽長時間的震動裏,那麽多人都在瞪眼看著這裏,卻沒一個人發現,之前那滔天的煙塵之中,居然早有人將宮裏的人進行安全轉移!


    莫非……


    趴在地上裝死的祁連突然跳了起來,滿身灰塵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抖落,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祁皇,然後伸手指著,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你……玄銀珠毀了,皇宮也就毀了……這句話,難道是你騙我的?”


    祁皇平靜的看著他,漆黑中彌漫著些許銀色的眸子,神秘而悠遠。


    麵對著祁連的質問,祁皇不惱,隻先讓跪地著的祁詹起身,然後才平靜道:“那句話是真的,本皇沒有騙你。”


    祁連卻不信:“不對,你肯定騙我了。如果玄銀珠沒了,皇宮也就沒了,你怎麽可能會有那個時間救人?你安排救人的時候,皇宮早就毀了!”


    長老會的人被強行控製住,可都是從參商遺宗來的這個黑衣人領過來的!


    他之前也見了那些遺宗人,無一例外都是擁有著人皇巔峰級別的實力,別說是在參商遺宗裏了,不管是放在哪個勢力,都是一支戰鬥力十分強大的隊伍。


    可就是這樣的隊伍,卻是在剛才皇宮損毀的那麽段時間裏,全被祁皇不知什麽時候安排的人給製服剿殺了?


    怎麽可能!


    祁皇手中的皇衛軍,他也見過,總共七大軍營,除了第一軍一直都不被祁皇放在明麵上,其餘的六大軍,就整體而言,也就第二軍厲害一些,其他的軍營,不能說不堪一擊,隻能說沒什麽太大的用處。


    剛才皇宮震動損毀的時間,仔細算一算,也不過那麽半刻鍾而已,加上灰塵揮散的時間,總共也就一刻鍾而已。


    可,就是這一刻鍾裏,參商遺宗的人被殺,長老會的人被救?


    祁連麵容有些猙獰,怎樣都是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事實。


    見祁連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祁皇似是心情很好,唇角微微揚了揚,是鮮少能展現在人前的微笑。


    這樣一個淺淡至極的微笑,出現在了祁皇的臉上,饒是祁連,都是禁不住瞪了瞪眼睛。


    居然,居然能見到祁皇笑……


    祁連深吸一口氣。


    真是死也要瞑目了。


    然後就聽祁皇道:“你都能監視本皇,本皇如何不采取點特殊手段來應對你的監視?祁連,你說本皇欺騙你,你自己倒是說說,你什麽時候沒欺騙過本皇?”


    說著,目光諱莫如深的看著眼前這個膽敢伸手指著自己的人:“就算是皇衛軍的第一軍,也隻是一個幌子而已。你當真以為,你是本皇的親戚,本皇就能將真正的底牌給你看?祁連,做人不要太自滿,容易受累,希望今日這件事,能給你個教訓,下輩子,別再這麽蠢了。”


    祁連聽了,瞬間明白了。


    他的手僵硬在半空,在祁詹冰冷的恨不能直接剁了他這隻膽敢指向吾皇的爪子的視線之中,終於緩緩的垂下來。


    這個時候,經了祁皇的解釋,他才明白。


    原來,之前在投影之中的所見所聞,全是祁皇演給他看的。他所見到的,全是假的,並不是真的。


    他以為祁皇沒給祁詹吩咐什麽,他以為祁皇出了幻陣後就直接來了皇宮,他以為玄銀珠真的被祁皇毀了皇宮也真的毀了,他以為祁皇這次是一不做二不休要將所有人都給犧牲了,他以為祁皇這迴真的是被他和參商遺宗來的這人給逼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才連皇宮也不要了。


    他以為,他以為。


    全特麽都是他以為!


    全是祁皇讓他以為的!


    祁皇根本沒有在意他的叛變,也根本沒有在意他是和誰勾結在了一起!


    參商遺宗也好,別的什麽勢力也罷,他的所謂叛變,在祁皇眼中根本就是跳梁小醜,完全上不得什麽台麵。


    所以。


    祁連低下頭,近乎於呢喃的道:“玄銀珠根本沒毀,是不是?”


    祁皇微笑著看他:“你難得聰明了一迴。”


    果然是這樣。


    看著依舊還是環繞著塔尖在滯空著的所謂玄銀珠碎片,這分明是做給人看的,祁連嘴角咧了咧,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表情。


    能做到這樣的地步,祁皇,他這迴是真服氣了。


    祁皇真的比他厲害!


    厲害了千萬倍都不止。


    難怪祁皇能一手掌控了東區,而他自己,卻什麽都不是。


    到了這最後,也隻能落得如此下場。


    然而眼角餘光瞥見黑衣人已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形容詞來描述的麵部表情,祁連一時間覺得這人有些可憐,和自己一樣,也被祁皇給玩弄於股掌之中,忍不住便道:“還沒聽明白嗎?咱兩個以為皇宮的陣法都已經改了,人也全被咱們控製了,其實根本就是個障眼法。陣法改是改了,人也是都控製了,但是皇宮真正的大陣根本沒動,剛才咱們見到的那一切,全是大陣模擬出來的,玄銀珠根本沒毀,皇宮也根本沒毀。”說著,望向地上堆積的厚厚的灰塵,“全都是虛擬出來的,全都是假的。”


    隻是以假亂真,讓所有人都信了,都以為祁皇親手毀了玄銀珠,拋棄了這座被稱為是東區最為耀眼的東珠的皇宮。


    迴想著之前親身經曆的那一場動蕩,祁連忍不住又咧了咧嘴。


    當真和真實的感覺一模一樣,要不是祁皇直接說破,他還沒想到,那居然會是假的。


    居然會是假的!


    祁連垂頭喪氣,覺得此刻的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失敗者,連落湯雞都比自己好太多。


    聽著祁連的解釋,黑衣人臉龐再一陣古怪的抽動,終於才是精神恍惚般的道:“……祁皇,名不虛傳。”


    “真的是名不虛傳啊。”


    黑衣人說著,神情恍惚。


    難怪自從祁皇迴來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覺得不對勁。


    覺得這東區祁氏,未免也太容易對付了點,這樣輕輕鬆鬆,沒有耗費什麽太大的功夫,就要拿下祁氏的整個皇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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