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個貪心不足的小人物而已,為什麽偏要將她給牽扯到裏麵,為什麽,為什麽?


    就因為當初的自己野心太重,所以眼看著她一個外人跳入了他們的棋局裏,他們卻根本沒有施以援手將她給放出去?


    因為太貪心,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所以她手上沾了血,所以她開始殺人,所以她開始謀劃一切她想要的,所以她幹盡了一切喪盡天良的壞事。


    所以,事到如今,死到臨頭,她卻還是因為貪心而不甘!


    不甘就這樣死去,不甘就這樣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不甘她就這樣慘敗在褚妖兒這個孽種的手裏!


    這個孽種,這個孽種!


    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褚王妃陡的抬頭,目光詭異的看向上座的褚妖兒。


    她看著她,怔怔道:“孽種,孽種……你母妃是誰,你母妃到底是誰?!”


    為什麽先王妃能被帝皇給那樣的保護,為什麽先王妃能享有那樣的權勢,為什麽先王妃會是這整個棋局裏的源頭開端?!


    難道,難道說……


    見褚王妃麵色怔然,但那一雙眼裏光芒閃爍個不停,分明是已經明白了什麽,褚妖兒緩緩一笑,笑容清麗如常,可熟悉她的人卻是知道,這笑容就好似是從地獄裏來的魔鬼般,已經張開了獠牙,要將麵前的獵物給狠狠地撕碎吃掉。


    她緩緩的道:“本郡主可不是孽種,孽種從來都是你的乖女兒。至於本郡主的母妃……你不是已經猜到了麽?王妃。你已經猜到了,為什麽還要不承認呢?”


    “本郡主的母妃血脈是否高貴,身份是否高貴,這些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為什麽還要來問本郡主呢?”


    說著,她理了一下幾人之間的關係,輕笑一聲:“不是麽?嬸嬸。”


    嬸嬸。


    嬸嬸。


    不再是王妃,也不再是後母,而是嬸嬸。


    她是紫王和公主的女兒,褚王是她的叔叔,褚王妃自是她的嬸嬸。


    然這一聲正確的唿喊,卻好似是點燃了導火線一般,褚王妃立即就尖叫出聲。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喊錯人了,你喊錯人了,我不是,我不是!”


    尖叫著不願意承認這個稱唿,褚王妃臉容又變得猙獰了。


    她雙手胡亂的揮舞著,甚至還揪住了自己的頭發,狠狠地撕扯著,根本感覺不到疼痛般,隻兀自的否認著:“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喊錯人了!”


    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尖叫發瘋,褚妖兒幽幽笑道:“本郡主沒有喊錯。你就是本郡主的嬸嬸,唔,父王現如今還未休了你,你還是褚王妃,也就還是本郡主的嬸嬸。不過,你雖是本郡主的嬸嬸,和我秦氏皇室有著些微的親戚關係,但畢竟你罪孽深重,本郡主是萬萬不得對你心軟的。”


    “所以,”她笑容溫柔,聲音也是溫柔,“嬸嬸,抱歉了,今日你必死,不要再妄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今日是不會有任何人來救你的。”


    褚王妃蒼白的嘴唇顫了顫,沒有說話。


    但那撕扯著頭發的動作也是變得緩慢了,顯然被接連刺激得頭腦發懵的她已然是明白,今日當真是她的死期,她的的確確是要必死無疑!


    而旁邊一直聽著兩人對話的褚悅容,此時已經是震驚到不能再震驚了。


    身上華貴的衣裙早被沾染上了肮髒的灰塵,精致的妝容也是有些被破壞掉了。唿嘯著的狂風吹得發絲淩亂至極,同樣是極為狼狽的褚悅容張大了嘴巴,瞠目結舌的看著褚王妃,眼神卻是陌生到猶如在看一個從來都不認識的人一般,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


    她剛才聽見了什麽?


    聽見褚妖兒喊她的母妃叫嬸嬸?


    嬸嬸,嬸嬸?


    居然會是嬸嬸?!


    那褚妖兒的親生父親是誰啊,親生母親又是誰?


    為什麽她全都聽不明白!


    似是看出褚悅容的茫然,褚妖兒難得溫言解釋道:“本郡主都叫嬸嬸了,這很難理解麽?你娘都能被本郡主喊做嬸嬸,那麽誰是本郡主的叔叔,你還是不明白麽?”


    聞言,褚悅容一怔:“父王……不,不對,褚王是你的叔叔,那你,你……”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子幾乎都能從眼眶裏掉出來一般,一手死死撐著地麵,一手顫抖著指向褚妖兒:“你是,你是……”


    褚妖兒微微一笑:“看來你還不是傻子,還是能猜出來的。”


    得到了肯定,褚悅容心髒都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


    由於太過的震驚,褚悅容連唿吸都是下意識的止住了。她臉色慘白一片,身軀顫抖,此時滿腦子迴蕩著的都隻有同一道聲音。


    褚妖兒是紫王的女兒!


    那個孽種,被她喊了將近十年孽種的人,居然會是紫王的女兒!


    是紫王的女兒!


    “啊!——”


    褚悅容突然抱住頭,尖叫了一聲。


    她眼睛依舊是瞪得極大,眼角都是因太過用力而崩到有些發疼了,絲絲縷縷的血色都蔓延了開來,那種細微的疼痛極為的難耐,她卻還是不自知,依舊是處於難以言表的震驚之中。


    褚妖兒是紫王的女兒,是紫王的女兒。


    那她呢,她又是誰的女兒?!


    她從來都隻是見過親父的麵,卻從來都不知道她的親父是叫什麽名字,是何等身份!


    她和母妃一直以來都是隻生活在親父所予以她們的種種寵愛之中,卻從來都沒有發現,親父拋棄了她們後,她們連怎樣聯係他、怎樣尋找他都不知道!


    而她現在還姓褚——她卻根本不是褚氏之人!


    那她該姓什麽,她又該叫什麽?


    她是誰,她是誰?!


    滿腦子裏都是各種各樣複雜的想法在糾結著,極為的混亂。褚悅容神色不由有些癲狂了,她仰頭看著褚妖兒,看著後者那溫和帶笑的臉龐,一時間竟覺得非常的刺眼,而後就“嗤嗤”的笑出聲來。


    “你說得對,你不是孽種,我才是孽種。”


    她手掌摩挲在地麵上,有細小的石子將嬌嫩的掌心給劃破了,那一處地麵立即就被血給染紅,在周圍燈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詭異。


    她卻絲毫不覺得疼痛般,隻定定地看著褚妖兒,笑容也是詭異的。


    “我是孽種,我是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孽種。我不像你,我比不得你,比不得你這個紫……”


    “紫王”二字還未說出口,就聽“噗嗤”一聲輕響!


    褚悅容笑容一滯。


    旁邊的褚王妃也是身體一僵。


    觀望著的人們更是臉色大變。


    椅子上的褚妖兒卻是微微眯起眼來,滿意的笑了。


    便在這時候,廣場裏狂風大作,頭頂那被烏雲給覆蓋得黑沉沉的天空,突地有一道刺亮的閃電一劃而過,而後“轟隆”一聲,雷聲乍響,有著黃豆大的雨點,開始劈裏啪啦的自萬丈高空落下來,濺落在地麵上,渲染開片片濕沉的色澤。


    這蓄勢了一整天的暴風雨,終於是在此刻,攜著雷霆之勢,降臨了。


    雷聲轟隆作響,雨落不停,褚妖兒身上卻是絲毫沒有沾染上雨水,因有著一把油紙傘,不知何時撐到了她的頭上,看那油紙傘出現的地方,卻正是一直都在旁觀著事態發展的姬華。


    她自己沒能淋雨,她身邊的崇帝靈體也是,散發著金色的靈體長身直立在洶湧的雨中,可那雨水卻好似是懼怕他一樣,根本不曾落到他的身上,在距離他有著尺許距離的時候,就自發的避開了。


    這兩人沒有淋雨,但他們身前的幾人,卻是不管不顧,身上衣衫很快就被這雷雨給淋了個透徹。


    就見隨著雨水的浸染,褚悅容身上血色飛快的蔓延開來,染紅了她身上的粉色羅裙,也染紅了她身邊的地麵,更染紅了她旁邊褚王妃的裙擺。


    雨水濺落到臉上,豆大的水珠砸得皮膚生疼。她茫然的眨了眨眼,視線不知為何,竟是有些變得模糊了。而後就反應遲緩的低下頭,看向自己胸口上插著的一柄長劍。


    空中雷電不停的翻滾著,銀亮的色澤投射在這劍鋒上,刺目的白光照得她眼睛發疼,旋即視線也是更加的模糊了。


    她模糊著視線,沿著這柄長劍的劍鋒,看向了被人給握著的劍柄處。


    而後再順著那握著劍柄的手,看向了褚傲天。


    ——剛剛,下雨前,她將將要說出紫王之時,正是褚傲天出劍,製止了她。


    由於視線模糊,褚悅容看不清褚傲天的臉,隻感受著那陌生的殺意,喃喃道:“父、父……”


    聽她似乎還是想喊自己父王,褚傲天眸中神色不變,殺意極重。


    他看著她,由於心胸正中一劍,她周身氣息萎靡,臉上也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極度的慘白。這分明是喊了自己十多年父王的人,和自己有著所謂的父女關係的,但他看著她,殺意不斂,隻道:“你不該喊他的名字。”


    褚悅容聽見了,臉色更加的白了,是劍傷的痛,也是心上的痛。


    她嘴唇顫抖著,卻是連說話都要沒了力氣:“為、為什麽?”


    “因為……”


    褚傲天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深沉,語氣也是深沉的:“因為,連我都不敢喊他的名字啊。”


    紫王。


    紫王。


    紫王!


    這個名字,於褚傲天而言,乃是一種禁忌般的存在。


    自十年前的東靈大劫,紫王褚紫晟於天界山一戰隕落後,他就再也不曾提起過紫王的名號。


    是愧疚,是尊敬,同時也是畏懼,是害怕。


    他怕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紫王的名字,怕聽別人說起紫王的種種戰績,卻是拿他這個親弟來進行對比,別人會覺得他這個當弟弟的真是連兄長半點都比不上。


    他更怕有朝一日會讓別人發現,他所得到的一切,其實全都是因為紫王的緣故……


    他瘋狂的怨念著,嫉妒著,同時也是痛恨著,為什麽那個人會是自己的兄長,為什麽那個人會死在天界山那樣一個偏遠的地方,連屍骨都不曾留下?


    又愛又恨,這個詞或許是最能表達出他對紫王的感情。


    看著麵目深沉,卻是自己最為熟悉的樣子的褚傲天,褚悅容慘笑出聲,眼角還在流著血,和著雨水淚水共同的留下,恍惚竟好似是血淚般。


    “父……王爺,你的心真狠。”


    說完,似是再沒了力氣,她的身體歪下了,撞落在血水之中,宛如一個破碎的娃娃。


    褚傲天卻是絲毫沒有著動容。


    “嗤”的一聲,他收迴手中的長劍,正待再補上一劍,將褚悅容給殺了,就聽褚王妃慘叫一聲:“悅容!”


    “悅容悅容!悅容你醒醒,你別嚇母妃!”


    雨水冰涼透骨,她手腳並用的爬過來,渾身上下都是沾滿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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